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萍脸晒黑了,嘴唇裂了,整天粗茶淡饭,跟班练车,性格爽朗许多,人也变得结实起来。
终于熬到了考试的日子,秦雨再三问她有没有把握,要不要找人帮帮忙,说,你已经学下来了,不就拿执照吗?我打个电话给你办好就是了,考什么啊!她说,正因为学都学下来了,才要考呢,你就别操心了!
当天考试的能有五六百人,兰教练不知何故没来,学员一律编组进场,点名应考。严萍编在了12组,最快也得3小时才能轮上,走又不能走,只好干等。
约摸半小时后,考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过了的喜笑颜开,砸了的垂头丧气。任莲出来了,一见严萍马上小鸟似的飞过来,说,太好了,我考过了!然后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左一声严姐,右一声大姐,给她讲考试的过程和感受,说,我考桩一次过,九项抽的是压大饼,压了一个,蹭了一个,扣了我20分,勉强过了。说完,甚是亲密地搂着她,抱着她,比亲姐还亲。
严萍说,祝贺你了,快回家吧,你父母肯定为你高兴啊。
任莲说,我就一个人,爸妈都去旅游了,反正没事儿,我陪姐姐聊聊好吗?
严萍心说,我们有啥可聊的,可也不好拒绝,毕竟人家尊敬你。再说了,小姑娘也蛮可爱的,聊聊天也没啥不好的。心里想着,嘴上说着,不知不觉,俩人竟然很快就找到了共同点。小姑娘兴趣广泛,影视明星,绯闻趣事,食品安全,购车讯息,生活时尚,港台海外,等等等等,没有她不知道的。严萍挺开心,不经意间,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这时,有个胖姑娘满面春风喊任莲,俩人姐妹似的,相拥相抱,一阵庆祝。任莲说,姐,你再等会儿,我先走了,上车慢点儿,这可是考试,越慢越好,沉住气,肯定能过!说完,不知是情绪所致呢,还是一时高兴,在严萍脸上吧嗒一声亲了一口,这才和那胖姑娘勾肩搭背,甚是亲密地跑了。
镇长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跑开的任莲,马上朝着严萍嬉皮笑脸蹭过来。
严萍问他考咋样?
他笑眯眯地摇头说,不行,我太紧张,心理负担重,一上车就慌,考桩两次都没过,还都是越四线。咱们班的小季也没过,这小伙平时练得多好啊,可就是没过!那个最肉的周虹倒是一把就过了。说着,色眯眯的眼角瞥了瞥离开的任莲,说,小任和你蛮亲热的呀,你没听说她的事啊?
严萍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心里一沉,说啥事啊?
镇长绽开笑脸,腻不唧唧地说,早都传开了,她是同性恋。
严萍吓了一跳,同性恋,不能吧,咋会这样呢?
镇长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把头凑近她,压低嗓门说,有啥不能的,我的眼力错不了,啥样的人没见过啊!这女孩,十有八九是同性恋,至少有严重倾向!你没发现嘛,她长得不错,人也机灵活泼,可从不和男的打交道,跟小伙子连话都很少说,净和女的嘻嘻哈哈玩亲热。
严萍心里顿时反感,心说,胡扯啥呢,不和男人交往就同性恋啊,简直神经病!可紧接着,心口一阵乱跳,脸上被女孩刚亲过的地方,立刻痒兮兮地刺挠起来,联想到她一连串的举止行为,不禁倒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使劲擦了擦腮帮子,心说这年头啥事都有可能,也许……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她不敢往下想,急忙否定冒出的念头,人家好好的女孩子,没证没据的,干吗要把人家往那方面想!这年头,有些人就是闲得无聊找排遣,专门造谣玩恶搞,背地里老说人家坏话的,没准就是他自己有毛病!再说了,即便人家咋咋咋了,跟你啥关系啊,要你没遮没拦倒闲话啊!
镇长见她神态有变,敏感地转移话题说,能把你的片子给我一张吗?
严萍说我没片子。
那给个号码也可以,不管咋说,毕竟也是同学了一场,没准啥时候就又碰上了,你说是吧?说着,掏出手机,等着严萍说号码。
严萍装着没听见,说,你考完了,还不走啊?
镇长一点不难堪,收起手机说,我不走,他们让我等补考呢。说着,又露出神秘兮兮的腻味样,那意思分明是说,我有门路,走个过场,肯定能过!
严萍相当顺利,考桩、九项都是满分。
10天后,她拿到了驾照。又10天后,她开上了自己的新宝马。
一天中午,严萍开车路过驾校,突然就想起教练来,心里一热就想去看看他,不是显摆,只是看望。进了驾校,正赶上吃午饭,院里学员众多,一个个捧着大碗吃得畅快。严萍转了一圈,没见教练,办公室也没有,就掏出手机打电话,但听到的是停机的电脑音。心里纳闷,正好见看门的老马在收集剩饭好喂狗,就去问他见没见兰教练。
老马说,你不知道啊?你们考试那天兰教练就走了,解聘了。
严萍一惊,说,咋回事啊?
老头四处看看,低声说,咋回事,听说为一个女学员撞护栏的事,得罪了校长!其实,兰教练那人挺好的,就是性子直了点。
潮热上涌,严萍差点叫出声来,这叫啥事啊,就因为自己的一次莽撞,教练竟然丢了他热爱的饭碗。严萍的冲动盖过了愧疚和不安,就想去找校长理论理论,这么做,太不讲理,太霸道了!转念又一想,你算老几,在人家的地盘上找事儿,不是自讨苦吃吗?还是应该先找教练,问问到底咋回事再说。可她就是联系不上他,没人知道他家住哪儿,也没人知道他为啥停机。总之,自从他离开,人就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连数天,严萍心里特纠结,天天早晚给教练打电话,结果都一样。
倒是秦雨给联系张罗的那些生意,说成就成了。她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统统搞定,单是那个“黄金万两”的玉雕,就净赚了20万。
没费啥功夫,进账几十万,搁谁不舒畅啊!
可一回家,心情就像是破土的嫩苗遭了雾霜,往往转念之间就坏得厉害,她只好拼命干家务,越是往温馨里摆弄,就越是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寞。
中秋过后,几番冷雨秋风,高天雁唳,黄叶簌簌。
秦雨找严萍陪她到开发区看房,她买了两套高层投资房,刚拿到钥匙。
一路上,秦雨一个劲地埋怨她,说,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老朱,你不同意,人家上礼拜结的婚,娶了个小他二十好几的大姑娘,还是名校的本科生。说今儿晚上请你的,又是正处级的官员,你要是再不满意,我也就没招了,再也不管你了,不信走着瞧!真搞不懂,你到底想嫁啥样的?严萍说,我也不知道,我跟你去赴宴还不行吗?不行,你得和人交朋友,不光是吃饭!严萍挤出笑来,说,不会拉我去跟男人上床吧?
说笑间,要看的小区到了,没想到正是几个月前严萍开车闯祸的地方。
俩人都有些意外,有些感慨。
进了院子,严萍就愣了,像被人念了咒语似的。
秦雨问她怎么啦?
她啥话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身穿工作服,寸头宽肩高鼻大眼的人推着个铁皮车从库房里出来,车上拉的是皮线、塑管之类的东西。看着看着,她突然就开心地笑了,发疯似的使劲抱住秦雨,说,谢谢,太谢谢你了!
秦雨说神经病啊,谢我什么啊?
严萍推开秦雨撒腿就跑,到了那个推铁皮车的工人跟前,二话不说,上去就从人家手里抢车把,一点不客气。
一张满是尘土的老脸转过来,异常惊讶地望着她!
她傻了,像是活见鬼!
那人回过神来,从车上拿起安全帽往头上一扣,含含糊糊嘟囔了一句听不懂的方言,头一勾,弯腰蹬腿拉起车吭哧吭哧地走了。
严萍望着那人的背影,脊梁一阵麻凉,长叹口气,摇了摇头,握住跟上来的秦雨的手,没头没脑说了句太像了,紧接着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作者简介:
海桀,男,著有长篇小说五部,在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近百篇,现供职于青海省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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