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苏继彬将背叛的事实放在她眼前,任真选择不闻不问,让时间磨灭一切。对程靖坤,她做不到,她不甘心。任真拨通了电话,像是迷失在浩淼的海上,获救的希望渺茫却不忍心放弃,也许他会给她另一个解释,也许他的入学延期了。
电话接通了,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清醒的迷离,“任真。”
任真握着电话的手指捏的发白,手心冒出细微的汗来,她装作如往常一样的说:“你在哪儿?”
“我?”程靖坤的声音稍微亮了一点,“嗯,在家里,刚从美国回来。”
这一句将她点醒,这半年来,他去美国的频率高的离奇,单凭一个设计公司的实习生,任凭是老板的亲戚也没有必要。
她的心慢慢下沉,但语气如常,“今天能见面吗?”
那边的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嗯,想我了吗?”
电话里透出的低沉笑意再引不起她的动容,只轻声“嗯”了一下,她怕出声,就抑制不住的颤抖。
“好,我过来接你,在西门等我。”
师大西门,他们相遇的地方,确切的说是重逢,或者国内相遇的地方。任真站在大门口,望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繁华的景象中,她是多么讽刺。不住宿舍,导师生病延迟课程,开着lotus。她竟然照单全部相信,单纯到愚蠢。
那他究竟是谁?是干什么的?如果是苏继彬说的那样,他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等待的过程,他们相遇、相处,一幕幕在她脑中闪过。那些发生的事,曾带给她幸福甜蜜的过程,如今只剩下晕眩的虚空感,那一切瞬间成了幻影。她不敢再想,只觉得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更不要说思考他说谎的原因,那更加可怕。
程靖坤到了学校门口,看见任真站在那里,按了一下车喇叭,她不知想什么正在出神,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连按了两下,她才猛地回头,一脸无措。
任真上了车,程靖坤面容带着一丝憔悴,眼睛微肿,不复往日光采。也许是刚才的补眠被她吵醒,匆匆赶来。他如往常一般的笑容,以前总觉得好看到耀眼,现在她脑袋里印出刚才苏继彬对着她嘲讽的冷笑,就这样重合。
“今天想去哪里吃饭?想吃什么?”他开着车,随意的问。
“去个安静的地方吧,我们两个能单独待在一起的地方。”
程靖坤的眼神一亮,忍不住瞧了她一眼,笑意更浓,“好。”任真恋爱是个新手,连门还没入的那种,难得会提这种要求,他心底暗暗欢喜。
没有去往常约会的平价餐馆,到了吃饭的时间,四周就人山人海,说个话都麻烦。程靖坤开着车,到了市里的最高楼,利嘉城。
电梯把他们送到顶层,门口牌子写的是西餐厅。衣着正式的侍应生引着他们进到里面,小提琴的伴奏声传来,任真随意的转头,音乐竟然是现场演奏的。
里面的客人寥寥无几,但个个衣着不凡。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霓虹闪烁,夜色正好。
刚坐下,程靖坤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她说:“要不要换位子,你怕高。”
“不用,室内没关系。”任真淡淡的回答。他就是这样,细小的地方也贴心的照顾。可惜,她此刻心神不安,无心感叹。她盯着他,和平常一样的穿着,一样的笑容,但此刻看来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陌生。
侍应生递上菜单,任真翻开一看,随便一款牛排都接近四位数。所有的迹象都在指向一个真相。亏他平时跟着她吃不到一百块的平价饮食。
程靖坤看任真看着菜单发呆,以为她顾忌价钱,说:“我这段时间加班做了个项目,公司发了奖金,今天我们好好吃一顿。”他开口想打消她的顾虑。
任真只得苦笑,合上菜单对他说:“你决定吧,我也不懂牛排。”
最后还是程靖坤定了两个人的餐点。
牛排上来了,任真食之无味,昂贵的肉质在嘴里如同嚼蜡。晚餐的气氛有点怪异,任真一直提不起兴致,程靖坤忍不住问:“任真,怎么了?考试考的不好?”
任真终究伪装不下去,她本身就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她放下刀叉,抬头看着对面的人,说:“今天有人跟我说了一点关于你的事。”
程靖坤没有意识到她提的是什么事,随口问道:“什么事?”
“他说你不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你是维港国际酒店的总经理。”任真说完,程靖坤拿着刀叉的手猛然停住。她的下意识里再期待着他笑或者怒斥,说这是无稽之谈,但他只是沉默。她心头霎时乌云压顶,这件事没有另一个答案。
任真近乎绝望的开口:“我去学生系统里查过,没有程靖坤这个名字。”
程靖坤显然被她的话吓住了,沉默了一会儿,也放下了手里的刀叉,拿着餐厅擦嘴,那是不知怎么开口的拖延动作。
“任真,”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而她静静等待。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他承认的话语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因为这一个下午,她已经证实了,她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她说出心中最为疑惑的问题。
最初的慌张过后,程靖坤恢复了平常的镇静,缓缓的开口:“研究生是假的,是我临时编的。任真,我没有恶意。”
任真正在回味那个模糊的解释,程靖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听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挂了电话对她说:“任真,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是你相信我,除了干什么是骗你的,其余都是真的。我现在有急事要先走,过两天,我来找你,我一定解释清楚。”
那晚,任真独自一人走出了那幢高耸入云的高楼。程靖坤抛下了一个模糊的解释和一个不确定的约定匆忙的离开了。她从新区中心走了快一个小时到了家,这一路,她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他和她其实并不合适,她太普通,而他几乎完美。那夜,他的表白也曾让她犹豫。但最终敌不过那份看上去的诚恳就此飞蛾扑火。最终,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没有福分咽到肚里。
程靖坤没有来电话,任真也不主动联系。她甚至猜测,也许这只是个游戏,富家公子之间的赌约,让她这个平凡的傻妹在充斥着一个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中还是轻易沦陷。等到她发现,这个游戏就结束了,他就那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毕业的时节悄无声息的到来,任真顺利的被实验小学录取了,那个省优的名额她也不必再惦记。于是,她作为一个平常的毕业生参加毕业典礼。
学士服、学识帽,对于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这一辈子就这一次了。拍照的人多,一大早就在学校广场前面排队,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轮着拍。
杜文萱在一边兴奋的用卡片机拍个不停,不时有同学过来一起合照,大家玩的其乐融融。她转头看着眉间淡淡愁云的任真说:“别愁眉苦脸的,过来拍照。”
任真其实正在发呆,听她这样讲,赶紧揉揉脸,跑过去一起在照相机前,咧着嘴笑。这天是同学最后相聚的日子,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坏了大家的兴致。
时近中午才轮到中文一班照集体照,他们在相机前排好队形,先是中规中矩的照了一张,然后摄影师抬头,说:“下面一张是轻松的,你们想个姿势吧。”
全班前前后后唧唧喳喳的讨论了起来,最后定的是扔学士帽,抓那一个瞬间。班长喊口号,大家一起扔。
任真抬起头的瞬间里,看见几十个方方正正的学士帽在空中上扬,速度减缓,然后开始下落。帽子落到地上,同学们嬉笑着去捡。
这一天,这一个典礼,这一张照片,是他们十六年学生生涯的最高峰。是站到最高处的时刻,同时又是失去学生身份的时刻。最高和最后交融的时刻,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似不喜不悲,又似狂喜狂悲,一生难忘。
任真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学士帽,看着身边同学笑意盎然的脸庞,想起成为同学的第一天,他们也是这样笑的。这四年,好像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她拍拍帽子上沾染的灰尘,再抬起头的前一刻,有一种声音在心底响起,天堂般的生活,已离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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