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梦里见到了三个男人,程家品,万盛全和罗大年。
万盛全死了,永远从她生活里消失了,然而,程家品和罗大年则成了她生活中更亲近的男人。她对罗大年狂烈的爱是溢于言表的,可她知道,她不会得到他的,她似乎觉得罗大年这个北方硬汉在她眼里永远是一个谜。程家品是她少女怀春的第一个男性,这些年,她几乎将他淡忘了。十几年后的今天,她家里的案件,又使程家品重新闯入她的生活。她觉得他变了,她觉得他象山一样诚实可靠,又似乎觉得在他身上又多了一层男性的阳刚美。在她今后的岁月里,她渴望与他交往。当然,不是情乱。他已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室,她不能再生情孽了。她本来就是一位正直的女人,与罗大年的荒唐事,使她损坏了自己的名声。现在,她对死去的丈夫还有歉疚的忏悔。所以,她继承了丈夫的事业。在这一年来的经济生涯里,她成熟了许多,也深沉了许多。她的拆船厂很兴旺,她是欲望很强的女人,她很想将拆船行业发展成集团。这次买过唐福俭夏华拆船厂,就是她宏伟计划的第一步。她已经成为了女强人。
“叮铃铃……”电话响了。
白蝴蝶看看墙壁上的石英钟,刚早晨6点,她躺在床上没动身,只是伸出白皙的胳膊抓过话筒:“喂,谁呀?”
“蝴蝶么,我是家品!”话筒里传来程家品的声音。白蝴蝶的心惊颤了一下,由于近来的变故,她似乎觉得他的声音很可怕。她讷讷地说:
“哦……我是白蝴蝶。你……有……事找我?我……又犯了什么罪?”
“我没有说你犯罪。”他说。
“好吧,我去还是你来?”她答。
“我吃过早点就去。”
“来我这儿吃早点吧!”
“也好。”
白蝴蝶放下话筒,翻身下床。她穿着肉色睡衣,走出内室。她喊:“杨妈,多做一个人的早点。”
“哎,知道啦。”楼道口传来女人的回声。
白蝴蝶回到屋里穿上衣服,开始洗漱。忙完之后,她走出房间,来到保姆杨妈的住室。杨妈在忙早点,强强还躺在床上熟睡着。她望着儿子红润漂亮的小脸蛋儿,甜蜜的母性圣水在心巾流淌。她缓缓伏下身,红艳的嘴唇在孩子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又转身回到自己住室。她坐在沙发上等程家品吃早点。
蓦地,白蝴蝶眼前幻化出一只飞虻。飞虻灵巧地在她眼前飞舞着,她眼一亮,“飞虻”一下子把她带回了去日的悠悠岁月。她与程家品是中学同学。中学毕业后,他们又一同捅队在珠江岸边的小村里。那澄碧的珠江水,嫣红的木棉树,绿色的芭蕉园,那如情如梦的时光哟。白蝴蝶在这里下乡,在珠江拐弯处的蕉门水道旁的沙洲上开垦土地,种满一畦畦粗壮的甘蔗。她要与男知青干同样的活儿,程家品心痛她,帮她干活儿。每当他瘦干的身躯替她承担劳动负荷的时候,她心中不由升起一种敬佩和感激之情。慢慢地,她与他有了情份。在一个月色微明的晚上,她约他到村外一棵古榕下。
他去了。她见他掩嘴一笑,递给他一只绣着“飞虻”的花手帕。他高兴地接过来。那时,他们最爱读名著《牛虻》,因为当时仅有这本流行书,而且必须偷偷地读。他们读了许多遍,甚至连书中的句子也能背过来。他们同声朗颂牛虻和琼玛儿时最爱读的那首小诗:
不论我活着;或是我死掉;我都是一只;快乐的飞虻。
她的“飞虻”手帕是来感激他,与他在苦难岁月中共勉的。
可他却把它当成少女传递爱恋的信物。他开始追求她了……
可她却在后来的日子里疏远了他,拒绝了他。当时,她的虚荣心太强了,她抛开了他的心灵而过多地苛求于外表。她终于没有迈过世俗的门坎儿和无价的攀援……
门开了,杨妈问:“白小姐,程队长来见你。”
“进来吧!”白蝴蝶站起身。
程家品跟随杨妈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白蝴蝶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条美国进口健牌烟,递给程家品:“吸吧,你拿去!我知道干你们这行的整天琢磨人,都是烟鬼!”
程家品接过烟,打开,拿出一盒,拆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那我就不客气啦!蝴蝶,我知道你不愿跟我打交道。其实,我也不愿再麻烦你。可是,没办法呀!”
“有话你就直说吧!”白蝴蝶的眼光深邃而敏锐,带有一种穿透人心的热力。
程家品蹙了蹙眉头,显得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说:“蝴蝶,听说你买下了夏华拆船厂?”
“是的,我想发展拆船集团。拆船在我国是一个劳力密集的新兴行业,是符合我国国情的,而且利润很大。发展拆船集团,也是老万生前的夙愿。”白蝴蝶说着,一种自豪的笑意绽在迷人的红唇上,“怎么,这里出了什么事么?”
程家品沉默片刻,说:“雷家男和姜曼琳通奸,谋杀姜曼琳丈夫阎学友,此案已经落实。但我们通过获得的新的情况分析,此案不仅仅是情杀。它的背后还有一个更神秘的毒手。我们调查分析,夏华拆船厂厂长唐福俭是嫌疑犯。我来找你,是想请你谈一谈唐福俭的情况。我想,你会帮助我的!”
“哦,有这样的事?”白蝴蝶微微一惊,脸上布满阴郁“你这样一提,倒使我回想起唐福俭的一些疑点来……”
“嗯,你讲讲看。”
白蝴蝶扬了扬好看的眉毛,说:“我与唐福俭并不很熟,盛全活着的时候跟他有过来往。可能是合伙买过一艘旧海轮。这海轮是唐福俭从新加坡一家打捞公司买来的。这次合伙生意,唐福俭拿了大头儿,盛全好生骂他,发誓以后再不跟他来往。盛全遇难后,唐福俭多次来看我们母子,并打听凶手和‘黑十字风球’的下落。”
“他为什么对‘黑十字风球’感兴趣?”程家品插了一句。
“这不明摆着,他成立了夏华打捞队,他要打捞‘黑女丸’号。现在,他与雷长海联合不是取得了打捞试验权吗?”白蝴蝶说。
“他为什么这么草率地卖掉拆船厂呢?”
白蝴蝶摇摇头,茫然地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对唐福俭的举动也有些惊讶。两个月前,在一个大型企业家联谊会上,我见到了唐福俭,说出发展拆船企业集团的想法。他说对此不感兴趣,他迟早要摆脱拆船行业。我趁此向他提出买下他的拆船厂的请求。他一口答应。当我提出价码时,他却一直没有松口儿。前天夜里,我忽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答应了我的条件,要我过去与他秘密成交。”
“秘密?”程家品瞪大了眼。
“是的,他不让我对任何人讲。”
“你们谈妥的条件是什么?”
白蝴蝶说:“按拆船厂现有固定资产做价,我先交出三分之一现金。余下,缓半年,等珠丽轧钢厂交还用钢资金,我再将款项汇至香港帐号。”
“他在香港有帐号?”
“嗯,汇丰银行67330981。”
程家品用笔在保密本上记下帐号,然后表情严峻地说:
“蝴蝶,三分之一现金先不要交出,另外一见到唐福俭就马上向我报告!他很可能与雷家男藏在一起,伺机外逃。”
白蝴蝶点点头。程家品又说:
“蝴蝶,这几天你见过罗大年没有?”
白蝴蝶心一颤,问:“怎么,大年他也卷进去啦?他……他没有来我这里,我也没见过他。”
程家品说:“昨天下午,我去看望雷长海,雷长海说罗大年跟随唐福俭打捞队去处女海作业,一直没有回来!唐福俭来看他,也对罗大年只字不提。雷老担心大年遭人毒手或在海上遇难……”
“啊,大年。”白蝴蝶的心猛地悬到喉咙口。
程家品说:“有关‘黑女丸’打捞问题,南海打捞局又把雷长海请回,废除夏华打捞队的打捞权。有关‘黑女丸’打捞,将在雷老主持下由国家蓝剑打捞队和海军某部联合打捞。罗大年是雷老的得力助手,雷老十分担忧……”
“家品,求求你,一定要找回大年。”白蝴蝶紧紧抓住程家品的胳膊。
“雷老也这样求我,当然,我更渴望找到他,他一定知道唐福俭的一切秘密。大年与唐福俭是什么关系呢?”程家品吸烟做沉思状。
白蝴蝶果决地说:“我知道,他与唐福俭没有瓜葛。他只是帮雷长海。越是这样,他越容易遭人暗算,大年他也太憨实啦!他哪知道,骗子满天飞!”
“我们共同寻找大年。”程家品说着,又拨通了雷长海家的电话。他问,“是雷老吗?”
“我是雷长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是程家品,罗大年有消息了吗?”
“没有,我正要问你那。”
程家品沮丧地放下电话。白蝴蝶心一沉,顿觉脊背发冷。
这时,杨妈喊:“白小姐,请吃早点吧!”
白蝴蝶怔了片刻,说:“走,先吃饭!”
程家品站起身时,电话响了。他叉弯下腰,抓起话筒问:
“哪里?”
“程队长,我听出了你的声音。我是阿圆,接到报案,西海滩的旧船里发现一具男尸!”
“好,我马上去!”
程家品放下电话,表情异常严峻。白蝴蝶已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了一种变故,问:“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大年他……”
“一具男尸,很难说是谁。”程家品边说边往外走。白蝴蝶换上皮凉鞋,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默默地下楼。
西海滩,笼罩在晨雾里。
早晨的海风飒飒地吹着,把海潮湿润、凝重的声响剪断,续上,断断续续。铅灰色雾团包裹着沙滩、海堤和船桅。程家品、毛阿圆、李新和白蝴蝶在一个老头的带领下,朝浪花飞溅的礁丛走去。程家品被海潮的轰鸡声震得心悸。这声音,给他带来灾难、死亡、谜团,缱绻不绝,遗恨绵绵。他问报案者,捞海带的老赵头:“大爷,你是什么时间发现死者的?”
“早晨六点半。”
说话时,老赵头已把他们领到礁石上。紫红色的礁石被黛青色的海水包围着,发出“哗哗”的潮音。程家品看见了,一个惨白肿涨的人头,从礁从旁水泓上飘浮的旧木船下露出来。
他刚要弯下腰细瞧,就有“哗”地一个大浪冲上来,令人心悸的浪沫儿,从礁丛缝儿魔鬼般地钻出。他看看周围,没有什么痕迹,凶手的足迹也早被潮水冲去。
“程队长,怎么办?”毛阿圆问。
程家品扭头对老赵头说:“赵大爷,你穿上潜水衣,把死尸拖上来,怎么样?”
老赵头迟疑片刻,慌恐不安地望了程家品一眼,支吾道。
“我……就怕死人……”
“那……你给我潜水衣。”程家品说。
“程队长,我下去!”李新拍完照片,说。
程家品默默地换上黑色潜水衣,跳进海水里。他慢慢推开木船,观察了一会儿漂浮的死尸,然后将沉甸甸的尸体拖上来。死者,的确为男性,三十多岁的样子。头部没有伤,只是,胸膛被豁开了一个刀口,白惨惨的肠子缠住了他的胳膊。
白蝴蝶不认识死者,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但罗大年的命运仍牵动着她的心。程家品也不认识死者,他脱下潜水衣,审视着死者,点燃了一支烟。
毛阿圆赶紧拍照。白蝴蝶走到程家品跟前,声音纤弱地说:“我走啦,别忘了寻找大年。”
程家品点点头。
白蝴蝶走出沙滩上了公路时,又一辆警车鸣着响笛赶来。
车门打开,走下法医和司机。他们将死尸抬上车,都回公安局了。上午,法医鉴定结果出来,死者体内有毒液,而且真正致死原因是胸窝与小肚之间致命的一刀。程家品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在思考,死者是哪里人?他与唐福俭和“黑女丸”有无关系。他一脸的凝团迷雾。他把案情向局长汇报之后,叫来毛阿圆:
“阿圆,打印布告,寻找死者家属。”
下午,布告印出来。《南海晚报》上已刊登了死者照片和寻人启事。办完这一切之后,程家品和李新急忙来到海关。
他们与海上缉私队取得了联系,然后乘高速汽垫船搜寻了处女海附近的12个岛屿。他们没有发现唐福俭、雷家男和罗大年。程家品回到公安局时,已是夜里九点钟了。今夜里,他又不能回家了。他斜躺在沙发上吸烟思考案件。他不知自己度过了多少这样难熬的夜。
叮铃铃……电话响了。
他抓起话筒,一听便知是白蝴蝶打来的。白蝴蝶急切的声音响起:“家品,大年回来啦!他有重要情况要向你汇报!”
程家品激动地说:“他在哪儿?”
“他受了点伤,在我这里。”
“我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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