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一听，立刻白了脸不再出声。县令也不敢再耽搁，一溜烟小跑到了大堂上，发现大堂上的气氛很诡异。而这诡异的气氛源于胖掌柜奇怪的坐姿。胖掌柜坐在椅子的最前端，只要在往前面挪动一点，就会‘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而胖掌柜的脸上的表情却更奇怪，似乎在隐忍着痛苦，仿佛他恨不得能跳起来拔腿就跑。胖掌柜以往都是一个人进来，让随从在外面等着，而今天，他的身旁却一边各站了一个人。那两人压低了帽子看不清脸。“掌柜深夜到访可有什么要事找小人？”县令作揖，恭恭敬敬地问。胖掌柜不敢出声，倒是他身边个子稍矮那人干咳了一声：“县令大人，日子过得不错啊。”这个说话的人，原来是莫微凉。县令身上穿着一件冰丝锦缎的凉衣，这种布一两银子一尺。七品县官的俸禄一个月才四两银子。若是光靠俸禄，他如何穿得起这么奢侈的衣服。县令不知道莫微凉的来头，只能点头干笑：“托公公的福，托公公的福。”“你为何不收百姓的粮食？”莫微凉声音变冷了。县令悄悄用豆大的小眼睛瞟了一眼胖掌柜，想要得到提示。只是胖掌柜像是死了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县令脸上的肉跳了跳，回答得模凌两可：“也不是小官不收，本县农户居多，物产丰饶，实在是收不过来。”下午逛街的时候莫微凉留心跟人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说，本县收粮完全看县令的心情。谁给他贿赂，让他高兴了他就收谁家的粮食，免谁的税赋。谁要是不识相，粮食除了卖给大鸿粮庄，就只能烂在家里。“呵呵，我看你是想压价，贱买贵卖，中间捞油水、要好处吧！”另外那个身材稍高一点的灰衣人也发话了，而且语气听着有些气愤。听声音原来是李隆盛。“下官可是按照您的指示去办的，不然那些刁民怎么肯乖乖把粮食卖给贵粮庄呢？我总不能辜负了您给我的那每月一百两银子吧。”县令实在是摸不透他们来的目的，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了。呵呵，官商勾结，果然跟她猜想得一样。莫微凉冷冷笑了一声。李隆盛气极了，只是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一锅端的时候，所以也只能咬紧牙关强忍怒气。胖掌柜虽然没有给反应，心里却在一遍遍地骂着县令：“蠢货，怎么什么底都露出来？！连一个月一百两银子都说出来了，你怎么不直接找根绳子勒死我算了。”莫微凉见李隆盛有些生气，怕他按耐不住对县令发火，忙对县令说：“好了，我们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从明日起，县衙要按照朝廷规定，和我们定的价格收粮，凡是用粮食来交赋税的，你一律不许拒收。收来的粮食即刻派人押车运往国库。”县令十分犹豫，看了一眼胖掌柜，胖掌柜终于点了点头。“若你敢在我们走了之后又重蹈覆辙。前任县令就是你的榜样。”虽然县令看不清莫微凉的脸，她那阴森森杀气十足的声音却足以让他脚软。县令扑通一声跪下了：“小人知道了。小人不敢。”“恩，如此我们便告辞了。”莫微凉捅了像死人一样的胖掌柜一下。胖掌柜忙起身对县令挥了挥手表示告辞。李隆盛经过县令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莫微凉有些担心李隆盛会按耐不住动手，李隆盛却只是重重拍了一下县令的肩膀：“你也是穷苦出身，隆庆二十年快四十岁才考中的进士，应该好好报效皇上的知遇之恩做清廉的父母官。毕竟皇恩浩荡，才有你的如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县令一脸震惊，不知道对方如何对他的底细了解得这么清楚。他一脸羞愧，匍匐在地：“小人惭愧，小人知错了。”莫微凉感叹，李隆盛在出京前一定做了不少功课。恐怕这沿线的所有大大小小的官的家底他都烂熟于胸。跟胖掌柜分开之后，李隆盛和莫微凉慢慢沿着洒满月光的街道走回城郊的大鸿粮庄。李隆盛一路沉默，莫微凉也不好出声。她能理解他心中的愤怒和震惊。一路上见到的那些不可理喻，无法想象的事情，却都能用一句话来合理解释：天高皇帝远，贪官猛如虎。“莫微凉，你说我会不会是一个昏君？”李隆盛从小饱读诗书，勤学理政，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造福百姓。来这里之前，他很有信心。来这里之后，他却犹豫了。他觉得自己或许没有那个本事。这是李隆盛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莫微凉知道，此刻，他把她当作朋友，而不是臣子。莫微凉笑了一声：“殿下说笑了。您仁厚，大度，体恤百姓，会是个好皇帝。”“我现在却觉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李隆盛叹息着。“我爹教过我一句话。想做好人就要比坏人还要奸诈，这样才不会冤死。您缺的不是才学，而是狡诈和城府。皇上在这方面虽然是最好的老师，他却似乎不知道怎么样让你学会。如果有人教你这些，您就不会觉得吃力了。”莫微凉真词酌句，小心翼翼说出她的想法。李隆盛忽然勒住马，转头看着莫微凉，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兴奋的光：“我就有个合适的人选，做我的师傅。”“诶？”莫微凉又有不好的预感。她还没有来得及跑，李隆盛却忽然翻身下马，拦在莫微凉的马前面，深深作了个揖：“请太傅受我一拜。”莫微凉倒吸了一口气：娘嘞，我能说不吗？！我打算不久以后就逃跑的。怎么这些关系就像一团麻一样越扯越多，越扯越乱。她都忘了下马，而是在马上小心翼翼地说：“小人才疏学浅。恐怕胜任不了。”“莫爱卿说笑了。你可是文状元。”李隆盛眼里带着笑，温和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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