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这么说，应该有她的理由吧。
从一开始对自己的社团充满着自信，到后来一度想要放弃动研社，现在又把动研社带到了这里，这之间经历的种种，虽然不是全部，但我也见证了一些，所谓学姐的改变吧。
走着走着，似乎是走到了头一样，地上的沙子渐渐变少了，反而脚边开始出现一些岩石。
并看不清地面的我，只能紧跟着学姐的脚步。
“郭子。”
“啊？”
“……没什么。”
“嗯？”
好奇怪啊，学姐这是怎么了？
“就这里吧，坐会儿。”
“哦……”
学姐好像是知道这块石头多一样，很熟练地就找到了一块不高不矮的大石头上坐下，并示意我坐到旁边。
坐下之后，学姐没有说话，而是似乎在想着什么，看向不远处的海面。
虽然海现在黑得让人害怕，但对岸还是灯火通明着。
但是，感觉一直这样不说话的话，还是有些尴尬啊。虽然跟学姐在一块早就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尴尬了，但我还是想要找些话说一说。
“说、说起来……光说幽雅前辈考上大清大学了，学姐呢？肯定也是差不多的这种大学吧？”
“……”
“唉？”
真是太罕见了，学姐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像是无视了我一样，继续看着海面。
夜晚的海风吹在脸上，带着湿气。
虽然感觉这种清凉的海风吹在脸上挺舒服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股凉意，让我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呼……”我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唉呀，学姐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就算考得不好，也肯定比我到时候考得好是吧……”
“说起来，郭子，你想过以后上哪个大学了吗？”
“啊？我？”
“还是说不读大学，高中毕业就直接去工作？”
“这个嘛……”虽然很不想回答学姐这个问题，不过看在学姐马上就要走了的份上，我还是说了下去，“如果不上大学的话，大概会被老爸打断腿吧。”
虽然我经常说打断腿，其实老爸应该不至于对自己充话费送来的儿子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读大学是因为家长了？”
“大部分人都这样吧，也不知道上不上大学有什么区别，就那么稀里糊涂的上呗……呃，学姐，能不能不聊这种事？”
和超级学霸聊这种话题，就会有种不自觉地自卑啊。
虽然，我早就接受了这种设定，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郭子。”
“啊？”
“你可以说是跟我时间最长的人了。”
“呃……是吗？”
其实，回想一下我到目前为止的高中生活，几乎都是围绕着学姐，围绕着学姐的动研社。如果没有动研社，我现在可能还一个人闷在家里，吹着没什么用的电风扇无所事事地翻着漫画吧。
和郭晴也不会那么……
“你到目前为止，都只是跟着我而已。”
“嗯……是吧。”
“就像现在脚下的路一样。对你来说，就算走对了路，那也只是跟着我的脚步，对你而言，面前的道路仍然是漆黑一片的。”
“哈……学姐你是怎么了，说话这么……”
“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明白吗？”
“唔……”
学姐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弄得我都没有办法再用开玩笑的言语搪塞过去了。
学姐说的，我当然明白，只是我还不想面对。
贾伟曾经问过我，关于将来的打算。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和贾伟一样，对于未来仍然迷茫着。我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找到了未来的方向，总之我还是那个我，没有任何变化。
太过麻烦的事情，实在是不想考虑，只有相信那句古语“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是成人了，要走什么样的路，全是你自己的选择。就算不想思考也要思考，关于自己的未来，关于自己身边人的未来。”学姐继续说着我听着就头大的话。
学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
就像是段建国附体了一样。
“学姐，其实……你说的我都明白，嗯，大概明白吧。但是，你也知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除了喜欢看看动画之外真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了，在没有经费的动画里就是一个轮廓的程度。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适合我的远大志向。随随便便考个大学，然后找份悠闲的工作，没事的时候看看动漫——这种普通的生活，我就满足……”
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大概只是在给自己找理由罢了。
“不求上进的家伙才不会得到那种普通的生活。”学姐淡淡地打断了我的话，“你真的，是渴望着这种生活吗？”
学姐说着，忽然转动眼神，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我。
“唔……”
我承认，我说得有些过分了。
不求上进什么的，用来描述现在的我再合适不过了。
啊，还是不想和学姐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好麻烦好麻烦好麻烦……
“学姐，能不能不说这个了，难得的生日……”
“你其实，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吧？”
“呃。”
“你和李李瑶关系也不错，她当校长时说的那些话，我相信你比谁都听得清楚。虽然那个时候你是带着敌对的意识，但你应该还记得。”
嗯，我确实记得。
“既然你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就更应该清楚普通人努力的方法。你了解自己，却又不相信自己。所以你才不愿意努力，害怕努力过后没有成功，会感到无限扩大的挫败感。”
“……”学姐，真的是完全看穿了我啊。
现在的我，在学姐面前，感觉比裸体还要羞耻。
“郭子，我不想对你说教，但是，真的是时候，你要一个人往下走，一个人做选择，并为那个选择付出心血了。你不能永远跟着我。”
“学姐……”
“郭子，我就要出国了。”
“……”
嗯？
什么？
学姐忽然抬起头，看向右边的海面。扭过去的脸，让我怎么看都看不清。
我感觉，这就是学姐一直想跟我说的话。前面的那些，说是拐弯抹角也好，说是铺垫也好，都是为了告诉我最后这句话。
“为什么……是出国？”
难道，学姐压根就没有高考？
“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学姐说着，又缓缓低下头。
低头的动作，显得无力。
我忽然想起了，学姐曾经有意无意提起过的，“束缚”。
那是，来自家族的束缚。
学姐的家族，从一开始就给学姐设定好了完美的人生道路，学姐只需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绝对会是一片美好前程，让任何人都羡慕的前程。
不，是学姐不得不顺着那条设定好的道路前进，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但是，学姐却不停告诉我，我需要自己做选择。
这难道就是，学姐“羡慕”我的地方吗？
想要自己选择人生却无法选择的学姐，羡慕着可以自己选择却不愿做出选择的我。
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
“可能，十年之内不会回来了吧。”
“十年……”
足以将我和学姐都改变得面目全非。
学姐很清楚我想问什么，所以在我问出来之前，就先一步回答了我的话。
感觉学姐就像是个骗子一样。
虽然她从一开始，也没有说过什么关于出国还是留下来的话。
十年之内不会回来，甚至可能更长，甚至可能是……
“但是，我不会放弃。”学姐忽然说道。
“嗯？”
“我现在没有力量做自己的选择，但我不会止步不前，总有一天要拜托这道束缚……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我抬头，看向说着这些话的学姐。
啊，虽然现在周围一点灯光都没有，虽然现在我们正在漆黑一片的道路上，但学姐依旧能发出光芒。她不是会反射光芒的月亮，而是无时无刻都在自己发光的太阳。
啊，原来，学姐一直就是我的太阳。
我就是在，一直追逐着、追随着，这个触手不可及的太阳吧……
我忽然发现，学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我的手上。
“郭子，是你教会了我这些，是你给了我勇气。”
“……”
真的，就这样了吧。
“相信，会有人给你勇气的吧。”
学姐说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一阵沉默后。
“学姐，你什么时候走，让我送送你吧。”
我不想和学姐的道别，变成大家在一起不经意间的一别。
“七月七号。”
“这么早？”
“嗯，要去那边的家族露个脸，做各种准备。七月七号，上午十一点的火车。”
“好，我知道。”
我的话，显得非常平静。
平静地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郭子……”
“学姐。”
“嗯？”
“真想回到那个时候，那个第一次见到学姐，就被学姐强拉到动研社的时候。”
和现在正相反，那时正是我和学姐相遇的开始啊。那个不情愿被拉进动研社的郭昊，还不知道自己能在学姐身边多久，只知道“还早着呢”，先不想了。无忧无语地，不知珍惜地享受着那段时光。
现在，换做是，不知道学姐会离开多久了。
学姐也沉默了一阵。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还要收拾行李。”
“嗯。”
回别墅的途中，我和学姐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脑中忽然回想起李李瑶在毕业典礼时说的话。
“今后的人生中，还会经历很多离别”。
如果每次离别都有这么钻心的痛，还不如当初就被小玲掐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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