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要么更爱你-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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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贾平骑在他那辆视若珍宝的哈雷上,左手夹着一支抽了一半的中南海。

    见杜牧月下来,他猛吸了两口烟,跨下车,站着碾灭了脚边的烟头。

    就在这当口,路边已经有好几个中学生回过头来看周贾平了。车拉风不说,这人也特立独行,他将半长的头发随意地在头顶扎成一束,下巴上留着胡子,以平衡发型带来的轻狂感,瘦削的脸型加上机车外套,辅以“橘滋脏话”香水,荷尔蒙仿佛能散发出三公里。

    杜牧月远远地在台阶上站定了,不再往前。

    周贾平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快活吧!”

    杜牧月翻了个白眼:“有屁就放!”

    周贾平收了脸上的痞笑,伸手指着饭店大堂,呸了一声:“黎序璋那王八蛋在里面是吧!”

    杜牧月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来,快步上前:“大庭广众下,你嚷嚷什么!”

    “怎么!他勾搭我女朋友我还不能说了?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杜牧月拉了他一下:“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你去问问外面的人怎么说的!”他怒极反笑,“你倒有脸说我瞎说?!难不成我还得做瞎眼绿毛龟啊?!”

    天是已经黑了,但并不妨碍有人聚上来。

    杜牧月即使是十八线小明星,也算个公众人物,这要是让人认出来,往微博上一放,她丢脸也就罢了,再给黎序璋招了麻烦,他态度冷下来,她岂不是两头空?上回她的绯闻上热搜时,他正和未婚妻闹着脾气,觉得激一激对方也未尝不可,故此才没有深究。这回可就不一样了,再惹出新闻来,他难免怀疑她的动机,届时恐怕难以收场。是以她毫不恋战,步子一跨,“噔噔噔”地往前跑。

    周贾平要追上去,但想起车钥匙还没拔,就回头锁车子,而这时杜牧月早已没了影踪。

    廖祈恩站在包间洗手间窗口往下瞧,尽管光影绰约,还是看清了一切,加之周贾平嗓门不小,来龙去脉亦尽数落进她耳中。

    微凉的夜风从敞着的窗口吹进来,廖祈恩心里泛出一阵厌恶。她厌恶黎序璋人模狗样、恬不知耻,厌恶黎序璋到处招惹、浪荡薄情,厌恶黎序璋……但骤然间,一切的愤恨都散了,她忽然觉得一阵心酸,此刻外间坐着的那个人知道这一切吗?他就这么被蒙在鼓里?

    廖祈恩整理完仪态走出去,依旧坐在黎序璋身旁。虽然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心绪始终被身侧的人影响。她回忆起黎序璋送她归家时包容着笑的样子;回忆起黎序璋在栽满法桐的长街上红着眼眶翻垃圾桶的样子;回忆起方才周贾平骂他,而他一无所知的样子……眼前的他表情越柔和,笑得越开怀,她就越难过。

    饭局接近尾声,几个人端着酒杯来敬廖祈恩,但碍于黎序璋,他们这酒敬得相当克制,无不表示“你随意”,但廖祈恩到底还是喝了一些。

    散了场,一众人作鸟兽散。黎序璋在大厅里拦住继续往外走的廖祈恩说:“送你。”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以后是不是‘要不要老刘送’了?”她转过来看黎序璋,瞳孔漆黑,有一种少见的沉静。随后她很快笑出来,瞬间就知道自己越界了,只能以此消弭尴尬。

    但黎序璋没有笑:“你不高兴?”

    廖祈恩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原来这并不是旖旎的对话。

    廖祈恩这回真的摆正了立场:“还好还好,就是喝得有点头昏。”

    黎序璋带着她向车边走去,嘱咐老刘先送廖小姐,又说:“廖祈恩,往后酒还是要少喝。想拿生意要挟灌你酒的人,多数你喝了也未必会有成效。”

    廖祈恩转过去看他,有些疑惑。

    黎序璋一字一句地道:“他们要的,不是你喝酒,而是喝酒的你。”

    廖祈恩脸都红了,嗫嚅着说:“那你刚才还看着我喝?”

    “因为我看着,所以你能喝一点。”

    老刘把车开到巷子口,黎序璋说:“要送你到楼下吗?”

    廖祈恩摇摇头。

    黎序璋笑出声来:“我也并不打算送。”

    廖祈恩狠狠瞪他一眼。

    “你上去,开了灯我再走。”

    隔两日,廖祈恩给模特结千瑞珠宝的款项,价钱比往日高一些,一群年轻小姑娘都甚是高兴。廖祈恩想起这桩生意的由来,心里不免对黎序璋添了几分感谢。她靠在椅背上,内心斗争许久,终于下决心给对方发了条短信:黎总,拿到千瑞银楼的工资了,您选个时间,让我把欠您的那顿饭给还了。

    按了发送键后,廖祈恩心里有些忐忑。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十秒,三十秒,四十五秒,一分钟,三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在等待的煎熬下,她不由得红了脸,疑心自己是不是太当真了,说不定对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所幸九分十八秒后,闪动的屏幕终结了她的尴尬,上面是几个很简单的字:好啊,就今天晚上吧。

    但这几个字足以使廖祈恩心口的大石落下了,她发短信问:您爱吃什么?淮扬菜、粤菜还是本帮菜,或者西餐、日料?

    对方即刻回复她:不用那么麻烦,不如给我介绍一家你常去的。

    如此两人便约在了青年路的鱼汤馆。其实这家并不是廖祈恩最常去的,但她忆起上回在沈公馆,黎序璋最爱的菜色是鱼汤,便投其所好选了口味不错的鱼汤馆。

    约定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廖祈恩请客算主,便去得早了点,哪知六点一刻跨进餐厅时,黎序璋已经在大堂坐着了,这会儿正喝着大麦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廖祈恩快步走过去,瞧见黎序璋今天穿了白衬衫,一如既往的打扮,只是扣子多解了一颗,平白生出几分慵懒来。

    她站在黎序璋对面:“黎总,你怎么坐这儿呢?我订了包间的。”说着便要去找服务生。

    黎序璋制止她。“没事,大堂坐着挺好。回回坐包间,有什么趣味。”说着,他招呼她坐下来,替她倒水,“你今天这一身,穿得可真够像大学讲师的。”廖祈恩今天穿了复古款的白色套裙,着实有几分文艺女青年的气息。

    此刻她听得黎序璋这样讲,失笑道:“是吗?这样的话,我应该再戴一副眼镜出门。”

    黎序璋一脸认真,“我有。”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副金丝眼镜来,“满足你的愿望。”

    廖祈恩接过来戴上,玻璃门上映出她此刻的模样,竟然真的平添了几分知识分子的气息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摘下眼镜还给对方:“黎总,我现在才知道你近视。”

    黎序璋收了眼镜。“轻度近视。读文件有点吃力,但日常生活尚好。”他笑了一声,“比方此刻,我看你就看得很清楚。”

    这人顺口就撩人,廖祈恩没敢接话,急急唤来服务生点了菜。

    鱼汤馆一汤三吃,先是一份鱼头清汤,然后加入调料和切薄了的鱼片制成酸菜鱼,最后加配菜汆熟,本质上算是火锅的吃法。

    头道的清汤算是店家的招牌,肉嫩汤白,黎序璋喝了两碗,称赞“不错”,然而待到面前成了一锅酸菜鱼的时候,他对食物的兴趣显然降了下来,吃了片刻便放下筷子,开始饮茶。

    他们坐在底楼,并不是禁烟区。黎序璋瞧见邻桌男人抽了支烟,大概也有些按捺不住烟瘾,便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后便将烟盒扔在了桌上,正掏出打火机来要点,忽然想起对面坐着女士,便问廖祈恩介意吗,廖祈恩自然只能摇头。

    黎序璋便点了一根烟来抽。这一抽,却将烟瘾彻底吊了出来,他连吸了三根还不罢手,更要命的是,他一边抽,一边看廖祈恩津津有味地吃着酸菜鱼。

    这架势,廖祈恩哪还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她只好放下筷子看着他说:“黎总,您这样我都没脸再吃下去了。”

    “没事儿,你慢慢吃,我等你。”

    廖祈恩啼笑皆非:“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黎序璋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手指夹着烟,那烟燃了一半,像星光闪在指间。

    廖祈恩忽然说:“让我抽一根吧。”

    黎序璋吸了一口烟,轻轻缓缓地吐出烟圈来,然后将烟盒和打火机都往前推了一点,他竟全然不劝阻与拒绝,且眼中没有半丝讶异。

    廖祈恩拿过烟盒摸出一支烟,学着黎序璋方才的模样,将烟含在嘴里点燃了,谨慎地吸了一口,一点清新的微辣的味道便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甚至渐渐渗透进鼻腔,倒并没有等来想象之中的咳嗽。

    黎序璋瞧着她,问:“第一次?”

    “嗯。”

    “好奇心害死猫啊!”黎序璋叹了一口气,脸上像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正要再说什么,手机屏幕却闪烁起来,他便起身离了座位,站在僻静的角落接电话。

    廖祈恩趁着他不在面前的当口,对准过滤嘴用力吸了几口,模仿平素里所见的各种吸烟的模样吐着烟圈儿,抽了半支,怕黎序璋回来见了她这烟鬼模样觉得不雅,便默默将剩下的半支烟扔进了烟灰缸。

    黎序璋回来时,烟灰缸里那半支烟仍然冒着火星。黎序璋站着,拿起过滤嘴将那烟彻底摁灭了。烟嘴沾了口水有些潮湿,廖祈恩不免有几分尴尬,黎序璋倒是不以为意。

    然后他看着酸菜鱼问廖祈恩:“还吃吗?”

    “不吃了。”

    “那行,走吧。”两人起身到了门口,司机老刘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黎序璋说:“上车,送你回去。”

    廖祈恩有点扭捏:“不了吧。我等下要去趟超市。”

    黎序璋不为所动:“上车,送你。”

    老刘在超市地下车库前停了车,廖祈恩道了谢下来,正要往里走,一转头,忽然瞧见黎序璋居然站在自己身侧。她惊讶道:“咦!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和你同时。”

    “你不是急着走吗?”

    黎序璋和她并肩:“谁说的?”

    “你刚不是接了电话才说要走的吗?”

    黎序璋微笑道:“没有啊,我是看你吃饱了才说要走的。”

    两人说笑着迈进超市。廖祈恩顺手在入口处推了推车,一路前进。日化用品、厨房用具、零食,样样塞进购物车里,东西装得多了,便沉重起来。

    黎序璋这时就一手扶住购物车:“我来吧。”

    廖祈恩急着去看水果,也就不多推辞。她在瓜果区转了一圈,见黎序璋依然站在走道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便从人群中挤出去,跑回他身边:“黎总怎么什么都不买,不吃点水果吗?”

    黎序璋的神情显得他像个慈父:“你吃就好。”

    “那可不行。”廖祈恩“噔噔噔”跑回去,少顷又出来,塞了好几盒精装水果进购物车。

    黎序璋狐疑地看着她:“这么多你吃得了?”

    廖祈恩很得意:“给你的,蛇果、奇异果、牛油果、西柚……”

    黎序璋嘴角抽了一下:“未免有点多了吧?”

    廖祈恩不以为然:“说好今天请你吃饭的,结果你都没吃多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给我个机会补偿补偿你啊。”她和对方好像渐渐熟了起来。

    黎序璋失笑,并不拒绝:“好。走吧。”

    逛了一圈,二人便去通道口结账,黎序璋跟在她身后。收银员熟练地扫过各式条码,报出应收金额。廖祈恩正要掏钱,黎序璋忽然将一罐口香糖搁在桌上,递过钱,道:“一起算。”

    两人结了账出来,黎序璋替她提了两个袋子,老刘依旧在路边等着。

    正要上车,黎序璋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手机,退后两步,站在路旁的树荫下,看不见表情,也听不清声音。片刻后,他挂了电话走过来,嘱咐老刘:“替我送廖小姐回去。”

    老刘应了一声,并不多问。倒是廖祈恩嘴快过脑,忍不住问:“那你呢?”

    黎序璋沉默了。

    廖祈恩在这沉默里琢磨出自己越界了:“我是说,你等下怎么回去?”

    “你放心吧。早点回去休息,睡晚了可得长黑眼圈了。”黎序璋替她拉开车门,挡住门框,绅士的动作再熟练不过。

    廖祈恩在夜色中点了点头。

    老刘发动引擎离开。

    她告诫自己要云淡风轻,但在车子驶出去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路灯下的人。裁剪流畅的西服衬得那人越发挺拔,但他的心情显然已不似方才了。他低头按着眉心,十分苦恼的样子,她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觉此刻连他映在地上的身影都是沉重的。等车子开得远了些,她又觉得那影子轻得仿佛飘忽起来了。直至太远已看不清对方时,她才坐正了身子,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影子一轻一重地在胸腔里荡来荡去。

    街上霓虹灯闪烁,层叠错乱的光影间,夜忽然旖旎起来。

    廖祈恩按下车窗,秋夜的风吹在脸上,她竟然开始想念黎序璋了。

    黎序璋打车去空谷画廊。

    他本有些洁癖,厌恶一切公用的东西,出去吃一趟饭,回来外套定要远远地挂在门口,这还不够,还要即刻转身去洗浴。这下倒好,着急了也顾不得犯此等公子病了,他坐在出租车里火急火燎地赶往目的地。

    手机忽然振动,是一条短信,他点开来看:抱歉,你不用过来了,警察已经解决了。

    黎序璋觉得自己的火气已经冒到头顶了,深呼吸了两口才压下,心想:不用过去?你说不用就不用?

    车到的时候,空谷画廊的灯已经暗了一半,黎序璋快步迈进屋中,连声唤:“芷兰!”

    裴芷兰从里间出来,提着包,臂上还搭了条丝巾,长发松散地扎着,一件宽松的衬裙显得整个人越发纤细匀称:“我不是说你不必来了吗?叨扰你我抱歉得很。”

    画廊灯光不甚明亮,四周各式画作在光影交错间现出更深的色调来,屋中更添几分静谧。黎序璋胸口起伏,压低了嗓音问:“你一定要这样吗?”

    裴芷兰冷冷看他:“怎样?”

    “看我这样很有趣是不是?”

    “我道歉,不过是几个醉酒的人闹事,我应该直接找警察的。”她顿了一下,“序璋,是我一下子没有习惯,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道歉。”

    裴芷兰直视着他,把臂弯上的丝巾围在了脖子上,这是无心恋战的征兆:“你上一回说我没有给过你明确的解释,那么这一回我给你。我认为我和奕枫去非洲,所为公事,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需要解释的,恐怕是你和那个杜什么月,但我现在没兴趣了。”

    黎序璋有两分尴尬,不过尚算坦然:“你知道的,我很爱干净。”这是很隐晦的解释。

    但裴芷兰笑出了声来,皱眉上下打量着他:“黎序璋,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无耻吗?”

    屋里有片刻的静默,黎序璋无言以对。裴芷兰纤长的手指按上开关,终是放缓了一点语气:“走吧,我们好聚好散。”

    黎序璋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感受,只觉胸口堵得慌,他喘了两口大气:“好!好!如你所愿!”黎序璋大踏步出了门,走到门口时脚下一顿,原是谭奕枫正侧身立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一片阴郁。

    ——好哪!好得很哪!怪不得不要自己来,原来护花使者一早就等在此处了!

    谭奕枫进了门,对着裴芷兰,他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顺路经过,看你没走想打个招呼,没想到他也在。”

    裴芷兰道:“没事,随他去。”她笑得太自然,谭奕枫无法分辨这笑容的真假。

    城中从无星夜,黎序璋在霓虹灯中一路步行回家。

    愤懑在夜色中逐渐散了,大脑是空着的,空洞空虚,乃至空白。有人打电话给他,他本不想接,但对方精神可嘉并不罢手,他摸出手机来看,是杭嘉琛:“出来喝酒。”

    “都几点了,别是喝醉了没带司机吧?”黎序璋哭笑不得。

    对方已有了两分酒意:“在家呢,买了一箱啤酒,等你过来喝完它。”

    “我的少爷哎。”黎序璋问,“你这是怎么了?”

    “喝酒非得怎么啊?”

    当然是怎么了,杭嘉琛不像黎序璋,他是根正苗红的主旋律青年,做人惯常节制,一夜喝一整箱酒?至少三五八年没做过这样的事了。

    “等着,半小时后替我开门。”黎序璋打车过去。

    杭先生的大平层灯火通明,目之所及是半城灯火,黎序璋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露天阳台上喝酒,脚边已经堆了七八个小玻璃瓶。

    黎序璋坐下来,一本正经道:“答应我。”

    “嗯?”

    “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我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

    杭嘉琛举起酒瓶,作势要砸他,黎序璋连连后仰,不住大笑道:“饶命饶命!”

    杭嘉琛动作一顿,上下打量他:“怎么,今天你是太高兴,还是太不高兴?”

    “何以见得?”

    杭嘉琛挑了一下眉,不再多说,只递了瓶酒给黎序璋。有些事可能当事人自己都未曾发觉,老友却洞若观火:黎序璋的笑容若太过灿烂,情绪恐怕亦是极端。

    两人在深秋夜色之中饮了三巡,夜风太盛,啤酒轻微的酒劲毫无抵挡寒冷之力,两人挪了场地,坐到了空旷的客厅里。

    终是杭嘉琛先开了口:“纪星竹要走。”

    杭先生子承父业前,在电视台做访谈节目的制片人,要好的同事孙先生带了个实习生,但小实习生对他比对自己的师父孙先生还热情,杭老师长杭老师短的,像只小雀。他是个内敛的人,又慢热,但小实习生来了后,孙先生忽然评价他说:“嘉琛,你近来笑容很多啊!”他本是不肯承认的,且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对小实习生毫无兴趣,他爱那种雷厉风行、干练精明,把小西服当战袍的女性。家中女性都是这个样子,英姿飒爽、英气逼人,姿态不知道多漂亮。可小实习生纪星竹……就像六个月的熊猫,人见人爱,据女同事说,她这类型是叫什么元气少女。

    元气少女的事,黎序璋多少也知道一些。后来嘉琛辞了职,作为实习生的纪星竹进了收视率平稳的教育台,所谓平稳,就是没有什么上升空间的意思。杭嘉琛从几个老同事那里知道她时常去各种学校做采访、做活动,据说仍然欢欢喜喜,倒也生出一点欣慰之心。电视台嘛,铁饭碗,若无意外,他便能在老同事的口中听闻她恋爱、结婚、生子的消息。关心?当然关心,前辈对后辈岂有不关心之理?

    黎序璋有点不明白:“你跟那个小实习生不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吗?你这会儿还关心着啊?”

    杭嘉琛透了底:“平时也不联系,就是每年陪她过公历生日而已。”

    黎序璋算是服了:“就这样你还说没兴趣?”

    “是没兴趣,就那年一起出差,正好赶上她公历生日,便一起过了。后来就……习惯了。”

    然而真相是,当年的那一天,纪星竹在便利店吃关东煮,抬头看墙上的电视,新闻正要开始,主播在播报日期,她“哎呀”一声:“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是我生日!”

    杭嘉琛排队结账,不作声。

    “杭老师,你帮我拿一下!”她把纸杯塞进杭嘉琛手里,一溜烟跑向放泡面的货架,抱了两桶泡面出来。

    杭嘉琛已经结过账了,付款的人不少,她正要排队,却被杭嘉琛抓住手腕:“不买了。”

    “哎哎别!哎哎……”出了店门,纪星竹想起来了,“我的关东煮呢?”

    “我吃了。”

    “你骗我!”

    “扔了。”

    纪星竹气得跺脚:“你怎么能这样?!浪费粮食浪费钱!”

    杭嘉琛忽然笑了:“生日就该吃点好的,走,我带你去。”

    “没事,公历生日随便过过,农历生日才要吃大餐。”

    “那怎么行,都是生日,怎么能厚此薄彼?”

    “别别别,由奢入俭难,明年再吃泡面就得不习惯了。”

    “那就明年再请你吃。”

    黎序璋不知道这层,但也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去告诉她啊!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算怎么回事?”

    “人家出国念书,我怎么说?让她不要去?那岂非耽误人家一生?你知道,我又不能撂下担子一起去。”

    “讲明白啊,讲明白你留在这里等她啊!”

    “天高任鸟飞,我眼下表白不成功尚且算了,要是她真答应了,岂不是绑住了人家?谁知道她这几年会有什么际遇,也许能遇到更好的人呢。”

    黎序璋甘拜下风:“嘉琛,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那就别说。”杭嘉琛与他碰杯,“你和芷兰呢,怎么样了?”

    “我就是从空谷来的,遇到谭奕枫去接她。”

    “芷兰不像那样的人啊。”

    黎序璋无声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杭嘉琛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不怀好意地笑:“你和谭奕枫不和,这事大家都知道,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嗯?”他与黎序璋是三年前认识的,当时千瑞正和黎之百货洽谈入驻邻市即将开张的百货大楼事宜,接洽的正是二位少东家,彼时双方都刚辞职开始熟悉家族事业,虽性格大相径庭,但妙在能互相理解,一见如故,历经千余天,迄今已是坚实友谊。

    黎序璋仰头饮了口酒:“我和谭奕枫自小一起长大你知道的吧?”

    杭嘉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只摇了摇头。

    黎序璋陷入回忆。“我们俩自打初中就认识,中学六年都是最铁的兄弟,连大学都考的同一所。我年轻气盛时总想救死扶伤,死活要去医学院,谭奕枫喜欢设计,就去读了艺术学院。他和芷兰就是在艺术学院学生会认识的。他和我提过好几次,说喜欢上一个姑娘不敢追,后来就找了机会见面说让我参考参考。当时我一见就……”他忽然摇头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耿耿于怀,我也一直很愧疚。”

    杭嘉琛揶揄他:“很愧疚?真的吗?”

    “起码以前一直是。”

    “你真的觉得芷兰和他……好到那个地步吗?”

    黎序璋摇摇头:“未必。但他谭奕枫瞒着我带芷兰去非洲是什么意思?裴芷兰更奇怪,从头到尾没和我提起过,要不是我看到她护照,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开诚布公谈一谈嘛,何必闹到这个样子?”这回换杭嘉琛当知心哥哥了。有趣,轮到自己就一团糨糊,替别人出点子都头头是道。

    “谈什么啊,顶多说一句,去非洲是为公事。公事?什么公事?好了,到这里不能再问,再问就是不信任她。”

    “那接下来呢,怎么办,难道真分手?”

    黎序璋偏头去看窗外,吁出一口气:“再说吧。”

    两人饮尽一箱啤酒,酒不醉人人自醉,黎序璋也不走了,在杭家霸住客房睡到隔日八点。

    黎序璋洗漱过踱到餐厅,杭先生正就着牛奶在吃烤土司:“要吃什么,冰箱里自己看。”

    黎序璋打开冰箱一看:“也就这点东西,还自己看,看什么看!”他端了食物坐下来,一边吃面包,一边翻手机说:“这家面包不错啊……”声音戛然而止。

    杭嘉琛抬头看他,瞧见他脸色不善:“怎么了?”

    他盯着手机没说话,只冷笑了一声。

    杭嘉琛伸手把他手机抓过来。一家专业做游戏的媒体发了条新闻:《异世奇缘》重磅开服!新闻配以长篇大论不说,还带了个发布会照片,主席台上,原画设计师竟也赫然在席。这位女设计师清雅秀丽,端庄淑雅,不是裴芷兰还能是谁!

    杭嘉琛有点尴尬,干咳了一声,深觉和眼前这位比起来,自己的小实习生要出国也没那么惨了。他正要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推回去,忽然手一滑摁在视频上,谭奕枫的声音即刻冲破屏幕。杭嘉琛再尴尬不过,手忙脚乱要去关视频,黎序璋忽然说:“听听看呗。”

    一段冗长的介绍过后,谭奕枫说:“在这里要特别感谢我的挚友裴芷兰小姐,不辞辛劳地赋予了人物丰满的形象,为了达到最真实的场景效果,裴小姐亲往非洲采景……”

    黎序璋关掉视频,表情没什么变化,闷头吃完了一个菠萝面包。

    廖祈恩遇到了点问题。早上她接了个小工厂的开张仪式,居然在宾客里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那是一个光头的壮汉,怎么说呢,野蛮之气倒不重,但盛气凌人,腕上戴着硕大的手串,人还透着股阴辣的狠劲。

    廖祈恩上回见到他,还是在自己家里。没错,家里。那时廖家父母尚未避走北方,此人带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助手登门要债,说话内容是客客气气没错,但语调令人发冷。廖父往日里光明磊落,如今欠了债却是事实,当下也只能唯唯诺诺,求爷爷告奶奶才送走了对方。登门之人又不止一个,一家人实在难以招架,不由得做了回可耻懦弱的逃兵。

    眼下廖祈恩又遇上对方,真是冤家路窄。她给江晓蓉发了条短信: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撤场会回来。要是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江晓蓉虽然疑惑,但还是一口允下了:啥事啊,比赚钱还急?

    廖祈恩又不能当真走开,就怕万一现场有点什么突发状况,何况撤场免不得忙乱,报酬也得拿,现结才安心,一离场,要钱可就成孙子了。

    廖祈恩一早起来布置现场,早饭尚未来得及吃,这会儿正好,在对面沙县小吃点了份馄饨,面向门口坐着,一边吃一边观察工厂门口,只要壮汉一走,她就马上回去。

    等得久了点,小吃店老板不耐烦,几次三番作势要擦桌子,她只好多吃了个卤鸡腿。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壮汉终于开车走了。

    廖祈恩迫不及待地赶回现场。确实即将撤场了,一众宾客被邀往工厂食堂吃大餐,待众人吃完饭,东道主再一一把他们送走,这个开张式也算宾主尽欢,不会再回这大厅来。故此廖祈恩趁着几个模特换装的当口,快速清理现场。她心里没来由有点紧张,总觉得哪怕壮汉走了,此地也不宜久留。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大厅里几样道具还没收拾妥当,背后一阵洪亮的“呵呵呵”声传来:“你放心,请来了,请来了,你陈哥出场,王姐还能不给面子啊?!”

    这声音熟悉得廖祈恩差点打寒战,她没敢回头,手上动作不停,利落地蹲下去拆易拉宝,试图躲过壮汉的视线。一连串的动作看着一气呵成,其实她心脏怦怦跳。更糟的是,壮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果不其然,一双大脚停在她面前:“美女,食堂怎么走?”

    廖祈恩专心致志地拆着易拉宝,没抬头,手往右边一指。

    “谢谢。”

    廖祈恩松了一口气,听他走得远了,才抬头去看那背影。

    可壮汉的脚步猛地一刹!

    “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壮汉骤然回头。

    廖祈恩与他四目相对,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对方盯着她,紧紧盯着!

    然后他返回来,廖祈恩极速收回视线低下头。

    “你是今天的礼仪小姐?”

    廖祈恩闷头“嗯”了一声。

    对方蹲下来呵呵地笑着,试图显得亲切一些:“我跟你说话呢,你低着头干啥?”

    廖祈恩不说话。

    对方俯下身子偏头去看她脸,语气轻佻:“一个人干活怪可怜的,我们一起去吃饭?”

    几个模特换装完毕,穿了日常的衣服出来,叽叽喳喳道:“祈恩姐,好了吧,我们快走!赶紧去吃顿好的,快饿扁我了……”

    廖祈恩回头努力笑了笑:“好。”

    壮汉站起来,嬉皮笑脸的。“漂亮姑娘们要一起吃饭,看来我请不到美女你了。”他站起来,朝屋外的人一边挥手一边走了过去,“王姐!”

    廖祈恩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去瞄壮汉离开的身影,待他走得远了,才轻轻舒了口气。

    江晓蓉弯着腰凑过来:“祈恩姐,你看什么呢?”

    廖祈恩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对了,你们想去吃什么?我请客。”

    吃完火锅后,几个学生又急着赶回学校去上下午的课。廖祈恩犹记得那壮汉的眼神,心中惴惴不安,一时不想回去独对空屋,只沿着街道慢慢走。秋意渐浓,行人都加了外套,她一早出门匆忙,只穿了一件衬衣,这会儿午后的风一吹,凉意从脚底泛了上来。

    廖祈恩站在路旁抬头看,商店的招牌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她愣了一下,却又想笑。那是“黎之百货”四个字,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来这里,但确实走来了。她抱胸抚了一下冰凉的双臂,门口就是一家咖啡厅,她决定进去喝杯热的。

    她点了单,就坐在一旁等,不由得想起从前。那时每逢换季,她都会与母亲来这里买衣服,简直花一整天时间都不够,逛累了母女俩便找家咖啡店喝点东西再继续“战斗”。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想起来,想要重现那时光景,恐怕已是痴人说梦了。

    在廖祈恩的记忆中,廖家从来是衣食无忧的。廖记祖传的糕点铺是本市的老字号,深得民众信任,逢年过节,店门口排队的人数以百计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少人劝父亲多请点人手,开几个分店,不愁销路,父亲却一直不肯答应。因为廖记的糕点好就好在是全手工制作,甚至配料都是父亲每日亲自上手做的。他曾说,科技再进步,手工仍有无法替代之处。故此,他日日起得很早,就是为了忙铺子里的活计,而廖祈恩只能晚上下了课才能见到他。也因此,廖家即使衣食无忧,也始终算不得富户……

    一声“廖小姐”打断了廖祈恩的回忆,她抬头往柜台望去,服务生笑意盈盈:“您的咖啡好了。”

    她起身上前,接过杯子转身正要走,身侧忽然有人道:“看不见我?”尾音上扬,有一点笑意。

    廖祈恩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悄悄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去,她不用刻意控制面部表情,因为她早已由衷笑起来:“黎总。”

    黎序璋递卡给服务生。“中杯美式。”他象征性地朝收银台转了一下头,但视线始终黏在廖祈恩身上,是含笑的,“出来逛街?”

    廖祈恩被他看得胸口都是热乎的:“嗯……随……随便逛逛。”

    “有看中什么喜欢的吗?”

    廖祈恩脱口而出:“怎么,要送我?”不知何故,她大了胆子,起了点撩拨之心,想着对方或许因为出乎意料而失措,她有些期待他那样的表情。

    谁料黎序璋倚着长桌轻笑了一声:“可以啊。”太流畅了,从动作到语调再到含笑的眼神,都因熟练而太流畅了。

    廖祈恩耳朵都红了,这才觉察出方才的话是绝不该说的,未免显得她太拜金,太……像那些莺莺燕燕了。她干笑了一声:“我瞎说的,黎总别当真。”怕他还要说什么,急急抛出一个问句来堵他嘴,“您还亲自来买咖啡?”

    黎序璋这下笑得接地气了:“不然呢?”不是那种轻轻淡淡、仿佛眼角眉梢都暗含春风的笑容,而只是听到一句有趣的话,认真地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这是秘书的事。”

    黎序璋去柜台拿了咖啡,退了两步,长腿倚在吧台椅上,人已轻轻松松坐了上去,是打算聊天的架势:“办公室里待得发闷,想出来透透气。”

    廖祈恩的腿比他的短了不少,她踩着踏板努力挪了两下才坐上椅子,他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

    廖祈恩又气又恼:“你还笑!”还要强行解释,“不知道谁把椅子调得这么高。”

    “好好好,我不该笑。”黎序璋正色看她,她脸上的寒意未消,脸色并不很好,“你冷?”他问。

    廖祈恩捧着咖啡:“还好还好。”

    “穿太少了。”黎序璋说,“喝完去挑件外套吧,我送你。”又后仰身子上下打量她,“还是披肩吧,你这身配披肩更好看。”

    “黎总。”忽然有人上前来,解了廖祈恩不知如何应对的窘迫。廖祈恩抬头看来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这人说:“不知您对今天发生在贵公司的安全事故有何看法?”

    这提问咄咄逼人,几个关键词听得廖祈恩心惊肉跳,她偏头去看黎序璋,才发现对方脸上已是一片肃穆之色:“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由薛副总全权负责。”

    “就是说您不会插手这件事情对吗?”

    黎序璋冷笑一声:“断章取义这碗饭好吃吗?”

    对方也不尴尬,在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下仍能面不改色:“那么,黎总您对早上谭奕枫先生《异世奇缘》开服的事有什么看法呢?听说首席设计师裴芷兰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黎序璋低头喝了口咖啡,一时间,那记者与廖祈恩都屏息以待,二人心思各异。廖祈恩是惊住了,万万没想到,不过几日,事态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黎序璋心中恐怕是绝不好受的。那记者倒对回答期待得很,这城里圈中人哪个不晓黎、谭二人素来不合,这回谭奕枫连人家未婚妻都敢挖,恐怕是要有一阵腥风血雨了。期待,真令人期待哪……

    黎序璋抬起头来,纸杯在手中悠悠地转着,嘴角扬了一下,眼神却分外凛冽,令人心悸。“既是娱乐记者,那就……”他起身,“恕不奉陪了。”

    那记者被晾在那里,到底再无颜面追上去。廖祈恩清楚此刻绝不该涉入,但即刻走,又怕显眼;留下来,也似乎不太好。犹疑间她低下头去胡乱地看手机,心里乱糟糟的。

    黎序璋走到咖啡店门口,忽然顿了步子,回头唤了一声:“廖总。”声音不大不小,既沉且稳,再笃定自如不过。

    廖祈恩望向他,他微扬了嘴角,浅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她即刻从椅子上滑下来,本想慢慢走过去的,但步子终是急了点。

    廖祈恩是能察觉出黎序璋今日的不同的,往日他从来对她直呼其名,今日叫“廖总”,即是在人前杜绝瓜田李下之意。更何况……“恕不奉陪”四字之下其实是落荒而逃。

    廖祈恩与他并肩走了一段,最终在电梯口停住了脚步:“黎总您上去吧,我先回去了。”

    黎序璋回过神来:“披肩还没看呢。”

    “我不冷。”廖祈恩仰着头看他,努力笑了一下,“您快上去吧,我走了。”

    黎序璋不再坚持,颔首步入电梯。

    廖祈恩回去搜新闻,才知道今天黎之百货出了安全事故。一个父亲让孩子坐在三楼围栏上,自己却在一旁玩手机,孩子没坐稳,直直从三楼摔了下去。好在底楼布了个玩偶小展台,孩子摔在小熊玩偶身上,没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大事。这会儿孩子家属找了媒体,要求商场赔偿医药费与精神损失费,理由是商场安保、警示工作不到位。商场方同意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资助医药费,但坚持认为家长才是过失方。可孩子家属认为安保人员未尽职责……

    然后她又去搜《异世奇缘》的新闻,才知道上回在赛飞路见过的那位女士与谭奕枫交情匪浅。怪不得那回在沈公馆吃饭时,黎序璋提起谭奕枫是那样的神情。她大概知道缘由了。

    廖祈恩在心中捋了捋这两桩事,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黎序璋今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了吧,难怪要亲自出来买咖啡“透透气”,可即便这个样子,他还是对自己笑了。廖祈恩想起他站在咖啡店门口眉目温柔地对自己招手的样子,心中便漾开一股酸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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