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花酒家的老板,名叫迟厚发,是位个体大款,此君不赌钱不酗酒,就是有点好色。他老婆外号“水灵葱”,尽管徐娘半老,却也风姿绰约,而且醋劲特别大,对丈夫管束甚严。
这天,水灵葱在常州的父亲过七十华诞,酒家不能少人,于是水灵葱做代表,一大早就登车去为老爸送寿礼。
水灵葱一走,迟老板浑身轻松,总算捞着了跟店里几个标致的女招待打情骂俏的机会。无奈那些女招待畏水灵葱如虎,不敢搭理他,迟老板自讨没趣。
当晚约摸十点多钟,餐厅正要打烊,忽然走进一位三十出头的摩登女郎,高挑身材,披肩长发,穿一件高领真丝绣花旗袍,长筒丝袜裹住浑圆的大腿。
女招待礼貌地对女郎说:“对不起,我们打烊了。”
“啊——”女郎有点扫兴,转身欲走。
可迟老板早已心荡神迷,哪肯放走这天仙般的美人,跨前一步招呼道:“请坐,请坐,顾客如上帝,怎能拒之门外。”
他转身对女招待说:“这样吧,你们做了一天也辛苦了,你们都回去,我去给这位小姐炒几个菜。”
迟老板的用意谁看不出来?只是不想去管这种闲事罢了,于是大家顺水推舟全离开了酒家。
迟老板显得兴奋不已,开口问:“小姐,想吃什么?”
摩登女郎莞尔一笑:“老板,你的服务态度令我好感动。吃的可以随便些,拣现成的端两样就行。今晚,我想在贵店住宿,不知有没有房间?”
“有,有!”迟老板心里更乐:本来只想跟她聊聊,吃吃“豆腐”,解解寂寞,没料到她还要住店,我要尝尝“鲜”啰!
迟老板乐滋滋地把女郎领到二楼,打开迎街的一间客房。
女郎站在窗口,街面景色一览无余,她连声称赞:“这个房间好。老板,那就麻烦你把饭菜送到房间里来。”
饭菜端上来以后,迟老板仍然赖着不走。
女郎又莞尔一笑:“老板,你去休息吧,不然,尊夫人可要吃醋了。”
迟老板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讪笑着说:“我那只醋罐子回常州娘家去喽,今晚不会回来。横竖睡不着,陪小姐聊聊天,有什么吩咐,也好随时侍候。”
“哦!是这样。”摩登女郎也来了兴致,“那好吧,我想你店里一定藏有好酒,不如拿一瓶来,我陪你喝两杯,怎么样?”
这真是簸箕掉了底——耙(巴)不得呢!迟老板连声答应:“我的房间就在你对门,房里有五粮液、人头马……”他蓦然醒悟人家是女士,肯定不喜欢烈性酒,忙改口说,“还有香槟,真正的法国香槟,你一定喜欢!”
没承想摩登女郎摇头道:“香槟没劲,来瓶人头马吧。”
迟老板一听,欢喜得屁颠颠地打开房门,按亮电灯,取来洋酒,还带来两只高脚酒杯。
琥珀色的酒液注在亮晶晶的玻璃杯里,迟老板正搜肠刮肚想找句什么祝酒词,突然楼下“嘭嘭嘭”传来一阵敲门声。
迟老板心里一惊:难道该死的婆娘不早不晚偏偏这会儿赶回来了?他要紧冲到窗口向下望,只见马路边停着一辆警车,几个警察正在敲他的门。
发生什么事了?迟老板匆匆下楼,方才知道远郊蒙山监狱逃走一个持枪劫财杀人的“小光头”,警方正在追捕。今晚全市旅馆普查,警察是来查房的。
迟老板领着两个警察上楼,来到摩登女郎住的房门口,只见门已经上了锁,敲敲,里面无人应声。迟老板心里疑惑,用钥匙打开门一看,室内空无一人,酒菜等物也全无踪影,只有一盏电灯亮着。人呢?
自己住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半夜三更也不让睡觉!”
迟老板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见那女郎坐在床上,瀑布般的长发遮住了半个脸,一床毛巾被盖住全身。警察问:“你是谁?”
“哟,笑话,我是谁?让我男人告诉你我是谁吧!”
警察转眼盯着迟老板,迟老板吞吞吐吐回答:“她……她是我老婆!”
他心里话:这婊子怎么忽然睡到我床上来了?唉,不承认是老婆,又怎么解释得清楚。
警察可不放过他:“你刚才开门的时候不是说有个女客吗?人呢?”
迟老板瞥了女郎一眼,语无伦次说不上话来。
“她什么呀,”时髦女郎白了迟老板一眼,“人家不是告诉你她去看电影了么。你睡迷糊了咋的?”
迟老板猛然醒悟:“啊,对,她是去看电影了。大华电影院,十一点的小夜市。”
女郎又补充说:“她只交了二十块钱押金,住宿登记簿都没来得及填,就急匆匆去电影院了!”
警察摇摇头,说:“等她回来,你们务必叫她出示身份证,按规定应该登记了以后才能住宿。”
等迟老板送走警察,锁好店门,再返回自己房间,那女郎已穿戴整齐,摆出酒菜,正自斟自饮哩!
迟老板心里发毛:这娘们到底是哪路货色?他没心思喝酒。
时髦女郎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举起酒杯说:“我是干什么买卖的,你还瞧不出来?虽然你情我愿,可叫‘雷子’识破,你还不身败名裂?这些雷子究竟来干什么呀?”
迟老板恍然大悟:这女郎原来是只有经验的“野鸡”。他呷了一口酒,便把警察追捕杀人犯的事讲给她听。他心有余悸地说:“幸亏他们不认识我老婆,否则,准露馅。”
迟老板一口把杯中酒喝干,推开酒杯,说:“我们就赶快干自己的事吧!”
边嚷边就张开双臂朝女郎扑了过来。
女郎一闪,说:“你别猴急,我的价码不低,先把钱掏出来让我瞧瞧。”
迟老板一听,从T恤衫口袋里掏出钞票掼在桌上,起码也有三四百元。
女郎摇摇头:“你当我是草鸡呀!”
迟老板欲火中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足有六七百块:“这该够了吧?”
谁知女郎还不满足,一把拽住迟老板的膀子,伸手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只匣子,那里面有五千元现金,还有项链、手镯、国库券、存折。
那女郎对存折不感兴趣,她把其余的东西全装进自己包里,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道:“听着,你现在替我把那瓶酒全喝干,要是不醉,你就再喝一瓶!”
迟老板一激灵,方才看清那女郎手里正握着一支手枪。
迟老板吓得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郎冷冰冰地说:“别管我是谁,快喝酒!你喝醉了,我也好安心睡一觉。你这叫善有善报,要不是今晚你‘招待’我不错,我早让你见阎王去了!”
迟老板无奈,只好抓起酒瓶往杯里倒酒。
那女郎伸手一把夺过酒瓶,命令道:“张开嘴!”一歪瓶子,那琥珀色的液体“咕咚咕咚”直往迟老板口中灌。
迟老板呛得受不了,“呃呃呃”直摇手,女郎仍不罢休。照这样子,不醉死也得呛死。
正当危急时刻,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人冲进房来,对准迟老板一个耳光,口里骂道:“你干的好事,我才出门一天,就敢招引骚婊子来家。”
女郎听得明白,原来是真的老板娘回来了,怪不得大门房门全锁着,她能冲进房间,她是有钥匙的。女郎侧身坐在床沿上,细细端详这位正宗老板娘。
此时迟老板已被灌得醉眼昏花,可他尚未烂醉到认不出自己的老婆,定睛一看,这女人也不是水灵葱,根本不认识。他心里直纳闷:今晚我交了什么倒霉的桃花运?刚才时髦女郎冒充我老婆,哄走警察就拿手枪对准我;这会儿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个女人来假冒我老婆,她想干什么?迟老板吓得全身汗毛倒竖,张口结舌地说:“不……你不……”
“捉奸拿双,你还不什么!”那女人一拨拉,就把迟老板拨拉到椅子上,张口说不出话来,好像酒劲往上冲,头一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女人绕过迟老板,又直扑那女郎,口里骂道:“不要脸的骚货,老娘跟你拼了!”伸手就揪她的长发。
谁知这一揪,那女郎瀑布般的长发竟整蓬儿到了她手中,女郎露出一个刚冒发茬的光头来。
女人大惊:“你……”
光头奸笑着说:“我是男人,你吃哪门子醋。”他边说边解开高高的旗袍领子,又拿掉假胸,淫笑着说,“你嫁了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有什么意思,你还不如跟我呐!来,咱们坐下好好谈谈!”
光头朝女人招招手,女人似乎这才发现男扮女装的光头手里握着一支手枪,她抖抖索索地问:“你手上……我害怕!”
光头阴笑笑:“这有啥好怕的!”他大约觉得没有枪,对付这女人绰绰有余,就大度地把枪塞到枕头下面,拍拍手说,“不要怕喽,来吧!”
女人像只小绵羊,畏畏缩缩向前挪两小步,光头按捺不住,伸手抓住她两个肩头,企图把她提到床上。
岂知这女人好像会使千斤砣,硬是让他提不起来。待到光头反应过来,暗叫不好,那女人攒足劲的一只小拳头已经猛地捣到他的肝部。拳头虽小,力道奇大,他只觉得疼痛难熬,浑身酸软。那女人趁势弯腰抓住他的两条小腿,猛一抬身,从头顶把他摔过桌面,掼倒在房门口。
女人的全套动作干净迅疾,显见是个训练有素的高手。还没容光头缓过气来,这时候,从门外冲进来两名警察,“咔嚓”就把光头的手给铐上了。
原来这家伙正是警方追捕的监狱逃犯。
迟老板还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那女人走过去,在他胸口揉搓几下,迟老板慢慢苏醒过来。其实,先前女人那一拨拉,正捣在他的昏睡穴上,现在被解开了。
迟老板睁开双眼,对眼前的一切迷惑不解。正想发问,忽见警察从房门外又叫进一个女人来,迟老板抬眼一看,一阵羞愧尴尬——谁呀,真正的老板娘水灵葱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刚才来查房的两名警察实际上是经验丰富的侦察员,迟老板和床上女人的支吾表情引起他们的怀疑,职业的警觉使他们感到自己追寻的猎物似乎就藏在这个酒家里。考虑到凶手有枪,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警车开到另一个地方隐蔽以后,他们又折回来悄悄包围了酒家。
正巧此时,水灵葱不放心自己的男人,坐夜车从常州赶回来,正要开门,警察悄悄上前一盘问,才知道这是正宗的老板娘。蹊跷的事情有了答案,床上女人起码也是卖淫的暗娼,从她拿腔捏调的语气分析,问题恐怕未必如此简单。
于是他们做了水灵葱的工作,开了店门,走上楼去,从锁孔往里一看,乖乖,那女郎正握着手枪顶住迟老板的后脑勺哩!
事情十分清楚,这女郎正是男扮女装的在逃犯小光头。此刻贸然往里一冲,人质性命还不全完?跟着同来的女警贺红梅本是闻名全城的警花,全省女警擒拿格斗获一号种子选手称号,她不仅艺高人胆大,脑子也特别好使,所以大眼睛三眨两眨,就想出了这么个以假乱真的绝招来。
小光头交代,他本来真的不打算杀死迟老板,只想把他灌醉,自己高枕无忧睡一觉,留个不解之谜让他讲给警察听。因为他说不出破绽,一定还坚信自己是个时髦女郎,这样,警察就又多了一件侦察女骗子的案件,多少可以分散警方的精力。后来,待到装成老板娘的贺红梅出现,他贪财又贪色,就改变了主意,预备强暴“老板娘”以后,把他们夫妻双双杀死,再制造假现场,同样可以留给警方一个扑朔迷离的凶杀大案,自己更容易逃之夭夭。
水灵葱听到这儿,吓得脸色煞白,用手指一戳迟老板的脑门:“听清了吧,死鬼!‘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又一指警察们,“多亏他们救命,要不然,这会儿我俩都到阴曹地府了!还不快谢谢人家救命之恩!”
(周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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