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一眼,她便知道,那人不是阿福。
那件事情过去之后,次日她便被分派到了晋王身边侍候,这一下两人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躲着她,就连为数不多的几次回来都没有见到他露面。她一度以为他只是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自己的事情,所以不愿相见。如今想来,恐怕是早就做好了离开王府的打算。
萧晓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合上地上的草席,这才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塞到了管事崔嬷嬷的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劳烦嬷嬷费心了!”说着便离开了。
她不知道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对于这样的不告而别,心里多少是有点儿责怪的。相处了这么多天,早就把他当成了朋友,临走的时候也不来告诉一声,即便安排了这样的场景,难道她还真的能揭穿他不成?那人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能够猜想到他的身份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藏身晋王府也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日狭小的假山洞里,短短的几分钟,他身上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探查,只是,这个机会,他尽也不留给自己。
虽然如此,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几分庆幸的。不论怎样,在她眼中,他始终是那个憨厚老实的阿福,那个在困境之中处处护她周全,给了她温暖和依靠的朋友。
所以她宁愿他是别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如今这场面,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萧晓心里默默的道一声珍重,但愿他能够达成所愿,一路平安!
这边,燕国的宫廷里早已天翻地覆,原本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的废太子南宫澈卷土重来,突然间高调的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朝中几个重臣都不约而同的叛变。这一下,明眼人都看出了形势,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燕王宫里一阵血雨腥风,燕帝被囚于云川殿,原本得势的二皇子也被打入天牢,一时间人心惶惶。
新登基的燕皇南宫澈再一次踏入原本就属于他的东宫,只是,岁月的痕迹不可磨灭,饶是按着记忆中的样子让人重新修缮了。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母妃被陷害以巫蛊之术谋害父王,东西从寿康宫里搜了出来交到父王的面前,一时间龙颜震怒,母妃当场就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宫殿。
一切都来的那么匆忙,昨日还是风光无限的太子,今日就是预谋不轨的阶下之囚。
他清楚的记得母妃含着眼泪饮下了那两杯毒酒,鲜血从嘴角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他颤抖着双手接过她抽搐的身子,只恨自己如今势单力薄,只能任人宰割。
临死前,母妃只留下了一句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终有一日报仇雪恨,把属于他的东西都夺回来,这样她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如何不知道母妃怎会是真的要他报仇雪恨,她只不过是要拿这样的借口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信仰,便如同行尸走肉。所以,她宁愿让自己在仇恨之中奋发图强保全自己。
这样一场灭顶之灾,将他之前的一切都抹灭的一干二净。好在,师傅和跟随自己多年的死士心甘情愿的留在了他身边,这么些年,他们细心的谋划着,只为等待有朝一日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殿下”一声怯懦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闪过一丝嫌弃。
“怎了了皇妹?”他瞥了一眼脚下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南宫汐看着他这样生疏冷漠充满嘲讽的表情,眼泪直直的涌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下:“殿下,求您饶恕了二皇兄吧,我母妃现在已经疯疯癫癫的,求您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饶恕了他们吧。”
南宫澈拍了拍手,很快门外的两名侍卫就走进了殿里。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拖下去。”说着冷冷的看了一眼绝望中慌乱挣扎的人,丢下了一句话:“以后,你还是好好的呆在院子里别出来了。”
一句话,就决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
南宫汐大叫着挣脱了了肩膀上的手,不顾一切的扑倒在他的脚下,泣不成声的求道:“皇兄,不要,我是你的妹妹呀,你好好看看我,小时候……”
话还没说完,一声令下,便被毫不客气的拖了出去。
她堂堂一个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作为燕皇室唯一的女儿,她自小就得父皇的宠爱,所以,脾气性格也难免骄纵了些。只是,她没有料到,一切都在那个人回来时改变了。
这些天,自从在他的默许下在牢里见过皇兄的惨状之后,母亲就变得神志不清了,一一日疯癫。她这个样子活得身不如死,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的受折磨,她的心里就像被人凌迟了千刀万刀一样疼痛难耐。
这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院外将大殿包围的密不透风的侍卫,她无奈的惨笑一声,缓缓的倒在了地上。也许,很早以前便是错的。
自己的母妃做了什么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宫廷之中原本为了争宠也无可厚非,可她做的太绝了。贤妃满门三百多人都被送上了断头台,鲜血横流,这种仇恨,一旦种在了人的心里,只会一日一日的不断加深,如今,这一切可都是报应。
屋里的女人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母妃,在她的记忆中,她何曾有过这种狼狈不堪的时候?
她轻轻的走过去,想要扯过母妃怀中抱着的枕头,可是还没靠近就被她尖叫着躲了过去。她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了窗户,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了进来,她只想清醒清醒,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的让她几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为一觉醒来,她还是那个万千宠爱的公主。
可是,每次睁开眼睛,眼前只有疯疯癫癫的母妃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这一切,都快把她逼疯了。往日门可罗雀大殿中,如今竟是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孤孤单单的。
自从禁足之后,这吃穿用度也大不如前了,想要给母妃请一个太医来,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连院门都出不去,还有什么办法。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兄看来终究是没有那个命啊!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往后的日子就真在这一眼四方天的地方度过了?可是,她真的不甘心……
重兵把守的云川殿内,燕帝南宫漠在短短的几个月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当年那件事,自己也不是不清楚贤妃的为人,只是,他不能放任明家的势力做大,所以,即便贤妃是自己所宠爱的女人,也不得以舍了出去。
他这一生,做过的决定无论对错从不后悔,唯独这件事让他无法释怀。也许是人老了,便常常的回想以前的光景,贤妃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她大度而又不失情趣,曾今也深得自己喜爱,两人也有过那么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
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帝王之位,他不得不纳了如今的惠妃,比起她来,惠妃更像是这宫廷中的女人,杀伐决断,颇有乃父之风。许是见惯了宫中女子的柔情似水,这样一个性情豪爽,出手狠戾的女人竟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以为,女人终究是女人,再狠辣的女人到了床上还不是温柔似水。所以,很多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这后宫之内,该是有强硬的手段才能震慑的住。这一点,贤妃那柔弱的性子就永远都无法担当大任。
只是,这些年,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当初做的是否正确。二皇子生性多疑,资质平庸,不能委以大任。其他几个皇子还都太小,若是登基为帝,终究被人拿捏。这件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他的心口。
不料,最终会是这样的局面。
当他再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就那么一眼,他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性子最像他。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儿再怎么也不是他的对手。
门被推开了,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注视着对方。
看着身边慌慌张张的挡在他面前的内侍,南宫漠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这父子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看了一眼身着龙纹锦衣的人,燕帝嘲讽的笑了一声:“怎么,你是送我上路来了?”
南宫澈心里夹杂着多少种感情,原本以为他心里只有仇恨,毕竟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想着要复仇,可是,如今看着眼前两鬓苍白的老人,他眼里倒流露出几丝不忍。
不过,这种不忍很快就被他按下去了。
“你千不该万不该那样对待母妃,母妃对你的感情你怎能不知道,还让她死不瞑目。”
老人叹了一口气,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低下头细心的拿下悬挂在腰间的那只荷包,神情恍惚,半晌才艰涩的开口:“为父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妃,年轻时总是肆意妄为,如今人老了才明白真心待自己的始终只有你母妃一人,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说着看了一眼面前不动声色的人,语气中夹杂了些许感叹:“好在你如今安然无恙,否则,我就是到了地底下也得不到宽恕。”
南宫澈心里万种情绪齐涌山来:“如今说着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最后看了一眼坐上的人,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后面传来老人苍白无力的声音:“为父有最后有件事要求你,别的不说,那都是命。汐儿却是无辜的,她纵是有些刁蛮,也都是我给宠坏的。好歹留她一条性命,若是不想见到她,远嫁出去也就是了。”
听了这话,南宫澈身子微微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不会动她的!”说完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心里明白,以父皇的脾性,即便自己不动手,他也会自己了断。没有几个人甘愿在这寥寂的宫殿中了此残生,尤其对一个曾经驰骋天下呼风唤雨的帝王来说,这种毫无希望的日子,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
也许,他这一生,注定是要孤家寡人。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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