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千里
三年后。
刚下过雨的街道,有些阴凉。他拎着一只瘪瘪的行李袋,在金碧庄园门口下了车。
街景变化不大。他去买了一份报纸,仔细看了看日期。
距他离开这座城市,已经过去了三年零两个月又十七天。
密钥也没有变。灵月郡701号的门开了,首先迎接他的是动画片的声音,然后看见放在玄关的一双男式拖鞋。
聂未很自然地坐下去换鞋。哒哒哒,有小男孩跑过来用一支长笛抵住他的肩膀:“不许动——妈妈!”
圆圆的脸蛋,小小的嘴唇,卷而浓密的头发,大而乌黑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身形有点窄,比同龄人要高出大半个头:“不许动——妈妈!妈妈!”
闻人玥也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从厨房冲出来,正想喊儿子的名字,却紧紧捂住了嘴——她看见穿着黑色防雨外套的丈夫坐在脚凳上,儿子一脸凛然正气地以长笛做武器,而他不慌不忙地换着拖鞋。
“不许碰我爸爸的东西。”
“听听,这就是爸爸呀!”闻人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是看过爸爸的照片,听过爸爸的声音……你不是要让爸爸坐你的凳子换拖鞋吗。”
这就是爸爸?
爸爸不是这样的。聂则明盯着换好拖鞋,利落起身的不速之客,下了一个结论:“丑。”
可是妈妈没有在乎他的意见。妈妈甚至看都没有看他。妈妈盯着爸爸。爸爸也盯着妈妈。这让聂则明有点失落。在他昂首挺胸走向妈妈的时候,又不小心绊了一跤。这下爸爸妈妈齐齐看他了。
所以聂则明小朋友对生命中突然出现的父亲印象非常恶劣。而父亲对于暌违三年的家,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对于一个母亲独自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子来说,家里收拾得真是过于干净。没有狼藉一地的玩具,没有沾满污渍的衣服,没有杂乱倒歪的用品,一切都井井有条。
操劳的代价是她消瘦了。原本的小圆脸显出了尖尖的下巴,还铰了一头利落的短发。
聂未走向妻子。她却退后一步——和听听一样,有点隔阂,有点疏离:“外面在下雨……你都淋湿了……先去洗个澡。”
她有些怀疑。等了三年零两个月又十七天。真的是他回来了吗。他很听话地进了浴室,她去拿换洗衣服,然后送进洗手间。他刚解开衬衣,露出半个肩膀,就被她拉住了。
“你坐下来。”她命令丈夫坐在马桶上,然后在他头顶拨来拨去——呵,那根白发,还在那里。不,伴着那根白发,又生出了几根!
他乖乖地低着头:“还有脖子上的痣,也检查一遍吧。”
她的心放下来一半:“我们第一次……”那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昵称。
“小海豚。”
“听听的胎梦……”
“是会飞的海豚。”就这样坐在马桶上,很滑稽,又很安心,大概这就是她当年醒来时的感觉,“我回来了。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眼泪霎时涌出了闻人玥的眼眶:“聂未……”
她怨过,恨过,可是这一刻,想的却是——三年了。她有听听。他什么都没有。
长途跋涉过后,他真的很累很累。躺在妻子准备好的柔软温暖的被褥中,感官仍然不愿意休息,贪婪地感受着暌违已久的家。妻子和儿子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妻子在打电话:“……我今天不去店里了。……那边订的货不用赶,我明天来看也是一样。”
“薛葵姐,听听今天不能和小雪一起去海洋馆了……他爸爸回来了……嗯!过两天带小雪来玩吧!”
“妈妈,我要看爸爸。”
“你自己开门进去。轻一点,不要吵醒爸爸。”
咔噔一声,房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进来,光影明暗变化,他慢慢走到了床边。
这就是爸爸吗。妈妈那么漂亮,怎么会嫁给这么丑的爸爸?其实——看久了也不丑。
聂未睁开眼睛。
哎呀。真是两双一模一样,乌沉沉的夜星。
听听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爸爸。”
“嗯。”聂未伸出手来摸摸儿子的脑袋,“出去玩吧。爸爸要睡一会儿。”
聂未闭上眼睛,不一会儿,软软的两片小嘴唇贴上了他的脸颊。这个吻,让他几乎是立刻安心地沉入梦乡。聂则明内心十分激动,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能在妈妈腿边转来转去。闻人玥弯下腰嘘了一声:“听听小点声音。帮妈妈拨个电话给姑姑。”
鲁明忱和太太立刻飞车赶到。鲁太太闯进卧室要验明正身,被聂未给赶了出去。等他休息好了下楼来,聂今和丈夫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听安静地坐在一边玩,冷不丁伸手去帮姑父整理快掉下桌的杯垫。看来是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呢。
“哥!你真的回来了!”
闻人玥的情绪本来已经平复,见聂今这样激动,也背过身去擦眼泪——怎么爸爸回来大家都哭了呢?听听不明白。如果爸爸回来会让妈妈和姑姑哭的话,那还不如不回来哪!
可是一想到爸爸如果又不见了——听听皱着小眉头抱住了妈妈的腿——眼睛也有点酸哩。
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团圆饭。
“他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聂今指指小侄子,对聂未道。
“你怎么知道聂未小时候的事情。”闻人玥奇道。
“我不用亲眼见到,我看听听就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还会自己收拾玩具——都不用大人催促!听听的身体里有个闹钟,对不对?对不对?来,让姑姑看看听听的闹钟。在哪里?在哪里?”聂今一把抱住小侄子呵痒。听听哪有姑姑力气大,才挣了两下,闻人玥出声制止:“听听,不可以和姑姑闹。”
听听无奈地看着妈妈,一副“姑姑真的很幼稚我这是牺牲小我不和她计较”的模样。
“无论他玩的多疯多开心,只要阿玥说‘听听,吃饭了’‘听听,睡觉了’,他马上乖乖地照做。不用人教,就会把玩具都收回原处。”这么小就有自律的概念,聂今笑嘻嘻道,“我看长大了就和他爸一样,老的要死才娶得上老婆。”
闻人玥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听听很乖地朝她靠过去:“听听不要怕。妈妈和薛葵阿姨说好了,小雪长大了给你做老婆。”
聂今灵机一动:“听听,今天到姑姑家去住好不好?姑姑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按摩浴缸,听听可以在里面教小鸭子游泳。”
“小鸭子会游泳。不用教。”不到三岁的男孩子就能摆出一副“姑姑你笨死了”的模样。聂今又用其他东西诱惑,听听完全不为所动。最后居然还来了一句:“吃饭不要说话。”
“聂则明!”
“他不愿意就算了。”闻人玥说,“再说你也刚有了宝宝,不能劳累。”
聂今恨死了:“你和你爸一样不解风情!”
“……聂今!”闻人玥脸红了。
吃过饭后聂今两夫妻先走了。等听听睡了,聂未和闻人玥才有独处时间。
这间卧室,他们住在一起过很久,他又离开了很久:“阿玥,过来。”
他给她带回来一个荷色的发箍:“喜欢吗。”
他总喜欢送她这个。更难得的是,这个发箍和聂今结婚那天摔坏的一模一样哪。“喜欢。可是我已经三十岁了。”闻人玥笑着戴上,“这么娇俏的颜色,戴给你看看就算了。”
他也四十了。因为生育,她的腹部没有以前那么紧致,胯骨也有些变形。因为哺乳,胸脯的形状和颜色也没有以前那么美。她有点自卑害羞,捂着自己的身体:“我老了。”
可是他的动作告诉她,她仍然和以前一样美,令他心动。他们依然是可以取悦彼此的唯一。
激情过后,两人拥在一起。她抚摸着这副渴望已久的身躯:“咦,为什么多了一条伤疤?”
“做了一次阑尾手术。”
伤口斑驳像条蜈蚣:“什么破医生。缝的好差。”
已经算不错了。
闻人玥轻轻道:“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吗。”
聂未嗯了一声。闻人玥又道:“那任务完成了吗。”聂未又嗯了一声。她紧紧地抱住了丈夫:“那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她很累。带了三年孩子也没有这样累。半夜听见听听在喊:“妈妈……”
平时她会立刻弹起来,但她实在不想动。床一轻,聂未已经起身:“你睡。”
他起身去儿童房,她想不行,他不知道怎么办……也许是做噩梦了,也许是饿了,也许是渴了……
但很快一片安静。
听听揉着眼睛,发现唤来的是爸爸:“爸爸,我想养条白色的小狗。”
聂未干脆地拒绝:“不行。”
听听扁着嘴,尿完尿就继续睡了。
聂未回到床上,把熟睡的妻子抱在怀里。
阿玥。
我很高兴能回来。很高兴你还在这里。
第二天早上照例又是聂未先起身。她听见他下床,冲凉,穿衣。做了母亲之后,她的听力比以前更灵敏了。
她裹着床单,支起上身,鼓足勇气地喊了一声:“聂未。”
他转过身来:“什么。”
以前也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再离开我?”
聂未走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庞:“等我下班一起去百帝园。”
闻人玥心想他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爱好就属这个了:“我要吃烤牛舌。”
“当然。”
她只高兴了一瞬,突然苦恼起来:“哎呀。”
“怎么了。”
“如果我说不想带听听去,会不会像个坏妈妈。”
聂未拿出手机:“请聂今帮忙带一晚上。”
海泽表哥谈了一次恋爱。分手了。现在单身。思齐表哥和叶子的女儿刚出生。林沛白和太极女最近正在看婚房……哇,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钟晴复出了!她复出的第一部电影就拿了金葵影后呢!
“有人在追沈最。”吃饭时她不停地说,去鲁家接了儿子回来还没停,“但她没有介绍给我们认识。好神秘。”
“你睡着啦?”躺在床上,她听枕畔没了动静,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太罗嗦了。”
“没有。继续。”他想听她把这三年的话都说完。
“小林和太极女每个星期都会来一两次,还会陪听听玩。他和听听挺能玩到一块去。我就不行了。我现在是胳膊抱不动,脑袋也转不动。”
对于亲子时间,闻人玥实在是黔驴技穷。
她把魔方背在身后,拧来又拧去,然后递给盘腿坐在对面,支着腮发呆的儿子:“玩吧。多玩一会,啊。”
听听低着小脑袋仔细观察手中的新玩具,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地扑扇着。
闻人玥见他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便笑道:“这是妈妈新买的哦。你看,和普通的魔方不一样,每一面有十六个格子呢。卖魔方的阿姨说很难哦。”
听听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就三下五除二地给复原了。
“妈妈。”他把复原了的魔方递给闻人玥,重新支着腮发呆。
闻人玥傻了眼,瞪着手中的魔方——这么快……
听听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妈妈:“妈妈用了多长时间打乱,听听就能用多长时间还原。”
闻人玥叹了口气,朝儿子伸出双手:“听听,来。”
她知道儿子不喜欢亲昵,可还是固执地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听听,妈妈真高兴。”
听听蜷着小腿靠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妈妈高兴什么。”
“高兴你不像妈妈,像爸爸。”
一向和爸爸一样严肃冷淡的听听,一向专心致志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听听,居然因为妈妈这句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断奶后他真是从来不哭的,有一次发高烧抽搐都没有哭过,只是哼哼。
“我要像妈妈!我要像妈妈!”
闻人玥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说错了:“像爸爸有什么不好?爸爸聪明又能干。”
“我要像妈妈!我要像妈妈!”小小的男孩子犟起来了,抱着妈妈不松手,乌沉沉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不断涌出来,“我要像妈妈……”
闻人玥赶紧哄他:“听听像妈妈,听听的嘴巴像妈妈,听听的耳朵也像妈妈。真的,听听不哭了,妈妈带你去照镜子……”
那天剩下的时间,闻人玥可算被儿子给缠上了。只要离了听听的视线超过五分钟,他便会大叫:“妈妈!妈妈!”
他的声音十分嘹亮,闻人玥只好放下一切事情,跑过去:“听听,干什么呀?”
可是明明啥事也没有,他就是看看妈妈,然后就又埋头看书去了。
反复几次之后,再听到叫声闻人玥就不理儿子了。于是他从儿童房跑出来,楼上楼下地找,终于找到了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妈妈。闻人玥一边切菜一边柔声道:“听听,妈妈讲过狼来了的故事哦。”
听听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狠狠地晃两下:“妈妈,听听喜欢你。”
爱你,才在意你说的每一句话。我要多强大,才能包容你说的每一句话,信任你说的每一句话。
“幸好你回来了。”
过两天,妻子发现丈夫在收拾一楼那个一直紧闭的客房:“这个房间可以打开了?”
“嗯。”聂未道,“我来就行了。”
闻人玥探头进去,发现只有几只纸箱子而已,一点也不稀奇:“改造成听听的游戏房如何。说游戏房也不贴切——学习房好了。唉,三岁的男孩子就有学习房了。”她嘟哝着上楼去了:“我很担心他的成长哩。”
那几个纸箱里装着当年房客的物品,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封信。聂未拿着信走进后院,干净利落地烧掉。他曾经怕自己回不来,所以写了这封信留给妻子。
现在用不着了。
聂今发现,虽然三年没见,哥哥和嫂子之间默契依然十足。哥哥不用喊嫂子的名字,他刚开口,她的耳朵自然就会伸过去。同样地,嫂子喂一声,哥哥就知道她喊得是谁:“还没生老公就跑了,换哪个女人不生气?阿玥真是性格好,便宜你了!”
“她脾气大得很。又霸道。”聂未突然道,“你没见识过。”
聂今听哥哥语气中竟然有些无奈与——炫耀:“是吗,大概只对你发脾气。那你就受着吧。”
聂未笑而不语。
“对了,我带了照片来给你。”聂今把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我说过,我做过一点点事情都会记录下来。和你秋后算账。”
“你看,我有给你老婆剪脚指甲。”因为这是如果你在,也会做的事情,“我和明忱吵架,她挺个大肚子过来劝。我们都不好意思吵下去了。干脆合个影。”
“这是阿玥推出产房时拍的。你看刚出生的听听。长得真丑!和你一个德性。”
“阿玥真的很能干。入院前把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只用把汤热一热给她带到医院去。”月嫂和保姆也很快都到位,“伍见贤帮了好大的忙。她嘴又甜,大家都心甘情愿地帮她分担。就是有一次我抱着听听不小心撞门上了——以后再想抱她就不愿意。其实你看听听的头型没有任何损伤嘛!”
“生出来么不足六斤,简直迎风见长,一岁的时候就长得像别人家十八个月的小孩。你看这张,他那时候特别喜欢揪睫毛。去医院看了也不是倒睫的问题。阿玥说了他好几次才改过来。”
“阿玥现在拥有那家手工艺品店了。哼,都是我在打理哦。她只管设计和生产。”
还有好多照片,够他看很久很久,追上和妻儿分离的这三年:“阿今。”
哎呀,哥哥又用这种柔软的称呼:“什么。”
“谢谢你。”
聂今看了一眼聂未,低声道:“我也谢谢你带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大嫂。”
什么是家?什么是安心?什么是幸福?
“你回来啦。”他开门进来,她正好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听听喊了一声爸爸,把最后一件玩具放回原位,就跟着爸爸一起去洗手了。试过有一次他刚洗完一对湿手就拍上了爸爸的屁股:“卓雪教的。”所以聂未现在会立刻捉住他的手擦干净。
“说起来聪明,偏偏专上小雪的当。”闻人玥对丈夫道,“骗他说雪是甜的,他就真的咬一大口。小雪的爸爸妈妈总带她出去玩。听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很渴望哪。”
“阿玥。我们去度蜜月。”
她又惊又喜:“医院可以请假么。”
一个星期的假还是请得到。蜜月之旅就选在了澳洲。闻人延一家人住在墨尔本市中心的公寓里,楼下有巨大的游泳池,环境尚好:“以后会越来越好。”
他们纵然对聂未离开三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但秋后算账不必急在一时。匡玉娇对听听爱不释手:“听听,宝贝儿,吃不吃外婆做的蛋糕?外婆带你去游泳池玩好不好?”
交谈中闻人玥才知道当年聂未来过,等待了一周才取得父亲的同意给自己做手术:“结婚的时候怎么没和我说呢。”
闻人延签字之前问聂未,如果手术失败了怎么办。聂未这样回答。
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做出正确的决定。但我能保证为每个决定负责到底。
他为她开颅,他为她钟情,他娶她为妻,每个决定他都负责到底:“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真是个好女婿。”
在读研究所的闻人玮仍然大大咧咧,小错不断,大错不犯。闻人玥一再地劝诫:“阿玮,少吃肉多吃蔬菜。看你肚子上的肉。我怀听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闻人玮烦透了:“姐夫,你怎么受得了她!现在已经罗里罗嗦像老太太,更年期还要不得了。”
闻人玥一下子住了嘴,恨恨地白了弟弟一眼。匡玉娇一巴掌拍过去:“有本事你找个没有更年期的老婆!”
“妈!你要是把我打弯了,我可不负责!”
“你有本事你弯呀!能找个你姐夫这样的也算光宗耀祖!”
闻人玥捂着嘴笑。聂未的嘴角也漾起了笑意。听听见爸爸妈妈这么高兴,眼睛亮亮地左看看右看看。
这就是吵闹又热闹的家呀。
“我也学过钢琴。”饭后闻人玥将相簿找出来,兴致勃勃地指给丈夫看,“这是唯一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钢琴前。她的身后站着一名约摸三十岁的男人。可惜因为背光看不清楚脸:“大概是保姆偷偷照的吧——为什么身形好像你?”现在再来看这张照片,闻人玥有了惊人发现,“真的好像……我就说我们以前一定见过!不对,年龄不对。”都说一孕傻三年,三年都过去了呀,怎么还这样傻呢?闻人玥自嘲。聂未温柔地凝视着妻子,突然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养育了我那么多年,自然会长母女脸。”闻人玥吐了吐舌头,“可是我到了妈妈那个年纪,能不能保养得那么好呢。”她嘟哝着整理相册。聂未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你担心的真多。”
在澳洲的日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该去游玩的地方走马观花地过了一趟。聂未和聂则明这对父子是默默对弈一下午都能不说一句话的类型,而闻人玥和匡玉娇这对母女则是说话说到嘴都酸了:“……是啊,顺产对孩子好。可是顺产对女人伤害太大了。不,不只是顺产,怀孕也是。”
匡玉娇大力搅着蛋白:“但是,还是有很多方法的。比如……记住了没。”
所以说闻人延离不开匡玉娇啊:“……记住了。”
“脸红什么。都生过孩子的人了。”匡玉娇撇撇嘴,“聂未比你大十岁哪!万一以后他不行了,你还在盛年,怎么办?一个人也是有很多办法的……”
在妈妈面前,闻人玥拼命忍着笑;晚上在枕畔还是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房中秘术都告诉了聂未,一边说一边笑得不行:“原来一个人也有很多方法。又不早说。真讨厌!”
聂未不语;两人躺着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有人就开始不老实了。聂太太被撩拨得一抬腿坐上去,聂先生才淡淡说了句:“我是把老骨头。”闻人玥对着他的下巴吹气,促狭又得意:“怎么?你不行?”
他马上证明给她看,他行不行。
“我们给听听生个妹妹好不好。”事后,聂太太小声对丈夫说,“听听一个人太孤单了。”
她一个劲儿地推着丈夫的肩膀;聂未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答:“好是好。可是我才回来没有多久。”
闻人玥闷着头乱笑。“那等听听再大一点吧。”她仔细规划,“他细心又聪明,可以帮忙带妹妹。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歇歇了。”
聂未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非常值得两把老骨头再折腾一回。
“哎!你干嘛……”
终于还是要回国了。外婆非常舍不得听听,到了机场,还把他狠狠搂在怀里乱揉,哄他澳洲这也好那也好,大海比格陵蓝,月亮比格陵圆,不如留下来上学。听听整个人都被外婆给覆盖住了,只有两只小拳头隐忍地攥着。闻人玥好说歹说,又答应了寒暑假一定全家回来探亲,才哄得匡玉娇松手:“你们来不来无所谓。听听一定要来!”
呜呼!自此闻人玥可算是在妈妈面前失了宠。上了飞机,放好行李,坐定,聂未随口道:“上次从澳洲回格陵,坐的也是这趟航班。”上次?闻人玥心中一动,刚要说什么,听听的小脑袋已经钻进怀中:“妈妈,要回家啦。”
闻人玥心头一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是啊。我们回家啦。”
在妈妈怀里,听听很快睡着了。闻人玥拍着儿子,又侧过头去看着丈夫。聂未合起报纸。
“怎么?口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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