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当时确实有一个证人在场, 是家酒肆的伙计, 采买时遇见了王妃和那姑娘。”
“他怎么说?”
“他供言,看到两人争执, 王妃把那姑娘推入沁河, 落水前, 那姑娘扯下了王妃的手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只怕对王妃不利。这事, 还得她自己来辩解。”
“她若是能辩解就好了。”沈彦钦叹声道。
“为何?难道此事真是的王妃做的?”
“不是。”沈彦钦一口否决,“她绝不会害人的,我相信她。”
“那又是为何,毕竟只有王妃知道当时在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彦钦陷入深思。余竞瑶对这件事不但一无所知,甚至感觉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沈彦钦不明白,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去想。
“此事为何拖了两年之久?”沈彦钦再次问道,程兖有些迟疑。
“……当年, 此事被陆尚书压了下来。”
“陆勉?”沈彦钦惊诧,随即叹息。果真这样是帮不了她的。
不过这事压了两年又被重翻,恐怕没那么简单。能让这一家人不顾陆尚书的势力, 执意挑起是非, 只怕身后人的背景, 这尚书郎无以匹及。
“殿下,还要按原计划进行把他们……”程兖望着凝神沉思的沈彦钦。
“不,继续查, 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想要清白,那就一定要还她一个清白。
……
余竞瑶早上醒来,一翻身,扬起的手臂便打在了沈彦钦的胸口。余竞瑶一惊,忙坐了起来,紧张地望着身边阖目蹙眉的人。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以为他一夜未归呢。
“打疼你了吗?”余竞瑶撑起身子,手覆在他的胸口。
“你能有多大的力气。”沈彦钦睁开眼,看着娇媚的她,平静似水。
余竞瑶注视着他,想到昨晚的事,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收了手臂,躺了回去,默不作声。
沈彦钦翻身,手撑着头望着她,淡然道,“生气了?”于是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拉进了怀里,胸膛相贴,沈彦钦握着她盈盈细腰,柔声道:“昨晚我的话重了,是我不对。”
余竞瑶摇了摇头。面对自己和陆勉的流言蜚语,她能理解沈彦钦的心情,她一点都不怪他说的话,她只是觉得,分明是再亲近不过的人了,为什么总有跨越不过的距离呢?她甚至有点羡慕起秦绾来,起码秦绾知道他的一切,猜得出他每一个眼神后的所思所想。
用过早膳,沈彦钦又去忙了,趁他不在余竞瑶让霁颜赶快去熬药,自己躲在房中,思考着流言的事。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国公小姐不会推那姑娘落水,可仅凭直觉有何用?她要证据。
躲在家中胡思乱想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决定出门,到沁河去瞧瞧。
遣了马车候在巷口,她一人漫步沁河边。阳光下沁河水荡着微微涟漪,平静得宛若一个温和姑娘,谁会想到她吞噬了多少条生命。沁河边的花草丰茂,只是到了这个季节,枯黄一片,不免萧瑟。
这就是当初事发的地方吗?可绕来绕去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毕竟两年了,还能看出什么?余竞瑶望着那平静的河水心也凉了下来,一点头绪都没有,曾经的记忆点滴未存。唯一在场的两人,其实都不在了,独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躯体和另一个人的灵魂而已。
既然承受了这具躯体,她就必须对她负责,有时候余竞瑶甚至觉得是自己抢走国公小姐原本的生活,自己就像一个侵略者,侵占了她的身体,她的生活,她的情感。
余竞瑶一边走一边出神地想着。一只雄鹰突然划过天际,伴着一声长鸣,恍若将天空撕裂一般,余竞瑶惊了一跳,绊在了联结的枯草上,险些没倒下,幸亏被身后的人拉了住。
“小姐小心!”莺莺之音,好听极了。
余竞瑶转头而视,一个年纪不过及笄的姑娘正拉着她,好看的眉眼透着关切。她望着余竞瑶,一双水灵的眼睛越张越大,朱唇微启,怔了一阵,惊喜地问道:
“可是宁王妃?”
余竞瑶诧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见过宁王妃。”那姑娘扶正了余竞瑶,揖身施礼。宁王妃是不常露面,可曾经的晋国公家小姐,大半个城的人都见过。
“不必拘礼,我还要谢谢你刚刚拉住了我。”余竞瑶含笑,扶她起身。
“哪里。”姑娘的脸有些红了,突然又问道,“宁王妃怎一个人呢?还来这危险的……”姑娘刚想说沁河边,蓦地想起了什么,止了话。
余竞瑶淡笑,未应。
“宁王妃可是在为流言的事忧虑?”姑娘凝眉殷切道。
余竞瑶依旧温婉浅笑,无奈叹息一声。那姑娘听到了,蓦地拉住了余竞瑶的衣袖,闪亮着双眸,语气坚定道:“我不相信这是宁王妃做的。”
这倒很让余竞瑶吃惊,她带了几分好奇地打量那姑娘。
“即便宁王妃为了陆尚书和那姑娘生怒,也没必要害她呀。那些不过都是流言罢了,宁王妃万不能被流言击垮,也不要放过那些造谣的人。真相是唯一的,宁王妃应该站出来说清楚。”
余竞瑶看着小姑娘激动的模样,心里倒是暖,可她怎知自己的苦衷。
“嗯,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余竞瑶雅然而笑。
“我说的是心里话,王妃不能放过这些人的,什么清者自清,都是胡说,人言可畏啊。”
小姑娘的话,竟说到了余竞瑶的心坎上,这不正是她所想,要讨一个清白吗?只是证据尚未找到,若是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一定不会放过这些居心叵测的人。
……
余竞瑶回了宁王府,匆忙地服了药,担心被沈彦钦发现,她吃些了好些东西后,一直站在庭院中吹风,担心沾了药味被他察觉。
“也不怕着凉。”沈彦钦提着衣服披在了余竞瑶的身上,把她拥在了怀里。下颚抵在她的肩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惊得余竞瑶心一颤,赶紧接了话。
“殿下最近这么忙,可是公事有了麻烦?”
抵在她肩上的头,摇了摇,笑语道:“公事不麻烦,家里这个比较麻烦。”
家里?他是在说自己?
“还在想那件事吗?”沈彦钦轻声问。
“嗯。”余竞瑶应了一声,可想到昨晚,担心会再次让他不悦,还是不提的好。“不早了,殿下歇下吧。”
余竞瑶的话刚落,只听耳边一声笑音,猝不及防地,沈彦钦一个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进了寝堂。
室外冷风萧萧,而堂内是玉炉鸳鸯锦,粉香汗湿枕,一室春熏。两人在最近的距离,交换彼此的心跳,却不曾交换彼此的心思。缱绻过后,沈彦钦倚靠在床栏上,抚着贴在自己胸前的余竞瑶。余竞瑶醉脸春融,青丝漫散,任沈彦钦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留恋。
“你今日去了沁河?”沈彦钦细捻轻摩着余竞瑶的发丝问。
余竞瑶沉默,未应。
其实余竞瑶很想有个人能陪她一起承担这些,她也希望这个人是沈彦钦。不过这件事,毕竟和陆勉有关,沈彦钦心里的不畅,她明白,也能理解。既然他不想参与,那就不要让他牵扯进来,自己解决就好。
“你真的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沈彦钦续言道。
“想不起来了。”没经历过的事,怎么想。
沈彦钦沉默了,手指绕过发丝,抚上了她的耳垂。余竞瑶被他弄的痒痒的,朝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小猫似的,把头窝在了他的颈间。沈彦钦抱紧了她,含笑道:
“你当初落水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缩在我的怀里。”
余竞瑶一怔,脸蓦地就红了起来,他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一个不会水的人,还要带人家去河边,你就不怕落水的是你?”
余竞瑶突然呆了住,猛地坐了起来,瞪着清澈的双目,疑惑地盯着沈彦钦。沈彦钦也神色淡淡地望着他,随即唇角轻挑,勾起一抹笑意。
河,草,还有镯子……余竞瑶想到了什么,突然咧嘴一笑,痴痴的,倒把沈彦钦惊得一愣。余竞瑶眸中带着水光似的盯着他,像只捕到了猎物的小兽,也不待沈彦钦缓过神来,陡地扑了上去,叼住了他的唇。然这一吻可是点燃了沈彦钦,他挑唇坏笑,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
……
还没等受害人先发作,倒是这“凶手”把他们一家告到了官府。这事牵扯到宁王妃,由京兆尹亲自主持。堂上,余竞瑶一人对峙姑娘一家,陆勉作为证人出席。连睿王都好奇地跟来了,可唯独沈彦钦没来。余竞瑶理解他,其实没来也好,这事免不了要翻出曾经国公小姐和陆勉之间的事。
余竞瑶作为原告,要求保护自己的名誉,可一上了堂,自己倒成了被告,被那姑娘一家尽是指责,话不留情,句句戳人心窝。
不过余竞瑶任他们去说,镇静地听着,听他们哭诉自家的姑娘多纯善天真,哭诉死得有多冤,哭诉余竞瑶的心有多狠,哭诉这两年有冤而不敢申,甚至把陆勉替她平息的事也话里话外挑了出来。
余竞瑶这才知道为何这事两年后才被提起。她看了看陆勉,他清俊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抹温润的笑,只是唇色略淡,显得气色暗了些。他的伤应该还没好,那日救了自己,余竞瑶感谢他,但对于两年前压下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感激他。他这根本不是帮她,是认定了这件事就是她做的,才会出此下策。陆勉对曾经的国公小姐,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京兆尹传唤证人,余竞瑶才终于见到这个目睹一切的人。除了已去的两个灵魂,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余竞瑶想从他嘴里得知实情,然他却站在了对立的一侧。
“小人见到王妃和那姑娘争吵,王妃拿出鞭子要抽那姑娘,那姑娘一躲,王妃便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了沁河里。”
“我没推。”余竞瑶冷漠道。
“证人在此,你还狡辩,我们知道你是宁王妃,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京兆尹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那姑娘一家一句话便把京兆尹架了起来,连睿王也不好插言。这事毕竟闹到了公堂,再想压也不可能了。
余竞瑶冷哼了一声,转身面向证人。“既然你见她落水,为何不救?”
“我……我去了!”证人望着京兆尹道,“人就是我救的。王妃推她下水,眼见着那姑娘扑腾着,便跑了。可惜我离得太远,等到了眼前,姑娘都沉了,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
“撒谎。”余竞瑶冷颜道,“沉了?她明明会水。”
“她……”那姑娘的母亲有点慌。
“你别说她不会,她自小长在江南,即便到了京都,这事也是一问便知的。”
“那河里……”
“这个季节的水草也根本绕不住她。”余竞瑶连她说完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水那么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许她手脚痉挛,游不了了呢?”那姑娘的哥哥喊出声来,他便是那日要杀余竞瑶的人,因为那日的事,此刻他的手还带着枷锁。
“即便如此,仅凭他一人之言,证明不了什么吧。”陆勉忍不住插了一句,余竞瑶没有看他。他们俩的流言已经够多了。
“是,可我们还有物证。”那姑娘的哥哥说罢,只见衙役呈上了那只青玉手镯。
“那姑娘落水前,扯了王妃一把,但没扯住,把这只玉镯带了下来。我把那姑娘救出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死死地攥着这镯子。”
“死死地攥着?”余竞瑶冷笑。“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她不去拉身边能拉住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会水的人,她会连命都不要,紧紧地攥着这镯子?”
那证人不语,颤抖着身子,额头冒了冷汗。穿越前余竞瑶工作了几年,审过的人不在少数,这样的表情见得太多了,她一眼就看得出他心里有鬼。
“你又撒谎了吧。”
“没有!”那证人握拳大吼了一声,“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看来他是死咬到底了,不过余竞瑶觉得,他咬定的背后一定有原因。此刻想这些原因来不及,她必须让他吐口。余竞瑶头脑飞速地转着,眼神在证人和证物之间轻掠。
京兆尹处境有点尴尬,局促不安。一面是睿王的妹妹,宁王的正妃,他不敢得罪,可堂下还有那么多百姓,这事已经闹了起来,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包庇。一时骑虎难下,心中叫苦,只得吼着证人,让他从实招来。可这证人是死了心一口咬定,他也没了办法。
“那证物可否让我瞧上一瞧。”余竞瑶的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府衙送了上来。
余竞瑶纤指一捏,不过瞟了一眼,便冷笑一声,对着证人,一字一顿寒声道:
“这根本不是我的镯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感谢一直跟文的小天使们,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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