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抄-春琴抄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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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助继承师傅之职,收入微薄,却要维持一家生计。他为何没有与春琴正式结婚?莫非春琴仍因自尊抵抗此事?鸣泽老妇曾听佐助对此有所表述,谓“春琴性情已趋于柔和”“无法将春琴视为一个悲惨、可怜的女人”云云。佐助已盲,更于现实中紧闭双眼,飞跃至永劫不变的观念之中,其视线中,只有旧日记忆中的世界。若春琴因大难改变性格,此人便不再是春琴。佐助欲将此刻的春琴视为旧日傲慢娇嗔的春琴;不如此,心中春琴的美貌便会被破坏殆尽。故不欲结婚的人,似乎并非在春琴,而在佐助。

    佐助通过现在的春琴唤起心中的春琴,尽量避免平等关系,不仅严守主仆礼节,且较前更加殷勤服侍,恪尽职守,竭力使春琴尽快忘却不幸,重拾自信。佐助甘心领取微薄薪资,多年不变,与仆役待遇相同,粗衣粗食,用全部收入供奉春琴,并减少仆役人数以较少开支,处处节俭。然佐助对春琴百般爱护,无一疏漏。以上种种,令佐助自失明后辛劳倍增。据鸣泽老妇所言,其时门徒见佐助穿着过于粗陋,心生怜悯,讽其稍作修饰;佐助对此并未在意,且仍要求门徒称自己为“佐助君”,禁止使用“师傅”二字。如此,众人只得沉默不言,尽量不唤其名。唯有鸣泽照,因工作故,不得不时时招呼,于是便惯称春琴为“师傅”,佐助为“佐助君”。

    春琴死后,佐助视鸣泽照为唯一言语相伴的人,常常一起追思春琴。佐助晚年成为检校,左右便大方称其为“师傅”,虽被春琴赐予“琴台先生”之号,却仍令鸣泽照以“佐助君”相称,不许其使用敬语。

    佐助曾对鸣泽照说:“世人皆以目盲为恶,我自目盲后对此说颇不以为然,反觉世界化为极乐净土,世间只有我与师傅二人,双双居于莲花台上。我所以言此,正因目盲,反见到众多未盲前无法见到的景象;也正是在目盲后,我才得以从容赏见师傅玉颜之美。而师傅柔若无骨之体,吹弹可破之肤,空谷幽兰之音,亦实在失明后,才得真赏,失明之前从未如此。究其原因,真不可思议。其特别之处,我在目盲后才觉师傅三弦音色如此优美,人言‘师傅乃此道天才’云云,至今日方悟其真谛。较于己之粗陋琴艺,真云泥之差。我对此惊讶不已,可惜今日方才醒悟,作此一叹。于此,我对己之愚笨渐有所察。如今若有神灵愿助我复明,我也将断然拒绝。正因我与师傅皆为盲人,方可体味常人无从知晓的快乐。”佐助的言论只是一面之词,不知其内心是否确有此意,故此事存疑。

    其他事姑且不论,春琴琴艺自遭难后便渐入臻境,无论春琴如何天赋异禀,若未遍尝人间冷暖,亦难悟琴艺真谛。春琴金枝玉叶,从无低头做小之事,更不知劳苦屈辱为何物,亦无人削其锐气,而天降酷烈之事,以磨其性,使其彷徨于生死关头,将其自是之心碎为齑粉。如此说来,毁损容貌的灾难于春琴意义良多,如苦口良药,于男女情爱、于三弦琴艺,皆使春琴体味到此前无法想象的三昧境界。

    鸣泽照常听闻春琴闲时独自拨弄琴弦之音,又见佐助侍于左右,低头不语,凝神静听。众多弟子也对内室流出的精妙之音赞叹不已,私下常言“三弦上是不是装有机关”等语。其间,春琴不仅苦练琴技,在作曲方面亦有所得,每每于深夜,以指弹琴,缀音成曲。鸣泽老妇可证春琴有《春莺啼》《六枝花》二曲传流。日前,蒙鸣泽老妇亲自演奏,使我等知晓春琴是一位颇具独创性的天才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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