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产妇被推走了，就打算离开这里了，刚刚失去生育能力的我实在不想看到这种场景。
“就她金贵。”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们以前刚生完就能下地干活。”
我回头看说话的人，是刚才跟着孕妇后面的人，她大约六十多岁的样子，身体看起来很硬朗，她满脸皱纹，脸颊的肉垂下来，眼睛很浑浊，让人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来医院得花多少钱啊，非得上医院，这次要是再生不出个小子，我就把她赶出去。”她恶狠狠地说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正站在他不远处听着她说话。
她拉扯了一下站在她身侧穿着脏兮兮迷彩服的老人，那个老人大概是她老伴，她挤了挤皱纹接着说，“要是再生闺女，就把它给村东头那家，那家媳妇儿不是不下蛋的母鸡吗？”
她的话音还没落，她老伴就打了她一巴掌骂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这胎一定是儿子，我们都去照那个什么超了，花了大好几百呢。”
那说话十分凶悍的老太太面对丈夫的巴掌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甚至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已经习惯了。
我听着他们的话，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心底有一股火冒出来。
我知道现在还是男权至上，尤其是可以生二胎之后，男人想生儿子固然可恨，但也有很多女人在压迫之下成为了伥鬼，这让人有点绝望。
我此刻只能在心底祈祷，期望他们家儿媳妇儿生的是女儿，想必如果这一胎要是再生了女儿，她们母女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干脆就让他们生儿子好了，反正他们就算是生了女儿也不会好好对待。
他们一边说一边向着手术室走去，我也不自觉得跟在后面，我想去看看。
我看到扶着产妇的人正坐在手术门口，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木然，想必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的他对于老婆生孩子这件事已经木然了，毕竟痛的不是他。
就在这个时候，那丈夫看了一眼手机，突然站起来了，似乎打算去外面。
“你上哪里去？”正巧赶过来的男人的父亲问道，他说话的语气硬邦邦的，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让人反感。
“我去买巧克力。”那男人木讷地说，说着就要走，“她要吃。”
“不许去，坐下。”男人的父亲瞪着眼睛说，“都生了两个闺女了，还吃什么巧克力，就会生赔钱货。”
男人看了他父亲一眼就坐下了，甚至没有争辩一下，只是木然的，平静的坐下了，仿佛那个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惨叫的女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穿着一件蓝外套，套着黑色的条绒裤子，国字脸，嘴唇有些厚，眼皮是天生的肿眼泡，脸上带着两坨高原红，头发乱糟糟的，带着灰尘，是那种我们常常会说的老实人。
我们现在介绍对象啊，介绍人总会说一句他是老实人，想到此处，我突然记起电视报纸上说得变态杀人犯，尤其是男杀人犯，总要赘言一句老实人。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护士走了出来，她问道，“李兰的家属是哪一位？”她说话的语气有些焦急，我猜应该是李兰在里面情况不好吧。
那个木讷的男人连同他的父母连忙围住了护士，用同样焦急地语气问道，“是儿子还是闺女啊？”
护士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她看了一眼这堆人说，“巨大儿，难产，打算刨腹了，李兰的丈夫过来签一下字。”
那个木讷的男人这就打算拿起笔签字了，却万万没想到他父亲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说，“别人都能生就她生不出来，剖腹多少钱？”紧接着他又问，“男孩女孩？”
我眼睁睁地看着护士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不知道男女，签字吧，再不签你儿媳妇就死了。”
“多少钱？”女人的丈夫终于从梦中醒过来了，可他的问题实在是可笑，他问，“我们家穷，能生就直接生，之前两个女孩都生下来了，这个怎么会生不下，你们医院是故意讹钱吧。”
他的话音还没落，他妈妈又冲上来问，“医保给报吗？报多少？”
护士有些急了，她说，“不报，但是你们再不签字她们就死里面了。”
“不签不签，别的女人都能生，就她金贵。”男人的妈妈说，“去查什么超说是个男孩以后，我就天天在家里伺候她，顿顿做鸡汤，现在还要什么剖腹产，没钱，我看你们医院就是想要讹钱。”
我看了一眼那护士，她不到三十岁，刚才很镇定的她此刻终于有点生气了，她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不断地重复说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快死了，但是那三个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我闭着眼睛忍耐着，心底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女孩就不是人，女人就不是人。
“你签字，钱我出。”我睁开眼睛说道，“别再推了。”
他们看着我，显然不知道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快签字。”我的火气有点大，我冷冷地盯着他们说。
“钱呢？”男人的母亲开口了。
她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手边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就算是知道账户和密码，也挪不出来一分钱。
“我付。”我正考虑这些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声插进来。
我偏头看到了顾先生的司机正在不远处，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卡片。
我对他略点了点头，便接着说，“签字。”
男人的母亲看着我，又看了看顾先生的司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男人接过了笔，犹豫了一下就签上了名字。
护士拿过签了字的文件对我点点头，便进了手术室。
我再一次闭上眼睛，实在不愿意看到那些人的脸。
我听到有人走到我身侧，坐在我身边，我轻声说，“谢谢，钱我会还给你的。”
“顾先生邀请你去参观他的城堡。”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句话，他怎么这么固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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