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毕,沈括带着丧队回城,路上遇到了左兄。她面色绯红,一脸喜气,左边是榜眼光哥,右边是他敬重的斋长,都是金榜题名时,他却孤零零的站在路边一身麻衣。
游街的队伍有条不紊的从他身边路过,一会儿人群也跟着队伍跑了,刚刚还热闹的街市,一下子就剩下了那一行丧队。地上飘落着各种东西,花苞,手帕,踩烂的萝卜,沈括撒了一把纸钱,看着纸钱摇摇晃晃的落到地上,不知道会沾多少脚印子。
回到家中,葬礼结束,本来沈周身前也并没有认识多少人,而且是刚刚调动工作,旧的工作关系没了,新的工作环境还没有熟悉,人就走了,自然也没有多少熟人,一下子沈府就剩下孤儿寡母。
没有大男人的家,显得分外冷清。而且如今是无权无势之家,沈父死了,身前根基不稳,并没有给儿子留下什么,哪怕要福荫也不太可能。
沈母哭哭啼啼好几天,如今丈夫终于入殓下葬,回到家再也没有力气,回卧室躺下,可是看着那床,又想到老爷生前在的时候,睡着也泪流满面。
“灵儿,晚上不要去外间守着我了,同我一块睡吧,这些天多亏你了,你辛苦了。”沈母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没有想到一场家变,原来的老仆都走了不少,她没来多久,却留了下来,陪她一同穿麻衣守孝,十分难得。
灵儿姑娘踌躇了一会,看到沈母并不是客气,于是脱了外衣,小心的在沈母身边躺下了。
夜。
沈府,响起悠扬的笛声,美丽而忧伤,沈括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那个架起的望远镜,今夜很冷,寒星闪闪烁烁。
左兄曾经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自己还很严肃的和她争辩了半天,现在想想,多么希望左兄说的是对的。
她说,你眼里最亮的那颗星星,是你的亲人,回守护保佑我们一生平安。
左伊说的时候其实也只是自我安慰吧,这个时代的妈,一出生就没了,坑爹的还给自己女儿下药,上个时代的妈,为了出轨的老爹把自己折腾死了,完全不记得还有个女儿,星星啊,星你妹,只是在温柔乖巧的沈括面前说不出来,只能聊些美好的童话,想不到种下美好的因,总是会有果。
不用望眼镜,沈括就能看到那最亮的星辰,好像一直在自己的头上,他拿出了笛子,和那晚一样,缓缓的吹响,不知父亲是否在听。
沈父有没有听到不知道,沈母这些日子劳累过度了,身边又有灵儿陪着,沉沉的睡了过去,倒是灵儿姑娘,黑夜中睁着大眼睛,听着那如泣如诉的笛声,心中有些疼,有些痛,那个少年,从最初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了,如今能上门为婢,守着他俊雅的身姿,她觉得很幸福。
都说笛声能让人宁静,可是这份悲伤却怎么都消散不去,白日看到那马车上的璧人,左兄是京城姑娘追逐的探花郎了,他呢?他能做什么?
清冷的夜,穿的很单薄的沈括,拿着笛子站在院子里,他觉得他人生最快乐的时段也许就是和左兄一起上学的时候,一起住在吴兄家,一起去兵器司实习,他在家中,等着左兄回家那种焦急,看到左兄回来那种欣喜,现在想着,无一不是幸福。
沈括拿着笛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吹奏,只是傻傻的坐在那里,形单影只。
忽然身上披上了一件厚外套,沈括一愣,转头望去,却是灵儿姑娘,她麻衣丧鬓,风致楚楚,灯笼和月光的交映下,脸颊苍白的近乎透明,双唇淡淡的红,她朝指尖呵了一口气道:“少爷,夜深了,还是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夫人也才刚刚睡下。”
“谢谢灵儿姑娘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去休息。”沈括这么说,却并没有动,灵儿姑娘见沈括不动,她也没有动,就坐在一边陪着他。
沈括却不习惯有人陪,这种时候,他不想身边有人。
只是转头看那一身同样麻衣,头带白花的灵儿姑娘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拿起笛子,没有再看灵儿,脑海里出现左兄的模样,她笑滋滋,得意的问:沈兄,我厉害吧!一路奔跑,一路回头,像只蝴蝶飘飘,你以为你抓住了她,实际上却只是碰了碰衣角,搂了一把香气。
白天见到的那金榜题名的风光模样,左兄笑了,她笑的很开心,沈括明白,他和左兄越走越远了,可是当你越想忘记一个人时,其实你越会记得她,就如此刻,对左兄一般。
笛声悠扬而悲伤,在这样的夜里,更显得凄楚,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和左兄,也许连相许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日,左伊没有应酬那些来祝贺的人,都有左父包办了,却径直去了沈括家,没有想到,居然吃了个闭门羹。
左伊想不到,沈括那丫的居然不见自己,她还真不信邪了,使劲的敲门,末了,灵儿姑娘白花戴鬓的走了出来,冷冷的说道:“左公子,我家少爷从今日开始守孝,不想见客,还是请回吧。”
沈括就在门后,他听到那软糯的声音有些生气的味道,心中更是难过,那声音,每每想起,都觉得身体有一阵暖流,他如何不想见他的左兄,他比谁都想,他想的都想疯了,可是也想她都想怕了。
他不能见,左兄如毒药,沉迷不可自拔,这么多年,他实在只是在为自己的幸福考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在守孝三年中,他要专心读书,争取三年后金榜题名,让母亲重新有个依靠。
灵儿多次拒绝,左伊始终不走,最后,侍砚那出了一个长长的布抱着的长管递给了左伊,说道:“左公子,我家少爷说这是送你的,在老爷病逝前就做好了,一直没有机会给你,现在把她交给你,希望你珍重。”
然后沈府的大门一关,左伊彻底的被关在了外头,手里抱着一个长管,发呆。从来不知道,言听计从的沈括会拒绝见自己一眼,拒绝的那么干脆。
左伊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打开那布包,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管筒,居然是望眼镜,成功的望眼镜,手扶的地方已经光滑无比,可以想见这个位置有人已经碰触过无数次了,如今静静的躺在布包里,一滴泪砸向了它,不知是想念还是哀伤。
此刻边关告急。
狄青带着兄弟们,人有了,粮有了,地盘也有了,到了战场才发现一个大问题,他丫的,没有武器,靠!
难不成打仗的时候拿锄头锅铲上阵吗?怎么回事,这次是皇帝亲自批的,可是居然没有人有运送武器过来,难道真当他是神,赤手空拳打西夏,西夏人会乖乖让你打吗?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西夏人不禁不会乖乖让你打,还会起来揍你。
过个年居然被抢了肉吃的,西夏人民很愤怒,愤怒的西夏人民很可怕,像老虎一般凶猛,又像狐狸一般狡猾。对付这么狡猾的人,非得用震天虎不可,一投一大堆胳膊腿满天飞,那才是打仗。
于是狄青天天写信催兵器。
仁宗正在和张贵妃搞的时候,“报,边竟告急……”
仁宗不得已只是穿上裤子,告什么急,再急有你皇帝我提枪上阵急吗?床上还有一个女人叉开腿等我呢。
但是宋朝的皇帝都是工作尽职的好皇帝,骂归骂,还是起来看那鸡毛信,结果,又和上次一样,催兵器。
催,催你个毛毛,再催,皇帝我都要不举了。屡屡被打破兴致的仁宗很生气,领导生气了,属下遭殃了,兵器司的老越前一阵子还风光无限,现在被仁宗喊过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越战战兢兢,不是他不想做,实在是这个震天虎,运送的时候,十分容易爆炸,万一炸了把自己的队伍给搞死了,直接替西夏人民报仇了,还直接省事。
仁宗脸黑黑的,问,那现在怎么办?
老越缩着脑袋,苦恼的说:“陛下,震天虎是沈括发明的,如今之计,只能找他帮忙解决了,可是如今人家正在守孝,按照规矩是不能做这些事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个老越读书越读越傻了,手下有资源不懂利用,给你工资是让你干活的,不是让你有问题找皇上。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他给我搞定,仁宗说完气呼呼的摔袖回后宫了,看到张贵妃,唉,酝酿一次勃、起容易吗?不容易啊……
老越头大啊,皇上继续回后宫搞贵妃去了,把问题丢给他,这种问题,就算是上级,也不好叫下级办啊,守孝最大,一切都可以避开的。
没办法,老越硬着头皮去了一趟沈府,沈括老爹去世的时候,他看在沈括的面子上,倒是去拜祭了一次,算私交也还可以,所以老越并没有吃闭门羹,
看到沈括容颜清减,但精神内蕴,并无因哀痛而颓废,反而每日在屋中看书习字,时间安排的非常紧凑,一时间,老越都开不了口。
磨磨唧唧的聊了一圈,最后才把来意说清楚,希望沈括帮忙把震天虎再进行研究改进。
沈括想了想,抱歉的说:“越大人,不是学生不帮忙,实在是家中新哀,为人子自是要守孝,况且家母如今身体也不是很好,学生必须服侍在身旁,而且就学生现在的心态,恐怕于研究工作无意,还请越大人另请高明吧。”
老越就这样被请出了沈家,另请高明,他倒是想啊,可是哪里有高明啊,上次去实习,完全就只有沈括一人在干活,其他三人都是捣乱的,一出门,老越就看到门口的左伊。
“哟!这不是探花郎么,是来找沈括的吧,怎么来了不进去啊!”老越略微讨好的恭敬笑道。
倒不是左伊现在的位置比他高,而是左伊的前途会比他高,年纪轻轻就是探花,前途无量。
左伊看到老越从沈家出来,愣了一下,意识到沈括他丫的是专门拒绝自己一个人的,怒了,凭什么啊!
“越大人,不知来沈府何事?”左伊开口问道。
老越正苦闷呢,找不到人倾诉,如今左伊一问,倒豆子一般把来意说了。试探的问道:“探花郎有没有办法,帮我劝劝沈括?”
左伊想了想,她觉得沈括不见自己,是不是那日自己在游街马车上太过张扬了,和他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中有疙瘩了,于是说道:“越大人,办法在下倒是有一个,只是还得麻烦你去皇上那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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