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论是雨水还是雷声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我那样对你了，你还……不生我的气？”
我不能心软，心软的话，就还会重复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
郭昊，你被“离别”伤得还不够多吗？
但是，我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些道理，面对天门羽，却再也狠不下心了啊？
我还真是一个没种的家伙。
我的话有些像责备，有些像抱怨，更有些像在任性的撒娇。
天门羽则像是一个足以容纳我这些任性的人，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就像是在等待着我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你的真心话……郭昊你，不是那样的人。”天门羽说话间，嘴角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开……什么玩笑，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但是，有时候，人不就是很难了解自己吗？所以人们才会去寻求了解自己的人，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卑鄙，不如说是本能。
可天门羽她……
“确实，我不敢说我了解你，因为我与你相处的时间，还不如郭晴妹妹与你相处时间的一半。”
“……”
不，这种时候怎么会提到郭晴？
天门羽似乎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可是，我知道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
“什么？”
“老实说，我一开始真的非常讨厌你。”
“唉？”
感觉话题转换地略快。天门羽这么说，当然知道我会有疑问，她就像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一样，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
“所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一直……注视着你。”
“我……”
这句话，如果放到正常情况下，我肯定会以为是要表白了。
但是加上天门羽之前说的那句话，我就不明白了，她是因为太过讨厌我把我当成眼中钉了才注视我的吗？对我恨之入骨到这种程度了吗？
虽然曾经，天门羽确实是为了保护郭晴，一直在盯防我。
去年这个时候，她来我家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那她现在，又为什么专门跑到我家这么关心我？
“天门羽你……”
“我知道，郭昊你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一蹶不振。学姐毕业也好贾伟学长退社也好，动研社招新失利也好电脑被没收被家人扔下也好，你不是会在这种地方止步不前的人。”
“……”
不，我就是啊。
不然，我还能怎样。
什么叫也好？这些事每一件对我来说都几乎快是致命的了好吗？
我忽然想起了学姐。
我心目中一直完美无缺的学姐，也曾经对我说出过“那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认错人了”这样的话。此时此刻，似乎我变成了学姐，而天门羽变成了我。
而我，现在的想法，大概也和学姐一样吧。
你到底是把我想象成了什么样子？
“这点小事？这才不是小事吧……”我用着争吵的语气说道，“别开玩笑了，你又没有经历这些，你怎么会明白我的……”
“我只是明白——”天门羽打断了我的话。
如果说，历史真的会惊人的相似的话——
“郭昊，是在面对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时，会通宵练习至累到在沙发上，最终做出饱含汗水和心意的、不输给我的料理的人。”
一定会有个人，来把我骂醒吧。
天门羽这是要把以前的事都说一遍吗？那她的记性还真好啊。
“郭昊，是在面临截稿日的突发事件时，会主动承担责任，努力弥补过错的人。”
我忽然明白，学姐信里所写的话了。
“郭昊，是在近乎绝望的情况下，可以将动研社重振旗鼓，拼了自己的命，为动研社赢得了举办活动的机会的人。”
也许，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可以，给我勇气。
“郭昊，是会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挡在我面前的人。”
最后一句，还没有说完，天门羽的眼眶就湿润起来了。
唉，她怎么还记得。
原来，在她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天门羽好像还想说什么，又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管住自己没有说出来，最终说出来的话，被刻意省略了些什么。
“所以，郭昊，绝对不会是，被绊倒了就不爬起来的人。”
尽管带着泪水，但天门羽仍然在努力撑起笑容。
这样的笑容，我根本无力抵抗。
我投降，我只能束手就擒。
“真是……败给你了。”
瞬间，我感觉身上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我脚下有些不稳，东倒西歪了一下，差点直接摔到地上。好在我并没有虚弱到那种程度，再加上身后有棵树，让我可以靠着喘一下气。
失去了刚才逞强的那股劲，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门羽看到我要倒下，想要来扶我，差点把伞都扔了。我赶紧伸手示意让她不要过来，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我没事……没事。”
真是的，最后还是让天门羽，看到了我不堪的一面。
“你说的，我明白了……”
这样的打气鼓励，还真是第一次见。
“只是被‘绊倒’吗？哼……”我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看来，现在还真的不是该悠闲休息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天门羽看着我拒绝的手势，无奈地说，“为什么不愿意进到伞里？为什么不愿意和我……”
“不，不是你，是我……”我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我没有资格……也没有……”
没有勇气。
如果这个时候，选择接受天门羽的好意的话，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再一次……
“资格……”天门羽默念道，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个词。
“我，欠你的。”就算我因为天门羽的几句话振作起来了，我也只能选择一个人继续下去。
天门羽对我做的这些，太过无私了。尽管给予的人没有感觉，但被给予的人会感觉自己无法承受也无法偿还。
我与天门羽，说到底也不过是同一个社团的熟人，说大点也算是朋友。我知道天门羽想要在我高三这一年帮助我，想要在她离开前看到我顺利毕业。只是我不明白天门羽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不能让她这么做。
她做这些，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是的，你欠我的。”天门羽似乎想通了什么，直言道。
“唉？”
我以为，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会否认呢。
天门羽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所以，你就要努力，让自己有那个资格。”天门羽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我和天门羽的距离，不近不远。
天门羽这句话，或者说前面说的那些话，都在一步步击溃我心里最后的那点心理防线。
我开始，有些任性地，抱怨起来了。
可以吧，反正我已经欠天门羽这么多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高三，我就失去了一切……”
这是我一直，在心中纠结的问题。
正是因为一切来的太快了，让我应对不及，才让我犹如被谁扔到了深渊峡谷一样。无处可以躲藏，没有地方可以让我抓住，我在最漆黑的底层一蹶不振。
“你，并没有失去一切啊。”
“不，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吧。”
“郭昊啊，有些东西，一直就在你身边，只是你没有察觉到而已。”
“嗯？”
“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啊。”
“……”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
从小玲离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但是，道理谁都懂，唯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会变成傻瓜吧。有些东西，就是会被自己的愚昧而掩盖掉，会被自己一时的心情而忽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现在就像是一个瞎子，在黑暗中，寻找或者等待着。
可能，真的忽略了什么。
“我……真的有吗？”
还没有失去的东西。
还能陪伴着我的东西。
不敢确信地疑问，在说出口之前，似乎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定，有的。”
天门羽说着，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读不懂天门羽的表情。
明明是在笑，明明是要给我打气的样子——
却为什么，显得那么悲伤。
脸上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天气这么热，早就干了吧。
我都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了。
天门羽的手，直直地伸向我。手臂像是连通天地的桥，超出了雨伞的范围，任由雨点打在胳膊上打湿了细嫩的肌肤，丝毫不动。
我忽然感觉，那只举在空中的手，原本我以为那么遥不可及的手，竟然离我那么的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握住。
真的想，现在就抓住那只手。
她，一定可以把我从深渊中拉上去吧。
感觉，如果不抓住的话，就真的会失去什么了。
可是，如果抓住的话，最终不也会是去吗？
“郭昊……一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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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那就，相信你吧。
这样想着的我，慢慢伸出手。
却没能抓住她。
我终于连靠着树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摔向了地面。
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咦？
难道我，现在不应该是已经恢复力气了吗？为什么反而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只是，在失去意识前，眼前出现的天门羽——
真的就像是散着羽毛的天使。
（插画：山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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