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悲哀
岂料桑叶子放了闻人玥鸽子,没去健身房,只是发了个短信:“我准备注销这家会籍。懒得去了。”
喜欢叶子的男会员倒是在,看到了闻人玥没像以前那样过来打招呼。她心想难道是因为此人缠杂不清,甚至追上门去,所以叶子不愿意来了?
既然叶子不来,那我以后也不来了。
不过……小师叔今天会来……要不要跟叶子说一声呢?
她坐在更衣室里,思索很久,还是决定不说。放下手机那一刻,她有点罪恶感,但很快锁上了柜门。
闻人玥心不在焉地上完瑜伽课,急匆匆地洗澡换衣服,然后就去把会籍注销了。
办完手续才看到手机上有聂未的未接来电和短信:“B2C37。聂未。”
闻人玥立刻乘电梯去地下二层。
好像网游中做任务突然发现GM不对。
她围着C37停车位转了三圈,确定这不是上次见过的CR-V,而是途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短信的意思,但挡风玻璃下确实有医院的通行证——
“别敲。”
等的有点久的聂未出去转了一下,回来就看到闻人玥在敲引擎盖。
他的突然出现令她吓了一跳:“小师叔。叶子没来上课……”
关他什么事。聂未打开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上车。去哪里。”
闻人玥系好安全带:“……我不知道。”
不是说每次出游都是她安排路线?
她做瑜伽的时候没想想?
车内一片寂静。
聂未决定先把车开出去:“现在想。”
有个开头,接下来都好说。
今天两人都不狼狈。一个穿浅色衬衫配西裤,英姿挺拔;一个穿三色裙,婀娜秀美。
“小师叔,你平时有什么消遣?”闻人玥干巴巴地问。
她去哪里玩,取决于对方喜欢什么。
应师叔喜欢静,就去植物园;求求喜欢玩水,就去水上世界;思齐表哥和叶子格调高雅,就去美术展和博物馆;海泽表哥没要求,就去看电影和吃饭。
小师叔喜欢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聂未除开工作之外,只喜欢驾艇出海休息,偶尔和应思源,许昆仑,楚汉雄等人打打桥牌。
游艇在百丽湾泊着。如果她想出海,前面掉头就是了:“想去吗。”
和他在一部车里就好紧张,更何况是漫无边际的海上。一只游艇,只有他们两个——闻人玥觉得一定会再次控制不住自己,毁他清白:“打牌,我也会。我和海泽表哥常常玩关牌。”
关牌是一种适合双人玩的扑克游戏,非常简单。聂今小时候也常抱着聂未的小腿逼他和自己玩,所以对他来说是不太舒服的回忆:“桥牌会吗。”
桥牌?太高雅了。闻人玥倒是见爸爸和朋友们打过桥牌,但完全不懂那种出牌规则。
她顽强地在高雅和低俗之间找到了平衡点:“要不,直接去吃饭。”
聂未抿了抿嘴唇:“你想吃什么。”
闻人玥看到路边有全州馆的大幅广告,随口说道:“韩国菜。”
聂未看了那广告一眼:“八大菜系,你一样也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和海泽表哥都吃过了。”她最怵和医生们一起吃中餐,公筷是她永远的噩梦。幸好贝海泽没那么挑剔,应师叔对她又随和,“其实吃什么都行。小师叔,你做主。”
于是聂今就接到了出逃中的哥哥的电话:“……好吃的韩国菜?”
她报出了七八家馆子:“……你在哪里……晶颐附近的话,全州馆很近……其他的?百帝园很远。建议你别去,开车都要三刻钟。挂了。”
她正在挑照片,于是也没有细想鲜少在外面吃饭的哥哥怎么会问她哪里的韩国菜好吃。
聂未挂上电话很快对闻人玥道:“去百帝园。”
车上明明有GPS,他不想用:“你查一下怎么走。我没去过。”
闻人玥赶紧拿手机出来查:“……很远,要过海。”
聂未淡淡道:“那你千万别指错了路。”
闻人玥自觉责任重大,每个路口,每个拐弯都高度警惕。甚至还抽空打了个电话去订座,果然散台都订光了,只有包间:“好险好险。”
她倒是很细心。聂未心想。
路上有点堵。
不堵车的时候闻人玥还可以指指方向,一堵车,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容易有两人独处时间,还是不要浪费的好:“……小师叔,您上次开的不是这部车。”
“那是我妹妹的车。”
“对哦,小师叔家是双车库。”
“嗯。你怎么知道。”
“呃……金碧庄园的灵月郡都是双车库呀。”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金碧庄园灵月郡。”
“啊……又堵上了。”
“嗯。”这个时间是这样。
“如果开的是坦克就好了。”
“……”其实他也想碾过去。
“咦,那辆车是在逆行吗?”
“它要转弯。”
“可是它没有打转向灯啊。”
“它违章了。”
“撞上了撞上了!它撞护栏了啊!”
“……”撞了关她什么事。难道她疼。
“红灯好长。”
“……”我看着呢。
“黄灯了。”
“……”我还看着呢。
“绿灯了。”
“……”我一直看着呢!
“你这条裙子穿过三次了。”
“不止。我很喜欢这条裙子呢。”
“……”
她以前每天一条裙子,从不重样。
那个。有很多裙子的话,当然穿一条换一条。但是没有很多裙子的话,洗干净也一样穿啊。
“闻人玥。”
“嗯?”
“唱支歌来听听。”
“……”小师叔你这是闹哪样啊?!
足足开了八十分钟才到百帝园。可是两个人均觉得好像只用了十八分钟——相对论真伟大。
所以都不相信已经快七点了:“嗯……好像是有点远。”
闻人玥笃定道:“没关系,我一定能指挥回去。我可记路了。”
知客带他们去订好的包间,路过一桌两个男生在烤肉。其中一个迷茫地张望了一圈儿,看到一对帅哥美女迎面走过来,便对伙伴抱怨道:“你看人家都是成双成对来吃。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惨绝人寰。”
结果他对面那个男孩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嗓门有点不受控制地激昂:“其实……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闻人玥脚下一个趔趄,完全走不动路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两个男生——活的……她看到活的了……
聂未也听见了,觉得她杵在那里真是太不礼貌,伸手把她皓腕一捉,快速走开。
闻人玥不确定聂未听见了刚才那表白没有,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暗自心潮澎湃。
一觉醒来,她真是越来越喜爱这座接受度极高的城市。
“两位吃点什么?”
闻人玥刚才已经在手机上浏览过各种点评,便点了几样好评率很高的食物,荤素搭配,分量适宜:“这样可以吗,小师叔?”
聂未对于生不生,熟不熟混在一起的韩式烧烤一点兴趣也无,单点了一碗素面:“什么也不要放。”
他这人其实一点不难伺候。衣食住行,舒服就尽情享受;不舒服就尽量克服。
单拿吃饭来说,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好吃,就少吃一点——咦,和闻人玥的穿衣论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闻人玥有点尴尬。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小师叔,难得一起吃饭,你可不可以将就一下?
外面服务员走过,小声讨论:“好奇怪,刚有好几桌客人都在抱怨突然肉都烤不熟了。”
闻人玥心想,不奇怪啊。冰山来了嘛。
“有没有果啤?菠萝味的那种。”她问服务员,“我要一罐。”
酒壮怂人胆。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之后,闻人玥就和许多时下的年轻人一样先拍照验毒。一边拍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习惯了。我和海泽表哥吃饭也喜欢拍照留念。”
“待会开始吃的时候,我就不说话了。”
无论外公还是应师叔,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想小师叔多半也是。
等聂未点的素面上来,就先放在了闻人玥面前,让她拍。
“咦,就是我上次和海泽表哥去吃的阳春面嘛。”她翻出照片,手臂直接越过桌子中央的炭火伸过来;聂未反应很快,朝上一托她的肘弯,浓眉责备地皱起。
闻人玥讪讪地收回手,打开果啤,喝了一口。
又喝一口。
她吃饭的习惯和十二岁时一模一样。一大口一大口地塞满整个腮帮子,然后再慢慢地咀嚼上好久。
一边吃,眼珠子还一边骨碌骨碌地转,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
那时不觉得特别。现在看起来,大概是小时候和聂今一样,吃饭不安分,爱跑爱疯,被逮住了就拼命填一口。捉着手臂勒令吃完了再玩,还要在原地扭来扭去跳上坠下跟荡秋千似地。
聂今常常埋怨嘴巴有点阔,一定是小时候被喂饭喂的太多:“聂未,你不要不承认,有照片为证!你喂我吃饭就是不耐烦!……一把调羹塞进来,还不把我的嘴巴给撑大了!”
闻人玥没有这么不耐烦的哥哥,所以唇瓣小巧红润,饱满诱人——而且他记得触感非常柔软香甜。
聂未咳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吃面。
不知道是素面的味道确实不错,还是对着她胃口好,聂未默默地吃了大半碗面,放下筷子。
闻人玥支腮望他:“小师叔吃好了吗?”
“你慢慢吃。”聂未擦了擦嘴,“不着急。”
“那我可以说话了吗?”闻人玥喝了一口果啤,“你们都‘食不言寝不语’,可是我吃饭最爱说话了。”
聂未心内一动,缓声道:“说吧。”
真要她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要和他在一起,默默地坐着——很像刚刚醒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好安心。
这样想着,闻人玥反而安静了。
倒是聂未忍不住先问起:“你小时候吃饭,是不是需要大人跟在后面喂。”
闻人玥正在闻紫苏叶子的香气,闻言一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一点会令他这样说,下次问问爸爸。
聂未看她一边继续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迷茫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笑了?他笑了!闻人玥的贼胆肥了起来:“小师叔,十五岁上大学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感觉。”聂未淡淡道,他当时已经比很多同学高了,从外表上看一点也不像未成年。
同学们一开始以为班上最矮的那个男生是天才。那男生也没否认,颇享受了一段被嫉妒孤立的日子。
后来公民投票时才发现,才知道班上第一高第一帅第一酷的男孩子居然没有选举权,大反转。
在错愕的男生和心碎的女生还没想好怎么办之前,伍宗理便把他带在身边学习了。
“他们说你才十六岁,外公就看中你做关门弟子。那个时候——”她想了想,“我在干什么?我十六岁的时候上高一——”
别想了。那不是美好的回忆。
“不对不对,你十六岁的时候我才六岁呢。上一年级。”她捂着脸直摇头,“数学真差。”
他一直走得很快,远远地超过了同龄人。
更不用提比他小十岁的闻人玥。
他从不觉得这种飞速会错失,会遗憾。
直到现在。
“你上解剖课的时候,我可能在操场上拿着放大镜烧火柴头呢。”她猛然想起关于小学最快乐的记忆,“对了,我们的校服很好看,每年都换一种款式,你见过的——”
她突然想起那次见面毫无美感。怎么所有话题都好纠结。
“……我们学校男生的校服倒一直是纯白色,剪裁很洋气。”
聂未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
“我穿过。”
闻人玥震惊了:“小师叔上的也是远日第一私立小学?……小师叔怎么知道我上的是一小?”
他看过她的校徽,当然知道。他们都住金碧庄园,同读一小也很正常。这样的杰出校友,她应该听说过——不对,那时候她还没出生:“可天才总是流芳百世呀。”
“我不是天才。天才仅凭灵感与激情就能成功。”聂未抬起乌沉沉的眼睛望了闻人玥一眼,“我从来不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
若是普通人听到他这样说,一定要气疯。
可闻人玥既然深深爱他,当然不会觉得嚣张,反而笑着求饶:“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条活路吧,小师叔。”
怎样炮制一份调情?
将一份挑逗在炭火上烤至恰到好处,包上一片新鲜的轻佻,再蘸点酸甜的暧昧。
这一对青年男女,你一口,我一口,津津有味。
一个断然拒绝:“不给。”
一个软软求饶:“给吧给吧。”
聂未故意摇了摇头,眼中已经泛起笑意;闻人玥不知道是喝了啤酒上脸,又或者看见百年难得一见的冰山裂所以芳心乱动——总之一张小脸红彤彤地,在灯下显得格外妩媚动人,眼神一波波地荡漾过来:“不给算了。那你叫我一声闻人师妹。”
仗了酒气,一向不聪明的她却有女人的直觉,隐隐觉得今夜可以这样撒娇任性,把外公教导的儒家伦常撇到一边:“你快叫闻人师妹嘛。”
她撑住下巴,一对剪水秋瞳满含笑意,看他怎么办。
聂未勾了勾唇角,一对乌沉沉的眼睛从睫影下深深地望向她。
“你太淘气了。闻人师妹。”
本来就偏低沉的声线,带着一点无可奈何,又罕见的温柔怜爱。
明明是她的醉意,却微醺了他。
闻人玥心口一窒,自己心底的欲望似乎映在聂未既满且重的眼神中,一览无余。
他浓密的头发、睫毛,刚毅的脸庞、脖颈,微弯的薄唇,青色的胡茬,绷紧浅色衬衫的肩膀、胸肌、手臂——性感与力量的完美结合,因为这一声温柔的“闻人师妹”都有了令人耳红脸热的暗示。
不得不承认,过了七年,她仍想不顾他的意愿,强行抱他,亲他,甚至做更多。
那是一种女人对男人,灵与欲的倾慕,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不顾一切。
闻人玥只觉得小腹那里一绷,有不寻常反应——顿时难堪得想要立时三刻钻到地缝里去。
“怎么,”眼睛雾蒙蒙地看不清东西,她听见聂未在问,“真喝醉了?你脸很红。”
闻人玥不知所措地起身:“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狠狠地洗了一把冷水脸,闻人玥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哪里不舒服?”聂未隐隐有些担心,刚才她的脸红得不正常。
“没事。”仿佛刚才的调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她拿起筷子,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菜,“我还想吃一点。”
最后每样菜都剩了许多。单单一盘又嫩又滑的烤牛舌,闻人玥很喜欢,吃的干干净净。
“再叫一盘吧。”聂未示意服务员过来。
“够了。”她咬着筷子头,缓缓地摇了摇头,“还有一点馋的时候停下来,最好。”
今天晚上的小师叔,今天晚上小师叔喊了她一声“闻人师妹”,她会一直记得。
吃完出来,店方送了两只小小的梨汁棒冰:“欢迎下次光临。”
闻人玥拿了一根,又递给聂未一根。
他本来不吃冰。
但既然是“闻人师妹”给的,岂可不吃。
昏迷五年内钙质流失严重,所以闻人玥的牙齿不太好,怕冷易敏,是一点点抿着吃的;再看身边的小师叔——他是咬着吃的,她看着都牙疼。
倒车的时候,他把整根棒冰往颊内一塞,两只手掌着方向盘,很快把车开了出来。
那是棒冰不是棒糖啊小师叔!
虽然大家都说你是冰山,但你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啊!不怕冻的么?
其实并不好笑。但严谨古板的聂冰山居然会做出类似吃棒糖的动作实在很有意思,闻人玥差点笑昏了。
弯下腰去不停地抖动肩膀,连安全带都跟着乱颤。
聂未不明白吃棒冰有什么好笑。
不过他从未见过她笑得这样开心。
让她笑笑也不妨。
“小师叔,让我拍一张留念吧,求求你了。”见他并不反感,闻人玥去翻手机,结果发现已经没电了,“……破手机!又不能换电池。”
“我的手机在外套里。”聂未突然道。
闻人玥就很自然地伸手去拿了。
摸了半天:“没有。”
“找下裤子口袋。”他想起来刚才出来时接了聂今的电话,手里又拿着棒冰,大概顺手放裤袋里了。
闻人玥就又把手伸进他的裤袋里:“……好大!”
聂未差点把车开到护栏上去。
“真的好大。小师叔拿着的时候不觉得,到了我手里突然变好大啊。”闻人玥终于把手机给掏出来了,“是我的手太小了么。太大了,一只手握不住啊。算了,吃完了再拍。”
聂未莫名地有点烦躁:“一根冰而已,吃那么久。”
闻人玥吐吐舌头,继续不慌不忙地吃棒冰。吃完后拍了两张他的侧脸,发到自己的手机邮箱里。
我和你,毕竟那样近过。
“在研究所的时候怎么不和我拍。”他突然问,见她不做声,有点怯怯的模样,又放缓声音,“下次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拍吧。”
下次放假要好好计划一番,带她到处玩玩。
下次?
小师叔,我要走啦。
恐怕没有下次了呢。
一条长长的过海隧道里,夜风拂着她的发丝:“小师叔,要不要我唱支歌。”
聂未没说话,把车窗升上去,车内安静下来。
闻人玥便清了清嗓子,低低地唱了一首粤语歌:“……何年何月也谢你……”
唱完了,她偷瞄到聂未唇边似乎有笑意,不由得横生了麦霸的心肠:“我,我要再唱一首。”
还是粤语歌:“……这么最好不过……”
小师叔,第一首歌是阿玥唱给你听的。第二首歌是阿玥唱给自己听的。
聂未会英语,德语,但不会粤语,故而听不懂歌词。只觉得她声音轻软妩媚,如一缕烟雾,久久萦绕不散。
令他心旌荡漾。
本来歌词也没有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这一刻的气氛,他觉得很好很好。
“我唱完啦。”
“我在开车。”聂未柔声道,“你替我鼓掌吧。”
闻人玥就噼里啪啦地拍起手来,又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已经开始;一个却在谢幕。
到了她宿舍楼下,聂未以为闻人玥会像上次一样请他上去坐坐,立刻熄了火,然后去解安全带——
闻人玥很干脆地开了车门下去,半句邀请的话也没有。
关上车门,她才又转过身来对聂未挥了挥手:“小师叔,我今天很开心。谢谢。拜拜。”
还有一点馋的时候停下来,最好。
闻人玥回到宿舍,就重重地往床上一摔。
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她准备起身洗漱时才发现少了样东西,猛然大叫:“天哪!”
她只顾着把纸巾包着的两根棒冰棍拿下车扔掉,结果忘记拿车后座上的运动包了。
都已经告别了,结果还把包忘在他车上!
总是他先留下潇洒背影,然后剩她在原地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闻人玥,你能不能更丢人一点!
她看看时间,估计他还在开车。
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赶快先给手机充电。
等聂未回到家中,换了鞋,去厨房倒水喝,突然铃声大作。
是她打来——想问他到家了吗?
聂未接起,不自觉又弯了弯唇角:“我刚到。”
闻人玥就是特地等他到了再打,免得影响他开车:“小师叔,我好像落了一个包在车后座上……”
“嗯,我看到了。”他停车的时候确实看到后座上有一个运动包。
停了一秒,他又问:“你睡了没。要不要我现在送过来。”
那一秒的暂停,是期盼,还是迟疑?
“不用不用。您明天几点上班?”
“……七点三刻。”
“那我七点半到医院门口等您。”闻人玥实在窘迫,“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原本听她用敬称来称呼自己聂未只是觉得别扭,现在立刻升级为反感。
饭也吃了,歌也唱了,裤子口袋都摸了——怎么突然又变得疏离。
……难道是酒醒了。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闻人玥心想医生早上都是最忙的,要开会,要查房,还要做手术准备:“七点半可以吗?或者再早一点?是不是会影响您上班……”
一个最浅薄的女人,可以因为爱,变得无比解语;一个最坦荡的男人,也可以因为爱,变得无比小气。
这与智商,阅历毫无关系。
不过是一种最易受对方摆布的情绪。
“我会在路边等着,您停一下下就可以了……”
“随便你。”
聂未挂了电话。
过了一刻钟之后,闻人玥还是收到了聂未的短信。
“0730。聂未。”
过了几天,桑晓莹回娘家时无意聊起:“叶子。那天你和阿玥还有聂医生去哪里玩了?”
“嗯?”桑叶子一愣。倒是桑母打岔:“聂医生?他不是喜欢男人么。叶子,不要和这种人来往,浪费气力。”
“妈,瞧您说的。同性恋不是人吗?”桑叶子似笑非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种思想要不得。更何况两个帅哥在一起,也很赏心悦目。”
“好什么好!”桑母喝道,“想想就恶心!”
“您要跟上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好像你们亲眼见到他和男人恋爱一样。”听母亲和妹妹绘声绘色,桑晓莹叹道,“伍氏弟子本来晚婚晚育的就多。聂医生条件好,要求高,宁缺毋滥也很正常。”
这话令桑叶子心中隐隐不快:“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姐夫的条件好不好?虽然三十八岁才结婚,之前谈的恋爱难道还少了?听说还和自己的学生搅得不清不楚——要是姐夫在遇到你之前,一个女朋友也没有,你心里会不会打鼓?会不会怀疑他有问题?”
桑晓莹讥道:“要怀疑也是聂医生以后的女朋友怀疑,轮不到你操心。”
桑叶子大怒:“他是同性恋,哪里来的女朋友!绝无可能!”
那贝海泽是什么?不肯拜在你石榴裙下的男人都是同性恋不成,什么心态!
网上那些ID虽然虚造聂未和甲乙丙丁恋爱,捕风捉影,写出大篇文章来,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并未将他的性取向当做精神支柱——你桑叶子很明显已经走火入魔:“确实。全世界只有一个男人不是同性恋,伍思齐。”
学心理学的妹妹倒不如教政治的姐姐口齿伶俐。桑叶子脸色大变,桑母立刻出来救场:“晓莹!有你这样对妹妹说话的么!”
“我是为她好才教育她,难道错了也鼓励?”
“你不懂做母亲的心也就算了,怎么连做姐姐也不会。”
话内有话。有不孕症的桑晓莹大感泄气,冷笑连连,随她们去了。
桑叶子越想越恼火,转头就去追问闻人玥,不提自己和姐姐的龃龉:“……怎么回事?是聂医生请我们吃饭?”
“那天小师叔说要来接我们下课。可是你没来……”耍小心机果然瞒不住,闻人玥只好道歉,“后来我们就一起去吃了个饭,随便聊了聊。对不起,叶子。小师叔难得下凡一次,我……我没有通知你。”
“阿玥,我倒不是非要去吃这顿饭。我是怕没有我在旁圆场,你会尴尬。”桑叶子笑着解释,“聂医生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态度再冷淡倨傲,也要对他恭敬礼貌。”
“当然啦,也不需要谄媚讨好。我教过你,不卑不亢最合适。”
“……知道。”
闻人玥一向非常感谢桑叶子教给她许多为人处世的技巧,也懂得随机应变;可是在聂未面前就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本想喝酒壮胆,结果却喝出了丝丝情挑。
本想唱歌谢幕,结果却唱出了深深眷恋。
桑叶子想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话题,毕竟年龄和文化差距摆在那里,就没追问聊天内容:“吃完饭之后呢?”
“他送我回宿舍。”
“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
“然后呢?”
闻人玥奇怪地望了究根问底的桑叶子一眼:“没有了。”
怎么可能还有联系,他那么忙。
不过是她硬着头皮打电话过去约了第二天早上在医院门口拿忘在车上的包。
不过是拿包的时候小师叔淡淡地问她吃过早饭没有,然后拿了一客鸡蛋三文治和一瓶新榨的果蔬汁给她。
不过是果蔬汁的口感非常细滑,三文治又很香甜,于是她发了个短信感谢:“真好吃,谢谢小师叔。”
不过是他下手术之后给她回了个:“那当然。”
不过是她意犹未尽地追问了一句:“您哪里买的?”
然后就没了下文。
小师叔回天庭了。
这极细微又极宝贵的点点滴滴,是闻人玥将来会放在心里一直反刍的细节。
她确实自私,所以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真的没有了。”
桑叶子蠢蠢欲动:“真遗憾。如果下次还有机会,你就代表大家问问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吧。如果是,他的爱人是谁。”
“……叶子。我不会问小师叔这个问题。”
对她来说,七年前那个未激起一丝波澜的吻,只能说明小师叔对她没有感觉。
有时也会不无惆怅与嫉妒地想起,不知谁吻上那两片性感的薄唇,才会令小师叔心动。
无论是他,还是她,真幸运。
“性取向是个人选择。无论小师叔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好,我都尊重。”
桑叶子没想到自己在姐姐那里吃了瘪,居然连闻人玥也生了反骨:“没有人不尊重。是他总藏着掖着。我们帮他面对……”
闻人玥轻声道:“小师叔不是会逃避的人。小师叔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对我们这些凡人交待罢了。”
闻人玥柔弱的外表下,确实藏着一颗坚定的心。
她很喜欢叶子,很感激叶子,会在叶子的麦片里放很多葡萄干,会在叶子给她办了残疾证明之后感恩,会给叶子剥桔子,叶子不去健身房了她也不去,更诚心诚意地希望叶子成为表嫂。
但她也一直觉得不可以过度依赖,过度顺从——那一定不是叶子帮助我的本意。
承认自己的缺点,坚持自己的美德,才对得起身边人的帮助。
“叶子,小师叔的恋人知道他的心意就行了。我们都是外人。”
桑叶子心中冷笑,面上仍一片和蔼:“你不敢问,是怕他翻脸吧。”
闻人玥并不觉得小师叔会翻脸。不论是谁——应师叔也好,小林医生也好,沈医生也好,只要拿这个问题去问他,都一定会说实话。
因为他实在是一位很坦荡的君子。
何必利用君子的磊落,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叶子,别想这件事情了。我们聊点别的吧。”
“阿玥,你的成绩快下来了吧?真的不理想吗?”桑叶子换了另一个比较容易掌控的话题,“大家都很关心你,希望你考得好。”
这些天闻人玥一直用各种娱乐活动来充实自己,避免想考试分数。
桑叶子猛然问到面前,立刻觉得有点难受:“嗯。”
如果正常发挥,说不定还有的一搏。可惜……
快放榜了,她陆陆续续地对所有人都打了预防针,免得最后分数出来吓坏他们。
只是没有向小师叔汇报。
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乎她考多少分。
反正他早就说过她考不上。差三分是考不上,差三十分也是考不上。
他的不在乎,正好成全了她的虚荣——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生理和智商双重残疾:“我真的很想好好地考一次,结果还是砸了。”
实在对不起关心她的亲人和朋友,对不起帮她补习的小姑娘们。
桑叶子略安慰了两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本来闻人玮要来接姐姐,但是闻人玥拒绝了,“……只是我还有一点幻想。也许……会有第三个奇迹?”
桑叶子推心置腹:“阿玥,分数不重要,文凭不重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最重要。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是打击你,我是为你好。”
女孩子切忌心比天高,到头来只能命比纸薄。
“嗯。”闻人玥点点头,她太明白自己的定位了,尤其是经过了这场考试之后。
澳洲华人多,生活节奏慢,社会福利高:“我们家阿玥长得漂亮,做家务也利落,性格又温柔。妈妈会给你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做丈夫。”
不需要有太多钱,不需要有多帅,不需要有多聪明:“只要疼你爱你,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够了。”
这样挺好。
想到要和挚友分开,闻人玥不禁有些心酸:“我会想你的。叶子。”
桑叶子抱紧了她:“只准想我,不准想别人。”
闻人玥不是考得差。是考得非常差。
那被高空掷物重伤头部的父亲已经出院,放榜这日又由女儿扶着来送锦旗。
“考得怎么样?”
那女儿说了一个分数,护士们惊叹道:“哎哟,考得真不错。难得,难得。”
父女都有些羞赧,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聂医生和林医生呢?真想当面谢谢他们。”
“聂医生和林医生在手术室呢。”
今日手术室里的话题先是非常严肃——南极的一座巍峨冰山正在朝奥克兰群岛边移动边解体,科学家们密切观望中;后来不知为何就绕到了许昆仑和贝海泽两位师徒身上。
林沛白直笑:“许医生在电梯口把他骂得……师父,您是没有看见,小贝那满头满脸的狗血啊!”
正在进行显微操作的聂未淡淡道:“不要和我说话。”
沈最立刻举手:“我知道我知道。许医生叫贝海泽教他发短信,怎么教也教不会!哈哈哈!”
现在的触屏手机都有手写功能,但医生的那手书法,大家心照了……软件的识别能力再强也没有用:“小贝自己用的又是五笔,那可难得教。”
“你们不知道吗?许医生换了个新女朋友。”将病理组织送去做冰冻切片后,连巡回护士都加进来八卦,“特别缠人,爱发短信。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都拍下来发给许医生看。你说许医生能不回个‘好看,真不错,十分漂亮’吗?”
“太有压力了!”
“找个小女朋友就是这样。”沈最笑道,“不抓紧一点,说不定就被哪个小伙子给拐跑了。许医生有钱,可是没时间;小伙子没钱,可是有时间啊。”
“所以许医生才紧张的要命嘛。”
据说有时候下了手术,光坐在更衣室里回短信就是半个小时,贝海泽说我帮您发吧,他还不要:“那表情,比剜中肝叶上的肿瘤还痛苦。”
最近愈演愈烈,许医生也得把自己一日三餐吃的啥都拍下来给她发过去:“不然就是不爱她。”
真是腻歪死了:“这哪里是找女朋友,简直是找罪受。”
这叫情趣,小子你懂不:“再想想许医生那么大年龄,下了手术,精疲力尽去餐厅,吃了一半突然想起没有拍照,整张脸都黑了,赶紧把饭菜扒拉扒拉,码的好看点补一张——是不是很搞笑!”
大家都笑弯了眼。
显微操作仪旁的聂未也微微弯了弯唇角。
不过口罩遮着,没有人看到。
恋爱中的女孩子,总免不了会要求对方做出一些违背常态的滑稽事情来。
他有数了。
笑了一阵,突然又有人问:“这一个长得怎么样?比上一个呢?不是说上一个比他前三任老婆都漂亮么?散了?”
“上一个那真是长得美。”沈最兴致勃勃道,“和阿玥不相上下。”
聂未看了她一眼。沈最眨了眨眼:“随便拿来做个比较嘛。”
“哪里是散了,根本没有开始过好不好。”有小护士激动纠正,又左右看了一看,“我们这儿说话,隔壁听不到吧?”
“隔音效果好得很,大胆地说!”
“许医生不知道多喜欢‘上一个’,又温柔又体贴。可惜——许医生和她挑明了之后,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说——许医生,我一直当您是长辈而已。”
说起来“上一个”还和许医生吃了好几次饭,相谈甚欢;许医生以为得到了暗示才去追:“结果被发了长辈卡!绝对惨过好人卡。”
“哗”地一声,大家都震撼了。
许昆仑虽然已经五十二岁,但他有中英血统,目深鼻高,头发浓密,看上去最多四十左右,“上一个”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嘛:“长辈?那得多伤心哪!”
“其实想想也是,她虽然和许医生走得比较近,但见了面一直都是‘许教授,您好’,‘许教授,您走好’——就算亲呢,不过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互动。哪有现在这个的那股腻歪劲儿,连午餐吃了啥都要同步。啊,你吃番茄炒鸡蛋,那我今天也吃番茄炒鸡蛋……”
站了五个小时的林沛白饥肠辘辘,制止道:“别再说吃饭啊。饿了。”
灵光一闪,他炯炯有神地望着师父。
如果眼睛可以流口水,早糊了满脸。
有一次他帮同事连轮了两个夜班,偏偏事情特别多,睡不好吃不好,真是惨绝人寰。
周一早上师父来了,看他一脸憔悴,奄奄一息,就把一个纸袋放在桌上:“吃了它。”
那客鸡蛋三文治和果蔬汁真是好味到天地不容啊!林沛白顿时打通了任督二脉,满血满气原地复活。
后来他从沈最那里知道,原来这样的好厨艺出自师父之手,轻易不示人。可见确实对他青眼有加。
此时不由得胆肥肥:“师父,都是他们说番茄炒鸡蛋馋的!徒儿想吃鸡蛋三文治了!”
“那你就想吧。”
聂未淡淡道。
“……!”林沛白简直要哭了,一对哀伤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师父。
“小林不哭,沈姐姐疼你。”沈最笑眯眯地摸出一块糖,“过来。”
病理检查出来,良性病变。
聂未将脊神经间的肿瘤细细剥下,扫尾工作交给徒弟,便出了手术室,换上白袍离开。
长辈卡。
他在寂静的医护专用通道里站了一歇,很是发了一会儿呆,才回到神外五区。
“聂医生。”护士同他说了锦旗的事情,他一愣:“今天放榜?”
怎么完全不知时日过。
他做手术一向关机。现在打开来看,一共有两通留言,聂今的废话;三个未接电话,陌生号码;四条信息,病人家属发来的感谢短信。
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拨通了闻人玥的电话号码。
对方关机。
皱眉想了想,他又打给应思源:“闻人玥分数出来没?”
应思源正在主持一场答辩,走出会场接电话:“出来了。”
聂未竟有点紧张:“多少。”
应思源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略一踌躇,还是告诉了他——聂未心内一惊,脱口而出:“不可能。”
一个考不上的考生还考砸了。
那分数真是惨不忍睹。
“她估过分,有心理准备。”应思源道,“我已经和她聊过了。”
她没什么,接受的很好:“就是觉得辜负了支持她鼓励她的亲人朋友,我对她说没事儿,别难过……她说她享受到了全力以赴的过程,结果并不重要。”
心内乱糟糟,聂未挂了电话又继续打闻人玥的手机,仍旧打不通。她又没有开通语音信箱。
这时林沛白也回来了,嘻嘻哈哈地同护士打闹:“快,有啥吃的。”
“林沛白!”
林沛白咬着饼干跑过来:“师父!有何吩咐?”
“我叫你给闻人玥找几个大一的学生做辅导,怎么会考得——”关上门,聂未皱眉看着徒弟,“考得好像没有读过书一样。”
哇,这话说的,真是毒舌指数又创新高:“分数出来了?……哦,她给我发了短信……和她估的差不多么。”
他一手拿着饼干往嘴里送,一手翻短信——聂未劈手夺下饼干,扔进垃圾桶。
林沛白傻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看看垃圾桶里的饼干,又看看师父——只恨不能把心剖出来,唯有奉上手机:“真不是补习的错。”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估分。除了他。她通知所有人她考得不好,除了他。
她写给林沛白的短信图文并茂,温柔幽默。
小林医生,我本来以为会有第三个奇迹。没想到事不过三,衰掉了/(ㄒoㄒ)/~~。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_^。就是对不住帮我补习的小姑娘。Sorry,Sorry——好矫健的小林医生,替我跳一支搓手舞给她们吧\(≧▽≦)/~。
每个字都认识,每句话都不懂。
把整条短信看了三遍,聂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乌沉沉的眼睛望向徒弟:“第一我知道,第三我也知道,第二是什么?”
林沛白不语,负隅顽抗。
“讲!”
林沛白立刻缴械投降:“第二个是两年之内取消了残疾证明——”
“什么残疾证明?”聂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过她的全部病历,绝未提到过这一点,“没有我签字,谁能给她开残疾证明?!”
林沛白从未见过师父脸色铁青,怒极至此,一时怔住,隐隐觉得这雷霆之怒不比寻常,便收了嬉皮笑脸:“师父。您不也和她说过,一定考不上,叫她放弃么。身边的人认定她有残疾——不管是生理,还是智力,对她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
还是就此不提的好。
“我并不是说她蠢——”聂未一时亦难以解释,揉了揉太阳穴,十分疲惫,“……她连这也和你说了?”
闻人玥确实和林沛白时有短信来往。
如——小林医生介绍的补习老师好给力p(^O^)q!说不定能考上,到时候吓你师父一跳,叫他看扁我(╰_╯)#。
考前考后的短信放在一起看,真是讽刺。
更讽刺的是,她对他的所有感觉,总结起来大概就是“一位看扁我的长辈”。
那天晚上的相处,真不知道到底谁似醉未醉,谁自作多情。
“你和她……”
为了维护师公的外孙女免遭他荼毒,师父的眼神透着凶狠凌厉啊——他林沛白一片丹心天地可鉴,此生挚爱两人,一男一女,不包括闻人玥。
“没有。”林沛白坦荡荡地否认,“我要是喜欢阿玥,今天说什么也会请假陪着她。”
师徒两个都沉默了。
突然从窗外飞进来一只蜜蜂,围着林沛白嗡嗡转了几圈,停在他肩上。
林沛白赶紧掸了掸,把蜜蜂赶走。
聂未当着徒弟的面,不紧不慢地,把阿玥发给小林医生的,温柔幽默的,图文并茂的短信一条条都删掉。
然后把手机放回徒弟的口袋,转身脱下白袍,拿上外套。
“我出去一下。傍晚的查房你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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