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笙照旧应了声,“是”,口气却冷淡许多。
夜里的路灯并不很亮,秦慕笙没让舒安继续往湖边走,沿着条种满了柳树的小路缓缓散步。舒安捧着小肚子,时不时的打个饱嗝,每每打完一个,就偷着眼睛看旁边的秦慕笙。他神态宁静,月色的照映下苍白的面孔棱角分明,分明的眉眼清晰深刻,像是深深镌刻在脸上的,那一双黝黑如潭水的眼睛望着对面漆黑的湖面,像是沉淀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那时的舒安并不晓得自己到底要与他纠缠多久,只是朦胧的觉得,他很好,她很喜欢他,很想要,做他的女朋友。
原谅她吧,作为八零后的小姑娘,她的九二年已经晓得了男女朋友的概念。
“哥哥。”
她突然张口,秦慕笙回头低头看着个子小小的她,唇角微勾。
“原来你姓秦。”她清脆的声音有些欢快的笑道,问,“上一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慕笙眉端微微蹙起,上一次……
他们家还没有到这里住的时候,季伯诚刚刚调任开发部,父亲来找老朋友帮忙。他闲来无事在这个湖边坐着,那年,舒安是六岁。她问他,“小哥哥,你怎么不笑呢?你长得这样好看,笑起来肯定很好看呀!”她问他,“小哥哥,你怎么不高兴,我把汤给你吃,你高兴点儿啊!”她说,“小哥哥,你怎么不回家,我带你回家去好不好?”那对他,像是很久远的记忆,因为太深刻,太熟悉。
若非那一次的相见,若非那一眼的阳光,他想他今天不会这样喜欢面前的小姑娘。
他依旧没有回答,是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总是很奇怪不是吗?
见秦慕笙没回答,舒安倒也不生气,皱皱小眉毛,问,“秦哥哥……”
话说到这里,秦慕笙打断她,“叫慕笙哥哥。”
舒安一愣,眨眨眼,想到秦哥哥、情哥哥,小脸儿红了红,点点头嗫喏,“慕笙哥哥!”
“嗯。”他淡淡应着,口气听不出喜悦,唯有眸光闪了闪。
被他这么打断,舒安一时半会儿却突然忘了自己憋着要问什么,反倒觉得肚子撑撑的,心口沉甸甸的,好奇怪的感觉。隔了好久,她觉得再不说话自己就得憋死,忍不住开口,“哥哥,你,你家是要住在这里吗?”
滕绍说,他家是那个吉普车拉进来的。
“嗯。”还是简单的回答。
舒安更加颓然,好歹,多说一句话嘛!比如,会住一段时间什么的。
“住姚叔叔从前的房子吗?”舒安又问了废话。这大院儿里,除了搬走的姚家的房子空着,还能住哪儿?
“嗯。”果然是淡淡的一个字。
舒安无精打采的顺着,“哦。”了一声,大眼睛有些无神。
秦慕笙微微侧眸看着,唇角微勾,却并不怎么说话。
突然舒安的眼睛一亮,仰起头问,“哥哥,你在哪儿上学啊!”
秦慕笙的唇角不可查的终于勾起个弧度,眼底笑意盎然,却仍旧只淡淡回答,“学院附中。”
“那太好了!”舒安高兴的拍手,自豪介绍道,“哥哥,我和滕绍都在学院附小,附小和附中在一起。以后每天上学,我们都能一起去!”
秦慕笙回头看着她,她眼睛澄澈明亮,那眼里的希冀光明的如同漆黑夜空中的启明星,漂亮的让人心惊。他忍不住淡淡露出笑容,问,“季伯伯不送你上学?”
她着急的比出三个手指叫,“我都上三年级了!”三年级的同学,哪有爸爸送的,接着说,“何况还有滕绍呢,他上五年级!”好像,五年级是大哥哥了!
“哦?”秦慕笙眉端微挑,淡淡道,“他每天摸鱼走狗的,有时间送你上下学?”
“额……”舒安挠头,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我不用他接送的!”
秦慕笙扑哧轻笑出来,抬手摸摸她的头,问,“肚子舒服了?”
舒安这才想起自己吃的很撑的肚子,这会儿仔细感觉,果然舒服了许多。看她眉开眼笑的小模样,秦慕笙笑道,“那回去吧!”
舒安很听话的点头回去。
秦慕笙到家的时候,吴淑屏还没有睡觉,正坐在客厅里看着一份铜板杂志。他不动声色的朝着楼梯走过去,即将上楼的时候,忽而听得楼下啪的一声,吴淑屏手中的杂志被甩在桌子上,她抬眼冷眼朝着秦慕笙看过去,呵斥道,“每天摆着张棺材脸给谁看,难不成是我欠你的?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养了这么大!”
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下,便不再理会的继续上楼。
见他不说话,吴淑屏顿时气得脸色发白,颤颤道,“你给我站住!”
旁边穿着朴素的夫人见吴淑屏似是站不住了,忙担忧的扶住,苦口婆心的劝解秦慕笙,“少爷,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儿的跟夫人发什么脾气?夫人哪儿做的不对,少爷说便是,何苦非要这样伤夫人的心?”
听到这些,秦慕笙才站定,目光冷冷的扫过那名扶着吴淑屏的佣人李妈。
她是自小跟在吴淑屏身边的,算是真正的佣人,和保姆完全不同。这也是他们香港人才有的规矩,就像舒安家里是没有的。
李妈倒是没有害怕秦慕笙的目光,很是难过的看过去。想想这些年,秦慕笙终究只叹了口气,道,“你让我对季舒安主动点儿,我已经照做,你还要怎样?”
吴淑屏被卡了下,愣了愣才想起她发火的真正原因,气势汹汹问,“我问你,我今儿要送那个胖妞儿镯子,你为什么拦着?”
听到“那个胖妞儿”五个字,秦慕笙的眉宇微蹙,眸光沉了沉淡淡回答,“我不拦着,难道等季爷爷发火?何况我也说了,过段日子给她打套新的,你那个她戴着本就不合适。送礼,总得送个称心如意。”
他慢条斯理的回答着,吴淑屏反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妈一听,呵呵笑了,劝道,“夫人,您看看您,生了一夜的闷气做什么呢?少爷这么做也是为您好,您呀,就是沉不住气,何苦为了这个跟少爷闹不愉快呢?”
被李妈这么一说,吴淑屏倒是真的觉察出错处了。她沉沉叹了口气心有不甘道,“哎,你当我愿意让你去跟那个小胖妞儿接近?你看看她,吃没吃相,坐没坐像,哪里都配不上你,要不是你爸爸做事业需要他们季家,我们哪里需要这样费力气?还不如在香港,花了钱,至少事儿就能办成……”
吴淑屏又喋喋不休的说起在香港如何好,在大陆如何不好。秦慕笙只站在楼梯口听着,听她说的差不多,才缓缓开口道,“季家的事儿有我和爸,您还是别操心,好好保养自个儿的身体吧。”
说完便继续上楼,再不和吴淑屏多余几句。
他推开门进了房间,却没有立刻打开灯,而是借着月光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对面远远一扇小窗子正亮着,他自是知道那是舒安的房间,影影绰绰的窗帘里映出她胖胖的小身影,别样的俏皮可爱。
想起吴淑屏用的那个词语,他蹙了蹙眉,神情骤然阴郁的狠狠拉上了窗帘。
那天夜里舒安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到一只雪白的兔子看到漂亮大狐狸的毛漂亮极了,羡慕的说,“狐狸哥哥,你的毛怎么这么漂亮?”狐狸回头,狭长的眼睛瞟着她幽幽道,“你的毛也不错,可以拿来做围脖。”
舒安打了个哆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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