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泡了壶茶,挑了些点心,把它们放到一个小桌上,自己则安坐在壁炉旁,思考着萨尔的话语。他看起来如此地……满足、平静,但他怎么能这样?在很大程度上,他背弃了自己的人民,将领导权交到加尔鲁什手中,这就使得战争不可避免。要是安度因能再长大几岁该有多好,他将成为一个宝贵的盟友。但是韶华易逝,吉安娜立刻为希望安度因快点长大的想法而感到愧疚。
但是萨尔……古伊尔(她适应这个新名字还需要点时间)已经结婚。这对于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他想把自己的子女培养成领导人?也许他会在阿格娜给他生下孩子后重新披上部落的战袍?
“给我留茶点了吗,女士?”这是一个女孩子声音,轻快而充满朝气。
吉安娜笑了,不过并没有转过身来。她思考得太过入神,而没有听到传送法术特有的嗡鸣声。“金迪,你随时可以自己做出点心来的。”
暖和的炉火旁,她的学徒开心地笑着跳上了吉安娜对面的椅子,又伸手拿了一杯茶和一块之前提到的点心。“我只能做出学徒点心,您做的可是宗师点心,比我可强多了。”
“你就快掌握制作巧克力屑的技巧了,”吉安娜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你的苹果条一直做得不错。”
“您这么想我很高兴。”金迪·火花说道。即使是对于侏儒来说,她也算是格外活泼了。一头蓬亮的粉色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不过实际上,以侏儒的寿命来说,这也就是一个小女孩的年纪。这样一个活泼的小家伙,看起来好像给块棉花糖就能打发走似的,可如果有谁能仔细观察她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的话,就会发现与那天真的脸蛋儿毫不相称的精明和智慧。吉安娜几个月前刚收她为学徒,不过,其实她当时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从魔枢战争至今,罗宁一直是肯瑞托的领导者。在大地的裂变发生之后不久,他就邀约吉安娜过来见面聊聊。碰头的地点选在紫色大厅,一个就她所知只有法师传送门能才能到达的地方。而那时的罗宁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忧虑。他倒了两杯起泡的达拉然葡萄酒,然后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罗宁,”吉安娜轻轻地问道,那甜美的佳酿她一口都没碰过,“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呃……让我们瞧瞧,”他回答道,“死亡之翼被人做掉了,黑海岸沉到了海底……”
“我说的是你。”
他为自己的冷幽默微微一笑。“我没事,吉安娜,不过……呃,我有些担忧,想跟你聊聊。”
她扁了扁嘴,双眉之间挤出一点皱纹,放下酒杯说道:“我?为什么是我?我不是六人议会的成员,甚至已经不再是肯瑞托的成员。”是的,她曾经是这里的一员,曾经与导师安东尼达斯亲密共事,但是在第三次战争之后,当残存的肯瑞托成员重整旗鼓时,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正是我找上你的原因。”他说道,“吉安娜,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我们都太忙于……呃,忙于战斗,忙于策划和发动战争,以至于忘记了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东西--责任。”
吉安娜给了他一个茫然的微笑。“击败玛里苟斯,拯救这个如入虎口的小白兔一般的世界,这在我看来比什么都重要。”
“是的,”他点点头,“但培养下一代也同样重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噢,”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坚决地摇了摇满头的金发,“罗宁,我愿意帮忙,但是我不能来达拉然。在塞拉摩有我肩负的职责,即便联盟和部落都在大地的裂变中元气大伤,但还有许多……”
他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误会了。”他说,“我没打算让你留在紫罗兰城堡。这里的法师够多了,但是在世界其他地方却太少了。”
“哦,”她再次说道,“你……希望我带一个学徒?”
“是的,如果你愿意尽这份责任的话。这里有一位非常特别的年轻女士,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她天赋出众,而且对达拉然和铁炉堡以外的世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我想你们俩肯定会非常契合的。”
这时吉安娜明白了。她窝进舒适的紫色靠垫上,伸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猜,她还是一个擅长打小报告的人吧。”
“瞧你这话说的,普罗德摩尔女士。我们只是不希望像你这么强大而有影响力的魔法师冷冷清清地独自待在塞拉摩罢了。”
“老实说,我很奇怪你早没派个眼线过来。”
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他说,“这倒不是说我们不相信你。我们仅仅只是想要确保……呃……你懂的。”
“我向组织保证,绝对不会随便打开什么类似黑暗之门的东西。”吉安娜抬起手嘲弄似的发誓说。
这让他笑了,但是立即又恢复了严肃。他按住吉安娜的手,身子前倾过来。“你能理解的,对吧?”
“我懂。”吉安娜说道。她确实可以理解。曾经,她每天忧心的仅仅只是生存下去而已。那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是法师,只要没主动和玛里苟斯结盟,就通通被视为蓝龙军团的敌人。现在,随着世界的崩裂,旧日的盟友也分崩离析。而吉安娜不仅是一名强大的魔法师,也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外交家。这意味着,谁都希望能跟她确认一下盟友关系,如果能顺便再安排个眼线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为何,许多久远的回忆在脑海里浮现了起来。曾经,有一个老人在被她死皮赖脸地纠缠以后,终于答应收她为徒。那个睿智的、黑白分明的、情愿以生命守护世界的老头;那个在魔法道路上启蒙了她,塑造了她的老头;那个……叫做安东尼达斯的老头。突然之间,吉安娜心中燃起了想要给这个世界一些回报的想法。她非常清楚自己是一名强大的法师,恰好这话题正被谈及。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将自己所学传授给他人。不用加入肯瑞托,就能帮助他人像自己一样领悟并运用魔法。世事无常,这些日子尤其如此。再加上她发现自己其实有点怀念安度因偶尔出现的时候。也许一个年轻人可以让这个老旧潮湿的地方焕发生机。
“你知道吗,”她说,“我想起了一个死缠着安东尼达斯,想让他收自己为徒的任性女孩。”
“据我所知,她被培养得非常出色。据说她现在已经是艾泽拉斯最好的法师。”
“据说的事情太多了。”
“请告诉我,你会教导她。”罗宁真心诚意地说道,话语中没有丁点儿其他意思。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她严肃地回应道。
“你会喜欢她的。”罗宁说,他的表情变得顽皮起来,“她对你来说将会是个考验。”
吉安娜记得,金迪还曾经和蓓恩对峙过。想到蓓恩对这个侏儒女孩的反应,吉安娜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蓓恩是一名暗夜精灵战士,从海加尔之战时就被指派到吉安娜身边。不管是不是真的需要,这名女士都坚定地履行着贴身侍卫的职责,除非吉安娜安排她去执行更为隐秘的任务。吉安娜时常告诉蓓恩,她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族人身边,而蓓恩通常都会耸耸肩回答道:“泰兰德女士从来没有正式解除我的职责。”然后便不再多说。吉安娜并不能完全理解暗夜精灵这种顽固与莫名的忠诚,但她对此心存感激。
有一次,吉安娜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摆放试剂的橱柜,为字迹模糊的药剂换上新标签,把失去效用的试剂放到一边以便处理,金迪则坐在一边学习。塞拉摩的椅子是为人类设计的,金迪坐在上面只能双腿悬空。她一面翻着一本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大典籍,一面来回荡着双腿品茶。蓓恩当时正在擦拭她的长剑。吉安娜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蓓恩总是时不时地瞅小侏儒一眼,而且每一次都在变得更加火大。
最后蓓恩终于爆发了。“金迪,你总是喜欢这么活蹦乱跳的吗?”
金迪合上书,把一根小手指当做书签夹在书里,然后思考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她说:“人们总是把我当成小孩,这常常让我失去有所作为的机会。我发现,这还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所以,不,我不喜欢活蹦乱跳。”
蓓恩点点头。“喔,好吧。”说完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吉安娜则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以免当场大笑。
撇开下意识的活泼好动这点,金迪倒确实给了吉安娜很大的考验。这个小侏儒比吉安娜见过的任何人都更为精力充沛,她的问题更是没完没了。起初倒还有趣,但久了以后就开始让人感到厌烦。然后有一天,吉安娜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一名导师,而她的学徒正一步步成长为她的骄傲。罗宁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应该真是把肯瑞托最好的学生交给了她。
吉安娜同时负有法师和领导者两个身份,而金迪对于后者的好奇一点都不比前者少。有时候,吉安娜也很想和小侏儒聊聊她与古伊尔的秘密会面。金迪看起来是那种能理解吉安娜的想法的人,但这当然不行。吉安娜虽然很喜欢这个女孩,但最终,金迪仍不得不把她所知道的一切汇报给肯瑞托。面对安度因时犯过的错误让她学会了要做万全准备,到目前为止,她确信金迪对秘密会面的事情仍旧一无所知。
“罗宁大师最近还好吗?”吉安娜问。
“啊,他很好,还让我代他问候你来着,”金迪回答道,“他看上去被一些事情困扰着。”她想了想,停下来又咬了一口点心。
“我们是魔法师,金迪。”吉安娜苦笑着说道,“心烦意乱、苦瓜脸,这些都是我们的正常状态。”
“这倒是真的!”金迪快活地说,然后伸手弹了弹点心屑,“不过说起来,我这次回去实在是太仓促了点儿。”
“你有好好陪父母吗?”金迪的父亲温德尔肩负重任,每天晚上用他的魔杖点亮达拉然的所有街灯。据金迪说,他挺喜欢这工作,而且他同时还出售这种点灯魔杖,让有兴趣的人也都能自己体验个一两次。她的母亲--贾克西--则经常做一些烘烤甜点放到高等精灵艾蜜的摊子上去出售,这位侏儒做的红色松软蛋糕远近闻名。这也是金迪对自己做的糕点如此沮丧的原因。因为身在“糕点世家”的她,做出来的东西竟然是这样的……不够水准。
“我陪了!”
“那你还想吃点心啊?”吉安娜调戏着小侏儒。
金迪耸耸肩,说:“这怎么说呢,我天生就是个吃货。”她回答问题时乐观豁达的心态正如吉安娜所料,但很明显,有些什么东西一直在困扰着小侏儒。吉安娜把餐盘放到了桌上。
“金迪,我知道你是签过卖身契的肯瑞托小卧底,但同时你也是我的学徒,如果你觉得让我做你的导师有什么问题的话……”
金迪瞪大了她的蓝眼睛。“您?哦,吉安娜女士,这完全不是您的问题,只不过……我感觉达拉然里有点不对劲。你能从周围的气氛中感觉出来,而罗宁大师的举动也没法让人安下心来。”
吉安娜有点吃惊。并不是所有魔法师都能像金迪这样,利用第六感察觉到“不对劲”的征兆。吉安娜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这种能力,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捕捉到那种难以形容的征兆,可一旦有了感觉,她就会保持关注。而金迪,她才只有二十二岁。
吉安娜带着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笑了。“罗宁大师说得很对,你确实很有天赋。”
金迪有点害羞地脸红了。
“好了,别多想,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的。”吉安娜说道,“另外,我给你那本书看完了吗?”
金迪叹了口气。“《论卡利姆多生态圈下造食术取代烹饪术弊多利少的深层原因》?”
“对,就是这本。”
“我看完了,不过……”金迪踌躇着,不敢看吉安娜的眼睛。
“怎么了?”
“好吧……我想现在第四十三页上多了一片霜糖的痕迹。”
夜幕降临奥格瑞玛。温度逐渐降了下来,但远不到能让人感到凉爽的程度。被烤硬的沙地上一片荒芜,依旧储存着白天吸收的太阳热量,而那些新建成的巨大金属建筑同样如此。从气候的角度来说,奥格瑞玛与杜隆塔尔的所有东西一样,根本就不打算让人感到舒服。它过去很糟,而以后……将会更糟。
但这却正合玛科洛克的心意。
他发现了杜隆塔尔这种令人不爽的燥热,就如同黑石山深处一样。这样很好。在兽人过去的经历中,最好的事情莫过于远离了那些温柔安宁之地,比如他们的故乡德拉诺上的纳格兰。这里是一个能够考验韧性,磨炼意志的地方。日子过得太舒服绝非什么好事,而玛科洛克的工作之一就是确保兽人们不要过得太舒服。
在最近的集会上,有些兽人就表现得太舒服自在,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想法了。他们公开表示对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不满和反对。那可是部落的大酋长!兽人一族的首领!这种嚣张的气焰让玛科洛克愤怒地咬紧了牙关,但他还是强忍着保持静默,悄然无息地在街道中穿行。
他对加尔鲁什说过他们全都得好好盯着。加尔鲁什以为玛科洛克的意思是部落所有种族的首领都应该监视起来,但黑石兽人所说的“盯着”的范围要广得多。他说的“全”都得盯着,意思是指整个部落。
部落的每一名成员。
因此他派出了一部分手下最得力的兽人,去监视那些在大酋长演说时竟然没有欢呼的异见分子。当然,伊崔格身为萨尔指派给加尔鲁什的顾问,并且一直以来民望甚高,他可以口无遮拦……暂时如此。
但是其他与这名老兽人为伍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因为在玛科洛克与加尔鲁什的眼里,这是毫无疑问的公然忤逆。他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还在为雷德·黑手做事的时候。回想起那些鲁莽地冲进黑石山深处,向雷德发起挑战的冒险者们最后的结局,他感到十分满意。然而印象更为深刻的是自己处置那些抱怨雷德的人时采用的手段--他们竟然以为躲在阴暗角落里窃窃私语就很安全。
他跟踪他们,执行自己不容置疑的制裁。有一次,雷德说起了最近失踪的一个叛徒。玛科洛克只是简单耸了耸肩,雷德便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冷笑。这件事之后再没被提起过。
现在时局不同了,不过说起来也没那么多不同。现在玛科洛克不用再孤身走在阴影中了,四名库卡隆卫士被指派为玛科洛克的私人部下,他的口谕有如加尔鲁什亲自下达。他们跟随着他,悄然移动,如影随形。
考苏斯住在暗影裂口,奥格瑞玛最臭名昭著的地方之一。有人会觉得,既然住在这种地方,考苏斯肯定掺和着一些地下交易。然而,他的店名“黑土”实际上只不过是指一种用于种植蘑菇的土壤,根本就没藏着什么玄机。据玛科洛克所知,考苏斯是一个很遵纪守法的公民,不过他住在这种地方,倒让玛科洛克这个黑石兽人的工作简单了很多。只要使点眼色,再加上几枚金币,就可以让围观群众点点头自觉走开。
考苏斯正跪在地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收割着明早要出售的蘑菇。他贴着蘑菇的根部手起刀落,就成功采下一颗丢进袋里,然后继续移动到下一个。他背对着店门,那里挂着一张半掩的帘幕,还有一个写着“打烊”的字牌。尽管眼睛看不到门口,但是突然之间,他还是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他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收紧眉骨将目光聚集在门口的几个身影上,那是玛科洛克和他的跟班。
“不识字么?”他嚷嚷道,“关门了,明天请早。”玛科洛克有些好笑地注意到这个种蘑菇的家伙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小刀,好像那玩意儿也能起点用似的。
“我们来这可不是为了蘑菇。”玛科洛克放低了声音。他和另外四个兽人一起走进了商店,其中一人拉上了帘幕。“我们来这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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