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一阵恐慌,担心查理就要发出某种警告禁止前往拉普西,随之而来的就是我的摩托车,但我没打算放弃——我今天才经历过最令人惊叹的幻觉呢。当我过于急切地踩下刹车把自己抛出去撞在树上之前,那个天鹅绒般声音的错觉朝我大叫了差不多足足有五分钟,我愿意无怨无悔地接受今晚可能产生的任何痛苦。
“不是在车库,”我迅速地辩解道,“我们那时正在徒步旅行,我踩在石头上摔倒了。”
“你们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徒步旅行了?”查理怀疑地问。
“在牛顿户外用品商店工作,肯定会对我有影响,”我指出,“每天都在推销户外活动的好处,结果你会变得很好奇的。”
查理瞪着我,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会更小心的。”我答应他,在餐桌下面偷偷摸摸地交叉手指祈祷。
“我不介意你们在拉普西附近徒步旅行,但是不要离镇上太远,好吗?”
“为什么?”
“噢,我们最近接到很多关于野生动物的投诉。林业部打算调查此事,但是暂时……”
“噢,是大熊,”我如梦方醒,“对,一些来牛顿商店的徒步旅行者看见过,你认为那里真的有变异的大灰熊吗?”
他眉头皱起:“有些东西,离镇子近一点,好吗?”
“当然,当然。”我轻快地说道,他看起来并没有完全满意。
“查理开始训话了。”我星期五放学后去接雅各布的时候向他抱怨道。
“或许我们该把骑摩托车的事情放一放,”看到我反对的表情后,他补充说,“至少一个星期左右吧。你能一个星期不到医院,对吗?”
“你打算干什么?”我抱怨。
他高兴地笑着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我所想要的。
我讨厌远离令我受伤的记忆的想法——那些记忆是自己产生的,不需要我有意识地去想它们。要是我不能拥有摩托车,我就打算去找通往危险和肾上腺素的其他途径,这就需要认真地想一想,还需要些创造力了,与此同时什么事情都不做对我毫无吸引力。假设即使与杰克在一起,我又变得很压抑呢?我总得找些事情做。
或许还有其他的方法,其他的诀窍……或其他地方。
去那幢房子是错误的,这毫无疑问,但是他的存在必定印在某个地方,除我心中的某个地方。总有那么一个地方,与所有那些充满着其他人类记忆、熟悉而有意义的地方相比,在那里他显得更真实。
我能想到一个可能的地方,一个永远只属于他而不属于其他任何人的地方。那是个有魔力的地方,四周都洒满了阳光,那是在我的生命里我只看见过一次的美丽草地,那里被灿烂的阳光和他闪闪发光的皮肤照亮了。
这个想法具有产生相反效果的巨大潜力——这可能会令我受伤,使我痛苦万分,哪怕只是想一想就会令我的胸口疼痛起来。很难让我诚实面对而不出卖我自己。但是,当然啦,无论在哪里,我都能听见他的声音,而且我已经跟查理说了我在徒步旅行……
“你这么认真地在想什么?”雅各布问道。
“呃……”我慢慢地对他说,“我有一次在森林发现这个地方——我在,呃,在徒步旅行的时候我碰巧遇到的。是一个小草地,那是最美丽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自己重新找到它,肯定要试好几次才行……”
“我们可以用罗盘和坐标,”雅各布很有信心,他满心希望地说,“你知道你从哪里开始的吗?”
“知道,就在小道开始的地方,一百一十英里正好到那里。我多半是往南走的,我想。”
“酷!我们会找到的。”总是那样,雅各布总是对我想要做的事情很执著,不管那有多么奇怪。
接着星期六下午,我系上崭新的徒步旅行靴的鞋带——那天早上,我第一次用员工享有的八折的折扣买下了这双鞋——带上崭新的奥林匹克半岛地形图,驱车开往拉普西。
我们并没有马上开始,首先,雅各布趴在客厅地板上——占据了整个房间的空间——花了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画了一张复杂的网络,上面标示着地图上的关键部分,而我则坐在厨房椅子上和比利说话。比利似乎对我们提出的徒步旅行计划毫不担心。特别是人们现在正对看到熊而小题大做的情况下,我很惊讶雅各布已经告诉他我们要去哪里了。我想请比利别跟查理提起这事儿,但我担心提出这样的请求反而会产生相反的效果。
“或许我们会看见大黑熊呢。”雅各布开玩笑地说道,眼睛还是盯着他的设计图。
我飞快地看了一眼比利,担心他会和查理的反应一样。
但是比利只是嘲笑起他的儿子来:“也许你该带上一罐蜂蜜,以防万一。”
杰克轻声笑道:“希望你的新靴子跑得很快,贝拉,一小罐蜂蜜让饥肠辘辘的大黑熊吃不了多久。”
“我只需要比你快一些就行了。”
“那就祝你好运啰!”雅各布一边重新折起地图,一边转了转眼睛说,“我们走吧。”
“玩得开心。”比利声音深沉地说道,一边把轮椅朝冰箱转去。
查理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是在我看来,雅各布好像跟他相处得更好,和他更合得来。
我把车开到那条泥巴路的最尽头,在标示着小道起点的路标附近停了下来。离上次我来这儿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的胃紧张地抽搐起来。这可能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是,要是我能听见他的声音,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下车看着浓密的绿墙。
“我走的是这条路。”我低声咕哝道,笔直地指向前方。
“嗯。”杰克喃喃低语道。
“什么?”
他看着我指的方向,接着再看看有标记的小路,然后又往后看了看。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随大流的女孩子呢。”
“不是吧,”我苍白地笑着说,“我很叛逆。”
他大笑起来,然后展开地图。
“等我一会儿。”他熟练地拿着罗盘,旋转着地图,直到罗盘指到他期望的位置。
“好——坐标上的第一条线,我们现在就出发。”
我可以确定我让雅各布放慢了脚步,但是他毫无怨言。和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同伴一起,我努力不要让自己的思绪停留在上次来这片森林,正常的记忆还是很危险的。如果我让自己遭遇不幸,我最终会用双臂紧紧握住我的心完整地保留这些记忆的,我大口地喘着气,不知道该如何向雅各布解释。
让自己只关注当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困难。森林看起来和半岛上其他地方很像,雅各布怀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他欢快地吹着口哨,那是支不熟悉的曲子,他挥动着双臂在杂草丛生的灌木丛中轻松地大踏步往前走。这里的树影不像平常那么阴暗了,不仅仅是因为我个人的阳光。
雅各布每隔几分钟就检查一次罗盘,使我们的方位与他的坐标上覆盖的地方保持一条直线。他看起来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打算表扬他,但是我控制住自己。毫无疑问,他会给自己另外再加上几年,以让他的年龄膨胀更多的。
我边走边天马行空地想心事,逐渐变得好奇起来。我还没有忘记我们在海边悬崖附近的谈话——我等待着他再次谈起这个话题,但是看起来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嘿……杰克?”我犹豫不决地问。
“嗯?”
“事情……安布里现在怎么样啦?他还没恢复正常吗?”
雅各布沉默了一会儿,仍然大步地朝前走,当他在我前面差不多十英尺的时候,他停下来等我。
“还没,他还没恢复正常。”雅各布在我赶上他的时候说道,嘴唇拉到嘴角边,他没有再走,我立即后悔不该提起这件事。
“还是和山姆在一起?”
“是的。”
他用手臂搂住我的肩膀,我并没有开玩笑似的挣脱他的臂弯,他看起来很不安,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会这么做的。
“他们仍然奇怪地看着你吗?”我几乎耳语般地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穿透树木,说道:“有时候。”
“那么比利呢?”
“和平时一样很有帮助。”他酸楚而气愤的语气令我不安。
“我们的沙发永远向你开放。”我主动提出来。
他大声笑起来,爆发出不正常的忧伤:“但是想想那样会让查理陷入什么样的境地——要是比利打电话到警察局报告我被绑架的话。”
我也大笑起来,很高兴看到雅各布又恢复正常了。
雅各布说我们已经走了六英里的时候我们停了一会儿,接着穿过树林往西走,然后沿着坐标上的另一条线路往回走。周围的一切和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有种感觉,那就是我愚蠢的探险注定要失败了。当天色开始变暗,没有阳光的白天逐渐隐退变成没有星星的夜晚时,我同样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雅各布更加确信了。
“只要你确定我们是从正确的地点出发的……”他低下头匆匆地扫视了我一眼。
“是的,我确定。”
“那么我们会找到的。”他向我保证,抓住我的手,拉着我穿过一簇蕨类,另一边停着我的卡车。他朝我骄傲地打了个手势:“相信我。”
“你真棒!”我赞同道,“不过,下一次我们还是带上手电筒来吧。”
“从现在开始,我们星期六就留下来徒步旅行,我不知道你走得那么慢。”
我一把抽回我的手,跺着脚跑到驾驶座那边,他看着我的反应却低声笑了起来。
“那么明天你会过来再试试吗?”他一骨碌钻进副驾座的时候问我。
“当然啦,除非你不想带上我,这样你就不会因为我像瘸子一样的步伐而放慢脚步了。”
“我会经受得住的,”他宽慰我,说道,“不过,如果我们再来徒步旅行,你可能应该带上包足绷带,我打赌你现在肯定可以体验到新靴子的感觉了。”
“有一点儿。”我承认,感觉到我脚上的水泡多得已经没有地方让它们藏身了。
“我希望明天我们能看见熊,我有点失望。”
“是的,我也是,”我同意他的看法,挖苦地说道,“说不定明天我们会幸运些的,什么东西会吃掉我们的!”
“熊不会吃人的,我们的味道可没那么好,”他在漆黑的驾驶室里朝我笑着说,“当然了,你可能是个例外,我打赌你的味道不错。”
“十分感谢啊。”我说道,把头转向一边,他不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的人。
三人约会
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快。学校、工作、雅各布——尽管不一定按照这种先后顺序——构成了我所遵循的简单而有序的模式。查理的愿望实现了:我不再郁郁寡欢,但是,我不能完全欺骗自己。我总是忍不住要停下来思考我的人生,虽然我尽量不常想并且无法对我所作所为的意义视而不见。
我就像迷茫的月球——周围的行星在类似灾难片情节的大爆炸中被摧毁——而我一如既往地在固定的小小轨道上运行着,在空洞的宇宙中运行着,无视重力的存在。
我骑摩托的水平有所提高,这意味着查理不必惦记着要准备好创可贴,但也意味着我脑海里的某个声音正渐渐远去,直到我再也听不到它。不知不觉中,我开始感到惶恐。我带着略显癫狂般的热情去寻找那片草地,将自己置身于一些激动人心的活动中。
对于一天天流走的时光,我从未有任何记忆——无法解释这一点,因为我努力使自己活在当下,不去想消逝的昨日,不去想临近的明天。因此,当雅各布提到某个日期的时候,我着实有些吃惊。那天,我把车停在他家门口,他正在那儿等我到来。
“情人节快乐。”雅各布微笑着说,向我打招呼时低下了头。
他掏出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盒子,平稳地放在手掌中心。是情人节糖果。
“哦,我像个傻瓜,”我咕哝道,“今天是情人节吗?”
雅各布假装伤心地摇摇头。“有时候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没错,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你会成为我的情人吗?既然没有为我准备五十美分一盒的糖果,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成为我的情人了。”
我开始觉得不自在,这些话听起来是在说笑,其实不然。
“情人究竟要做什么呢?”我避而不答他的问题。
“通常来说——终身仆人,就是这类事情。”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接过糖果,并试图用某种方式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可是,只要界限那头的人是雅各布,它就模糊掉了。
“我们明天做什么呢?徒步旅行,或者急诊室?”
“徒步旅行吧,”我作了决定,“你可不是唯一为之着迷的人。我开始觉得是自己想象出来那个地方……”我皱眉沉思。
“我们会找到那个地方的,”他向我保证,“星期五去骑摩托车吧?”他建议道。
我发现机会来了,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不放。
“星期五我要去看电影。我已经答应了那些朋友们,我要不停地找乐子。”如果迈克听到这话一定很高兴。
但是雅各布沉下了脸,在他低头看地之前,我从他的黑眼睛中察觉到了不悦。
“你也会来的,对吗?”我马上补充道,“也许你觉得跟一帮乏味的高三学生在一起很无聊?”划清界限的时机我把握得很好,但我又不忍心伤害雅各布。我们之间似乎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连接着,他受伤我也会感到疼痛。况且我老早就答应迈克,却没有太大的热情和他约会,让雅各布陪着我一起去,实在是不错的主意。
“你想让我去?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
“是啊,”我如实地回答,明白我很有可能是在作茧自缚,“你在的话,我会更开心。叫上奎尔吧,我们可以一群人同去。”
“奎尔会疯掉的,和高三女生一起。”他得意地笑着,转动着眼睛。我没有提起安布里,他也没有。我也笑了起来:“我会给他挑个满意的女生。”
我在英语课上向迈克谈到了这件事。
“嘿,迈克,”下课时我对他说,“星期五晚上有空吗?”
他抬头看我,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当然有空,你想出去玩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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