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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顾西洛会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阳台上想苏念安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是否世事变迁，原本喜欢着的女孩子其实早已变了样了。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开始慢慢起了变化了呢。

    顾西洛的掌心还隐隐作痛，但他仍然不愿去想苏黎黎那些话的意思。以男人的直觉，他大概能猜到那些话是说给他听的，当他看到苏念安瞬间微变的神色时就已经猜到，一切，其实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已。

    可是苏念安，为什么要选择欺骗呢，还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S市开始进入雨季，连绵不断的阴天和雨天，忽然让苏念安有种在西班牙的错觉。巴塞罗那的天气常常都是这样的，阴郁的雨天能够让人变得烦闷不安，正如此刻的苏念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顾西洛之间独有的默契消失不见了。

    明明知道。顾西洛放下所有来到这里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怎么偏偏就是放不下自己心里的固执呢。她拨弄着手腕上的紫水晶。原本以为，紫水晶能够给她带来幸运，紫水晶象征爱情与事业，可是没想到，一个人若是自己没有那个意愿，不管是什么都带给不了自己幸运。

    幸运和好运，从来都是只有自己才能够给予自己的。

    苏念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来还是要自己先妥协才好，顾西洛性格里的叛逆因子，有时候是连自己都十分害怕的，更何况这一次，似乎理亏的真的是自己。

    她走出房间，外面客厅内鸦雀无声，如果不是阳台上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她很难想象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原来是有人生存在的。

    她走过去，在顾西洛面前蹲下。白玉手指握住顾西洛的。十指相交，给她一种一辈子的错觉。如果能这样一辈子交握着手，十指相扣，也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苏念安将头靠在顾西洛腿上。

    “Cris，相信我好不好。”她声音清浅，似是忍住了许多的心酸。

    顾西洛听到苏念安的声音，胸腔口的酸涩微微泛起，他们之间，真的还能够用相信这个词吗，如果曾经对苏念安的相信换来的是现在这样若有若无的怀疑，那么这一切究竟算什么。

    “相信是要同等给予的，苏念安，你又有多少是值得我相信的？从一开始，你就像是一个谜一样闯进我的世界，随后出现的苏黎黎，号称是你妹妹，又后来，关于你是不是真的失忆这样的问题，我已经再不想去揣测。难道从一开始，我给你的不是信任吗，还是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顾西洛的眼中渐渐浮现出痛楚来。

    错了，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那样的深情换来的只是像小丑一样的虚假，付出的感情不被珍惜，是否说明他的感情太过廉价，而从来，苏念安连向他解释都不屑，从始至终，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执意的要将她留在身边，这样的执拗究竟值不值得。

    他开始审视起这个问题来。

    顾西洛的爱恨同样十分强烈。要么爱，要么恨，从来没有第三种情绪。而对于苏念安，他不愿意恨。他望着苏念安那张苍白的脸颊，内心的不忍翻江倒滚，可是他知道此刻，若是对她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顾西洛，对自己残忍了那么多年，怎么就狠不下心对她残忍一次呢。他抚了一下胸口问自己。胸腔内的烦闷一刻不停的充斥着他整个心脏，好像下一刻就要爆破一般。

    十七岁的时候，顾西洛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带给他唯一的阳光。他以为，时间静止，他们会像那个时候一样毫无心机毫无防备的握住对方的手。十年过去，期间经历过六年的空白与想念，一年的短暂相见，以及三年的朝夕相处，没想到，没想到最终仍然换不来她的一丝感情。

    他是顾西洛，不被世人看好的坏孩子顾西洛。他是恶魔不是天使。可为什么，如果早知道最终得不到，又为什么要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没有感受过阳光的话，当然也就无所谓失去不失去，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坏孩子，为什么十三岁的她就认定了他是个好人。

    顾西洛伸手抚上苏念安的脸，她眼中只有凄凉与苍茫。是经历过怎样的惨痛，才会让那双原本充满童真的眼眸染上这样一层沙粒。此刻她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太多太多的往事，这样的眼神不是一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人会有的眼神。

    顾西洛似诱哄般的说：“念安，来，告诉我，十三岁的你是怎么样的？”

    苏念安是在那一刻，终于泪如雨下。十三岁到二十三岁，整整十年，那被尘封在岁月里的往事，就在顾西洛那样低沉的声音中血淋漓的被剖解开来。那段鲜血淋淋的过去，像是在无声的告诉她，属于她的记忆就算她如何不想要，也终究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苏念安紧紧的抓住顾西洛的衣袖。十三岁的她是什么样的？天真，单纯，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那就是苏念安十三岁时候最真实的写照。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又怎么会去帮助顾西洛呢。

    顾西洛眼眸逐渐深沉。答案已经很明了，苏念安的反应不就已经告诉了他所有吗，还有什么理由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几乎已经开始怀疑，可是宁愿相信，他宁愿选择对苏念安始终如一的信任，什么都不问，连偶尔的试探都充满了愧疚。他以为，她终究是会看到他的隐忍的。可是他错了，如今的苏念安，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够保护好她自己不受伤害，又怎么会看到他的痛苦？

    顾西洛抱着苏念安的手一点点松开。想念是一种无声的利器，刺的他鲜血淋淋。如果当初，能够控制住心里那份渴望，能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又何至于把自己弄的这样狼狈。这些年来，他唯一败过的人就只有她，就只有苏念安一个而已。

    他心甘情愿的被她伤害，却反而是一种错误。

    如果世事变迁，到最后问顾西洛，这一生做舍弃不了的是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是苏念安。可是如今，他的回答却变成了，他最舍弃不了的，是这些年来自己画地为牢的那些感情，那被他刻骨铭记在心里的感情，在她眼里这样不值得留恋，还有什么可爱的呢。

    顾西洛从苏念安公寓里离开的时候，外面竟开始下起雨来。他笑了笑，伸手接住滴落的雨水。迎面而来的人是秦薇，顾西洛站在公寓楼下的门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秦薇有一些诧异，她看到顾西洛身边的行李箱，皱了皱眉。

    “要走？”她问。

    顾西洛别开视线，“没有留下的理由。”是的，没有留下的理由，十年，他已经筋疲力尽。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原来从始至终，到最后都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而已。而这样的努力在苏念安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何必还要那样逞强。这些年，他也已经疲倦了，不停的追逐换来的只是她一次次冷淡的回应，谁还能保证保持心里的平衡。

    他累了，厌倦追逐了，厌倦跟随她的脚步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Cris，你应该相信念安，没有人比你了解她。”秦薇其实想解释什么。苏念安只是不懂得表达自己而已，她心里想着念着顾西洛，可从来什么都不说，却并不代表她不想念。

    顾西洛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以为我们会越爱越深，抛弃我自己的国度，抛弃我拥有的，只为了她一句话我可以不顾一切的来到这里，这些年对她的信任换回来什么。秦薇，我不是神，我也有累的时候，我厌倦了。”

    听顾西洛说厌倦了的时候，秦薇心里没由来的紧张。如果连顾西洛都开始觉得厌倦了，那是不是代表着苏念安与他之间的故事即将结束？一直以来，都是顾西洛始终如一的追逐着苏念安的脚步，然而如今，当那个追逐的人累了，被追逐的人又从来不懂得主动，这一场游戏就注定无疾而终。

    当秦薇看着顾西洛远去的时候，恍惚间以为这一场梦真的苏醒了，不管是在梦里的人，还是始终徘徊在梦外的，顾西洛的离开，宣告着一切的彻底结束。

    那段十年的感情，随着苏念安的自我保护厄然停止。该说是苏念安的错吗，可谁经历过了那样的黑暗之后不懂得保护自己呢，可是不是苏念安的错吗，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她能够勇敢承认自己其实是记得顾西洛的，是不是结局不会是如此。

    顾西洛想要的，也只不过是信任和坦诚而已。他介意的，只是苏念安用明明记得的态势在他面前伪装了忘记的三年。

    这样的欺骗是他接受不了的。那样骄傲的男子，只肯在苏念安面前才懂得低头的男子，给了苏念安三年的港湾，却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手。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十年都不曾放手，都舍不得放手的顾西洛，却在那一刻，决定放她自由。

    公寓门没关，秦薇在门口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苏念安。长长的头发垂直而下，遮住她的脸颊。她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抱成了一团。这样的坐姿，代表内心没有安全感。

    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十八岁劫后重生的苏念安，也时常会用这样的姿势坐在病床上，秦薇记得那时的苏念安双眼涣散空洞，在神智稍稍清醒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是两眼木讷的盯着她，然后呆呆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就是这句你是谁，让秦薇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那样坚强的人，却在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上，遭遇了如此灭顶之灾。那场车祸，秦薇和苏念安心里都心知肚明，假装失忆，其实只是想更好的保护自己而已。

    秦薇了解苏念安，她只是想要活着，如此简单而已。只有对过去不记得，一无所知了，才能彻底消除其他人对她的戒备和防范。

    秦薇走过去，拨开苏念安的长发。苏念安的脸上还挂满了泪痕，双眸几近空洞，却仍旧对着秦薇努力的挤出微笑来。这是个多坚强的女子，每每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强迫自己露出笑颜。

    “念安，没有人强迫你笑，你该对自己好一点。”秦薇很心疼，她总是不愿意将自己难过的那面展现出来，将苦涩狠狠的咽进自己心里而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就是苏念安，永远认为自己坚强的无人能及。

    苏念安对着秦薇笑，她摇了摇头。视线传向窗外，大雨倾盆，顾西洛还是离开了呢，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之间的路总是不好走的，十年，一个轮回，却终究还是什么都不曾留下，也许是太过骄傲了，两个如同刺猬一般的人在一起，只会刺伤对方而已，他们已经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这样的结局是必然，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只是她还不甘心，而他还不放手。

    “秦薇，这就是给我的惩罚，惩罚我这些年明明想念他，却永远告诉自己已经将他遗忘。惩罚我想在他身边，却总是用不在意的言行刺伤他。这就是报应，该我的怎么都躲不掉。”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候，苏念安仍旧是笑着的，除了笑，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笑，笑自己的残忍，笑自己的懦弱，笑顾西洛终于解脱，笑他们最终还是敌不过命运的嘲弄。

    在马德里的时候，苏念安时常会跟着顾西洛去看足球。马德里有自己的球队，伯纳乌球场上的人声沸顶是她一辈子无法忘却的欢愉。她跟着顾西洛一起呐喊，只有在绿茵场上，作为球迷的她才能毫无防备的宣泄自己。那几年，断断续续的跟着顾西洛疯，才发现这个在外人眼里的骄子，其实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那一面。顾西洛说他喜欢看球，因为在球场上可以无休止的发泄自己的烦闷，在那里没有人会将你当成异类看待。

    苏念安也记得，同样是那年在伯纳乌球场上，顾西洛眼眸似水，低沉的声音在球迷的呐喊声中显得缱绻而又深切。

    他说，念安，此生你不来，我不走。

    2

    连日来的烦闷，让苏念安开始茫然失措起来。事到如今，能怪谁呢，只能怪当初自己的隐瞒。顾西洛了解她，同样她也了解顾西洛，顾西洛气的并不是她的隐瞒，也不是她总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对他的不在乎，而是她的不信任。像顾西洛那样的男子，怎么会甘愿被一个女子如此践踏感情。

    苏念安靠在落地窗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徐徐落下，秦薇走之前说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如果让苏念安再重新选择一次，她一定会跟从前一样再来一遍。她心里的恨，并不会因为一个顾西洛而改变，如果可以，如今也不会走到这样的田地。

    顾西洛离开后的一星期，苏念安终于可以很好的安静下来。她想过很多，越是这样，顾西洛的样子就越是清晰。那时候的一言一笑，那时候的快乐总是会不时出现在她脑海。人生有多少感情可以重来，她因为对自己的保护太过而伤害了另一颗原本是全心全意属于自己的心。苏念安还记得十三岁那年，遇见十七岁的顾西洛，以为只是过客，却不想在多年以后渐渐成了永恒。她始终都忘不去，那一年十七岁的顾西洛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以及那双墨色瞳孔中散发出来的妖冶气息。那是一个致命的男孩，十七岁，却拥有那样冷漠的眸子。

    后来是在苏念安十九岁，那时六年过去，依旧是在英国的曼切斯特，在次见到了记忆里的熟悉面孔。顾西洛变了，不再是六年前外露的傲气，他比六年前要更内敛许多，苏念安在那一刻，害怕的不忍呼吸，她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个记忆里的熟悉身影拥着别的女子。其实这些年，想知道顾西洛的事情并不难。她知道他变得比六年前更加强大，知道他有傲人的地位，知道他的生活有多么风流，可每次，那双墨色双眸里却从未有过他该有的快乐。只有苏念安知道，这样的顾西洛根本不是最真实的顾西洛。

    那时顾西洛笑着揶揄她，而苏念安，再不能像六年前那样天真的喊着哥哥。她用惊慌失措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她相信自己的演技，顾西洛一定看不出来。那时候的苏念安早已学会遗忘，假装不记得，就会真的不记得了。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二十岁，在终于厌倦了国内的生活之后，她拉起简单的行李，只身前往西班牙。沐浴在马德里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盘算起自己的住处。却没想到，缘分，再一次不期而遇。

    又是顾西洛，那个笑起来总是带着邪气的男子。记忆里已经不再是十七岁的男孩，彼时，顾西洛已经是二十四岁的男子。二十四岁男子身上该有的稳重，顾西洛身上也有，可苏念安却觉得刺眼。顾西洛长大了，也成熟了，一点点走向世人所要求他成为的那个样子。她忽然觉得悲哀，眼前的男子像是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能把曾经最锋利的棱角磨平。

    二十岁的苏念安，就那么被二十四岁的顾西洛带回了家。十三岁的曼切斯特，十九岁的曼切斯特，二十岁的马德里。似乎苏念安每走一步都被牵上了顾西洛的名字。她也曾经想过，是不是真的太有缘分，才会让他们即使在过去六年依然能够重逢人海。

    顾西洛对苏念安很好，那种好小心翼翼，带着不经意的冷漠。顾西洛那时候一定是极为害怕的，有些感情如果表达的太过露骨，反而会是对对方的一种伤害。顾西洛是个男子，却也拥有那样的小细腻。

    可是他们之间至那之后，相处的方式却渐渐变得微妙起来。明明在记得一个人的时候要假装根本不记得是一件很难的事。二十岁的苏念安，甚至还不知道心里对顾西洛隐隐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爱，就已经开始刻意伪装起自己。那道防线，很多年来从未被打破，即使偶尔，顾西洛会低沉着嗓音问她是不是还记得从前的事情，就算内心如何摇摆，苏念安始终如一的说，不记得了。这是一种最好的自我催眠方式，至少那时的她，是真的希望自己不记得了。

    跟顾西洛在一起生活的三年，是他们重逢后最快意的三年。顾西洛的性子较之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变化的太多。很多时候，苏念安在顶楼阳台上朝下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萌生出一种错觉，在纷乱人世中，似乎除了他，一切繁华都已经成了背景。

    那是除了母亲和秦薇，这个世间唯一在乎她的人。

    顾西洛从来不说喜欢，也从不轻易将自己的喜怒表达出来，可是那双墨色的瞳孔在苏念安面前却从来没有过保留。是后来，苏念安才渐渐明白，那时的顾西洛，只不过想让她自己发掘他的感情。对一个满身傲骨的男人而言，轻言爱是一件多艰难的事。

    三年，顾西洛给了苏念安很多很多，最重要的是他给了苏念安从来梦想的所谓安定。尽管苏念安甚至从来不把那里当成是家，可是直到如今她才终于肯承认，因为有顾西洛，才会让她在那些年里有那种安定感。顾西洛给她的重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不了的。

    苏念安重重的将头靠在沙发背上。她睁大眼睛怔怔的望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就是因为他那样对自己的爱，才成为她肆无忌惮伤害他的武器吗。她很讨厌说后悔，可是此刻，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悔意有多么强烈。

    顾西洛，你说你爱了十年，我又何尝不是。你又怎么知道，那十年间，我受想念的煎熬一点不比你少呢。不是不爱，是因为太爱，才怕深陷之后再找不回来时的出口。

    苏念安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指尖在手机上敲打的声音，却让她的心变得冰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心，在那一刻，变得格外荒芜。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坠入深渊，再也看不见来时的路。

    顾西洛并没有回西班牙。事实上他本是打算回去的，却在机场遇见了秦薇。

    他眸光半眯，淡淡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子。她跟苏念安是完全不同的人，如果苏念安是属于黑暗的，那么秦薇就是属于阳光的。顾西洛记得，苏念安最信任的朋友，也一直都只有秦薇一个而已。

    他们坐在机场内的咖啡馆里。顾西洛坐在阴暗处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下垂，掩饰住此刻眼底的倦意。他很少会跟秦薇有这样单独谈话的时候，从前他眼里心里一直都只有一个苏念安而已，对苏念安身边的人或事他都极少注意，与秦薇，也只是淡淡的交情。

    秦薇搅拌着手中的咖啡，试图打破这样尴尬的沉默。她猛地看向眼前的男子，黑黄的微卷短发，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的薄唇。这是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算是完美的男子，唯独美中不足的是他每每看人时的那种孤傲和不屑。

    这大概就是顾西洛固有的待人模式，那种倔强的阴霾性格，跟其他男子有着本质的差别。

    “我觉得你还是该听听她的解释。”秦薇说。

    顾西洛握着咖啡的手一顿，视线停留在暖暖的咖啡上。解释？如果一开始她肯给他解释，他们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从开始到结束，不，确切的说也许在她心里从未开始过，自然也就不会有所谓的结束。在几个小时后的现在，顾西洛仍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太过深爱才给了苏念安肆意伤害自己的机会。

    从来她都不曾说过爱字，他却可笑的想要许她一生。一直以来他都像是个小丑一般围绕在她身边，她开心的时候会对自己笑，不开心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顾西洛累了，也再没有那个精力去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微微抬了抬头，墨色的瞳孔中带着深不见底的阴暗。这才是最真实的顾西洛。

    “解释永远都是掩饰真相的借口。况且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解释，因为苏念安从来都连掩饰都不屑。”他轻笑，是对自己清醒的认知，既然这样，倒不如他放手，还双方自由。

    “你该了解了解她的故事Cris，没有哪个人会在那个时候那样坚强，念安的心智真的已经足够强大，可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强大的心智才伤害到你们之间的感情。但作为十年来从不曾抛弃她的你来讲，很多事情在没有了解之前妄做决定，到最后受伤的依然只不过是你们两个不是吗。”秦薇有些激动，音量也比刚才大了许多。苏念安从来都不说，并不代表心里就不想，秦薇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如果现在让顾西洛走了，他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顾西洛身子一颤，眸间微微黯淡下来。他何曾听不出秦薇话里的意思，可，这样三番两次的包容与等待，他开始觉得不值。忽然，顾西洛起身，目光淡淡的转向另一边。

    “我想，她不会后悔。”他轻轻的说，然后拉起身边的行李，缓慢的走出了咖啡馆。

    最终，顾西洛还是没有回去。不是因为秦薇的那番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事到如今，他还留在这个城市究竟有没有意义。十年心里的信仰在顷刻之间崩塌，那种无力对他来说犹如灭顶之灾，可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让自己陷入了这样一场荒芜之中。

    酒店的落地窗前，能看到这个城市全部的夜景。顾西洛倚在窗口，墨色的眼眸中流光潺潺。似是回到了从前无数个夜里，那些想着苏念安的夜里，他也每每总是这样盯着外面万家灯火，怎么都无法入睡。

    指尖沿着冰冷的玻璃窗户慢慢滑落。他睫毛微微下垂，唇角却是不经意的上扬。从前无数个夜里，他也曾经喃喃的问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留住她。

    可是直到现在，顾西洛才近乎绝望的发现，不管自己付出多少，她似乎总也不肯接受或在意。她清冷的眸子里总是闪着淡漠。如果从前他还能骗自己，那是因为她不记得过去，那么直到真相出现的今天，他要用怎样的借口去掩饰这几年来她表现出来的不在意和无所谓。

    那三年间，假装出来的不记得，难道仅仅是为了掩饰她的那些过去吗。秦薇说，在很多事情没有了解之前妄做决定，到最后受伤的依然只是两个人而已。可是她不知道，当一些事情在真相大白之后，受伤的永远都只是那个付出较深的人而已。

    顾西洛忽然一拳重重的打在玻璃落地窗上。身体慢慢滑落，他单膝跪在地上，头一直垂着。良久之后，才有一滴泪落在地摊上。苏念安，怎么，这些年我对你的好，难道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到吗，难道你真的没有心吗。

    记忆回到十七岁，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是十三岁的她执起他的手告诉他什么叫信任。可是十年后的今天，依然是那个她，彻底粉碎了他心里近乎癫狂的十年信任。十年岁月，他由一个叛逆少年成长为一个能担大任的稳重男子，可直到如今他才发现，所有一切，早在十七岁分开的那一年就已划上句号。

    是他贪恋了，是他妄想了……

    “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

    “哥哥，你怎么从来都不笑呢……”

    “哥哥，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哥哥，你看我们的手，握的那么紧，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了？”

    “哥哥，我没有钱，只买得起一碗粥。”

    “哥哥，他们都说你是坏孩子，可我知道你不是。”

    “哥哥，我们好像都没有家人，那我们就当对方的家人好不好？”

    “哥哥……”

    梦里，小女孩童稚的话语不断重复盘旋，一点一点的侵蚀着顾西洛的心脏。恍惚间，他伸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心脏。疼，很疼……就在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之间，双眸猛地睁开。大滴的汗水沿着发丝流在雪白的枕头上，眼眶已经湿润。他不知道，枕头上的水迹，是汗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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