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只是把头发扎起来,鞋子放在外头是来不及叫人拿了。
此刻的左伊就像一个邋遢的宅女忽然遭遇访客一般,时间紧迫,但是临危不乱是她的最大优点。
黑色帘布掀开,走出了一个白衫少年。
外头好亮,左伊受不了那突如其来的强光,眯着眼睛朝天望了望,刺激的她眼泪都流下来,赶紧低头,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跪着汴京百姓。
还没有十分清醒的左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开口道:“为百姓服务是我们的职责,应做的事情,谢谢。”
说完左伊就嚣张的打着赤脚回去了。
进了马车,左伊就很羞愧,唉!形象全无,完了,装死吧。
可是后来,那天有幸见到探花郎的人如是说:大人走出来,眼里含着泪水,更是给那些逝去的战士最高的敬意,连鞋都没有穿,光脚致敬,那是对离开的人,最高的敬意。
大人一身白衫,人很虚弱,当着所有人的面强制让自己清醒,可是那秀气的轻轻的一个呵欠,还是显示出了大人的劳累,显示出了那场战争的残酷,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虚弱的少年,却比当初头戴高冠,骑着火红的战马的狄青将军,更让百姓们记在了心中,更让百姓们觉得疯狂。
那一身白衣,那略微苍白的脸,那光洁的小脚丫,那含泪的眼睛,那困倦的呵欠,无一不让百姓们疯狂。
如果说外头那些伤残的士兵让百姓们感受到了战争的惨烈,那么这位在马车里的大人,则是让百姓们感到了心疼,真正的心疼到骨子里的感觉。
那样一个少年,神一般的模样,多么美好,男女老少几乎都被他征服。
人们爱强者,但是人们更爱美丽的弱者。而且好皮囊总是占便宜,如果马车里出来的是耶律洪基,估计大伙都在吐口水,可是出来的是漂亮的左伊,大伙于是一致改成吐血水。
替我们的小大人难过,恨不得当初替他去战场。
百姓们在这里迎接的时候,朝堂里的大臣们则在吵架。大臣们一辈子做的事情也就是吵架了。
战争来了,他们吵——皇上开打吧……巴拉巴拉一堆的理由。皇上求和吧——叽里呱啦一堆的理由。总之大臣们能够在朝廷心安理得的吵,吵越久越好,按照惯例,事情总会发展下去。
战争失败了,他们吵。互相推卸责任,吵不过的,口才不好的,往往最后就要背黑锅,当然也有可能是千里之外的某人,比如现代大楼着火,责任是电工没有考证。古代也一样,可以是军粮没有及时送到。
战争赢了,他们吵。而且吵的比战争失败还要激动。因为赢了,就意味着要分功劳,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哪一个人不润好了喉咙来,准备大吵一架。
狄青的失败,是因为他打胜仗了,军功却没有分出去,惹得朝廷的那些文人就看他不顺眼。一人一句话,众口铄金,皇上本来就是最多疑的职业。
而当左伊带着一群歪瓜裂枣般的手下浩浩荡荡的进京了,那些朝廷重臣都不好意思吵架了。
一个个忽然紧张起来。
皇城外,在轿子里穿好鞋子,穿好官服,戴好官帽,小脸瘦了一圈的左伊,慢慢的朝里头走去。
仁宗今天也穿戴整齐的坐在龙椅上。
事实上,他的手有点抖,忽然间才发现,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充满了全身,连朝堂上唧唧歪歪的吵架声也是悦耳的。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就等着那小孩回来。
看着下面站着的那个小孩,仁宗连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左伊没有为自己争一句功劳,把一切都推到了老范的神算谋略上,不过如实的上报了自己的手下的伤亡损失,希望皇上能给予补偿,封官就不用了,实际给点钱吧。
所有官都觉得这二货,封官不要,要钱。
而功劳都在老范身上,大家都不好说啥了,仁宗笑了,他喜欢这样,账目算的清楚,让他心安。
把账目报上来,为国家出力,是一定要赏的。左伊也不客气,交上了一份足以装备一只千人军队的需求单单,笑眯眯的乖巧的站一边。
朝廷上她不是寂寞的,老易脸笑哈哈的,虽然那笑容让人篸得慌,可是毕竟是笑。
石学士难得的没有喝酒,清醒的站在那里。
退朝后,左伊自然要单独和皇上汇报工作,不管什么年代,会汇报工作的职员才是好职员。甭管你做了什么,一定要让老板知道你做什么,否则都是白做。
仁宗笑容满面的听完左伊的汇报工作,这时候左伊没有隐瞒了,路上如何遇上辽军的,怎么遇上老范的,战争怎么开始的,事无巨细,左伊都说的清清楚楚,包括自己给耶律洪基讲的故事,说要举办运动会的事情。
这一点也许就是仁宗一直很放心左伊的原因,领导不怕手下干坏事,他怕手下干了坏事而隐瞒不报。
左伊的认识很清楚,仁宗是这个时代的老大,对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皇帝面前弄权,很傻很天真,一定要诚实。
看皇上身体还不错,心情也还好的,左伊趁机把自己答应少林寺的事情提了出来。
仁宗一听,自己的字居然都被这小孩拿去敲诈少林寺和尚,就觉得郁闷。后来一听,他的字居然只换了二十个和尚,他更是觉得内伤。
总之和这小孩相处的时候常常痛并快乐着。刚刚还念着她的好,还怜惜着她的小脸蛋都瘦了,过一会就看到那眉眼弯弯,一脸讨好的,想要这要那的贪心小模样,让人恨的咬牙。
仁宗挥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人,就留他和小孩两人。
左伊心肝跳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想仁宗居然给了她一份密旨,笑道:“听你说过三国,里头诸葛亮有锦囊妙计,朕也给你一份,现在不要拆,将来你若有难处了,再开吧。”
接过一个小袋子,左伊实在是好奇,心道我回去就拆了,你也不知道啊,不想仁宗咳嗽了一声,又说道:“现在看,于事无补,白白浪费了,好奇心不好。朕累了,你回去吧。”
权衡再三,左伊终究是没有拆,想也想不出来,索性不再想,也许这是仁宗给自己的一个报答吧。
这次给队伍放了三天的大假,左伊自己也放假了。
回家发现,家中热闹非凡,大姐居然准备待嫁了,是吏部的一个年轻官员,人品模样中规中矩。
居然没有人顾得上招呼她,只是忽然发现父亲老了的感觉。大哥很忙,整日都和病秧子赵在一块。
左伊去拜访了王安石。
王安石的院子挺安静,看到她来了,一点都不吃惊,笑眯眯的请她吃点心。
“斋长,为何我打了胜仗,皇上却要贬斥狄青?”左伊其实对这件事不甚了解,很好奇,想问问王安石,毕竟历史上王安石是搞政治的能人。
王听到左伊这么问,顿了一下,抬头看她,见她一脸担心的模样,心中有些郁闷,本来他就挺严肃的,此刻说话就更严肃了,“你舍不得吗?”
“我……”左伊不知为毛,王同学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好好的。
她对狄青自然不会再存在着别样的幻想,可是历史上说狄青被贬斥之后在外抑郁而死,她想到这个就觉得一阵不对劲。
那个少年虽然负她,可是终究也是挺好的一个人,为国出力,从一个武人到枢密使,在宋朝是多么不容易的,皇上说贬斥就贬斥。
“狄青是忠臣。”左伊叹了口气道。
王安石不看她,淡淡的说道:“初,太祖也是周世宗的忠臣。”
然后左伊就闭嘴了,王安石还真敢说,宋太祖把当时的皇帝周世宗给灭了自己当皇帝,这个隐射,谁也当不起。
左伊闷闷的,又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王安石也不太高兴,不过临行的时候还是说了句:“狄青是忠臣,如果不是,早就死了,你勿担心。”
左伊转身走了。
王安石看着那个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一边的王妈却郁闷了,少爷喜欢人家就直说,每次干嘛还板着脸,你看,现在人家走了,你又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这个样子,夫人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媳妇啊!
左伊难过,一方面是因为和狄青毕竟相熟,可是另一方面,觉得官场世事无常,有点不想混了。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仁宗的身体不好,谁知道他走后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就一阵烦躁,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沈府。
犹豫再三,左伊还是敲门了。
沈母居然亲自来迎接,让左伊受宠若惊。
“左大人,你,你去看看我们家括儿吧,他病了,躺床上,常常叨念着你……”沈母知道眼前这人,如今已经是大伙眼中的红人了,说话恭敬了些,只是想到自己的儿子,话又说不下去。
听到沈括居然生病了,左伊也很着急。
急冲冲的往他屋子里跑,刚要进去,却见到门虚掩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靠在床上,一个身材窈窕的小姑娘,一口一口的正在给他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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