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辰星璀璨-不畏浮云遮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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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百树百样,千人千面;你不了解的事情千万别说不存在。

    朱振江从烟盒里捏出一根烟递给丁辰星:“你真想出办法了?”“哪儿啊,我是让那个丫头片子逼急了,随口一说。”“我操,这种事哪有随口一说的,这不是又给咱自己缩短时间了吗?”“咱先吃饭,吃着饭想办法。”

    施工队在周边小饭馆预订了盒饭,此时已到午饭时间,小饭馆的人蹬着三轮车送来了盒饭和热汤,丁辰星便招呼大家吃饭。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到大保温桶里盛汤,丁辰星因为想着心事,一不留神,把碗掉进保温桶里了,溅起的热汤汁把他的脸颊烫了一下,旁边的人着急忙慌地帮他捞碗,他却突然一拍脑门,把朱振江叫到一边,说:“哥们儿,我有主意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是刚才烫我那一下,让我茅塞顿开!”

    “快说说,什么主意?”

    “我们在碉堡跟前挖个大坑,把碉堡翻进去就是。大坑深深地挖,碉堡埋进去还是坚固的地基。怎么样?”

    “我操,丁辰星,你真是神人,这世界别人不赚钱都情有可原,你如果不赚钱,天底下就没有公理可讲了!”

    说干就干。丁辰星招呼大家抓紧喝汤,稍歇十分钟,然后开干。他抬手看看手表,还不到一点,暗想,赵有恒,你们瞧好,等你们两点钟来了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已经埋掉一个碉堡啦。施工队的民工们听到用这个办法处理碉堡,全都对着丁辰星伸出大拇指。喝完汤,再抽一根烟,然后镐头铁锹就抡起来了。

    两点钟整,头顶上乌云聚集,飘起零星小雨,秋风冷飕飕地让人打起寒战。赵有恒和女儿坐着吉普车果真来到,他们下车以后,竖起风衣领子,走近人群围着的碉堡跟前,眼前的一幕立即将他们镇住:碉堡跟前的大坑已经挖下去将近二十米,坑底都出水了,民工们边淘水边继续深挖,一个个都脱光了膀子,古铜色的臂膀汗珠子直滚。赵有恒连连点头,对女儿说:“这个丁辰星真不是吃干饭的!我接触过那么多施工单位,还没见一个这么年轻这么有智慧的人!”

    赵有恒的女儿叫赵娣儿,柳叶眉杏核眼,确实非常漂亮,赵有恒也非常喜欢她,只是美中不足是个女孩,而赵有恒还希望有个儿子,于是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祈盼招个男孩来。但天不作美,生完赵娣儿以后,老婆长了子宫瘤,子宫被摘除,不能再生了。于是,赵有恒便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女儿,赵娣儿想要星星,则给她摘星星,赵娣儿想要月亮,就给她摘月亮。及至她大学毕业,说银行工作不错,赵有恒就托人烦窍,果真把她鼓捣进银行了。到了谈恋爱的年龄,赵有恒怕女儿出现闪失,就主动给她介绍了好几位年轻有为的小伙子,都被女儿拒绝了,说对他们“没感觉”。赵有恒为此搞不懂什么叫有感觉,什么叫没感觉,既然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干脆听凭她的“感觉”算了。于是,把个赵娣儿宠得任性、骄纵起来。

    赵有恒和女儿说着话,就见民工们已经把坑挖好,用粗绳子缠绕住碉堡,所有的人全加入进来,由丁辰星发一声喊:“一二,倒!”碉堡因为半边基础被挖空,此刻便“轰隆”一声巨响倾倒下来,一头栽进深深的大坑,坑底没淘净的积水四散飞溅……

    赵娣儿神情专注地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内心感到有史以来的震撼。政治课讲“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此言不虚。但真正的英雄,首屈一指应该是丁辰星,不是吗?没有他,单凭施工队这些民工,谁能想出这样别出心裁的点子?漫说民工,父亲这个管着上万人的国企领导,想得出这样的点子吗?不是面对碉堡照样抓耳挠腮吗?

    赵娣儿只觉得热血攻心,大脑高度活跃,欲望的小手在心里不停地挠抓,导致她放下领导千金的架子,快步走到丁辰星跟前,拉了他袄袖一下,说:“辰星,你到这边来,我跟你说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口不一,原本不可能和他套近乎,此时却亲昵地喊了他“辰星”,真让自己掉价啊。

    赵娣儿红着脸走在前面,丁辰星听话地跟在后面。他不能不听话。人家是甲方。给活儿的甲方对于施工单位而言就是衣食父母,任你施工单位多大台面,多大本事,我不给你活儿你就狗屁不是。丁辰星对这一点想必是非常明白的。赵有恒对女儿与男子的交往历来十分在意,此刻他虎视眈眈地看着女儿的背影,猛地意识到,女儿恐怕情窦已开,要“名花有主”了。他顷刻间就想到,以自己的身份和女儿的身份,弄一个乡下孩子做女婿,是不是没面子?

    赵娣儿仰着脸看着天空,对丁辰星道:“我背三首诗,请你说说出处。”

    丁辰星嘬了一下牙花子:“我对诗歌不感兴趣,所知甚少。”

    赵娣儿道:“试试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知道出处吗?”

    “不知道。”丁辰星掏出烟来抽。

    “是名垂千古的汉代诗歌《上邪》。再听这个——‘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知道出处吗?”

    “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对诗歌没有研究。”

    “是唐五代敦煌曲子词《菩萨蛮》。再听这个——‘要分离,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是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这个我干脆告诉你吧,是明代的著名诗歌《分离》。知道这三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不是告诉你,我根本不研究诗歌吗?”

    “呸!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可忍孰不可忍!”

    丁辰星一声长叹,扭脸把一口浓烟吐向一侧。赵娣儿泪眼婆娑,嘴唇哆嗦。

    赵娣儿和丁辰星谈了什么,赵有恒听不到,只是看到他们站在远处,先是安静地说着什么,继而,女儿两臂挥舞起来,十分气愤的样子,远远地也能听到吵吵声。该不该走过去?赵有恒很怕女儿吃亏。不论打架还是骂街,女人总是吃亏的一方。他洞若观火一般看着女儿和丁辰星。只见丁辰星突然给女儿鞠了一躬,反身走回来了。而女儿愣愣地站在原地,仰脸看着天空,一动不动。

    赵有恒朝着女儿走了过去。“闺女——”赵有恒叫了一声。赵娣儿一声不吭,似乎根本没听见。但赵有恒看到两行热泪正从女儿脸上汩汩而下。他走近一步,问:“怎么回事?丁辰星欺负你了?”赵娣儿突然扑到父亲怀里,哇哇大哭。赵有恒急忙捂住她的嘴制止:“这里不是哭的地方,咱丢不起这人,走,有事回家说。”拉起女儿胳膊,跌跌撞撞地走向吉普车,拉开车门,把女儿推进了车,咔的一声关了门。自己则坐到副驾驶位置,让司机开车走人。

    朱振江见赵有恒父女俩这种表现,十分纳罕,遂问丁辰星是怎么回事。丁辰星懒得回答,一言不发。朱振江道:“人家是甲方,咱可不能得罪啊!”丁辰星方才说道:“我也不能拿自己老婆做交易啊。”

    “越说越让人糊涂,做什么交易?你又没结婚,哪来的老婆?”朱振江更糊涂了。

    “赵娣儿要跟我搞对象,我说我有对象了,不可能跟她搞,她就火儿了。”

    “搞对象还有强买强卖的?这赵娣儿也忒霸道了吧?”

    “谁说不是呢。”

    “不过这赵娣儿确实是百里挑一的漂亮,搞上她也是幸福。”

    “我现在有了姚贞贞,已经很幸福了,不需要别人再插一杠子了。”

    “可是,万一影响到咱们的业务呢?”

    “签了合同的事,怎么可能。”

    “唉。”朱振江不再说了。他其实想说的是签了合同照样会反把,这种反把的事在建筑业非常多。现在监理公司还没来,如果他们来了说句话“不合格”,甲方便会轻而易举地更换施工单位。根本用不着过多的理由。时下不是正流行一个嘲讽时事的并不对仗的对联吗:“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不服不行。”朱振江一声长叹。

    转过天来,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冷风飕飕之中,第二个大坑挖好了,大家给碉堡拴上绳子,正准备发力将碉堡拉倒,赵有恒的吉普车再次出现在跟前。赵有恒跳下车,冲着大家拍了拍巴掌,一只手的五指伸直抵向另一只手的手心,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招呼丁辰星过来说话。他们走到远离工地的地方,赵有恒掏出一盒时下十分难买的外国雪茄,弹出一根递给丁辰星,打火点上——丁辰星注意到,赵有恒使用的是金壳打火机。时下打火机虽十分少见,一些有身份的人却已经开始使用,只是这个圈子非常小。丁辰星抽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

    赵有恒笑了起来:“不适应?慢慢就好了,”他自己也点上烟使劲抽了一口,咽进肚里,又吐出来,“赵娣儿的爷爷最近来信,让我去香港继承遗产,我这边有一大摊子工作,是不可能去的,于是我安排赵娣儿过去。你如果同意和赵娣儿牵手,就跟着一起过去。昨天我跟她爷爷通了电话,老人家也同意。那边的企业干得很大,资产几个亿呢。”

    丁辰星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倒不是因为羡慕人家的资产如此之大;如果自己答应的话,会成为这巨大资产的继承人——将来赵有恒老了、“百年”了的时候,那些资产就是赵娣儿拥有,和自己拥有已经非常接近。有赵娣儿吃的,就应该有我吃的,至少是你吃肉我喝汤,不可能连肉汤也不让我喝。不是吗?但让他震动的是这样有实力的人会看中和同意自己做他们的女婿、孙女婿。单是赵娣儿脑瓜一热、心血来潮的闹腾,说明不了什么,而眼下这个有实力的家庭全体成员都中意自己,就足以让人震动了。不是吗?

    但是,震动归震动,最终的选择权还在自己这里。如果说理智的反义词是冲动,那么选择理智还是选择冲动,就是当下最让人难办、几乎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事了。丁辰星稍一冲动,就可能点了头。但一刹那间,娃娃亲刘菠萝,“女大一”的知音姚贞贞,父亲丁老倔,亲家刘连旺,亲家姐夫马全德,姐姐丁牡丹,母亲丁香花,中学校长黎锦文,村民们离不开的土医生等身边的人们呼啦啦一下子涌到眼前。他们都不富裕。可能这辈子他们都发不了财。可是,自己此刻只要上下嘴唇一碰,就可能倏忽间成为富人,与村里那些人天上地下!继承了财产的同时,也继承了企业,同样可以继续创业,并不算现成的,没有丝毫不光彩;即使有现成的因素,人家已经成为自己的岳丈,人家愿意,两姓旁人管得着吗?

    “这件事不好一下子就决定,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也罢,我不逼你。但你同样不能三天、两天地跟我在时间上讨价还价。古人讲‘玉于奁内求善价,剑在匣中待时飞’,把握机会吧。”

    “明天就回答你,就一天。”

    “好吧。”

    赵有恒走了,上了吉普车,突的一声开走了。丁辰星在原地站着,一点不想动。昨天赵娣儿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此刻轮到他一动不动了。他突然有了和赵娣儿一样的感觉,他要找个人痛哭。似乎只有哭,才能宣泄心中的块垒。可是,自己没有可以相拥一哭的对象啊。去对姚贞贞哭吗?她是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可是,这件事涉及姚贞贞,不是等于逼她表态吗?而以她的为人,如果表态,不就是退出吗?果真如此的话,自己还算人吗?在丁家堡乃至全镇难道不是第一浑蛋吗?

    丁辰星按部就班地组织继续挖了第三个大坑,把第三个碉堡拉进坑里埋掉,平了土,做好了地基。时间已经到了转天的下午五点,该是离开工地的时候了。吉普车来了。赵有恒走下汽车,缓步走向工地,招手将丁辰星叫到跟前。

    “决定了吗?”

    “决定了。”

    “跟赵娣儿去香港继承遗产?”

    “不,继续干我的施工队。”

    “我料定你会这样,这符合你一贯的人品。论你的人品,我欣赏,我敬佩;但论你的通权达变能力,还差得远。所以,很遗憾,我们要终止合作。”

    “你所谓的通权达变不就是见风使舵唯利是图吗?我们施工队没有任何违规之处,为什么终止合作?”

    “这是赵娣儿说的,只要你不跟她去香港继承遗产,就终止合作。至于找什么理由,也很方便。”

    “什么理由?”

    “你的施工队资质不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签合同?”

    “我是被欺骗的。现在我要纠正错误。”

    “你是恃强凌弱!”

    “你说轻了,中国有句老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收摊子吧。”

    “不能收!”

    “也罢,我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

    工地上人们垂头丧气。施工队的民工们虽然都来自农村,可也走南闯北好几年了,很多人都思想开化敢于藐视传统,有人就私下议论:“那么漂亮的女子,还有那么多遗产,你都不喜欢,那你是脑子有病还是身上有病啊?”还有人说:“跟我们一样,这辈子就是受穷受累的命,好事临头都不敢伸手接。悲哀啊。”也有人说:“看起来永远不要和一个傻×吵架,输赢都不是好事。赢了,你只是吵赢一个傻×啊;输了,你连个傻×都吵不赢啊?”把丁辰星看得怪异而不堪。

    这天夜晚,丁辰星和施工队一起,睡在租用的房子里,没有去找姚贞贞,而是一个人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很多,几乎彻夜未眠。天亮以前,才勉强睡着。他没注意,晚饭朱振江没和他一起吃。朱振江悄悄到镇上找“开心餐厅”的姚贞贞去了。他把丁辰星面临的情况和盘托出了,叮嘱姚贞贞:别说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姚贞贞信守诺言,很多年以后也没告诉丁辰星,是朱振江向她吐露了这个消息。而当时这个消息对姚贞贞的冲击,大于以往一切外来的打击和摧毁的力量!她的坚强信念,让她对父母亲的、单位的、社会的等等方方面面的阻力都视若无睹,只管朝着自己确定的方向一股脑儿前行,任凭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但现在不行了。自己爱丁辰星,那么,就应该最大限度地成全丁辰星。丁辰星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现在机会来了,是赵有恒父女俩这一对伯乐,相中了丁辰星这匹千里马。而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自己要鼓励丁辰星向前走这一步!

    但做出这个决定,是让姚贞贞撕心裂肺的。丁辰星眼下已经成为她的另一半,丁辰星的离开,会让她难以承受,说不定会精神分裂。朱振江走了以后,她就打开炉灶,炒了一碟果仁,打开一瓶炒菜用的料酒,又吃又喝起来。她并不是馋酒了,而是要以酒给自己壮行色,给自己鼓勇气。她知道丁辰星的住所,她要连夜去找他!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丁辰星不答应自己,那么,好,我就跪求!我姚贞贞虽然有史以来从未低过高贵的头,但给自己的心上人下跪,我认!不知不觉间,一瓶料酒已经下肚,一碟炒果仁也已经见底,走,本姑娘要上路了!姚贞贞涨红着脸,嘴里呼着热乎乎的酒气,走出大厅,锁好门,推起自行车,骗腿上去,还好,本姑娘喝了有史以来最多的酒,竟然头脑异常清醒!

    此时应该是夜里十二点钟,正是子时。按照丁家堡的老例儿,这个时间只能睡觉,什么都不能干。因为,这是“鬼魂”出没和神游的时间。如果擅自出屋撞上鬼魂,轻则“中撞科”,重则一命呜呼,魂魄被鬼魂摄去。因为丁家堡的人们都信守祖训,所以多年来并没有哪个人遇到过鬼魂。当然,鬼魂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丁家堡的人们懒得去做验证。

    但姚贞贞出了镇子,刚刚骑着自行车上了公路,一辆风驰电掣的卡车呼啸而过,卡车的右前灯的位置撞上了姚贞贞的自行车前轮,将姚贞贞连人带车弹到路边一棵树干上,又摔在地上。卡车跑得无影无踪,而姚贞贞则昏死过去。她不是遇到了鬼魂,而是遇到了肇事逃逸的司机。姚贞贞的父母亲每天都是起得很早的,他们要从镇子这边走到镇子那边,来回走上七八趟,浑身筋骨全松开了,才回家去吃早饭。这天凌晨,天刚蒙蒙亮,老两口顺着镇子的街路一直向前走,走到尽头要返回的时候,蓦然间发现前面树下躺着一个人,旁边是一辆自行车。再一细看,不得了了,那是自己的女儿姚贞贞!老两口已经顾不得以往的恩怨纠葛,老爸一步蹿过去,就把女儿背在身上了,拔脚就往镇上的医院跑。老妈弯腰搬那辆自行车——那是自家的自行车啊,不能扔了不要啊,可是,前轮已经“龙”了,像麻花一样,怎么推得了,只得暂且扔下,在后面随着老头子一路小跑……

    镇里医院对姚贞贞进行了必要的抢救,但在无生命之虞的情况下,将她转院到市里,因为,姚贞贞的病情实在复杂,镇里的医疗条件无能为力。经过市里医院一个星期的折腾,得出结论:姚贞贞生命保住了,但因伤到脊椎神经,已经高位截瘫,今生今世只怕不可能再站起来了。而且,大小便失禁,也不能生育了。一个含苞待放的黄花闺女,正是人生最美丽的阶段,落了这么个结果,怎不让人唏嘘、感叹。很多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命中没有莫强求,姚贞贞理应安分守己在中专学校当老师,下哪门子“海”,折腾个球啊?

    半个月以后,姚贞贞被接回家中静养。老两口再也不嫌弃女儿了,老妈干脆歇了长假专门在家伺候女儿。在这个过程中,丁辰星始终陪伴左右。因为他每天晚上都要去找姚贞贞,所以,出事的第二天晚上他就知道了,于是,就始终没离开过病房。搬搬挪挪,从这个病房转那个病房,也全是丁辰星动手抱着姚贞贞,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不打折扣的两口子。而赵有恒那边,他也做了坚决的回绝。

    但因为赵娣儿纠缠父亲,没完没了地闹,赵有恒不得不找到朱振江,又辗转淘换来姚贞贞家里的地址,遂打上门去。他要亲自给姚贞贞做工作,请她“让贤”。当赵有恒进了姚贞贞家门以后,方知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恻隐之心立即被调动起来,当即宣布:一、承担姚贞贞所有的医疗费、营养费;二、由赵家出钱养姚贞贞一辈子。因为姚家父母终归是要老的,那时候姚贞贞怎么办?但若实现上述这两条,丁辰星必须娶赵娣儿为妻。赵娣儿与丁辰星作为夫妻,一起将姚贞贞接到香港治疗、养病,直至终身。

    看上去不错,但前提是丁辰星娶赵娣儿。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丁辰星连连摇头,道:“我有那么大魅力吗?值得赵娣儿这么死缠滥打吗?”姚贞贞的父母亲却都同意这样的安排,感觉这样才对姚贞贞最好。尤其香港那边的医疗条件肯定好于内地,说不定几时就真的治好了姚贞贞的伤病呢。姚贞贞虽早已苏醒,却三缄其口,并不劝慰丁辰星做出当初她想好的那个选择。也许她对以往的构想反悔了,也许还有其他想法,但她似乎感觉现在说什么都多余,干脆让丁辰星自己决定一切算了。因此,她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大家在议论问题的时候,她的眼睛东瞧西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丁辰星当着赵有恒的面就提出要和姚贞贞结婚,现在立马就去镇上民政科办手续,他的户口本就在手包里带着呢,只要姚家同意,把户口本拿出来,他当即就走。赵有恒见一切努力终成泡影,无奈地连连摇头,走了。

    合同废弃了。工程转手了。丁辰星的这种不合作的态度,让赵有恒父女俩十分气恼。当初赵有恒对丁辰星的几分敬佩,也因赵娣儿任性的胡闹,变成憎恨。他不恨女儿的胡闹,却恨丁辰星的不合作。在他心目中,丁辰星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农民的儿子,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其实并不适合自己的女儿和家庭。遂对丁辰星进行了无情的惩罚。

    施工队原本就债台高筑,此时雪上加霜。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培训费,租用各种建筑器械设备的费用,一笔笔账算下来,让人咋舌。朱振江建议:对建筑设备厂赖账,对他们多讲困难,租用费不给了;对大学那边也如此,培训费也不给了。租住老百姓的房子,则能逃几个逃几个,争取溜之乎也。丁辰星狠狠批评了朱振江。他没有怪罪朱振江,而是在理解朱振江的同时批评了他:“我们并不是毁灭。即使毁灭也要闪着亮光,就像流星那样。但我们只是遇到了暂时的困难。困难吗?困难。但只是暂时的。请你相信这一点。国家出于经济建设和改善人民生活条件的需要,会盖大批的楼房,我们会有干不完的工程。你信不信?毛主席当年是怎么说来着:‘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是不是?”

    朱振江哭丧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纯属无缘由的盲目乐观!一直在经济上帮你的姚贞贞已经变为‘废人’,将来她只有花钱而不能挣钱,想一想真让人看不到希望啊。”

    丁辰星道:“我并没有让你替我承担啊,我还没泄气,你怎么就泄气了?”

    朱振江道:“咱是哥们儿,我是替你着急啊。”

    丁辰星道:“着急是正常的,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不着急,但还要冷静下来,脚踏实地地干呀,不干是什么都没有的。”

    姚贞贞的父母同意了丁辰星的要求,把户口本交给了他。于是,他带着姚贞贞父母一起来到镇上民政科,在姚贞贞缺席的情况下,办理了结婚登记。从这一天开始,丁辰星就睡在姚贞贞家了。那时候镇上基本没有楼房,姚贞贞家是镇上干部家属院里外间的两间屋,现在丁辰星和姚贞贞住在外间,老两口住在里间。在做这一切的整个过程中,每当征求姚贞贞的意见,她都一言不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当然,面对信心十足的丁辰星,她的表情也不晦暗。好像她已经打定主意,她这一百来斤就交给丁辰星了,你爱怎么处置听便好了。

    丁老倔因为一直在炕上躺着养病,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家里人有知道的,譬如丁牡丹早已听说姚贞贞出了交通事故,也不来报信儿。她也怕丁老倔会在精神上受刺激。

    而刘连旺因为有个镇上当科长的女婿马全德,所以,对姚贞贞所有的细枝末节全知道,尤其知道丁辰星已经跟姚贞贞扯了结婚证。他及时地将消息告知了刘连旺,让老岳父对刘菠萝早做打算。于是,刘连旺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骂了丁辰星一个晌午:“这人要是缺德,要是不走正路,就处处不顺,大家都看到丁辰星了吧,赔钱赔钱赔钱,赔掉底了还不死心,继续赔!工程的甲方半截腰撤火,为什么?就因为你丁辰星做事不靠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全部报销!现在跟着你跑的姚贞贞怎么样,也遭到老天爷惩罚了吧?幸亏我家闺女离开了你!小兔崽子,妈了个×的!”

    在想起来就骂的间隙,找到村里的媒人,委托人家赶紧给刘菠萝找婆家,一个不合适再找下一个,反正这事交给你了,几时办完几时算拉倒。刘连旺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让丁辰星在不长的时间里臭名远扬。现在不光丁家堡,方圆左近的人们都知道丁辰星这个人,而且,知道的全是负面消息。丁老倔一家人全都灰头土脸,见了人就躲,要么就低着脑袋装没看见,总之不敢搭讪。一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丁牡丹,也低下了习惯于仰着的脑袋,在刘连旺家连大气不敢出一口。

    一个个小伙子被领到邻村的媒人家,不能说这些人不好,但平心而论,都比不了丁辰星;而刘菠萝就不得不一趟趟跟着老爸也往媒人家去相亲。经过以往的几次折腾,刘菠萝早已心如死灰,对眼下的一次次相亲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当作走过场。见了面以后,刘连旺问她:“对这个满意吗?”她就说:“不满意。”再问下一个,她还是这句话。刘连旺非常生气,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刘菠萝道:“丁辰星那样的。”“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天底下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哪?”“我不管,看不中我就不同意。”

    最后把刘连旺逼急了,抄起家里的鸡毛掸子,拉过刘菠萝,照着她的屁股就狠狠“旋”了下去。刘菠萝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忍到第四五下,反过身来,推开刘连旺,跑出门去。这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闺女大了为什么非得出嫁,不合适还不许说,这算什么家长?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刘菠萝急火攻心,大脑发蒙,径直朝着村里的后河跑去。时下已是暮秋,河边茂密的苘麻和向日葵碧绿的叶子已开始泛黄,但刘菠萝从中跑过的时候,身影仍然被遮挡得密密实实。刘菠萝连衣服也没脱,稀里哗啦地跑进水里,蹚着水往河中间走,虽然有阻力,走得不快,但因为最近连续下了几场秋雨,后河涨水了,所以,没走到河心,河水已经淹到了她的胸脯。她两眼紧闭,继续朝前走。将要没顶的时候,被人发现了。

    那是村里两个谈恋爱的年轻人,他们正藏在河堤苘麻丛中亲嘴摸乳,影影绰绰听到有人稀里哗啦地往水里走,便感觉不正常,这个季节哪还有洗澡游泳的?便系了衣服扣子观看,从后影发现是刘菠萝,他们都知道刘菠萝的婚事非常不顺,出现这个结果是情理之中的,就听小伙子喊了一声:“坏菜了!”便快速脱了外衣和鞋子,一个猛子扎了过去。在刘菠萝没顶的当口,抓住她的胳膊,奋力扑腾着,把她拉到岸边,扯上岸。刘菠萝躺在河堤上,脸色煞白,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身上的水立即洇湿了身下的土堤,脚上也只剩下一只鞋。狼狈而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了恹心。小伙子三两把草草穿上衣服,背上水淋淋的刘菠萝就撒开了长腿,往土医生家里猛跑。待他和对象把刘菠萝送到土医生家,刘菠萝已经睁开了眼睛,扒住土医生家的门框拒绝进屋,说:“我没事,你们甭这么兴师动众的。不让我跳河,回头我跳井。”

    这话让小伙子更害怕了,和对象一起配合,硬是使强力把刘菠萝弄进了土医生家,仿佛土医生会有救人于水火的回天之力。村里真的有口井,全村人都吃这口井的水,你真要跳了井,那水还怎么吃?再说了,我们能明明知道你有跳井的心,而看着不管吗?小伙子把情况对土医生讲了,然后就拉着对象走了,去刘连旺家报信去了。

    土医生一声长叹,先让老婆去烧一锅热水,拿出大铝盆,准备帮刘菠萝擦澡。又逼着刘菠萝服下了安神的药丸,说:“刘连旺来了我得呲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就动手打孩子?而且还用鸡毛掸子,旋一下子多疼啊!”浑身水淋淋的刘菠萝哭了起来,委屈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土医生的老婆就赶紧递上毛巾,刘菠萝根本不接,她就亲自给刘菠萝擦眼泪,嘴里骂着刘连旺。正骂得起劲,刘连旺一脚跨进门来:“好啊,背后骂我!”

    土医生老婆道:“对,就得骂你这个老东西,逼得孩子跳河,骂你算轻的!”

    刘连旺道:“你们不知道,这孩子太轴了,明明丁辰星那边都扯了结婚证了,她这边相亲还要找丁辰星那样的,这不是成心给我出难题儿,寒碜我吗?”

    土医生插进话来:“连旺,你是不是看着菠萝在家里出出进进的碍眼啊?让她在我这住几天吧,看看你能不能适应,如果你适应,就让她在我这长期住下去,几时有了合适对象几时搬走。怎样?”

    刘连旺道:“再好不过。我这虱子棉袄正不知怎么脱呢。”

    土医生道:“你可得按月付我饭钱。”

    刘连旺道:“付,付,我现在先预付一个月的。”

    土医生老婆指点着刘连旺道:“看见了吗,我还得骂你个老东西,一说让孩子住别人家,看你那个积极啊,好像不是你的孩子一样。”

    刘连旺道:“哎呀老嫂子,你不知道,多磨人啊。谁家有这么块料,谁心里别扭,”遂撂下几张一两块钱的票子,“口袋没带太多的钱,先撂这些,回头再给你。”便真的走了。土医生的老婆便看着他的背影又骂了一句。

    大锅的水烧热了,土医生就帮着老婆在大铝盆里兑好了温水,躲出去串门了。留下老婆插了门帮刘菠萝擦澡。刘菠萝脱光了透湿的衣服以后,就露出屁股上的隆起的血痕,那明显是鸡毛掸子旋的。土医生的老婆便又骂刘连旺。轻轻摸了一下血痕问:“疼吗?”刘菠萝道:“疼。”“这老东西,鬼催的!”“我一想屁股上嗖嗖地挨旋的情景,就想去死。”“闺女,可不能这样,瞧你这胸,又满又软,以后肯定奶多,谁给你当儿子谁实惠;摸在手里,又柔又嫩,谁娶你谁偷着乐。男人最喜欢摸女人的奶子了。”“蒙婶(不知从谁起始,村里人都叫土医生老婆为‘蒙婶’,大人孩子都这么叫,透着随意,透着亲切,也透着善意的揶揄),让您说得我心里热一阵冷一阵的;早先我听我妈说过,男人都爱女人的奶子,可丁辰星从来不看也不摸我。”“甭老记挂他了,他已经属于别人了。”刘菠萝沉默了。

    土医生的老婆细心地帮刘菠萝擦洗了全身,特别查看了刘菠萝的私处,刘菠萝起初捂着不让看,土医生老婆道:“别害羞,村里的老娘们儿、小媳妇、大闺女的,差不多都让我看过,有的是上面长疖子,有的是想避孕,有的是房事嫌疼,我没少帮着老头子给她们治病。”刘菠萝遂松开手,捂住脸让她看。她看了以后说:“你这儿长得很匀称,很健康,不会发生她们那些事,放心大胆地结婚生孩子吧,”她把嘴伸向刘菠萝耳根,“男人最喜欢用舌头舔它了,比吃蜜还甜。”“哎呀,蒙婶您说这些干啥,我活不了了。”刘菠萝打了蒙婶一巴掌,夹紧两腿,捂住火热火热的脸孔。

    “别害羞,哪个女人不这样啊,这就是生活啊。家家都穷么哈哈的,如果连这么点乐趣也没有,还有啥活头啊。”土医生老婆帮刘菠萝擦干了身子,从躺柜里拿出自己的干净衣服给刘菠萝换上,把自己的鞋袜也拿出来让刘菠萝穿上。这一切让刘菠萝感到活着原本是很好的。尤其男女之事是那么吸引人。而蒙婶就像自己的亲妈。想起亲妈,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么长时间了,亲闺女要死要活的,老妈也不来看看,唉。她知道,老妈对她放不下丁辰星也是非常不满的。

    土医生老婆顺手把刘菠萝的湿衣服按进大铝盆,弯腰把大铝盆端到外屋,倒上一点洗衣粉,搅匀了,打算沉一会儿让洗衣粉都化开,再搓洗衣服。刘菠萝急忙跟出来说:“蒙婶,这活儿我自己能干,您快歇会儿吧。”

    土医生老婆也不争抢,闪开身子,从旁边拿过一个搓板递给刘菠萝,又拿过两个小板凳,递给刘菠萝一个,自己坐了一个,看着刘菠萝洗衣服,道:“现在还想自杀吗?”“不想了,可是我更想丁辰星了。”“是不是想让他抱你,亲你?”“是。我知道我这么想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刘菠萝开始咔咔地搓洗衣服。

    “我告你啊,现在丁辰星遇到难题儿了,姚贞贞出车祸了,高位截瘫了——知道什么叫高位截瘫吗?就是下半身没有知觉了,大小便失禁,也不能‘那个’了,更甭想生孩子了,你想想,这对你是不是机会?”

    “前两天我也影影绰绰听人说姚贞贞出事了,可是我不太相信,因为姚贞贞太能干了,嫉妒她的人很多,都成心咒她也说不定。现在看,是真的了?”

    “是真的。”

    刘菠萝停了手,两眼茫然地看着大铝盆里的湿衣服,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疼了?”“嗯。”“心疼姚贞贞还是心疼丁辰星?”“心疼丁辰星,这回该累他了。”“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吗?”“不知道。”“开动脑筋,好好想想。”

    刘菠萝摇摇脑袋,又开始搓洗衣服了,眼泪一对儿一对儿地往大铝盆里掉。

    “闺女,我给你讲个故事。早先,东北的一个小村里,有个老中医,生了个儿子非常聪明,年纪轻轻就继承祖业开始行医,四邻八乡都知道他,都叫他‘小大夫’。村里一个财主的闺女就看上他了,这个闺女别提长得多漂亮了,一下子就把小大夫迷住了。可是,这个闺女特别懒,不愿意干活儿,小大夫要走街串巷,她不光不跟着,还总打驳拦儿,小大夫心里不高兴,又惹不起。这时候,村里另一个闺女也看上了小大夫,她虽然长得不太好看,可勤快、随和,主动跟着小大夫上山采药,跟着小大夫四处行医,赚了钱一分不要。小大夫很感动。有一天他们回家晚了,天黑了,她就抱住小大夫主动亲吻,把小大夫的欲望勾起来了,两人就做成好事了。时隔不久,这个闺女就不来月信了,小大夫一看不结婚不行了,就把事情告知了财主家,财主家不干,要惩罚小大夫,小大夫带着丑闺女就尥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回家乡。”

    “小大夫的老爸老妈呢?”

    “都逃走了,逃到哪儿去了,谁都不知道。好在他们都会行医,走到哪儿都饿不着。”

    “那个小大夫是不是咱们的土医生啊?”

    “你说呢?”

    “您就是那个丑闺女?”

    “你说呢?”

    “我看您根本不丑。比我还强呢。”

    “跟那财主的闺女比就算丑的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哪有天上掉馅饼的?除非你既漂亮又勤快。”

    刘菠萝红着脸不再说话,她快速将衣服洗完了,又用院子里的压把井压出水淘了两遍,就搭在院子里的铁丝上。这时候,土医生回来了,他哼着小曲,嘴上叼着烟,看到刘菠萝情绪正常,便招呼老婆烧火做饭,说他有话要对刘菠萝说。

    于是,三个人做起饭来。刘菠萝在土医生的家里,就像自家人一样轻松自如。因为,她现在已经找到了方向,坚定了信心。身后有土医生两口子这么可靠的支撑,实现愿望应该是板上钉钉的。吃饭的时候,土医生也讲了他娶媳妇的过程,此时刘菠萝再听就感觉非常亲切了,而且时不时参与进来插科打诨一番。并且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去找丁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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