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郭昊，非常不喜欢儿童节。

    明明是放假的日子，却仍然要到学校去看给校领导表演的节目，这让他非常不爽。

    当他明白这些自己顶着大太阳坐在拥挤的人群里，不过是给那些校领导当背景的时候，他就非常讨厌儿童节了。

    明明是放假还要早起，让他非常不爽。

    这之后每一个儿童节的早晨，他都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从床上醒来，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刷牙洗脸吃饭，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来到学校。

    总之就是，苦大仇深。

    当然，这么小年纪的他，能都多大仇呢？不过是中二病的前兆而已。

    说道儿童节的表演，郭昊也被迫上去表演过节目。

    很小的时候郭昊就去少年宫练过一段时间小提琴。这并不是他要求的，只是当时好像都流行给孩子报个兴趣班，是一种大趋势。

    虽然家里条件艰苦，但郭昊的父母还是把他送去了少年宫。

    光是根据孩子的身体生长来更换小提琴，就用了不少钱。

    他并不算很有天赋，只是学东西比较快，也一直比较被老师看好。

    四年级的时候郭昊搬家转学了，从城市的一头去了另一头，也就不再去少年宫了。

    新的小学有个小提琴兴趣班，但那个兴趣班里的学生水平，都明显不如从小就学小提琴的郭昊。

    于是，郭昊就有了非常糟糕的优越感，在小提琴的练习上也越来越松懈。

    五年级频繁接触电脑后，郭昊就更不怎么练琴了，渐渐地就把这一项他仅有的特长扔掉了。最后的那把小提琴后来也送了人，再也找不回来了。

    四年级的儿童节表演上，郭昊所在的小提琴班出过一个节目。

    虽然说郭昊也因此在儿童节上表演过，但那次表演经历让郭昊再也不想上台了。

    节目的表演效果非常糟糕。因为小学的设备问题，十几把小提琴的声音只有三个麦克风收音，现场观众听到的只是一片寂静。

    不，听到更多的是喧嚣的风声。

    郭昊一直记得，那天刮了很大的风，大到他连自己在演奏什么都不知道。

    总之就是糊里糊涂的结束了表演，而郭昊也为此留下了不少阴影。

    唯一让郭昊感到一些安慰的，就是自己提着小提琴回到观众席的时候，自己的妹妹不停给自己鼓掌，夸自己演奏的好。

    “哥，你拉的好棒啊！”

    “唉，就那样吧……”郭昊一边收拾着小提琴一边苦笑着说。

    明明郭晴根本就听不出来好不好，或者说，根本就听不到。

    说起来，郭昊有个妹妹，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全班人都知道，郭昊的妹妹是小他们两个年级的郭晴。

    之所以大家都知道，是因为郭晴基本每个课间都会跑到郭昊的班上找他。

    在儿童节联欢会这样的集会上，郭晴就更不会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班级里。她总会趁着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搬着小椅子跑到郭昊的班级人群里，强行挤开郭昊身边的人，坐到他旁边。

    所以，郭昊回到班级位置的时候，郭晴就正坐在那里等待着他归来。

    用天真的笑容等待。

    一开始，老师们还会对郭晴说几句，让她回自己的班级位置。但是郭晴总会跑出来，老师们也就渐渐默许了这个爱粘着哥哥的小妹妹的任性。

    郭昊对妹妹的这种行为并不是非常反感，反而他一直有一种自豪感。只是这种自豪感也随着年龄的增加也渐渐减弱，周围人的言语也渐渐在影响着他的想法。

    “郭昊，男生就要和男生一起玩，不要老带着你妹。”

    “这么大了还跟妹妹玩吗？太逊了。”

    “郭昊，你妹也太暴力了，下次出来的时候别带上她了行吗？”

    “郭昊，你妹好烦……”

    一开始，郭昊当然对这些话不以为然。但时间一长，他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或者说，他认为他应该有一些改变了。

    此时已经是六年级的郭昊，不再对自己的妹妹有太多回应，他想要强迫自己和妹妹保持距离。

    他认为这会使他独立。

    同时，他也考虑到自己升入初中后就不能和妹妹在一个学校了，在有意地想办法让妹妹不那么依赖自己。

    此时正是六一儿童节的上午，郭昊一如往常地坐到人群中。

    他今天没有节目，或者说从四年级那场糟糕的演出后，他就再也不参加什么节目了。虽然那之后，郭晴表示过自己希望还能看到哥哥在台上的样子，但郭昊还是倔强地拒绝了。

    上台什么的，那种经历对郭昊来说简直糟透了。大概这辈子他都不愿意再上台了。

    羞耻。他现在每次想到他的那次上台经历，都会感到羞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不断地发现曾经的自己竟然做过那么羞耻的事情，恨不得跳进自己的课桌抽屉里回到过去，把当时的自己狠狠臭扁一顿——这种感觉。

    这样想着，郭昊不禁脸上发烫。

    不知不觉节目已经演了四五个，郭昊当然对这些节目没什么兴趣，虽然眼睛直直盯着舞台，心里却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

    想着一会儿回家要吃什么好吃的，下午要好好地玩一把之类的。

    想着想着，郭昊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那个早晨还蹦蹦跳跳跟自己去学校的妹妹，跑哪去了？

    放到以前的话，现在早就躲过老师的层层防线，挤到自己身边了吧？

    难道是今天老师们的防守格外严实吗？

    当然，郭昊也在不停对自己说，自己并没有期盼着郭晴来到自己身边。

    是的，这也许是件好事，是自己的妹妹渐渐独立起来的开始。

    虽然没有自己的妹妹在旁边粘着，对郭昊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就在郭昊一边略带伤感又一边强行振作的时候，报幕的声音让他的耳朵一动：

    “下面有请，四年级四班的小朋友们，为大家表演集体舞。”

    郭昊并不是对什么集体舞感兴趣，只是——四年级四班是他妹妹郭晴所在的班级。

    “不不……”郭昊猛地一甩头，自言自语道，“郭晴她不可能……”

    郭昊抬头紧紧盯着舞台。

    直到他在一群小孩里，看到了，郭晴的出现。

    “我靠，她还真的……”

    真的上台了。

    作为一个一直粘在哥哥身边的妹妹，郭晴渐渐养成了什么事情都依靠哥哥的个性——一个人的时候会胆小。

    和她的哥哥不同，郭晴从来没有上过台，她一上台会比她哥还紧张。

    就是这样的妹妹，竟然会去演什么集体舞？郭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郭昊奇怪，难道郭晴是因为要准备节目，才没有来找自己的吗？

    郭晴站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脸上化着夸张的妆，穿着不太合身的舞蹈服，非常用心地在跳着舞蹈。

    虽然能看出郭晴在认真地跳，但姿势只能用扭曲来形容。在缺少运动细胞、身体不协调这方面，郭昊和郭晴有着相同的基因。

    大概也正是因为郭晴跳得不好，才会被安排在角落。

    郭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妹妹会跑上去跳这种蹩脚的舞蹈？光是看着她跳，郭昊就感受到了尴尬。

    明明自己都没上台，却比上台还羞耻

    身边的人似乎都没有发现郭晴的存在，只是在对中间的那几个跳得好的孩子议论纷纷。

    就在郭昊看着自己的妹妹傻眼的时候，郭晴也发现了注释她的眼神，跳着跳着突然冲郭昊咧嘴一笑。

    郭昊赶紧低下头躲避视线。

    太糟糕了，比自己上台还要糟糕。

    郭昊只能庆幸，没有人发现他的妹妹就在台上。

    他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他能发现他的妹妹。

    然而郭昊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郭晴在演出结束后，衣服也没换就直接冲郭昊跑过来了。

    郭昊只能在心里不停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哥！”跑到郭昊身边的郭晴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她标准的大嗓门喊道。

    然后，全班同学就都看向郭昊。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郭昊的妹妹上台演出了。而且，这样的妹妹，此时正穿着演出服，挂着大红嘴唇站在郭昊旁边。

    眉心还点了一个红点。

    郭昊此时真的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并且在墓碑上给写上“我从来没有妹妹”。

    “哥！”郭晴见郭昊低着头，就又喊了一声。

    郭昊没有办法，只能顶着全班（也有不少旁边班）的目光，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抬头看向郭晴。

    看到自己的哥哥终于肯理自己了，郭晴赶紧高兴地问道：

    “哥，你看我漂不漂亮？”

    说着，还摆弄着裙子转了一圈。

    “呃……”

    郭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嘛！”郭晴催促道，“我刚才跳得怎么样？”

    这个时候，郭昊真的想说，“穿得很难看，跳得也很难看”。

    是的，这个时候必须要坚决地用实话回应她，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更多的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妹妹总粘着自己。

    要独立，郭昊想着，我们兄妹两个都要独立。虽然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艰苦，但我们都要克服。

    是的。

    可是，妹妹之所以会上台……

    ……

    郭昊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轻轻拉住郭晴的小手，抬头说道：

    “嗯，很好看，跳得也很棒。”

    可是，她不也曾经那样鼓励过失败的自己吗？

    此时的郭昊并没有发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舞蹈服，上身是类似泳装的紧身衣，下身是白色半透明裙子。

    更重要的是，穿着白色裤袜。

    那是几年后的郭昊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现在的他，还并没有觉醒。

    （大家儿童节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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