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把那个暑假发生的事，对郝放说了一遍。
“你就是郝放，我就是郭昊，我们曾经不只是单纯的‘认识’……是……”
曾经的恋人？
我说不出口啊。
过了这么多年，郝放明明都把一切都忘了，郝放明明是因为我才把一切忘了，我却还厚脸皮地跑来说“你和我还谈过恋爱呢”什么的……真是做不到啊。
说不出口啊。
“还有……这样的事吗……”
郝放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她似乎还在思考我刚才说的那些事，默念着什么，努力思考着什么。
“……”
我只能静静等待着郝放说些什么。
“这就是……小天要对我说的话吗？”郝放扭头看向我说道。
“嗯、嗯……”
见到郝放扭头，我急忙把视线移开，低下头说道：
“我是想说，让你遭受事故的人，就是我……如果我那天我能先跟你……”
那之后，郝放家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大概也是因为郝放的父母一直呆在医院的缘故吧。
但是，没有如果，没有假如。
我已经和小玲说好了。
“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不能不告诉这些。我不是想来祈求什么，我只想道歉……或者说谢罪，你想要打我骂我还是怎样……都可以。”
我说着话，根本不敢抬头看郝放。
“谢罪什么的……太严重了啦。”
郝放只是淡淡地回应道。
我知道，以郝放的性格，当然不可能对我打骂，郝放太过温柔了。
但是，她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我真的会自责一辈子的。
所以，拜托了，至少抱怨我几句吧。
“小天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不、不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
“可是原谅或者不原谅，我都做不到啊。”
“……什么意思？”
郝放这样的说法，反而让我摸不着头脑。
我不禁抬头偷偷看了郝放一眼，却发现郝放已经不再看我，而是没什么明确目标地看着天空。
如果她说无法原谅的话，我反倒可以接受。
虽然说我俩曾经是“恋人”一样的关系，但现在，郝放面前的我，更应该是“仇人”吧。
为什么郝放会说“都做不到”？
“因为我已经不记得了。”郝放说道。
“……什么意思？如果说不记得，我刚才已经都告诉你了……”
“小天有过失忆的经历吗？”
“……”
怎么可能有啊。
“应该没有吧，普通人应该都没有呢。”
“是……”
“那种醒过来后，眼前全是陌生的人，那些人却都记得自己的感觉……真的让人手足无措。大家都期盼地看着自己，希望自己还记得他们的目光，却给不了自己一点安全感。”
“……”
那种感觉，一定糟透了。
“所以，对任何来看我的人，我都装作记得的样子。”
“唉？”
“无论是父母、朋友或是其他人，我都装作认识他们的样子，好让他们放心。一开始装作记不起，接着又装作突然记起来了，当时的我，确实是这么做的。”
“……”
陌生地醒来，却要装作熟悉，这到底需要多强大的内心。
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郝放一直是这么生活过来的吗？
“但是，渐渐我发现了，我无法装作曾经的我，按照曾经的我的轨迹走。曾经的我和现在的我，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完全不同……”
但是在我看来，郝放永远都是郝放啊。
“有专家说过吧，人有记忆才会有感情，既然我的记忆已经都消失了，那曾经的那个我，曾经的感情，应该也都不在了才对。”
“……”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郝放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些。
“所以，我很庆幸，那个时候，小天没有来探望我。”
“什……”
“如果那天小天出现的话，我肯定会装作认识小天的样子，一直伪装成小天的女朋友吧……那样的话，对小天来说就太残忍了。”
所以郝放才会唯独不记得我吗？
但是，命运对郝放你才是最残忍的不是吗？
“伪装……才不是啊，你就是郝放啊。”
“所以说，我不记得了啊。”
“……”
郝放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她到底想说什么？
不记得……又怎样？
“就算不记得了，但曾经的那些事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啊，至少我还记得，而且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
“但是，与我无关了。”
“什……么？”
“后来我就决定了，我要作为一个新的郝放，过我自己的生活。”
新的……郝放？
“从前的郝放已经……”
“可是……”
这难道不是逃避吗？
经历那些事情的人，不是郝放你吗？
这样的话，到底要谁来抱怨我？谁来指责我？谁来让我负责？
谁来，不原谅我？
把曾经的郝放当做不在了，那我就真的找不到一个人来请罪、找不到一个人来道歉、找不到一个人告诉她我有多后悔了啊。
“所以啊，小天，”郝放低头看着我说道，“现在的我，做不到原谅或者不原谅，因为那个郝放，已经不在这里了。”
郝放说完，缓缓抬起左手。
手轻轻撩起了她那整齐的、完全遮住眉毛以上的刘海。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郝放的额头。
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疤，从额头的一侧一直延伸到另一侧。
静静地诉说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但是啊，小天，”郝放又放下了刘海说道，“如果那个郝放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
“她一定，在过了这么多年后，还喜欢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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