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此时未到四更天,四下里一片寂静。钱丹正在焦急,忽看见一条小船上有灯光,急忙奔过去道:“船家,让我上你的船躲躲好不好?有人追我。”
钱丹毫无江湖经验,这话讲得不明不白,谁去理他?却见一只白皙的手从船舱里伸出来,把帘子撩了撩,旋即有人道:“上来吧!”
钱丹大喜,扛着麻袋跳了过去。刚进得船舱,正要谢过主人,忽然嗅到一种奇特的气息,还没看清船里的人是谁,他就悠悠地倒了。
收拾那一队官兵,对于楼荻飞来说是举手之劳。他把他们拨倒在地,也去追那匹白马。赶了一路,才发现钱丹使了掉包计。回头去找钱丹和沈瑄,怎么也找不到。天刚蒙蒙亮,王宫中就派出了人马在钱塘府里搜查,楼荻飞料想他二人并未被捉回去,多半钱丹自行去了,遂过钱塘江,约了一些江湖上的熟人帮着寻访。哪知找了几日,仍是半点消息也无。楼荻飞想到沈瑄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钱丹又是个不大懂事的年轻公子,不免焦急万分。这日在一个小镇上喝闷酒,忽然听见对面当铺门口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吵架。其中一个面朝着楼荻飞,文文弱弱,面色苍白,却急急嚷道:“快放开我!我要去抓药救人性命的,谁跟你歪缠!”
另一个女孩青衫双髻,显见得会一点功夫,一手扣着白面女郎的手腕,不依不饶道:“要走先把玉佩留下!好小贼,哪里偷来的?还敢拿出来换钱!”
白面女郎挣脱不开,眼泪都要下来了:“你这个外乡人好不讲道理,说我是贼……”
楼荻飞听得那青衣女孩的声音甚是耳熟,走过去一张,竟然是吴霜的丫鬟青梅,不知怎的到了这里。楼荻飞道:“青梅,有话好好说!”
青梅回头看见他,又惊又喜:“楼君,可找到你了!你看这个人偷了沈郎中的玉佩来当,幸亏被我发现了!”楼荻飞看见白面女郎手里果然有一块小小的莲叶双鱼佩,却没见沈瑄戴过。青梅补充道:“这是夫人给的,所以我一见就知道!”
楼荻飞沉声道:“小娘子,玉佩主人在何处?”
白面女郎咬唇不答。
楼荻飞猜不透她是敌是友,但也看出她并不会武技,遂一拂衣袖,玉佩到手,道:“如此我就先收下了。我是玉佩主人的朋友,将来替你还给他。”
白面女郎跺脚道:“你要是他的朋友,总不好让他病死吧!”
楼荻飞明白了,把白面女郎拉到一边低声道:“鄙人楼荻飞,是沈郎中的朋友,不是搜捕他的官差。你可放心告诉我他的下落。”
白面女郎却也知道楼荻飞的名头,遂道:“我前几日偶然遇见他,就留他在舍下。他吐血吐得不成样子,急需千年老参补一补。我又没钱,只好拿他的东西来换,你们却说我是贼。”
楼荻飞道:“你们俩且等在这里,我去找药。”说罢匆匆离去。
青梅笑嘻嘻道:“我刚才说错了话,阿姊别生气啊!阿姊贵姓?”
白面女郎淡淡道:“姓季。”
原来这白面女郎正是太湖黄梅山庄里那个害喘病的女孩,天台弟子季秋谷的小女儿季如蓝。
小镇边上一间隐蔽的小小院落里,楼荻飞和青梅见到了沈瑄。他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躺着,衣襟上全是斑斑血迹。楼荻飞握住他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是沈瑄先道:“楼兄,你来了。她……她好吗?”
楼荻飞叹道:“她好得很,你不必担心。你怎的弄成了这样?”
沈瑄苦笑道:“我练了夜来夫人的尸香无影手。”
楼荻飞与青梅都瞪大了眼睛。
沈瑄道:“楼兄,你知道夜来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做她的医生吗?原来这妖妇练那害人的功夫已然自损其身,倘若找不到解救的方法,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必然丧命。她把尸毒炼在自己的手掌上,虽然有屏蔽的法门,但年深日久,毒质总要慢慢地顺着脉络往上行走。渐渐地每催动一次内力,毒质就要发作一回,痛痒不堪。一年之内,尸毒将游遍她全身。虽然这样一来她的掌力更毒,但后患也会越深,总有一天要活活地毒死她自己。”说着说着,猛然咳了一阵,挣到床边,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楼荻飞连忙扶住他,青梅道:“她抓你去,是要你给她配解药吗?”
沈瑄摇头道:“尸毒为天下第一剧毒,根本无药可解。只是我家原有一些方子可以将毒力稍稍克制一下,使得发作时不那么痛苦。她要我试着给她配制尸毒的解药,根本配不出来,她就逼迫我也练她那尸香无影手,搞成了这样。”
青梅道:“你自己不练不行吗?”
楼荻飞心想:若能自己做主,也不叫作逼迫了,问道:“难道你也中了尸毒?”
沈瑄道:“我还没来得及往掌上炼毒,只学了她的内功心诀就不行了。”思索了一会儿,叹道,“夜来夫人的内功实在奇怪。她将自己的一些内力逼入我体内,然后讲了几句心诀,让我自己吐纳调理。不料……”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胸中又疼痛起来,闭了眼靠在枕上,想把嗓子里那些甜甜的东西压下去。
楼荻飞把了把他的脉,果然发现沈瑄体内似乎有无数道气流在冲撞。这些气流说阴不阴,说阳不阳,十分诡异。原来夜来夫人的内功本是天台功夫的底子,独擅阴寒。但这尸香无影手的内功却莫名其妙地揉入了阳刚之力。她仗着自己武技好,尚能强行化解,其实是后患无穷,不仅有尸毒游走之厄,一旦走火,内息冲突涣散,不堪设想。沈瑄没有她那样的功底,被她逼入这种阴阳杂合的内力,体内气流乱撞,当时就支撑不住了。一旦运功调理,胸中如同有千万把尖刀在乱刺,只有吐出血来方能稍稍缓解。
楼荻飞把沈瑄扶起来,双手按在他穴道上。沈瑄摇头道:“没有用的,楼兄。我是怎样也好不了的,别为我白白地消耗元气了。”楼荻飞明白,沈瑄是医生,他自己都说没有用,自然是无计可施了。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不停地吐血,直到血尽而亡吗?
“至少能给你缓解一下!”楼荻飞不由分说地点了他的穴道,将两道真气灌入他的身体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行功完毕,楼荻飞吐了一口气,解开沈瑄的穴道。沈瑄略一运气,果然好了许多,遂微笑道:“多谢楼兄费力,救了我一条命回来。”
楼荻飞已是累得不行,苦笑道:“不要这样说。实话告诉我,你还有多长时间啊?”
沈瑄道:“本来我活不出这个月。楼兄你的两道真气将夜来夫人的内力暂时压住,将来发作的次数会少一点。大约还有半年的时间。”
青梅在一边听见他们俩这样说,早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楼荻飞道:“生死有命,你哭什么?”
沈瑄也道:“是啊。青梅,我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舅舅和舅母好吗?”
青梅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看沈瑄,忽然道:“楼君,蒋娘子回天台山啦!”
沈瑄皱皱眉,不解地望着楼荻飞。楼荻飞遂道:“我出来找你之前她尚未恢复,我就将她托付给吴掌门照管。”
沈瑄急了:“楼兄,你怎么可以……”忽然胸中一窒,几乎晕过去。季如蓝正巧端了刚刚煎好的参汤进来,见这情状,赶快给他灌下一口参汤,沈瑄才缓了过来。
楼荻飞颇为不安,道:“沈君,你舅舅的为人你该知道。他说过放过蒋娘子,自然不会再为难她。本来我可以托别人照顾蒋娘子,但是黄鹤楼上闹出事情后,江湖上想找她麻烦的人太多。将她放在三醉宫,一来外人万万想不到,二来你舅舅不管心里怎样想,他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尽力保护她,等着你回去和她见面。”
“舅舅保护她……”沈瑄低声道,他此时已有些明白楼荻飞的用意。
楼荻飞见他不信,郑重其事道:“我后来细细想过,吴霆兄弟的死,只怕另有其因。汤铁崖、我还有吴小娘子都吃过蒋娘子的绣骨金针,可都没死。汤铁崖当时全身瘫软,后来几天动弹不得;我则是被冰住了全身,运功抵御方解开;而吴娘子中的那一针,只相当于被人轻点了穴道,一会儿自己就好了。如此看来,这绣骨金针由她一人使出,威力竟是如此不同,仿佛并不是针上有毒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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