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小的时候,经常听母亲诵读圣经,圣经中的博爱思想对他的影响很深。然而现实世界与圣经中所描绘的理想王国反差实在太大了。在贝什里材的山岗上矗立着威严而阴森的马尔·萨尔基斯修道院。
穷苦的村民把它当做苦难心灵的最后一处避难所,而实际上,统治者也正是通过它,利用这些虔诚教民的愚昧与轻信,将他们的财富与自由剥夺殆尽,而他们依旧向宗教寻求保护,对这样的现状也逆来顺受了。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黎巴嫩,不仅处于土耳其奥斯曼帝国的残酷统治之下,西方列强也利用宗教、贸易和武力,加紧进行隐蔽的精神渗透和公开的物质掠夺,黎巴嫩的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经历着从封建主义到半殖民地性质的变化。以种族、血缘为纽带所维系的旧经济与社会结构,迅速走向解体,巨大的社会变动酿成无数社会悲剧。许多黎巴嫩人不堪忍受土耳其人的统治,纷纷背井离乡,飘零海外,带着改变贫苦命运的幻想,到美洲等地寻找生活的出路。
在他们的心目中,在美洲,尤其是美国,是可以找到自由与财富的地方,1895年,处于饥饿状态下的纪伯伦一家也抱着同样的幻想,由母亲带着他们兄妹四人漂洋过海,前往美国。父亲哈利勒没有同他们一起去,据说是有一些财产问题需要处理。1895年6月,纪伯伦一家5口登上航船,经埃及、法国,奔赴美国东海岸的波士顿。
十九世纪末的美国,并不像这些移民者想像的那样富有,相反,那时候的美国经济也正处于低迷期,社会矛盾不断,各种暴力事件层出不穷,治安也十分混乱。就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全世界有了一股移民美国热,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移民过来,和纪伯伦一家一样,怀揣美丽的梦,背井离乡,来到这个据说能给人自由与财富的国度。
纪伯伦一家在美国波士顿的华人区租了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子,暂时安顿下来。可以说,这个区是波士顿最穷苦、最肮脏的贫民窟。从中国、爱尔兰、叙利亚和黎巴嫩等地涌来的移民大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彼此竞争生活空间和生活资料以求生存,甚至会为一根木柴而喋喋不休地争吵,他们就这样挣扎在美国社会的最底层,当然,纪伯伦一家也不能逃脱这样的命运。
波士顿爱丁博格街,这是一个远离市区的地区,但这里似乎更加喧嚣,一排排破烂拥挤的小房子之间夹挤着一道道狭窄脏乱的通道。路边随时可见的是一堆堆臭气熏天的生活垃圾和在其周围舞得嗡嗡做响的苍蝇。便道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废置而又舍不得扔掉的各种物品,天天会有不同国籍的孩子在这里打架,摔东西,调皮的大孩子甚至会拿砖头砸他讨厌的孩子家的玻璃,这里混杂着多种语言,对不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来讲,这些全部是噪音。小孩子的不听话也常常会引起大人们之间的争吵,大人们的叫骂声,孩子的哭闹声,使这片本该宁静的角落越发嘈杂、混乱。屋子里又总是潮湿阴暗,由于房子密密麻麻的排列,连不宽敞的街道也被搭建了临时的简易棚,阳光几乎照不到地面,更进不了屋子,纪伯伦一家就住在这样紧张、恶劣的环境中。
由于语言的障碍,纪伯伦一家在这里的生活状况并没有得到改观,反而面临更加严重的拮据与艰难。
为了生存,纪伯伦的母亲、哥哥与两个妹妹都开始四处寻找工作。布特罗斯,也就是纪伯伦的异父哥哥,在那时是个刚满18岁的青年,他是一个懂事的人,他热爱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们,对他们的感情既真挚又细腻。为了供弟弟纪伯伦上学读书,为了让母亲和妹妹们能够享受安宁和较为宽裕的生活,他在一家小商店里出卖体力换取报酬。
母亲卡米拉与两个女儿在家中编织些手艺活赚点钱。他们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纪伯伦身上,希望他能有朝一日改变全家人的境遇。
纪伯伦于1895年9月1日进入奥利弗·布里斯区的公立侨民小学,开始了在美国的最初阶段的学习。
在这里,纪伯伦更加好学与努力,很快成为学校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尤其是他的英文大有长进,一天,纪伯伦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手捧着一本书认真的读起来,以至于连母亲的呼喊都没有听见,母亲卡米拉走到他跟前,“你在读什么书?”“《汤姆叔叔的小屋》”,纪伯伦很认真地回答母亲。可是,这个回答却让母亲卡米拉非常吃惊,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本难度很高的英文小说,“我亲爱的纪伯伦,你能告诉我这里面都写些什么吗?”母亲指着纪伯伦手里的书说,纪伯伦很认真的把书里面介绍的故事情节讲给母亲听,母亲开心地望着这个可爱聪明的小家伙,心里充满了喜悦。
纪伯伦对母亲说:“我将来写小说,也要写成我现在阅读的小说一样。”母亲听后,非常开心,她知道纪伯伦的进步是巨大的,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让自己失望。
纪伯伦得到母亲的赞许和鼓舞后,学习更加努力,在学校,也深得老师的喜爱。
在课余时间里,纪伯伦还专心画画,用画笔描绘自己宏伟的蓝图,把自己的感想全部融入到那小小的画纸上,纪伯伦并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训练,但是他不同于常人的艺术天赋已显现出来。
学校的女教师吉·弗里明特·帕尔很快发现了纪伯伦这一特长,这位女教师很担心生活的贫困会折断这位还没有展翅起飞的年轻天才的翅膀。为了避免纪伯伦艺术生命的夭亡,她把他介绍给当时波士顿在诗歌、艺术界的头面人物戴伊先生。
戴伊先生是一位非常迷恋东方文化和东方精神的人,他很欣赏纪伯伦这一家具有典型的东方文化色彩的家庭,也非常同情纪伯伦家的困窘生活。但是,他更欣赏纪伯伦本人好学的态度和艺术才能。
戴伊先生是纪伯伦遇到的第一位在文化界和艺术界有名气、有影响力的人物,这也为以后纪伯伦走上艺术道路提供了一个契机。戴伊先生接受了纪伯伦,并给纪伯伦提供物质上的帮助,同时,戴伊先生也锻炼他的绘画能力,使纪伯伦最大限度的发挥艺术才能,他给纪伯伦很多诗集和各种关于宗教的著作,并且鼓励他给这些书籍设计封面并用笔画出来。
这样一来,纪伯伦渐渐有了设计封面的酬劳,有了保障,在精神生活上,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同时也锻炼了绘画,这对他来讲,一举多得,为纪伯伦以后走上文学创作和绘画艺术的道路有很大帮助。
从此以后,纪伯伦一边上学,一边画画,他的文学功底和绘画艺术在这一时期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纪伯伦熬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有机会把自己作品展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波士顿绘画艺术界很多知名人士的面前,1898年3月8日,戴伊举办了一次画展,在戴伊先生的鼓励与支持下,纪伯伦将自己创作的一些画也拿来参展。
来参观画展的有许多名人,因此纪伯伦在这次盛会上结识了不少文化界人士,这为他今后在艺术道路上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平台,在这次与众不同的聚会中,纪伯伦结识了当时非常有名的女诗人约瑟芬·布鲁斯顿,她很欣赏纪伯伦的画,给了他很多的鼓励,而且,戴伊先生还提议让纪伯伦给这位美丽的妇人画像,约瑟芬很欣喜,这对纪伯伦来讲,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因为这就意味着纪伯伦得到了戴伊先生和约瑟芬女士甚至他们这一社会层面上人士的认同,这对他来讲,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经过这次画展,纪伯伦对自己的绘画更加有信心,他频繁地出入戴伊先生的画室和波士顿的公共图书馆,为图书设计封面。这样不仅提高了自己的绘画水平上,还接触了不少文化艺术界人士,因此,他的生活状况也好转起来。
母亲卡米拉深深的为纪伯伦所取得的成就自豪,所有的亲人都为纪伯伦而欢欣鼓舞,他们也更有了生活的乐趣。阴霾的时光终于过去,这一家饱受困苦的人终于展开了笑脸,纪伯伦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结果离不开家人的支持,对于家人为自己的付出,他心存深深的感激。
不管人们经历着何种苦难,时间总是以自己的步伐和频率向前迈进,把人们推向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明天。
一晃,纪伯伦一家在波士顿已经整整生活了3年,生活状况较以前已有了改善,纪伯伦为了满足母亲的愿望,也为了实现童年时代的梦想,决定回国深造民族语言文化。
1898年9月,纪伯伦回到自己做梦都思念的祖国——黎巴嫩,他是多么快乐啊!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味道,与他整整阔别了3年。
他用力地呼吸这新鲜的空气,望着远处的山峦,听着潺潺的流水,是啊,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应该多么幸福!
这年冬季,纪伯伦进入贝鲁特著名的“希克玛”睿智学校学习,主修阿拉伯语、法语和写作。
重新回到祖国的学校学习,纪伯伦有着由衷的喜悦,这种心情融入到他的学习中,使他的学习生活轻松而又愉快,纪伯伦在波士顿时积累下了深厚的文学功底,在这里,他优秀的文笔立即引起了他的阿拉伯语教师扈利·尤素福·哈达德的注意,他很快发现纪伯伦是一个极为擅长写作的少年。
为了让纪伯伦在写作上有所造诣,尤素福·哈达德推荐纪伯伦阅读了《圣经》、伊斯法尼编著的《诗歌集成》和阿拔斯王朝大诗人穆台纳比等的诗作,纪伯伦很快吸收了这些作品中的精华,这对提高他的文学修养和文字运用能力非常有帮助,不久后,纪伯伦在写作上也有了巨大的进步,他写的文章经过尤素福·哈达德教师的修改,发表在这位教师创办的校刊《复兴》上。
他成了学校小有名气的作家和诗人,这让纪伯伦感觉很幸福,他觉得物质的贫乏并不可怕,精神的富有才是最值得夸耀的资本。
纪伯伦在贝鲁特愉快的学习着,进步着,很开心。但是,他并没有忘记他还有一个很粗犷的父亲,尽管父子俩的脾气不和,父亲总是打骂讥讽他,他仍然爱着父亲。1899年的暑假,纪伯伦决定回家探望父亲。
纪伯伦回到了故乡——贝什里村,这里大部分房屋都是红屋顶、白墙壁,教堂高高耸立,十字架如雪山一样高。郁郁葱葱的杉树,湛蓝深邃的天空,从山间直流而下的瀑布,还有群群飞鸟飞过,这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然而,物是人非,村里面的人家已经差不多都在那次移民潮中涌向世界各地,整个村落显出一派凄凉的景象。父亲哈利勒并没有因为纪伯伦的归来而欣喜若狂,他始终是这样,喜欢喝醉酒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嘲讽一下不如自己甚至是比自己强的人。
看到眼前的父亲,纪伯伦心里有种莫名的忧伤。父亲是悲哀的,他不能与妻子儿女团聚,父亲对生活的麻木已经超出酒精对他大脑的麻醉。在贝鲁特学习的纪伯伦,非常珍惜家人给他提供的这个机会。为了不辜负母亲与兄妹的厚望,纪伯伦更加勤奋、刻苦、努力地学习,他要以优异的学习成绩回报母亲和兄妹们。1900年17岁的纪伯伦在考试中获得全校法语第一名。远在波士顿的母亲和兄妹们听到这样的消息,都非常高兴。而且,纪伯伦并没有丢弃他的绘画专业,在贝鲁特求学期间,他也从未间断过画画,他凭借优秀的绘画功底,很快在学校赢得了“小画家”的美称。纪伯伦还常常到当时黎巴嫩的大艺术家哈比卜·苏鲁尔的画室去,这位画家在当时被称作“黎巴嫩的米开朗基罗”。在那里,纪伯伦获益匪浅。
就在纪伯伦学业和绘画都取得巨大成就的时候,他收到了约瑟芬的来信,信中说她已收到戴伊转来的纪伯伦给她画的画像,她表示十分赞赏与感谢。这封信使纪伯伦年轻的心中充满温馨。同时,戴伊也给纪伯伦寄来50美元,做为他给图书设计封面的稿酬,并肯定了纪伯伦作为波士顿一名画家的地位。得到约瑟芬以及戴伊先生的肯定之后,他愉悦得像个孩子一般,生活顿时变得五彩缤纷了。在纪伯伦回国求学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到黎巴嫩各地旅行,深入民间,了解人们的生活状况,并记下自己的见闻和感受。他再次领略到祖国山河的壮美如画,因而加深了他对祖国的热爱。他同时也看到,在这个国家中,富有欺凌贫穷,教士欺骗虔诚,婚姻牺牲妇女,传统压抑青年,纪伯伦对这个黑暗的社会产生了深深的恨。对自己同胞贫穷落后的处境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对窒息人的社会的厌恶情绪也逐日增长。同时,他还发现,自己的同胞习惯于甜言蜜语,对暴虐逆来顺受,阿拉伯同胞在土耳其人的挑唆下相互残杀,盲目地服从并维护杀人不见血的传统习俗。
纪伯伦对自己民族的愚昧、迷信与驯服感到多么愤怒啊!这样,在纪伯伦年轻的心中,一个叛逆的灵魂逐渐成长起来了:带着爱与恨,成长起来了。
17岁,一个血气方刚的年龄,这时的纪伯伦,已经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青春的萌动也悄悄来到了纪伯伦的生活,使他的感情更加丰富、细腻。
有这样一件事情被人们广泛流传,纪伯伦在黎巴嫩求学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经常回到故乡贝什里探望父亲,与家乡的一位名叫苏日丹娜·萨比特的女子产生了朦胧而热烈的少年式的恋情。
据说这位与纪伯伦小妹妹同名的女子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对纪伯伦很有好感,两人一直保持通信联系。但苏日丹娜的家庭很富有,父母禁止苏日丹娜与贫穷的纪伯伦来往。这给“有着一颗敏感地跳动着的心”的纪伯伦打击很大,无奈这段恋情也因此而结束了。
有人说,在纪伯伦后来所著的著名小说《折断的翅膀》当中的女主人公萨勒玛·克拉玛的身上,隐约可以看到这位名叫苏日丹娜的女子的身影。但是,纪伯伦本人对此加以否认,说人物和情节都是虚构的。
在这里提上这样的一段,主要是要读者了解,这时的纪伯伦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
1901年,纪伯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回美国之前,他再次回到故乡贝什里,这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回到他的故乡,也是最后一次与父亲相见。但是,纪伯伦与父亲哈利勒之间的裂痕似乎是无法弥补了,当时的纪伯伦正在练习着写诗,经过两年多的阿拉伯文学习,他已经能熟练地掌握、运用自己的母语,在那时,纪伯伦已经能写出流畅而优美的诗句,经常受到老师和同学的赞赏。而纪伯伦的父亲对纪伯伦和他的诗却很不以为然。并不鼓励和赞扬他,和小时候一样,并且还说他写的那些东西不能当饭吃,毫无用处,尽管纪伯伦从小就生活在父亲责骂与讽刺的话语中,但是,现在的纪伯伦再次看到父亲不屑的眼神时,他的心真的被伤痛了。
纪伯伦曾回忆起这样一件事:有一天,纪伯伦的父亲设宴招待朋友,一位女士看到纪伯伦写的诗,夸他说写得非常好,其他的客人们也都跟着夸奖纪伯伦,并把他写的诗互相传递着看。受到赞扬和肯定,纪伯伦心中自然很高兴,“但是——”纪伯伦说,“我父亲瞪着眼,眼里冒着火。”
“当一位先生执意要我朗诵一首我写的诗时,他抢在我前面说道:‘我不认为朋友们会重视你的废话,你还没有经验。’经一再请求,我朗诵了一首。父亲紧跟着说:‘你还不停止你的饶舌!’”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纪伯伦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注定是这样的不融洽,这条鸿沟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直至父亲哈利勒去世也未曾消失。
纪伯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他必须回美国,回到波士顿,因为那里有他亲爱的母亲,可爱的妹妹们,还有哥哥,他是多么想念自己的亲人啊!
1901年年初,满怀惆怅和对祖国的依恋,又带着将与母亲、兄妹团聚的欣喜,18岁的纪伯伦离开了他生活了两年半的黎巴嫩,登上了回美国的船。像往常一样,他取道欧洲。
随着每日航程增加,波士顿愈加接近。母亲、哥哥与两个妹妹的音容笑貌在纪伯伦的眼前就变得愈加清晰。纪伯伦归心似箭,盼望早一天见到自己的亲人。
魂断波士顿
纪伯伦怀着欣喜的心情到达波士顿,他有满腹的话要倾诉给母亲,告诉她家乡的变化,告诉她自己在黎巴嫩学习和生活的情况,还要告诉母亲自己在写作和绘画上面的进步。然而,诉说这一切的迫切心情都被小妹妹苏日丹娜去世的噩耗赶跑了,纪伯伦万万没有想到,他可爱听话的小妹妹真的就这样离开他了,他惊呆了。
14岁的苏日丹娜死于肺病,去世的那天是1901年4月4日。苏日丹娜12岁时就患有颈部腺瘤。那时候医生只是简单地给她开了些药,没有给她动手术,因为怕她死在手术台上。医生告诉哥哥布特鲁斯,苏日丹娜活不了多久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布特鲁斯向不懂英文的母亲和苏日丹娜本人隐瞒了医生所说的话。并按医生的吩咐,做了一切准备。他多么盼望亲爱的小妹妹能赶快好起来呀!但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不治之症肺痨侵入了苏日丹娜的肌体并迅速扩散了,生命垂危。
苏日丹娜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以致于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病魔的利爪无情而又贪婪地折磨着这个只有14岁的小姑娘,可怜的苏日丹娜啊!母亲卡米拉看着愈发憔悴的女儿,她的心都在呜咽,她精心照料着这个辗转在病榻上的孩子,但是,他们仍能感觉到死神的步步逼近,这种惊恐笼罩了苏日丹娜。她很想念父亲和哥哥纪伯伦,临死前,还在呼唤他们的名字。她哭喊着:“我想见见哥哥!我想爸爸!”可怜的苏日丹娜在与病魔勇敢地搏斗了七个月之后,终于被死神带走了。她没有等到亲爱的哥哥纪伯伦回来。
当时正在黎巴嫩学习的纪伯伦已得知妹妹病了,但他从没料到这疾病竟会夺去妹妹的生命。当他日夜兼程,赶回波士顿时,妹妹已经死去两周了。
纪伯伦忍住强烈的悲伤,坐在屋中,陪母亲和姑姑聊天,他向他们谈论所有的问题,但只字不提妹妹苏日丹娜,因为他知道这种伤痛所有人都在默默承受,他更知道泪水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关闭了。
几天之后,玛尔雅娜问起哥哥是如何忍耐住没提苏日丹娜的,纪伯伦回答说:“我没有谈,不是节哀使我忍耐下来。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知道母亲爱她,哥哥爱她,你也爱她。我知道你们的心和我纷乱的心都在挥洒热泪。你们这些受难者也知道,我爱她像爱自己,因此你应明白,我不想在痛苦之上再加上痛苦。”妹妹苏日丹娜的去世给纪伯伦很沉重的打击,好长时间他都不能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总是觉得妹妹还在,还在屋里用她那双灵巧的手编制精美的手工艺品,开心地笑着。妹妹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纪伯伦的眼前,出现在纪伯伦的梦中。
他曾说:“妹妹死了,我心中的上帝也死了!”可见,纪伯伦是多么喜爱他这个小妹妹啊!妹妹苏日丹娜的去世,使纪伯伦全家沉浸在痛苦之中,然而,毫无悲悯之心的死亡之神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饱受折磨的家庭。
哥哥布特鲁斯已经染上了肺病,纪伯伦回忆道,当时“他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三天三夜恸哭不已。他没睡一次觉,没吃一口饭,他遭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用使顽石都能熔化的语言痛悼自己的妹妹。”
布特鲁斯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羸弱下去,他害怕家人也染上这种致命的疾病,便离开了波士顿,独自去了古巴,希望能在那里得到疗养从而康复。但他的健康状况更加恶化了,身体也渐渐垮了下去,布特鲁斯病情严重的消息很快传到家里,这个家庭马上又被阴霾笼罩了。
哥哥布特鲁斯从古巴回来时,没有通知任何人,纪伯伦回忆说,哥哥回来的时候家里人差点由于认不出他而把他拒之门外。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瘦弱得根本看不出模样来,简直不像我的哥哥。布特鲁斯一回到家中就倒下了。纪伯伦与母亲和妹妹忧心忡忡地守在他的身边。他们昼夜祈祷着。但布特鲁斯的高烧始终不退。他忍着病痛安慰着家人:“没有多少疼痛,也不怎么发烧了。”他的勇敢和忍耐感动了每一个人。他们多么盼望他能够再站起来,向他们,向生活微笑啊!但是,现实是残酷的,1902年3月12日也就是苏日丹娜去世将近一年时,布特鲁斯死了。他很平静地死去了,纪伯伦就守在他哥哥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死神无情地夺去他的生命。
纪伯伦非常爱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他曾这样称赞他:“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很精明,待人和蔼可亲。人很正直,有教养。做每件工作都要求做到最好”。布特鲁斯的死对纪伯伦来说,是继苏日丹娜的逝世后又一沉重打击。然而纪伯伦已没有时间痛悼哥哥,因为更大的灾祸再次侵入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纪伯伦的母亲卡米拉病倒了。小女儿苏日丹娜的死,儿子布特鲁斯的离去,让母亲卡米拉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两次接踵而来的悲痛耗干了她眼中的泪,也耗尽了她心中的血。母亲卡米拉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经过多年的磨难和儿女的相继谢世,她的身体和精神无法再支撑下去。尽管纪伯伦和玛尔雅娜竭尽全力地照料母亲,但母亲身患绝症,已没有生还的希望。
1902年6月26日,是纪伯伦一生最悲伤的日子。
这一天,他最亲爱的亲人,他的慈母卡米拉,离他而去了。
这位母亲,追随她的两个孩子,回到永恒之中。纪伯伦曾用一幅画,描绘母亲临终前的一瞬。在画面上,母亲的容颜没有一丝痛苦,显得十分平静和从容。纪伯伦把这幅画题为《走向永恒》。这幅画是他最成功的作品之一,是他对一个伟大母亲和一个伟大女性的最高赞美与崇敬。
纪伯伦对母亲的爱,不仅表现在他的绘画作品中,而且表现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在中篇小说《折断的翅膀》中,他借主人公之口,这样歌颂母亲:“母亲啊,母亲!人类唇上最甜蜜的字眼就是‘母亲’,最美丽的呼唤就是‘我的母亲!’这是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字眼,是一个充满希望和爱的字眼。她是抚慰,是人类心中发出的全部慈爱和甘美。母亲,就是生活中的一切,她是忧伤时的慰藉,失意时的希望,软弱时的力量,是同情、怜悯、关怀和宽恕的源泉。谁失去了母亲,谁就失去了让他倚偎的怀抱,向他祝福的手和眷顾他的眼睛。”
母亲对纪伯伦的影响深远。他曾向友人说“我在性格爱好上百分之九十继承了我母亲——这并不是说在温柔宽厚上我能与我母亲相比。”在回忆了母亲对他文学创作的灵启之后,他强调指出:“我的母亲,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因着灵魂(精神)而属于我的。我至今仍感到母亲对我的关怀,对我的影响和对我的帮助。这种感觉比母亲在世时还要强烈,强烈得难以测度!”
在短短的十五个月当中,纪伯伦接连失去三位亲人,他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这个带着希望和憧憬在新大陆寻梦的黎巴嫩家庭,经过了多么艰难的年代,现在,我们的纪伯伦,他终于长大了,可以为母亲、为这个曾经一直穷困潦倒的家庭尽一点自己力量,但是,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家就这样悲惨地解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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