侧妃不承欢-第050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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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光滑的瓶身,拧开瓶塞,清淡的药香便好似活了一般,一丝丝从瓷瓶中绵绵而出。

    “我来为你敷药。”他低低说道,眼睛里,流动着如春水般融融的暖意。

    瑟瑟双眸紧紧盯着那瓷瓶,记忆里,似乎有类似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过来,我给你敷药。”

    彼时,在春水楼,他执着瓷瓶,为她敷药,动作温柔轻缓,让她深深为他沉醉。那一刻,她以为他就是她一生的良人。可是,那个美梦太短了,短到,还不及沉醉,便从梦中苏醒。第二日,他便为了伊冷雪将她弃在黑山崖,让她成为春水楼里一个可笑的笑话。

    今日,他也要为她敷药,谁知道,这样的温柔之后,接踵而来的会是怎样的欺骗和伤害?

    这样的恩赐,不要也罢!

    瑟瑟抬眸,冲着夜无烟嫣然一笑,笑容很甜,却也很疏离。

    “不用!”她低低说道,声音虽轻,但两个字如同切金断玉一般,带着无法转圜的决绝语气。

    夜无烟心头一震,他苦苦一笑,轩眉眉峰一扬,只是,却在眉尾处结出了解不开的郁结。夜风,无孔不入地从窗缝里钻了过来,让他感觉有些凉。

    “瑟瑟,我先为你敷药,一会儿,我有话和你说。”他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向前跨了一步,手指拈起药膏,抬手向瑟瑟肩头的伤口抹去。衣袖在空气飞扬而过,划过一道清凉的风。

    瑟瑟暗运了三成内力,伸臂一挡,夜无烟原以为瑟瑟要去挡他敷药的手,手臂一旋,躲开了。孰料,瑟瑟却伸臂去撞他执着药瓶的手。

    奇?夜无烟未曾料到瑟瑟会撞他这只手,且用了内力,两人距离极近,一个不防备,手中药瓶划起一道弧形,从手中飞出,“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清脆而怆然的声音传来,是青瓷与地面相撞,撞出了丝丝缕缕的缭乱。瓷瓶碎裂,药膏淌出,空气中,满是那种清淡悠远的药香。

    书?夜无烟一怔,凤眸一凝,望着碎裂在地上的瓷瓶,心底涌起一股空落落的酸楚,他抬眸凝望着瑟瑟清丽决绝的面容,一字一句说道:“瑟瑟,我们真的再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网?“你能把这只瓷瓶回复到原样吗?”瑟瑟退后,坐到身后的湘妃竹椅子上,懒懒靠在那里,眯眼淡笑着说道。

    夜无烟敛眸,望着地面上已然被掉得粉身碎骨的瓷瓶,他俯身,从袖中掏出锦帕,去捡拾瓷瓶的碎片。一片又一片,就好似在捡拾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如若粘好这瓷瓶,他们便能回到从前,不计一切代价,他,也会修补好。

    瑟瑟看着他捡拾着瓷瓶的碎片,神情温柔而专注,她的心,忍不住颤了颤。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清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起身,贝齿咬住下唇,伸足,将最后一块瓷片踩在了脚下。

    “夜无烟,没用的。心,缺了一角,就再也补不回来了。”她脚跟轻轻一旋,再次抬足,那瓷瓶已经化作了粉末。夜风从窗子里吹了过来,粉末被风扬起,瞬间化为无有。

    “瑟瑟……”夜无烟站起身来,静静望着瑟瑟,眸中渐涌悲哀。

    “我和你的过去,不是在璿王府做你的侧妃,便是在春水楼做你的无名无份的暖床侍妾,与我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不值得丝毫留恋。”瑟瑟勾唇笑道,清冷的语气里透着冷冷的讥诮。

    他还说要回到过去,可是,他给过她怎样的过去啊,幸福是那样的短暂,而伤害却是那样的悠长,一次一次,接踵而来,令她的身心备受煎熬。那样的过去,她不要回去,甚至连想都不愿再想。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今生也不愿再尝。

    夜无烟闻言,身子晃了晃,他抚着胸口,急急的喘气。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给予她的,竟然除了伤害,还是伤害。她不会原谅自己的,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他们的过去,真的如她所说,是不堪回首的吗?

    不是,那同舟共济的默契,那琴箫合奏的和谐,那掌上漫舞的浪漫,那抵死缠绵的温柔,早已深深镌刻到他的心中。

    “瑟瑟,无论如何,一定要敷药,否则,伤口会留疤的。”夜无烟低低说道。

    “留疤?”瑟瑟低笑着说道,好像夜无烟说的是一个笑话,“夜无烟,我江瑟瑟难道还会怕留疤吗?”

    夜无烟闻言,凤眸一凝,一抹痛色从眸中升起,由浅渐深。

    他忽而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瑟瑟肩头抓去。凉风袭过,瑟瑟身上天青色的外衫已经被他剥落在手中。

    瑟瑟身上,此时只余一件纯白色的内衫。

    “夜无烟,你做什么?”瑟瑟心中恼怒,出掌如风,向夜无烟袭去。

    夜无烟伸出右掌,阻住瑟瑟的袭击,左手一探,已然点了瑟瑟肩部的穴道。瑟瑟倒是没料到夜无烟的左手也运用的如此灵活,身子一歪,便软倒在了他的怀里。她自然不知,夜无烟右掌曾经断过,其间,他已经练就了左手剑法,左手的灵活已然不逊于右手。

    夜无烟将瑟瑟横抱在怀里,一颗心狂乱地跳动着,四年了,他终于再次拥她入怀,可是,心中却没有半分遐想,只因为她方才那句话。

    难道我江瑟瑟还怕留疤痕吗?

    他将瑟瑟横放在床榻上,伸手,颤抖着掀开她背上的衣衫。

    烛火摇曳着,照亮了她的后背上莹白的肌肤,也清楚地照亮了蜿蜒在她背上那一道道的疤痕,红色的丑陋的疤痕。

    瑟瑟趴在床榻上,耳畔,传来夜无烟震惊的急喘气。他很惊异吧,这都是拜他所赐。当日,她从崖上跌落,身子难免擦过岩石尖利的棱角,擦过岩缝里树木的枝枝丫丫。当跌落到崖下时,身子早已经千疮百孔。

    夜无烟瞳仁迅速收缩,凤眸瞪大,眸中渐涌水雾。他的大掌,沿着瑟瑟背部的伤痕划过,拇指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已经结痴的伤口。

    这大大小小的疤痕,这深深浅浅的疤痕,一道道,就好似在控诉着他当日的罪行。

    她的身子,就好像是拼补过的布娃娃一般,看上去那样恐怖,那样令人心疼,心疼的他几乎要窒息。

    夜无烟想起墨染手腕上那块伤疤,和瑟瑟的比起来,那真的算不得什么。

    他难以想象,当年,她从崖下坠下后,遭受了多么大的痛,她才活了下来

    瑟瑟趴在床榻上,看不到夜无烟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他的触摸。他的手掌从她的背上划过,动作轻柔而舒缓,好似蕴涵着满满的情意。而她,感受到的只是羞怒。

    这些,都是他赐给她的,还有孩子身上的寒毒。

    一滴滴灼热落到瑟瑟的背上,一滴接一滴,落得越来越快,落到她的背上,沁入到她的肌肤。瑟瑟感觉到自己好似被烙铁烙到了一般,隐隐感到一种灼痛从肌肤,一路燃烧到心底。

    室内静悄悄的,幔帘被风扬起,狂乱地舞动着,一如她此刻的心,有些缭乱。

    有温热的唇落在她的背上,温柔地吻过她背上的伤痕,唇的温热和泪水的灼热交替着侵袭她的肌肤。

    他知晓,他伤她至深,就连要求她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素芷焦急的喊声:“主子,快去看看公子吧。”

    瑟瑟心头一震,澈儿的寒毒已经连服了十天的解药,按理说,是不会再发寒毒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夜无烟闻言,伸指解开瑟瑟的穴道,伸手一弹,随着极轻微的“噗”声,烛火熄灭了。熄灭前的刹那,光焰所及之处,瑟瑟瞥见夜无烟眸中那不动声色的凄怆和眼角的一抹湿润。

    隔壁,室内,云轻狂坐在床畔,眸光焦虑地望着寒毒发作的澈儿。

    方才澈儿还好好的,和他说了好大一会子话,没料到寒毒竟突然发作,发作的极其猛烈。

    “澈儿,疼的厉害,就哭出来,你这样子,娘亲更难过!”瑟瑟凄然说道,上前抱住了澈儿。

    “怎么回事?”夜无烟冷声问道,“你不是研制出来解寒毒的解药了吗?”

    他的眸光触及到床榻上澈儿蜷缩着的身子,胸口顿时好似被闷棍击中。

    那玲珑精致的小人儿,在床榻上剧烈颤抖着,脸色发青,眉毛紧紧纠结着,唇惨白的无一丝血色。可是他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小手紧紧抓着床榻上的被褥,而牙齿已经将下唇咬破了。

    他看迂伊良寒毒发作,或许是因为伊良的寒毒没有澈儿的严重,也或许是伊良不是他的骨肉。总之,他的心,从未像现在一样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一把揪起云轻狂的衣襟,一字一句冷声道:“怎么回事,快说!”

    云轻狂看到夜无烟眸中狂飙的怒气和痛楚,心中一震,沉声说道:“是上次受伤引起的,昨日又断了一天解药。是以,这次发作的比较迅猛,我方才诊脉了,必须此时驱寒毒,这五粒解药全部服下。属下的功力不够,是以没敢妄自动手,恐怕……”

    未等云轻狂说完,夜无烟一把推开云轻狂,冷声道:“那还不快拿药。”

    云轻狂从药囊中拿出丸药,瑟瑟睁着泪光盈盈的双眸,问道:“云轻狂,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放心好了。只不过会折损主子半数功力!”云轻狂略带一丝隐忧说道。只叹自己的功力不够,不能替代主子驱毒。

    瑟瑟将五粒药碗会部为澈儿服下,将孩子放到床榻上,就要为澈儿驱毒。

    夜无烟伸出大掌,扶住瑟瑟的肩头,低声道:“我来吧!”

    “不用!”瑟瑟冷冷说道,望着澈儿的痛楚,她就想起这些都是拜他所赐,叫她怎能不恨他。

    夜无烟轻轻扳过瑟瑟的身子,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泪水涟涟的面容,伸指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掳到而后,“我来,你的功力还是保留着吧。”他低低说道,深邃的黑眸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的坚定。

    他伸掌,轻轻抵到了澈儿的后背上。

    瑟瑟缓缓退开,跌坐在他身后的床榻上。

    几案上的琉璃盏流动着柔和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料结在一处,明明灭灭,化作纠结在一起无法解开的结。

    一直到了丑时,整整用了一个多时辰,澈儿身上的寒毒才全部驱出。

    夜无烟收掌在手,将体内汹涌奔流的内力调息顺利,感觉到全身一阵绵软,额上冷汗不断滴落,身上衣衫,已经尽被冷汗湿透。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澈儿,他已然呼吸平稳地睡熟了,小脸上乌色尽褪,睡的很是恬静。

    他长吁一口气,一颗心,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转首,视线掠过瑟瑟担忧的脸,柔声道:“绯城不是久留之地,你带上澈儿到春水楼去吧。”

    瑟瑟抬眸望向他,看到他眸中殷切的期待,她的心微微一滞。

    他竟然要她去春水楼。

    春水楼,那个不堪回首的地方。

    瑟瑟盈盈笑了笑,摇了摇头,从他怀里将澈儿抱了过来,淡淡说道:“谢谢你救了澈儿,我十分感激。但是,春水楼,我是不会去的。”

    夜无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苦涩,他救得也是他的孩子,可是她却向他道谢。她就当他是一个陌路人。

    “那你就回东海,总之,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夜无烟压抑着心头汹涌的波动,定定说道。如今,他又损失了过半的功力,暂时不能恢复。

    “这个恐怕就不劳你费心了。”瑟瑟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夜无烟眼神一暗,知晓现在和她有些话是讲不通的,但是,有件事他必须要问,遂低声道:“那你告诉我,四年前,是谁将你从崖下救走的?又是谁,将你送回到东海的?”

    瑟瑟将澈儿放到床榻上,为他盖上锦被,黛眉轻辇,清声道:“我不知道,四年来,那个救我的人,他从未出现过。不过,我记得昏迷前看到一个穿蓝衣的男子向我走来。”

    “蓝衣?”夜无烟轩眉一凝,只这一个线索太贫乏了,世上穿蓝衣的人又何其多。

    “那你醒来时,是在哪里?守在你身边的人,都是谁?”夜无烟继续问道。

    瑟瑟淡淡说道:“是在田家村,是一个小渔村,救我的是田氏夫妇。我猜是救我的人,将我扔到了他们村庄外,我才又被他们救了回去。”

    夜无烟点了点头,缓缓俯身,长指抚过澈儿玉白的小脸,眸光变得极其温柔宠溺。最后,他恋恋不舍地起身,缓步离去。

    天上冷月如勾,凉风习习吹拂。

    云轻狂和夜无烟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寅时了。

    夜色如墨,他在书房内卓然而立。

    云轻狂望着夜无烟眸中的落寞,他知晓这次主子肯定没求得原谅。是啊,当年的伤害,是多么的大,绝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原谅的。只是,这样僵持下去,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云轻狂的心,也不知不觉开始沉落,一股焦虑升腾上来。

    “主上,你说王妃她会回东海吗?”云轻狂担忧地问道。

    “会的!”夜无烟淡淡说道,以她的聪明,不可能不知晓绯城如今的复杂形势。

    “传金堂过来!”夜无烟沉声说道。

    门外的侍女答应了一声,应命而去。不一会儿,金总管疾步走了进来。

    “金堂,往兰坊再多加派些人手。”夜无烟沉声吩咐道,赫连傲天出现在绯城,他不得不防备。不过,他暂时还不能动赫连傲天,这一点他很清楚。若是赫连傲天被擒,北鲁国不足以和南越抗衡,他这个领兵作战的璿王对于南越也便没有价值了。

    “是!”金堂应声道。

    “明日,你派人到田家村走一趟,打听一对姓田的夫妇,看四年前,都有什么人和他们接触过!”夜无烟沉声道。

    “是!”金堂沉声道,又禀告道,“主子,今日子时,王妃被一辆神秘的马车送回来了。”

    “哦?”夜无烟淡淡地挑了挑眉,他已经猜到掳走墨染的人是赫连傲天了。他将墨染送回来也在意料之内。

    “本王知晓了,你们下去吧。”金堂和云轻狂缓步退去。

    室内只余夜无烟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里漾起了伤感的汹涌,胸膛里的担忧和疼痛互相攀附着,翻滚成炙人的岩浆,几欲喷薄而出的火焰蔓延开来,烧灼成他的心。

    眼前,她白皙的背上蜿蜒的疤痕,和澈儿不断战栗的身子交相在眼前闪现,胸臆间,被他一直压抑的气血翻腾了上来,他蓦然转身,狠狠地一拳捶向墙壁,口中的鲜血和拳头一起击在墙壁上。

    他没有用内力,这一拳砸在墙壁上,在墙壁上砸了一个深深的洞,鲜血从拳头上漫出。他缓缓地收回拳头,拳头曲张开来,掌心里空空如也,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是放掉了什么,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唇边的血色。

    他静静地站在屋内,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对面的墙壁上,那样落寞,那样冷傲,混合着哀伤和苦涩。

    他恨他!

    他恨他自己!

    他从未这么强烈地恨他自己。

    蝶恋花 015章

    夜风吹动柔软的帐幔,淡黄的烛火忽悠地晃动着,一缕缕淡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瑟瑟坐在床榻旁,纤白的手抚过澈儿白皙的小脸,清眸中荡漾着柔柔的神色,她轻轻地小心地贴近澈儿的脸,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一颗心好似软化成了水。

    她的澈儿,终于不再受寒毒的折磨了,喜悦的泪在眸中凝成,一滴滴落了下来。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澈儿的病没法医治了?”澈儿不知何时睁开眼,伸出小手去擦瑟瑟脸颊上的泪珠,纤长的睫毛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瞧着瑟瑟。

    瑟瑟看到澈儿醒了,抹去眸间的泪,眯眼笑道:“娘亲这是欢喜的,你的寒毒已经驱除了,以后,澈儿再也不用受寒毒折磨了。”

    “真的吗,那澈儿太高兴了!”澈儿一双黑眸弯成了弯月形,喜不自胜,“娘亲,是璿王救了澈儿吗?”

    “不错!是他损失了一半功力才帮你将寒毒驱出体内的。”瑟瑟轻声说道,对于这件事情,她不想隐瞒澈儿,他有权利知晓。

    澈儿神色一凝,随即满不在意的说道:“哦,那璿王倒是一个好人啊!

    “是啊,是个好人!”瑟瑟凝声说道,不知澈儿知晓这寒毒是拜他所赐,又会怎么想。

    “娘亲,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澈儿将瑟瑟冰凉的手笼到自己袖子里,静静问道,“娘亲,澈儿害娘亲担忧了。”

    瑟瑟握着澈儿柔软的小手,一颗心软的像要被融化,她的澈儿,总是这样懂事,这一世,她只要澈儿就足够了。侧首凝望着不远处跳跃的烛火,眼前似幻化出夜无烟那章绝世俊美的脸庞来,优雅而贵气。背部的肌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泪水。

    冷情淡漠的璿王,竟然也会哭!?

    或许,他已经为当日的行为感到后悔了,可是那又怎样?如若不是她在跌落悬崖时,选择了自救,如若不是事先从云轻狂那里要了那么多的保胎药,如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如若,没有这些如若,这世上哪里还有她和澈儿?!

    所以,对于夜无烟的泪,是忏悔也好,心疼也好,瑟瑟并没有太多的触动。或许,是因为她的心已经硬了冷了,再不是当年那个为爱痴狂的女子了。

    这次,对于盗药,她明明盗了五粒药,可是他却选择了相信伊冷雪,认为她盗了十粒药。是以,给了她五粒药后,便再也没有来送药。直到她今日不得不去王府寻他,他今夜才肯来为澈儿送药。而今日,见到伊良时,瑟瑟明明已经看了出来,伊良的寒毒已经解掉了。

    如若,云轻狂没有研制出药物,真不敢相信澈儿会怎么样?

    “娘亲,你在想什么呢?”澈儿眨眼问道。

    瑟瑟抚摸着澈儿的头顶,微笑道:“没什么,澈儿早点睡吧!”

    “娘亲,我想起一件事来。”澈儿抬眸说道。

    “什么事?”瑟瑟心中微微一滞,她最怕澈儿问她关于夜无烟的事情了,她感觉,澈儿似乎已经知道夜无烟是他的爹爹了。

    “娘亲,方才狂医和我说了一会子话,我想还是告诉娘亲的好。他说啊,那日璿王去香渺山拜佛前,那个伊良的娘亲去找璿王,说是丢了十粒药,璿王就又给了她十粒。璿王从山上回来后,就去她那里要药,结果,她说伊良这次寒毒发的很急很猛,她已经十粒药都给伊良吃下去了。璿王只得让狂医研制药草,说是他要研制不出来,就要了他的小命。方才,狂医在我这抱怨了半天,说是为了给我研制解寒毒的药丸,十天来,马不停蹄,跑遍了附近的高山峻岭,才凑够了药草。又用了一味奇药代替海外才有的那味药,才研制了出来这药。”澈儿低声说道。

    “哦……”瑟瑟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却略有吃惊,原来,他是去向伊冷雪要药了。不过,伊冷雪真是好狠啊,藏起了五粒药,或者她根本就已经毁掉了那五粒药,又将仅余的十粒药全部给伊良服下了。亏得当年,她还曾经救过她的命。这个侍奉神佛的祭司,原来竟是用这样一颗心来侍奉神佛的吗?”

    瑟瑟心底,有些悲凉。

    她以为伊冷雪是圣洁清高的,之所以后来陷害她,是为了和她争宠,她虽不芶同她的想法,但却也可以理解。而如今,那药明明够救两个孩子的命,她盗药时,还尚且为她的孩子留了一半。可是,她竟然藏起了那一半,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难道,她这样做,不怕夜无烟看穿她的为人?不过,她在夜无烟心中就是月中女神,不管她怎么做,大概,他都不会轻看她的!

    澈儿的寒毒已解,该是离开绯城这个是非之地了。

    不过,紫迷和青梅去了姑苏,当日,瑟瑟怕璿王府盗不出来药,是以兵分两路,派紫迷和青梅偷偷去了姑苏,暗中打听欧阳丐那里是否还有医治寒毒的解药。而沉鱼,说是思念爹娘了,回田家村去了。她们都还不曾回转,只能再等几日了。

    趁着等待的时机,她该去见一见爹爹给她三万暗兵的将领了。

    翌日,瑟瑟便孤身一人,去和那将领联络。因为怕北斗南星轻功不济,甩不掉跟踪者,是以瑟瑟没带他们。

    一日后,瑟瑟便到了马家集。

    马家集,只是一个小镇,据说,之前并不叫马家集的,只因这里的居民多以贩马而生,是以后来被称为马家集。

    马家集东边,便是马市。马市上,各种品种的马都有贩卖的,不过,良种的大宛马倒是不多,想必,都被朝廷征走了。

    瑟瑟穿过杂乱热闹的马市,来到最东头一个贩马的摊子,只见一个小厮正在忙碌着向客人介绍一匹白马。待那客人买了马儿走后,小厮笑嘻嘻迎上来,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马?”

    瑟瑟明眸流转,从一匹匹的马儿瞧过去,淡然道:“不错,本公子确实要买马,只不过,你这里怕是没有我要的马?”

    “不知公子要买什么品种的马?”小厮依旧笑嘻嘻地说道。

    “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且是红毛黑鬃的,不要桀骜难驯,要和本公子投缘,一见如故的。”瑟瑟一口气说完,问道,“怎样,你们这里有没有这样的马儿呢?”

    小厮诧异地瞧了一眼瑟瑟,道:“你要的红毛黑鬃的马倒是有,但是和公子一见如故怕是难,又不是人,怎能一见如故?”

    瑟瑟眯眼笑道:“那你去问问你家主人,看有没有?”

    小厮应声去寻主人了,不一会儿,便见从马市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他看到瑟瑟,和气地问道:“这位公子,你要找的马,我们这里确实有,但是否和公子一见如故,就不知道了,请公子一观。”

    瑟瑟颔首,随着那男子到了后面马群那里。

    瑟瑟一眼便看到了爹爹那匹红毛黑鬃的马儿胭脂。瑟瑟本就十分喜欢马儿,虽然身为千金小姐,骑得不多,但是,在府内,经常去喂胭脂,就连胭脂这个名字还是她起的。爹爹一直嫌胭脂女性化,但是,后来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胭脂一看到瑟瑟,“恢恢”叫着奔了过来,在她身上蹭了蹭,瑟瑟拉住它的缰绳,抚摸着胭脂的鬃毛,心中感慨万千。

    胭脂尚在,可是爹爹却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卖马的主人看到胭脂亲密地在瑟瑟身上蹭来蹭去,笑透:“没想到这马果然是和公子一见如故,公子,请到屋内谈一谈价钱。”

    瑟瑟点点头,随了那男子到了旁边的屋内。落座后,那男子开门见山问道:“公子可是有信物?”

    瑟瑟从袖中掏出来玉质兵符,凝声道:“可是指得这个?”

    男子拿起兵符,细细看了看,再还到瑟瑟手中,退后一步,恭敬地拜到:“属下狄曲拜见小姐。”又抬眸感概万分地说道,“小姐,属下等了您四年,胭脂也等了您四年啊,您终于来了!”

    瑟瑟微笑着上前去扶狄曲,不过,袖子所及之处,只觉得一股劲力袭来,那狄曲竟是用了内力,一甩手躲开了瑟瑟的搀扶。

    瑟瑟淡笑道:“狄曲不必行如此大礼。”

    这次却是站定了身子,连弯腰都不曾。只是一拂袖,一只袖子顿时鼓胀如青帆,带着幽凉的香风,向他袭来。狄曲只觉得一股劲力,如排山倒海般将他身子一提,他便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瑟瑟挺身静立,淡笑不语,一双清澈的眸子在昏暗的屋内透出极亮的光来,清丽绝尘的脸庞上有着一种自信而坚定的光芒。

    定安侯将兵权交到瑟瑟手中,纵然,瑟瑟是定安侯的千金,但要他们这些男子臣服与一个弱女子,他们心中还是有些不甘的。此刻,眼见瑟瑟的容色和气度,心中稍稍明白了何以定安侯会将兵权交到瑟瑟手中。而瑟瑟,竟然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狄曲顿时已然服气。

    “属下冒犯,请小姐责罚!”狄曲躬身道。

    瑟瑟凝声问道:“狄曲,已经四年了,三万兵何在?粮草你们都是如何解决的?”

    狄曲答道:“一直没有小姐的消息,没有粮草供应,所以这几年,属下让他们渐渐融入到百姓之中了。如若小姐需要,随时可以集结。”

    瑟瑟站起身来,负手道:“现在不需要集结,我此次来,一来是要见你一面,再就是想要从中抽出几十名精兵调遣。”

    “绯城便有我们的人。”狄曲说道,将联络点告知了瑟瑟,“小姐到了绯城,只需差人到荣昌药房便是,他们自会集结在一起,供小姐差遣。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找在下,也只需让荣昌药房的人传信即可。”

    “如此甚好!”瑟瑟回首,迎上狄曲的眸光,微微笑了笑。

    两人一起从室内步出,瑟瑟大声道:“那匹马儿,本公子很喜欢,只是你要的价钱太贵了。”

    “那马儿和公子一见如故,二十两纹银公子牵走好了。”狄曲一昏忍痛害爱的神情。

    “多谢多谢!”瑟瑟拱手施礼道,自有小厮牵了马儿过来,瑟瑟付了二十两纹银。牵了马儿,漫步离去。

    瑟瑟回到帝都,已经是两日后了。

    只见绯城和平日里有些不同,户户张灯,家家结彩,充溢着喜庆的气氛。瑟瑟不禁有些纳闷,问了街上的人才知晓,今日是嘉祥皇帝的六十大寿。瑟瑟这才记起,素芷说起过,夜无烟之所以从边关赴京,便是奉命回来为皇帝祝寿的。

    兰坊内,依旧一片歌舞升平。

    紫迷和青梅已经从姑苏回来,只有沉鱼还不曾回归。瑟瑟真有些担心,当日她本要让北斗或南星陪她一起去的,可那丫头执意要北斗南星留下保护她和澈儿。如今,都半月过去了,还不曾回来,她有些担心。

    “小姐,沉鱼那丫头机灵的很,且这几年随着我们也学了些武艺,足以防身。小姐莫要担心她了!”紫迷低声安慰道。

    瑟瑟点点头,如今再担心也是徒劳,只盼着她早日回来,他们也好一起离开绯城。

    不过,瑟瑟没等到沉鱼回来,当晚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夕阳西下,暮色疏浅,兰坊之中,丝竹之声渐起,门前车马络绎不断。一楼厅内,雨蝶正在起舞,厅中看客看的如痴如醉。正在众人看的痴迷之时,就见的一个锦衣人带着十几名侍卫到了兰坊。

    “谁是兰坊的老鸨啊?”锦衣人尖声喊道,语气极是傲慢。

    素芷忙迎上前去,脸上堆笑道:“客人请,不知客人是要听曲还是要观舞。”

    锦衣人面色生的极是白皙,素芷在青楼,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眼看去,竟猜测不出此人是男是女。那人的眸光极其犀利,在素芷身上流转一圈,低声道:“既不听曲也不观舞,请觅一间雅室,杂家有圣上口谕宣布!”

    素芷闻言,顿时一惊,瞬时便明白眼前之人是宫里的太监。只是,她不明白,皇帝对她们青楼能有什么口谕宣布,莫非,是和主子有关?

    一瞬间素芷急得额间冷汗冒了出来,不过,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那太监向一楼雅室而去,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

    那太监总管连看都不看那茶水,倨傲地说道:“听说你们楼里住着一个女子,号纤纤公子,这圣谕是给她的,你叫她前来恭听。”

    素芷脸色一变,笑道:“公公,民女没听说我们楼里有这样一个人,纤纤公子,应该是男的吧?怎会是女子?”

    “少废话,外面杂家已经布下了精兵,你若是不想让全兰坊的人全部陪葬,便叫那女子快快来听谕!”那太监眉毛一挑,冷冷说道。

    “公公莫恼,兰坊确实没有公公所说之人!”素芷说道,脸上依旧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好,既然你说没有,那杂家只好派人投查了,来人!”几十个侍卫涌了过来,身上穿的都是皇宫侍卫的服饰,便上楼去搜。

    瑟瑟原本正在屋内饮茶,忽听得楼下一阵喧闹,杯中茶液微微一荡。

    窗帘随风飘起,一抹身影从窗子里迅疾跃了进来。

    瑟瑟凝眸,认得此人是夜无烟身畔的十大贴身暗卫之一,她知晓夜无烟派了兵士护卫她,只是没料到,竟是拨了他的贴身暗卫过来。

    “宫里的太监总管韩朔带了三千精兵到了兰坊,属下猜是为您而来的,请您速速离开此地。”

    瑟瑟起身步到窗畔,向外望去,果然窗外不远处,隐隐约约布满了精兵,皆是严阵以待。

    瑟瑟也听说过太监总管韩朔,据说江湖上有一门失传的高深武功,只有男子自宫才能习练,是以由宫廷的宦官师徒传承。这派人只侍奉皇帝和皇储,太监总管韩朔,以及太子身畔那个老太监管宁都是习练此等武功之人。

    如今,皇帝派了韩朔前来,莫不是,要抓自己不成?看此番阵势,必是笃定自己在兰坊了。若果真是如此,自己逃逸后,那兰坊的姊妹们岂不是全要为她丧命?

    瑟瑟站在窗畔,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之意。

    嘉祥皇帝!到底意欲何为?

    “请您速速离开,属下已经安排了人手掩护!”夜无烟的暗卫焦急地说道。

    就在此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些搜查的侍卫竟直接奔了瑟瑟所在的雅室,推开房门,持刀涌了进来。为首的侍卫手中执着一张画像,见到坐在桌畔安然饮茶的瑟瑟,眯眼和画像上的人比对了一番,回身禀告道:“韩总管,这正是画上之人。”

    太监总管韩朔缓步走了进来,看到瑟瑟,眯眼笑道:“纤纤公子听旨!

    瑟瑟愣了一瞬,倒是未曾料到,那皇帝也有旨意给她,而且,旨意给的不是江瑟瑟,而是纤纤公子。莫非皇帝并不知她的身份?可是……心中虽狐疑,瑟瑟还是起身听旨。

    蝶恋花 016章

    “请圣谕!”韩朔拉着长调子说道,那尖利而冷肃的声音听的瑟瑟心中直发寒。十几名带刀侍卫列队两侧,身上所穿锦袍式样都是皇帝亲属侍卫队才能穿的紫袍。皇帝,倒真是高看她啊!

    瑟瑟青衣落落,坦然淡定地跪在地上,静美的脸庞如玉清冷,唇角凝着浅淡的笑意。

    韩朔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闻兰坊女子纤纤,舞技高超,琴艺惊人,特准今夜进宫,参加朕生辰之宴!”

    瑟瑟闻言,心,一点点地沉落下去。

    皇帝竟要她去宫中参加晚宴,以兰坊女子之名义进宫,自然是为宴会献艺的。圣旨上,皇帝称她为纤纤,并未称她为江瑟瑟。不知皇帝是真的不知她便是江瑟瑟,还是刻意装作不知?

    不过,既然皇帝称她为纤纤,很明显,她在兰坊的消息,是有心人透露给皇帝的。这个世上,知晓她便是纤纤公子的人并不多,除了夜无烟,便是风暖了。夜无烟和风暖应当都不会将她往宫中送,而太子夜无尘应当是不知自己便是纤纤公子。

    夜无涯和莫寻欢或许也知道一点,但是,他们都没在瑟瑟面前提过,是以瑟瑟不很确定。

    瑟瑟颦眉,究竟是谁?要她进宫献艺又是何目的?

    韩朔看瑟瑟沉吟不定,压低声音道:“纤纤公子,接旨吧!这可是圣谕,你是兰坊的女子,若是抗旨,整个兰坊的人都会为你陪上性命。”

    这一点瑟瑟早已想到了,此时由韩朔口中说出来,心还是微微一冷,清声说道:“民女纤纤接旨。”言罢,伸出双手,将圣旨接了过来。

    “韩公公,我们兰坊多的是琴技高超舞艺超群的女子,譬如雨蝶的舞,墨兰的琴曲,不如让她们……”素芷看到瑟瑟接了圣旨,心中焦急,曼步上前,急急说道。可是,她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韩朔打断了。

    “大胆,你这兰坊是不是不想开下去了?圣上的旨意说的很明白了,只要纤纤姑娘一人进宫献艺。难不成你还要抗旨?”韩朔尖着嗓子喊道。

    素芷其实是想让雨蝶和墨兰代替瑟瑟去的,看样子不仅不可能,就连派个姐妹陪瑟瑟进宫,都不甚可能了。素芷心中焦急,脸上却依旧陪着小心翼翼的笑容,道:“公公,既然是献艺,总得有伴乐的,奴家的琴技也还不错,不如陪纤纤同去。”

    “说了不用了!宫里难道还缺了伴乐的吗?纤纤姑娘,你也不用妆扮了,到了宫里,再梳妆也不迟,现下该动身了。若是误了圣上的生辰宴,那可不是小罪!”

    素芷焦急地望着瑟瑟,瑟瑟明白素芷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能逃,如若是她一人,或许能逃走,但是,还有澈儿。就算带着澈儿能逃走,她也不能这么做。

    嘉祥皇帝的手段,她还是了解一二的。

    当年,他以福王之封,弑兄夺位,登上龙椅,成为九五之尊。嘉祥皇帝,还算是一位开明的君王,在位三十多年,内服中土,外威四夷,天下尽在其掌握之中。到了近几年,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行事不再雷厉风行。且对自己的臣子,也日渐猜忌。爹爹那样忠心,也落得了被猜忌获罪的下场。

    此番自己若要抗旨,兰坊的姐妹们势必尸骨无存。

    而进宫,尚不知什么事,或许不一定就是死局。

    瑟瑟考虑清楚,便随了韩朔,乘了马车,向皇宫而去。

    瑟瑟并非第一次进宫,四年前,夜无烟从边关凯旋而归时,在宫里举行的那场接风宴,瑟瑟也是参加过的。时隔四年,再次进宫,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今夜的皇宫,金碧辉煌,热闹非凡。处处挂着八角宫灯,芙蓉,牡丹,海棠,各色名花在暗夜里争奇斗妍,芬芳馥郁。

    崇德殿内,灯火瞳瞳,丝竹清越,觥斛交错,盛宴,正是开始之际。

    来得匆忙,瑟瑟依旧是一身青衫素服,此刻到了殿外,韩朔韩总管召了几个小宫女领着瑟瑟到偏殿去梳妆。自个儿则弓着身子进殿,去向皇帝禀告。

    几个小宫女手脚伶俐,片刻功夫,便将瑟瑟妆扮妥当。因是皇帝生辰之宴,不能打扮太过素净,是以瑟瑟穿了一袭浅红色水月暗花锦裙,墨发梳成伴月发髻,髻上没插玉簪,只簪了一朵刚开的粉色木芙蓉。雅致而不失俏丽,婉秀而不失冷艳。

    瑟瑟妆扮完毕,便有宫女来报,请瑟瑟进殿献艺。瑟瑟在宫女的引领下,沿着镶金边地毯一直走到殿内。

    一入殿门,左侧摆着一道龙凤呈祥的屏风,屏风两侧,是飞扬的浅黄色纱曼。宫女引着瑟瑟,直接走到屏风后的琴案前。轻声道:“请姑娘在此抚琴吧。”

    瑟瑟颔首,如若是仅仅在这屏风后抚琴一曲,然后再悄然离去,那该多好。只是,瑟瑟知晓,那是决不可能的。

    耳听得宫女上前禀告,说是抚琴的女子带到。

    只听得嘉祥皇帝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朗声道:“准!”

    瑟瑟闻言,玉手搭在琴弦上,开始抚琴,她演奏的是一曲《清平乐》。

    泠泠的琴音,在大殿内悠悠响起。曲调激扬,热闹而馨欢。

    因是皇帝生辰,是以她选了这么一首欢快的曲子,可是她内心深处,是无论如何也欢欣不起来的,心底犹有一丝忐忑,惴惴而不安。

    屏风外是一片热闹的觥斜交错,热闹的恍如戏台,而瑟瑟,感觉自己就是那看戏之人。可是,她知晓,她并非纯粹的看客,她已身在戏中。

    一曲而终,瑟瑟静静坐在琴案前,只听的屏风外一道浑厚深沉的嗓音问道:“本可汗早就听闻,贵国女子琴技高超,所奏琴曲乃天籁仙音。今夜亲耳听到,果是传言不虚。不知本可汗可否见一见抚琴之人!”

    瑟瑟闻言,身子一僵,呼吸几乎凝滞。说话之人,竟然是北鲁国的可汗赫连傲天——风暖。

    赫连傲天那日从兰坊离去时,曾说他还会回来的,这几日他倒是没去兰坊,却不料,竟在这里见到他。

    听闻北鲁国和南越关系早已不和,近几年时有战争。可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这个样子。何时,南越和北鲁国的关系又趋于和谐了?可见,是已经达成了议和的协议。这应当也便是近几日的事情吧!

    当日,在兰坊,自己偶然抚琴,便被赫连傲天听出来是她所奏。而今夜,他也定是从琴音里听出了是自己,是以要见自己。还是,自己的进宫本就和他有关?

    这一瞬,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赫连傲天是知晓自己在兰坊的,也知晓自己便是纤纤公子,那么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主意了。可是,他让自己进宫做什么?

    瑟瑟正在辈眉凝思,眼前的屏风一转,她整个人已然展露在殿内之人的面前。瑟瑟低眉拨弄了两下琴弦,定了定心,曼步走上前去,唇边挂着清浅适度的笑意,盈盈拜倒道:“民女纤纤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嘉祥皇帝温和中略含威严的声音传来。

    瑟瑟依言起身,殿内的光线有些刺目,她从屏风后乍一出来,有些不适应。瑟瑟垂首凝立,只觉得前方影影绰绰,坐满了王公大臣。

    “抬起头来!”嘉祥皇帝温和地开口。

    瑟瑟闻言,盈盈抬头,静静地望向前方。正前方朝南方位是帝后的专座,随后两排倾斜放置的是各宫嫔妃的位子,最后则是各国使臣和大臣的座位。

    璿王夜无烟,太子夜无尘,逸王夜无涯,以及伊脉国国君莫川还有诸多小国的使臣都在席间落座。

    眼前,无数张面孔向她望来,起初,似乎都没将她这个抚琴的兰坊女子放在心上,待她抬头,看清了她的容颜,俱是一愣。

    瑟瑟知晓众人何以这般发愣,只因夜无烟身畔的墨染。很显然,夜无烟根本没料到瑟瑟今晚会出现在宴会上,是以,才带了墨染来吧。

    此时,他一袭明紫色云锦宫服,腰系同色云纹玉带,墨发高束,玉簪箍发,和四年前宴会上初见时妆扮有些相似。且,身畔也有另一个女子相依相偎。

    他没有看瑟瑟,手中执着酒杯,犀利的眸光凝注在杯中酒液上,薄唇上扬,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看似在笑,唇角,却隐含一丝肃杀的冷峭。

    对于这个和璿王王妃模样相似的女子,众人虽然腹议,却谁也不曾出声提及。

    赫连傲天从座位上起身,大步走到瑟瑟面前,低首凝视着瑟瑟,眸中,流露着脉脉深情。由于赫连傲天高拔的身躯阻住了皇帝的视线,瑟瑟凝眉,小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瑟瑟,抱歉,我一定要带你走!”赫连傲天扬眉笑道,低沉的语气里暗含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坚定。

    “你……”瑟瑟咬牙,心底十分不快。

    赫连傲天却已经转身,朗声说道:“陛下,本可汗对纤纤姑娘一见倾心,愿以和亲之礼,迎娶纤纤姑娘为本王阏氏。自此北鲁和南越化战争为和谐,永世交好。”

    此语一出,席间一片惊诧的抽气声,堂堂一国之君,竟迎娶她们南越青楼女子,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娶她做阏氏。北鲁国的阏氏等同于皇帝的皇后,那可是一国之母啊。这个青楼女子,何德何能,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到赫连傲天的倾慕。

    席间不乏有女子扼腕叹息,早知赫连傲天喜欢听琴,她们也早该去献艺的,或许也能有幸博得可汗青睐,只可惜,悔之晚矣。

    赫连傲天话语,听到瑟瑟耳中,一字一句,无疑便是一道道惊雷轰过。脑中瞬间有些空白,不能思想。

    怎能不惊诧呢!?

    当年,在草原上当众送她白狼皮时,虽有些惊世骇俗,但那毕竟是北鲁国的风俗。而今,在南越朝堂之上,他竟然亲自求亲,迎她做阏氏。

    他对她的一番深情,瑟瑟不能不感动。只是,这样的方式,她其实并不喜欢。而且,她也不想做他的阕氏。

    “好,朕原本要公主和亲,既然可汗喜欢纤纤姑娘,朕就封她为“纤纤公主”,与可汗联姻,世代交好。”嘉祥皇帝朗声说道,又转首对太监总管韩朔道:“韩朔,拟旨!”

    瑟瑟眼见得赫连傲天和皇帝一番话,便定了她的终身,而她这个当事之人,竟然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

    韩朔拟好了圣旨,走到瑟瑟面前,又当众宣读了一遍,言罢,示意瑟瑟接旨。

    瑟瑟跪在地上,双肩微微颤动,身躯内,似乎有一道劲气,随时都会迸发而出。风暖啊风暖,何以要如此逼她!难道,他不知她的性子?或许,他是太了解她的性子了,纵然千般不愿,也不会连累了旁人。是以,他才搬出皇帝来赐婚和亲之举吧。

    这个圣旨,她不想接!可是,她能不接吗?

    “父皇,既然是和亲,又怎能派青楼女子前去?我南越才色俱佳的女子比比皆是,不如,父皇再择一身家清白女子和亲。”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瑟瑟抬眸望去,竟是在众人面前很少说话的逸王夜无涯。今日,他也是盛装出席,玄色王服,头戴玉冠,俊美贵气,只是一向淡然的脸色,有些暗沉。

    “逸王所言极是啊,请圣上三思!”几个老臣随声附和道。

    现如今,北鲁国可汗或许喜欢这个女子,不在意她的青楼身份。可是,他日这个女子若是失宠,赫连傲天便可以南越着青楼女子和亲侮辱他为由,再次挑起战争。

    “可汗是重情之人,既然喜欢纤纤姑娘,自不会再看上其他女子。朕遵从可汗的意思。”皇帝悠悠说道。

    瑟瑟心中明白,皇帝既然派了韩朔私下将她请到了宫中,很显然,便早已和赫连傲天达成了协议,此时自然不会更改。中国小说军小说至新速匿最快最奸的文学圃请记住本站域名删侧c心狄u旧t

    众人知皇帝圣意已决,皆不再说话。就在殿内气氛渐渐凝重之时,只听得夜无烟的声音淡淡传来,“父皇,儿臣有一言!”

    蝶恋花 017章

    皇帝侧首望向夜无烟,微笑道:“皇儿,有话但讲无妨!”

    夜无烟放下手中酒杯,径自起身,深敛的眸光凝视着皇上,定定说道:“父皇,既是和亲,是否也应当征求一下这位姑娘的意思。”温文的声音表面听不出半分不妥,可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却是难以言喻的暗潮汹涌。

    嘉祥皇帝闻言,哈哈一笑道:“皇儿,朕封她为公主,这是何等的荣耀。她嫁过去后,便是可汗的阏氏,这又是何等的尊贵。你说,世间哪个女子会不愿意呢,这还用问吗?”

    “父皇,世间女子,并非都是恋慕荣华富贵的,纤纤姑娘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夜无烟沉声说道,微微挑高的眉毛看不出他是何心绪。

    “璿王,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位姑娘不是那样的人呢?”坐在皇帝身侧的明皇后意态闲闲地问道。

    明皇后头戴赤金凤冠,着一身明黄色鸾鸟朝凤的宫服,虽不再年轻,但身材保养的极好。面上淡施脂粉,一双眼睛妩媚中透着一丝冷厉。

    夜无烟抬眸凝视着明皇后,眼底眉梢不带任何笑意,淡淡说道:“纤纤姑娘琴曲中透着一丝孤傲,懂琴之人,自当能从她琴曲里听出她的性情!本王想,皇后也应当能听出来吧?”

    他不动声色地眯起眼,面上仍然淡淡地笑着,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却是冰冷的沉郁。

    明皇后被夜无烟的话噎了一下,眉梢挑了挑:“本宫倒是听出来了,只是,可汗给她的可不仅仅是荣耀,还有深情。深情,天下女子无不求之,纤纤姑娘想必亦是如此!璿王这般关心纤纤姑娘,莫非也喜欢她不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确实喜欢她。”夜无烟淡淡说道,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殿内宫灯映亮了他长身玉立的身影,他唇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绝代风华的身影,看上去笃定而翩然。

    明皇后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瑟瑟倒是未曾料到夜无烟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喜欢她!忍不住抬首望他,却见他正向自己望来,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俱是浓浓的情意。眸光更似胶着一般,半晌未曾移开。

    赫连傲天淡淡挑了挑眉,夜无烟的反应,并不出乎意料。

    那夜,他从兰坊离去,思前想后,便觉得云轻狂那个随从很可疑,能一掌将他推离,当世没有几人,夜无烟当是其中之一。是以,他猜测,云轻狂的那个随从,十有八九是夜无烟。夜无烟既然易容去见瑟瑟,可见瑟瑟眼下情境堪忧。

    他心中酸涩难言,说实话,他有些嫉妒这个男人。

    他知晓,自己若再不出手,便会再一次和她擦肩而过。

    夜无烟并没有给过瑟瑟幸福,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将瑟瑟带走。

    他低眸,看到瑟瑟静静跪在那里,良久没有接旨,一颗心顿时沉了又沉,脸色也渐渐变得暗沉。

    他凝立在瑟瑟身畔,俯身,用瑟瑟仅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接旨吧,我只是要带你走!嫁不嫁我,日后你再决定。”

    瑟瑟闻言,心头微震,抬眸望向他,心底深处,浮起更多的歉意。

    夜无烟瞧见瑟瑟望向赫连傲天,心头一滞,一股不好的预感涌来。

    “可汗喜欢她,璿王也喜欢她,皇上,这可如何是好?”明皇后笑意盈盈地转首向皇上说道。

    皇上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冷然道:“皇儿,你就不要和可汗争了,你不是有了王妃了吗?”

    瑟瑟心底一片洞明,看今日形势,圣意已决,无论夜无烟说什么,皇上恐怕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不过,看明皇后的意思,似乎和皇上并非一个心思。皇上是真心要议和,皇后却不是。

    皇上和皇后四年前晚宴上是见过自己的,如今却不动声色,很显然,是有着自己的主意。

    “陛下,难得璿王也如此情深。本宫记得,北鲁国似乎有一个风俗,若是两个男子都喜欢一个女子,可以通过对决来决定女子的归宿,是也不是,可汗?”

    赫连傲天鹰眸中闪过一丝锋锐,沉声说道:“本国确实有这样的风俗,既然璿王执意阻拦此次和亲,那本汗倒是要很想和璿王切磋切磋!”

    明皇后眉头一挑,笑眯眯地问夜无烟:“不知璿王意下如何?”

    夜无烟眯眼,凝视着明皇后的笑意,澄澈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他怎会不懂,明皇后那温和的面容之下,藏着怎样的一昏心机。

    当年,便是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让他差点沦为被凌辱致死的命运,娘亲的早逝,也和这个女人有着直接的关系。

    今夜,她竟提议要他和赫连傲天比武。

    比武他自然不怕,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瑟瑟和亲。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于他而言,那简直是剜心之痛。今夜,他终于体味到当初,她亲眼看到自己娶伊冷雪时的痛苦。

    那竟是这般痛彻心扉吗?

    一抹苦涩的笑意在唇边绽开,虽然,他已经失去了五成的功力,眼下,不一定能抵得过赫连傲天,但是,纵如此,他也绝对不允许他嫁给别人。

    夜无烟冷笑着颔首,还不及开口,就听的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来,“纤纤谢皇上皇后恩赐,纤纤自愿到北鲁国和亲。”

    言罢,瑟瑟默默站起身来,伸手接过了韩朔手中的圣旨。

    一殿的寂静,夜无烟感觉到瑟瑟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针,猛地穿透了他的心。他轩眉微微一凝,脸色,在一瞬间化为苍白。

    她竟然答应了!

    方才,她跪着一直不曾去接圣旨,他一直以为,她根本就不愿嫁给赫连傲天。可是,她却答应了。他想起那夜她和赫连傲天深情绵绵的拥吻,夜无烟感觉到自己一颗心似乎瞬间碎裂,他似乎能听到那种碎裂的声音。

    她,难道说,已经喜欢上赫连傲天了吗?

    自愿去和亲,她到底知晓不知晓和亲的意思啊!

    她是真的喜欢上赫连傲天了吗?

    他坐回到座位上,左手抓住扶手,五指掐印不觉深陷成沟。右手执杯,他郁郁地饮尽杯中烈酒,却一丝甘美的味道也不曾尝出来,只感到满腔苦涩犹如黄连入腹,难以下咽。

    皇上闻言,龙颜大悦。皇后却是暗暗咬了咬牙,脸色也有些暗沉。

    皇上微笑道:“既然如此,便以公主之礼,赐住玉锦宫,择日完婚。”

    “父皇”……”夜无涯站起身来,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什么,又静静地坐了下来。

    坐在宴席一角的是伊脉国的国君莫寻欢,他身着伊脉国国君的宫服,妆扮极其儒雅,一张绝美的脸庞上,神色淡淡。那双瑰丽漂亮的黑眸,不曾望向任何人,他似乎完全沉浸在美酒之中。

    明皇后看到无涯再次为了瑟瑟起身,美目一眯,玉手将手中丝帕拧了又拧。她忽而侧首对皇上说道:“陛下,无涯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他一直孤身一人,是否也该给涯儿择一门亲事了?”

    夜无涯也是她的亲儿,可叹这个孩子一直心性淡泊。什么都不去争,一直以来也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皇后心中,其实是对这个孩子更加宠溺的,她不能给他天下。是以,在亲事上,一直遵从他自己的意愿,要他自己寻合意的佳人。可是,几年了,他始终未曾找到合适的人选,且今夜看着形势,竟是也喜欢这眼前的女子吧。否则,一向不多言的他,怎会为这个女子求情?看来,绝不能再任由他任性下去了。

    皇上闻言,淡笑道:“皇后所言极是,无涯也该娶亲了。”

    夜无涯闻言,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黯淡。

    他起身,冷冷说道:“父皇,母后,无涯还没有娶亲的打算!”

    “你……你都……”皇后气的脸色发青,无涯都多大岁数了,可是,也知晓宴会之上,不是教训他的时候,遂压下了心头的一股怒火。

    瑟瑟接过圣旨,向皇上和皇后施礼告退。她从崇德殿内退出之时,并未看夜无烟,只是,她可以感觉到身后,有几道犀利的眸光追随着她。其中有两道,似乎燃烧着火焰,几乎将她的后背灼穿,她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殿外是一片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洒落在整个皇宫。月光灯光将宫殿上的琉璃瓦映衬的粼粼闪烁,在这璀璨之中,那些飞檐翘角向着不同的方向伸展。

    几名身着紫红衣袍的内侍在前面引路,瑟瑟随着他们穿过庆华门,便来到后宫的深深庭院。长长的御街在眼前延展,一座座大小不一的楼台殿宇星罗密布,错落有致。

    走了一盏茶光景,便来到了玉锦宫。

    这是一处不算大的宫室,里面亭台水榭,曲径幽阁,竹桥兰桨,娇花疏落,景致典雅。

    一路上,据引路的内侍说,正殿居住的是皇上宠爱的七公主锦绣公主。瑟瑟便被引了到左侧的偏殿之中居住。

    瑟瑟倒是听说过锦绣公主的,据说这位公主极擅女红,是以封为锦绣公主。嘉祥皇帝子嗣不少,虽现在只留有三位皇子,但公主却是有八九位。

    自有宫女到屋内去打扫收拾,瑟瑟凝立在夜色之中,静静望着天上那勾弦月。夜色之中,有嫩黄娇红的花缀于绿叶之间,芬芳馥郁。

    瑟瑟淡淡轻笑,这皇宫内院,果然是气派华丽。

    只是,繁华如掠影,一切都不在她心间,袖间的玉手早已紧紧握住,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眸中冷意如冰河乍泄。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瑟瑟回首,只见一个妆扮娇美的女子进了玉锦宫,身后尾随着几个彩衣侍女。

    “你们,在这里侯着吧!”那女子娇声说道,声音清脆如黄莺娇啭。

    她丢下几名侍女,穿过花间,径自向瑟瑟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一双水晶般的灵动的眸子,上下打量着瑟瑟。

    这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着娇红宫装,挽新月发髻,簪梅花玉簪,妆扮虽隆重,却不失清雅。肌肤晶莹如雪,眉宇间隐有一股天然的清郁气韵。虽然不是绝美,但那种雅弱美态,令人一见之下,心中暗生怜爱之意。

    “可汗一定是极爱你!”她端详瑟瑟良久,竟迸出这么一句话来,语气间,隐有一丝失落。

    瑟瑟微微凝眉,未曾料到,她会直截了当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待说话,就听的她又补了一句:“我六皇兄肯定也极爱你!”

    瑟瑟闻言,知晓她便是居住在这玉锦宫的锦绣公主,她口中的六皇兄自然指的是夜无烟。夜无烟爱她吗?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何以说的如此笃定,

    “你是锦绣公主?”瑟瑟淡笑着问道。

    “是!”锦绣公主清声答道。

    “你是不是被逼的,如若真是那样,我可以替你去和亲!你留下来嫁给六皇兄!”锦绣公主语意惊人地说道。

    瑟瑟诧异地看了一眼锦绣公主,这个公主,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替她和亲!?瑟瑟抬眸,仔细端详着锦绣公主,注意到她眉间那一抹失落之色,隐隐感受到这个少女的脉脉情愫。

    如若可以,她愿意撮合他们,可是……眼下,恐怕不是绝好的时机,而她,根本就没有一点把握。

    她微笑着道:“多谢公主,纤纤是自愿的。”

    瑟瑟微笑着向锦绣公主施了一礼,便穿过花间,向偏殿而去。

    室内,洁净无尘,她坐在绣着牡丹的刺绣屏风前,紫檀木的香案上摆放着宫扇,紫玉香炉里填满了香料,淡香袅袅。

    瑟瑟坐在殿内,一颗心渐渐地沉落。

    蝶恋花 018章

    夜色深沉,苍穹似墨,月儿不知因何躲到了云后,只有几颗星子闪耀着稀薄的微光。

    屋内,镂空雕花的窗门紧闭,微弱如萤火的烛光洒了一室的昏黄。瑟瑟将所有随侍的宫女全部遣了出去,但是她知晓她们并没有走远,恐怕还是带了监视她的使命。

    她在室内缓缓踱步,一步一步,轻巧却也急促,一如此时,她跳动的心。

    虽然已经知晓,风暖不会为难她,但纵是如此,心中仍是有一个疙瘩。这可是和亲啊!就算日后风暖愿意放她离去,可是……虽然这件事是他挑起来的,她也知他存了一些私心,可是若是和亲后,再弃他而去,她心里还是会有歉意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和亲。

    但是,她也知晓,圣意已决,除非她能逃出去!

    她不想依靠任何人,她只想依靠自己的能力离去。可是,她能逃出去吗?”

    “奴婢参见逸王殿下!”门外传来宫女的问安声。

    沉重的门被缓缓推开,夜无涯蓝衣华冠,靠在门边,夜风从门口灌入,轻袍缓带,随风飞扬。那张精致而清俊的面容上,透着一丝沉沉的郁色。

    “民女纤纤参见逸王!”瑟瑟缓步迎上前去,深深施礼道。

    无涯抬起头,深幽的黑眸静静瞅着她,瞬息之后又不动声色地挪开,声音略有些嘶哑地说道:“瑟瑟,不要装了,你真的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无涯一向是云淡风轻的,纵然当初她拒绝了他的情事,也没见的他多么的失落,或者沉痛。抑或是他隐忍的功夫比较高。可是,今夜,瑟瑟无论怎么听,都能听出他声音里面深深的沉痛。

    那是一种绝望!

    想起他在殿上曾为她说话,瑟瑟心中一沉,她已经明确地拒绝他了,难道说,无涯,还在喜欢她吗?而这么些年,他都没有娶亲,也是因为她吗?一瞬间,瑟瑟觉得自己的罪过真是大了,当初,她明明已经直言拒绝他了。无涯,何以要如此情痴啊!

    “无涯,进来坐吧!”瑟瑟盈盈浅笑着招呼,调侃道,“我现在是公主了,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妹子了。”

    无涯闻言,眉间的郁色愈加深浓了,他脸色凝重地看着瑟瑟的笑颜,道:“你真的要嫁给赫连傲天,你喜欢他?”

    窗外,无边的黑暗之中,一股不同于大自然的凌厉的风飘过,瑟瑟唇边,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啊,”瑟瑟侧首看向无涯,展颜笑道,“我记得之前和你说过,我要找一个令我欣赏,可以和我比肩的男子,你不觉得赫连傲天就是那样的男子吗,何况,我嫁给他,还可以使北鲁和南越两国友好,这不是很好吗?”

    “啪”,窗外,似乎有树技断裂的声音传来。

    “无涯,我知晓你关心我,但是赫连傲天待我真的很好,我想,我跟了他,日子会过的很好的。”瑟瑟轻轻说道。

    夜无涯身子颤了颤,他还没有来得及变强,她已经寻到了可以和她比肩的那个人了。

    似乎有一股苍凉的风灌入到心头。

    那令人惊艳的邂逅,那香风扑鼻的一拳,那情窦初开的念想,那一刻刺肤的疼痛,原来都是老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一个有缘无份的玩笑!

    烛火摇曳,在夜无涯的脸上映上了深深浅浅不同的光影,良久,他低低说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衣袂飘飞卷起一股冷风,将烛焰映的摇曳不定。

    瑟瑟望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庆华门外,夜无烟的侍卫金堂默立在夜色之中。身旁的侍卫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摇摇曳曳的火焰在沉沉乌黑中流动,幽幽晃晃地。

    遥遥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金堂心头一滞,提着琉璃灯迎了上去。

    “王爷……”话一出口,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微弱的烛火映出夜无烟的容颜,修长的轩眉深深凝结,似乎承载着挥不去的沉痛。而那张凌厉深幽的凤眸,似乎被抽去了灵魂一般,空洞而茫然。

    这还是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璿王吗?看着他那双黯沉的双眸,金堂握着琉璃灯的双手开始轻轻的颤抖。

    “王爷,您可要想开些!”金堂沉声说道,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王爷。四年了,他就看着王爷如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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