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想，小说这个东西有点像女人。当她诱惑我们男人去亲近她、爱恋她、以侍奉她为主要任务时，她是一个妩媚温柔可人的姑娘，她把她全部的优点都展露给你，她的一笑一颦那样富有魅力令人心动。而一旦当你陷入了情网，跪在了她的裙下，不想再干别的时，她又摇身一变，立刻变成了一个性情乖戾脾气暴躁的妻子，开始无休无止地跟你吵跟你闹，把你折磨得不知如何是好，把痛苦和焦躁不停地朝你心里塞，弄得你吃不下睡不安再无了干别的事的兴致。

    我和小说的关系如今就有点糟糕。我几乎不断地听到她的讪笑：嗨，你看你写的是什么呀？！听到她的抗议：嗬，俺根本不是那个样子，凭什么把俺弄成那模样？！听到她的抱怨：哟，你为啥要这样修改？！听到她的指挥：嗳，应该这样来做……

    她知道我已经无力离开她，知道我眼下除了跟她过日子没有别的办法。

    我受尽了折磨。

    终还是男人，一怒之下就想：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模样，不管你现在想成为什么模样，也不管你在外国时是什么模样，既然生产你装扮你的权力在我，我就要随心所欲地干下去！

    放松，不急不躁，是我时时提醒自己去做到的。

    不要去想别人怎么写，不要去想别人怎么成功，不要去想舆论对别人怎样喝彩，只想自己怎样写手才顺，只想自己怎样写才能把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只想自己怎样写才新鲜新颖，只想自己怎样写才能让读者得到一点享受。

    我还时时提醒自己：写作不是一种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事业，写作不是一项短跑比赛。

    我在按我自己的要求写，只是不知写出来的这些作品读者们是否喜欢。喜欢了，我会高兴；厌恶了，我会歉疚。喜欢也罢，厌恶也罢，这些作品作为我迈步的脚印，已经留在了身后。要紧的是，明天怎么写，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来。我知道我不能懈怠，作为一只笨鸟，我必须提前离开歇息的林子，向目的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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