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大老远来找我是为了叙旧的？”顾天扬眯起眼来。他好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所以耐心很有限。沈墨却像是没有听见顾天扬的不满，接着说：“过去你穿着常服我还觉得尚好，后来你穿上盔甲，我心中的这种感觉便越发深了。所以，我把你穿盔甲的样子画了一幅画像派人送给我母妃，问我母妃对你有没有印象？”顾天扬皱眉，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我母妃回信说我淘气，把我外公的胡子去掉，又来考她。”沈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忽然想起别人说过。我外公形容俊美，年轻的时候，别人常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而不相信他的身手。所以，他便开始留胡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威严可信一点。于是，世人大多只知道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样子。除了我外公身边亲近的人和母妃，鲜有人见过他没有胡子时的容貌。”顾天扬的脸色变得煞白，脑子乱成一团，心噗噗狂跳。“顾天扬，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好想知道，你不想知道吗？”沈墨叹息着。那些曾经听过的话在顾天扬脑海里响起，支离破碎、噪杂刺耳，让他不能呼吸。“你是莫将军从外面捡回来……”“沈李大战留下很多孤儿……”“岑将军有个儿子，听说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也有人说，那孩子只是失踪了。”“你若有天心中有疑惑，记得一定来找我。”“顾天扬，你到底是谁？……”顾天扬惊恐地睁大眼站了起来，粗重地喘息着。“我如今也不知道去哪里求证，你打算怎么办？”沈墨扶住顾天扬。顾天扬闭上眼，疲惫地抬起手说：“我知道有个人能告诉我。”一早大，山里初春的薄雾还没有散去，清凉镇外的小道观的门便被人敲响了。“哎呦，不会是那个倒霉催的又来了吧。”道长打着哈欠一边穿鞋，一边嘀咕着开了门。顾天扬脸色苍白，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门口。道长吓了一跳：“唉呀，你这是怎么啦？”顾天扬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径直入内，坐了下来。亲兵们立刻关好门，在门外一字排开守着。道长心里明白了几分，立刻跟上了顾天扬，在他身边坐下。“说吧。我到底是谁？你那时说那么多奇怪的话。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来问你这个问题吗？”“我原本也不确定。只是你跟着莫微凉，我便能肯定了。”道长叹了一口气。顾天扬转眼望向道长，表情专注而木然。这些天他想了很多，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不肯相信。“你是沈国大将军岑进的遗孤岑卿朗，岑妃的弟弟。沈墨的舅舅。”道长一字一顿地说。“你如何能这么肯定？你是谁？”顾天扬的声音十分无力，仿佛他害怕接着问下去得到肯定的答案，可是理智却又逼着他不得不继续问。“因为我是岑将军的副将，我俗名叫阮文渊。”道长深深叹了一口气，“在沈李大战最后一战之前，你父亲亲手把你交到我手里，让我把你藏在盔甲里。可惜我身受重伤，昏迷了过去，所以才被莫将军从我怀里取走了你。那时你才几个月大。”顾天扬浑身颤抖起来。他用手抱住了自己的头，痛苦地弯下了腰，伏在自己的膝盖上。道长于心不忍，站起来伸手拍了拍顾天扬的肩膀：“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孩子，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应该知道了。”顾天扬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问：“都说我父亲是被莫子龙亲手杀死的，却没人亲眼所见。你既然当时在场，今日全部告诉我吧？”“是。我亲眼看见莫子龙的剑穿过你父亲的胸膛。就是为了救你父亲，我才会被人偷袭，身重数刀。不过我身边的李国人也没有好下场，他们都被我杀了。可惜，我没能杀死莫子龙还让他可以一个人站在遍地尸首之上。”道长回忆起那一幕，立刻眼睛通红，攥紧了拳头，仿佛随时准备跃起与人做殊死搏斗，“我从死人堆里醒来后，便挣扎这来到了这里。这里的道长收留了我。”“也就是说，我和莫微凉之间有杀父之仇。”“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莫子龙不杀岑将军，也有可能被岑将军杀掉。作为武将，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我想你父亲对莫子龙也没有半点怨恨。况且莫子龙将你抚养得这么好，文武双全一表人才，你父亲在世也不过如此。”道长忙摆手。他拖着迟迟不肯告诉顾天扬的原因，就是害怕顾天扬这么想。顾天扬猛地站了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他努力稳住自己，眼睛盯着门口，双拳在身边攥得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说：“抚养得好？你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我才知道，为什么莫子龙不许我参加科举考试，还想要在我身体里下毒来控制我。原来，他是害怕我有一天知道真相，会来寻仇。”顾天扬说完，便大步朝门口走去。“天扬，你……”道长追在他身后叫着，“罪过罪过，你千万不要因此而恨莫微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她一定毫不知情。”“毫不知情？”顾天扬忽然停下来，回头瞪着道长。那眼神像是要杀人。道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些年，折磨我的人，就是她。她为了打压我，无所不用其极。我最恨的，就是她。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又杀父之仇还……”顾天扬忽然红了眼圈，说不下去了。还让他爱上了她。让他像是上了瘾一样，一边被她折磨对她痛恨不已却一边又贪恋着她不愿离开。道长无言以对。这些真相一夜之间全部揭晓，任谁都无法接受。更别说是把莫微凉当作心尖肉的顾天扬。顾天扬再不说什么，转回头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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