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脱的人才“玩”得起人生-今日的烦恼将成为明日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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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购物

    到底是不是那么有用?管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喜欢就是,不问价钱,即刻买了。这回给自己的礼物,可让我开心一整年。(蔡澜语录)

    过年,非犒赏自己不可,买一些礼物送人,也要送自己一些礼物。

    近来爱上吃苹果,到处找最甜的,发现还是日本的最佳,记得认清是SunFuji的品种,又甜又脆。在公路的休息站中出售,一包四粒巨大的,卖五百円(编者注:円就是日元)。在最高级的水果店“千匹屋”也能找到,得卖一千零五十円,合一百块港币一颗了。那只是吃心理,其实味道和便宜的差不了多少。

    在福井的物产店中,买到最甜的柿饼,上回去乡下找到的是煮了之后,剥了皮,再用烟熏过,然后日晒三十天完成的。这回买的那种是树上熟透摘下,柔软无比。进口的柿饼,有如广东人所说:“啖啖是蜜。”

    店里还卖一种叫“Egoma”的东西,黑色,有如鱼子酱的种子,可以炒了磨碎,当成芝麻来吃,防止动脉硬化,对降低高血压有利。真是活到一百岁还有新事物,也买了一包送给自己试试。

    最过瘾的莫过于吃番薯了。福井县长的番薯特别甜美,大家都买一大箱回香港,我只是免费试吃,反正店里很大方,烤了之后切片,热腾腾地摆着,吃完又烤,不停地拿出来,就不必买了。旅馆老板听到我们喜欢,又煨了一大堆,送到我们房间当宵夜。

    见到的萝卜,竟然是红色,而且红得像血,非常鲜艳。从前在法国菜市场见过黑色萝卜,想不到也有那么红的,也买了一大根抱回来,足足有两公斤重,才两百円。

    最快乐的是看到各种蔬菜的种子,各样都来一包,在盆中种植,长大后剪下,切成葱粒,炊了一碗白饭,挖一个洞,放进小鱼干,淋一点酱油,加自己种的葱,满足也。

    在大阪心斋桥购物街上,有一家叫“西川”的被单店,开了一百多年,货物非常有信用,利马生产的驼羊毛,在世界上只卖给Loro Piana,另一家就是西川,做被单。

    驼羊毛的被,一盖之后便会上瘾,那么薄的一张,盖了在寒冷的冬天会出汗的。西川也卖最高级的绒毛被,那是西伯利亚雪鹅颈项的绒做的,名副其实轻若鸿毛,不知道要多少只才能集成一张。这回也买了,但不贪心要厚的,薄的就行,不然盖后全身发滚。

    到了东京,如果想找一些罕有的礼物,最好到日本桥的“三越”老店去,那里的八楼,一向是摆着各类有品味的货物。

    找到了一个盘子,最合我心意。最近大家吃饭,喜欢把所有的食物放在一个盘中,捧着到电视机前,一面看连续剧一面吃。那个盘,每天都能用到,非用一个看了赏心悦目的不可。

    这回发现的是津轻地方做的漆盘,那里的漆器最为精细,黑底,蓝色的表面,涂得发亮,喜欢得不得了,高兴极了。

    另外有个杯,样子像是银打的,但涂着浅蓝色,也有浅红的、黑色和银色,漂亮得不得了。里面装着几块冰,已溶解了一半,店员说是早上开店时放的,当今已傍晚,还看到冰,真是厉害。

    用什么做的?原来是世上最坚硬又最轻巧的金属:锑。杯子有两层,里面真空,放了热水也不会烫手,冰亦不溶,一拿上手,轻得不能令人置信。

    到底是不是那么有用?管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喜欢就是,不问价钱,即刻买了。这回给自己的礼物,可让我开心一整年。

    双毒齐下

    像我这种馋嘴的人,几年吃出一次毛病,是应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继续大吃大喝去也。(蔡澜语录)

    北海道是最受香港人爱戴的观光地之一,一向以清洁干净、东西又好吃闻名。但是去北海道,不可不知道潜伏着的一种危机。

    年尾我到了札幌,感到头痛、肚泻、作呕、全身无力。

    酒店很快地就叫来一个医生,年纪有七八十吧!彬彬有礼,面孔慈祥,留着白须,衣着不是很流行,但全是好料子裁剪出来的,名副其实的一个老绅士。

    “啊,你患的是Norovirus。”他一看就知道。

    “怎么那么肯定?”我虚弱地问。

    “这种Norovirus北海道最多,尤其在冬天传染得更厉害,它有一个别名,叫札幌病毒SapporoVirus呀!”

    “请您先止止痛吧,我快要死了。”我哀声叫出。

    “死不了,死不了。这个病毒会先死的。”老绅士医生说完,请护士给我打了一针,“您会很舒服的,舒服到想再打一针。”

    果然,一阵飘飘然的感觉,我像躺在一张白云做的大床,向太空飞去,我想不会是海洛因吧?

    第二天醒来,头不痛了,但继续呕吐,只要喝一口水,就想上一次洗手间。当然连稀饭也吃不下去,酒店的职员替我盛来的粥,我也没力去动。

    药已买来,我看了一下,都是些早晚各一粒的止痛药,三日的分量,没有一连吃一个七天疗程的。记起昨天老绅士医生说,要我到他医院,勉强起身。

    由酒店经理和我带去的一个女助手搀扶,到了医院,老绅士出来,问过病状,就叫女护士在我手腕上插了一针,接了喉管,一大袋盐水就那么一滴滴地流进我的血管中。

    “患了札幌病毒,你为什么不替我打抗生素,把病毒杀死?”我直接问医生。

    他低声细语地解释:“到现在,还没有抗生素可以杀死它。那等于说,没有药医的。”

    “这怎么办?”我急着问。

    “昨天不是告诉您了吗?病毒会自己先死的。”

    我才放下心,这一大袋盐水一滴,就滴了一两小时。旁边来了一个人,比我年轻,患同样的病,他一面吊盐水一面呻吟,我本来以为自己就快好,给他那么一叫,反而病更深了。

    忘记请老绅士给我点安眠药,第二晚睡得很不安宁,整夜做噩梦,面前都是吃的东西,愈不想吃,食物愈增加。啊,跑出房门,看到一家电影院,就去看部戏吧。哪知上映的又是李安的《饮食男女》,又是什么《五星级老鼠厨师》之类的电影片段。辛苦到极点,一刻一刻很难捱,慢慢才看见窗外发白了。

    第三天,我决定不去医院吊盐水了,最好把护士请来房间,酒店经理替我打电话给老绅士,但他的诊所充满病人,来不了。

    想起自己拥有一张American Express的黑卡,那是因为友人说如果在外国生病很管用,才去申请的。即刻打电话给我的女秘书,请她通知对方,要求一个医生或护士来酒店替我吊盐水。

    得到的回复,是那American Express介绍了两家当地的医院,要我自己去看。才知道这一张所谓管用的卡,一点儿也不管用。医院何必他们介绍?我懂得日语,自己找也找得到呀!

    这时,酒店经理高兴地通知我:“医生听到你不肯去,他说您是外地客人,勉为其难,怎么也要抽空来看您。”

    “为什么吊盐水是那么重要的呢?”我一看到老绅士就问他。

    “您一直拉肚子,会拉到脱水,那时候身体的水干了,去不了肾脏,人就会休克而死的。”他仔细地解释。

    但如果身子那么弱下去,绝对不是办法,只有吃东西才能恢复体力,但一点儿胃口也没有,怎么办?想起数十年前,我在印度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形。好,吃咖喱吧!只有咖喱那种刺激,才吞得进口。

    一大碟咖喱饭下肚,又上洗手间,再叫多一碟,又去一次,等到第三碟,感觉到饱,才入眠。

    第四天已有力气,夜班机回到香港,这边吴维昌医生已替我准备好一切,三更半夜他还在等我,让我住进医院去。

    又吊了一天盐水,中途请护士替我把管子拔掉,跑去医院的食堂。可真不错,菜单上有咸鱼蒸肉饼、鸡煲饭、梅菜蒸鲩鱼等等,俨如一个大餐厅,我点了一桌子菜,吃得过瘾,才跑回房去再吊盐水。

    到了傍晚,体力完全和患病之前一样,说什么也不肯多住一夜,跑回家了。

    吴维昌医生来电:“你的排泄报告已经出来,你患的的确是中文叫为诺沃克的病毒。”

    “为什么叫诺沃克,而不叫其他名字?”

    “那是在一九六八年,美国俄亥俄州的Norwalk小镇第一次才发现到的病毒,所以用这个名字叫它。”吴医生说,“除了诺沃克,你的排泄之中还有沙门氏菌,那是在一八八五年一个叫Daniel Salmon的医生发现的。两种病毒一起侵入到人体,也是罕见的例子。”

    这次为什么会被两种病毒侵犯?研究起来,也没吃错什么东西,大概是自己的身体太过疲倦,是时候休息一下了。说不幸,也是大幸。幸运的是带了一群人到北海道吃东西,只有我一个人患病。像我这种馋嘴的人,几年吃出一次毛病,是应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继续大吃大喝去也。

    一碗完美的拉面

    每一个人都有一家他们认为完美的拉面店,这是他们试过一间又一间的结果。不努力,隔壁有一家就整天去吃,绝对不去比较。(蔡澜语录)

    短短的数十年工夫,日本人把“拉面”这种最简陋的食物,发展成他们的国宝,并有影响全世界人类饮食习惯的趋势。

    我最初接触到拉面,是在东京新宿车站东口的一条小巷子内。当年,客人之中还有穿着和服的流莺,小贩推着车,吹着喇叭,停下后卖将起来。先弄一碗汤,把面渌熟后放进去,上面铺着一些竹笋干、紫菜和中间有红圈圈的鱼饼,下点葱,材料仅此而已。没有叉烧,因为那时候肉还很贵。

    先喝一口汤,什么味道都没有。友人说:“这简直是酱油水嘛。”

    从此,同学之间,不叫它为拉面,称之为酱油水面,虽难吃,但价钱最便宜,要省,就得吃拉面了。

    日本是一个追求完美的民族,跟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拉面研究又研究,才成为你现在吃的这碗东西。

    进步是从配料开始,加了一片叉烧。所谓的叉烧,从来不烧,和广东人做的完全不一样,只不过是拿一块带肥的绪肉,用绳子绑起来煮热,再淋上酱油滚它一滚罢了。

    再来是汤,从酱油水发展成把鸡骨、鸡脚、昆布、木鱼丝、红萝卜、高丽菜等材料,熬个数小时而成。这是汤底,不咸的。吃时师傅会问你:“要酱油或盐?”

    跟着把这两种调味品之一放进碗中,再淋汤进去。当然,他们不会忘记下一大匙的味精。

    像电影《蒲公英》所描述,吃拉面时一定先喝一口汤,这一口汤,就决定了输赢,整碗东西好不好吃,全靠它。吃面条时要发出噬噬的吸食声,才有礼貌。

    面条有粗有细,但不会大到和乌冬或上海面一样,当然也幼不过广东人的银丝面。一般都下碱水,才有弹性。香港人去日本开店,说政府不准,找不到碱水,其实是存在的,用了一个化学学名罢了。

    拉面从东京流行起,传遍全国,就起了变化。最明显的是北海道,在汤中加了味噌面豉和牛油。九州岛方面不服输,加大量猪骨熬汤,成了豚骨拉面。

    为了一碗完美的拉面,日本全国面痴到处寻找,书店中有很多杂志介绍每一个县的最佳面铺,电视也拍得不亦乐乎。一经报道,必排长龙,等一两个小时,不出奇。

    一成名,就开连锁店,可惜连锁店的面没有大师傅精心炮制,水平就低落了。

    外国人看到有生意可做,也纷纷学习开拉面店。烹调究竟不是什么高科技,失败了再试,总有一天做出好拉面来。但是我们学的都是外形,从来不由精神着手。

    拉面的精神,从人手精简开始,每家店不会多过三四个职员,一天能做多少生意就卖多少碗,再多也做不来。人手一少,客人要等。等,是服从性很强日本人的本能,而且他们很享受等待这个过程。

    在香港生意一好,先扩充铺面,增加人手。要不然怎么应付心急的客人?这一来,大师傅变成一个嘴边无毛的小子,我们的拉面在质量上是永远跟不上人家的。

    只要有高水平,钱可照赚。像尖沙咀加连威老道巷子里的“土门DOMON”,就依足日本方式经营,人手很少,但能做出一流拉面,价钱并不便宜,利润还是很高的。

    北海道的札幌,有一条叫“拉面横丁”的小巷,三十间店挤在里面,每家都只有两三个人打理,为了求变化,加上海胆、三文鱼子、大螃蟹腿之类,卖得很贵,大概两百块港币一碗。在仙台附近的气仙沼,更有鱼翅拉面卖。各出奇招,但基本上还是要汤底和面条做得出色。

    我认为日本最好的面档有东京筑地渔市的“中川”和大阪黑门市场的“黑门”。前者清汤底,熬了大量材料,后者的猪肉汤底,香浓无比。两家人用的面都很细,幼条面到底容易入味。

    数十年前,在京都银阁寺旁边有一推车面档,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辣椒酱,像桂林的一样,加了很多的大蒜,深夜还有很多客人排队。

    东京日比谷公园外,从前也有猪骨拉面摊,汤中滚了一大块肥猪肉,用个铜筲盛住,敲着箕柄时,细小的肥肉料掉进汤中。友人见了害怕,我骗他们说是骨髓,大家又吃了。在寒冷的夜晚,一人捧一碗蹲在银杏树下吃,不羡仙矣。

    至于日本大赞的惠比寿拉面,我吃过,不外如此。

    什么才是一碗完美的拉面呢?像银阁寺和日比谷前的,就是完美。因为这些档子已不存在。失去的东西,永远是最完美的。

    又在伦敦的“WAGAMAMA”,意思是“任性”的店子吃过,它为一间两个英国人创办的拉面店,本来不出奇的东西,因为我在欧洲旅行久了,西餐吃厌了,来这么一碗拉面,也觉得是完美。

    每一个人都有一家他们认为完美的拉面店,这是他们试过一间又一间的结果。不努力,隔壁有一家就整天去吃,绝对不去比较。那么,你吃的不是一碗完美的拉面,充其量,也只能说一碗完美的“饲料”而已。

    土炮

    到各地旅行,最爱喝的是当地的土炮,最原汁原味,与食物配合得最佳。(蔡澜语录)

    到各地旅行,最爱喝的是当地的土炮,最原汁原味,与食物配合得最佳。

    在韩国,非喝他们的马可里不可,那是一种稠酒般的饮料,酒糟味很重,不停地发酵,愈发酵愈酸,酒精的含量也愈多。

    当年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韩国人们的饮食大多会混上些小麦或高粱等杂粮,马可里也不用纯米酿,颜色像咖啡加奶,很恐怖,但也非常可口,和烤肉一块吃喝,天衣无缝。

    后来在日本的韩国街中,喝到纯白米酿的马可里,才知道它无比的香醇,买了一点八公斤的一大瓶回家,坐在电车上,摇摇晃晃地,还在发酵的酒中气泡膨胀了,忽然啪的一声,瓶塞飞出,酒洒整车,记忆犹新。

    当今这种土炮已变成了时尚,当今韩国各餐厅都出售,可惜的是有些有防腐剂,停止发酵,就没那么好喝了。去到乡下,还可以喝到刚酿好的酒,酸酸甜甜的,很容易入喉,一下子就醉。

    意大利土炮叫Grappa,我翻译成可乐葩,用葡萄皮和枝酿制,蒸馏了又蒸馏,酒精度数高,本来是用作饭后酒,但餐前灌它一两杯,那顿饭一定吃得兴高采烈,而且胃口大开,这才明白意大利人为什么把那一大碟意粉当为前菜。

    当时南斯拉夫人的土炮叫Slivovitz,用杏子做的,也是提炼又提炼,致命地强烈,他们不是一杯杯算,而是一呎呎算,用小玻璃瓶装着,排成一呎。南斯拉夫食物粗糙,喝到半呎,什么难吃的都能吞下。

    土耳其的Raki和希腊的Ouzo,都是强烈的茴香味浓烈酒,和法国乡下人喝的Ricard以及Pernod都属同一派的,只有这种土炮不与食物配合,当成消化剂喝,它勾了水之后颜色像滴露,喝了味道也像滴露。

    天下最厉害的土炮,应该是法国的Absente,颜色碧绿得有点儿像毒药,喝了会产生幻觉,凡·高名画充满星星的夜晚就是那么画出来的,当今也有得出售,可惜已不迷幻了。

    效率

    猪皮脆啪啪,里面的肉又软又香。拿到餐桌上,一面看报纸一面吃,再来几杯上等红酒,然后,九点钟准时上班。你会发现,今天的工作效率甚高。(蔡澜语录)

    星期日没事做,可在家里做西式元蹄。

    到九龙城街市去买一个大的,请肉贩替你剃掉细毛,再用喷火枪烧一烧,拿回家洗个干净,一点儿也不麻烦。

    要做的是德国菜,别以为他们吃的都是腌渍过的咸猪手,猪腿的新鲜做法也很拿手,不过只是在啤酒屋中能找到,高级餐厅并不常见,也许是人工费高的缘故。

    第一个步骤是将猪腿横一刀竖一刀界开,格子像邮票般大最适宜。把大蒜拍开,数量愈多愈好,再随意加洋葱、红萝卜、西芹、迷迭香、百里香、西红柿酱、胡椒、辣椒粉、橄榄油和盐。将上述食材揉抹在猪腿上,放进冰箱,让它入味。

    浸一个晚上之后,星期一早上六点钟起床就可以拿来做早餐了。

    第一件要做的是把焗炉开了,转到两百度左右,放进猪腿。

    用焗炉的秘诀在不是一次过处理,三十分钟后打开电焗炉,涂上橄榄油,再焗半小时。

    再一次取出来,用把刷子刷上黑啤酒,又再焗。从玻璃窗口偷窥猪皮有没有烧得略焦的趋势,如果变化不大,熄火,拿出来再一次涂黑啤酒,这个动作可以重复又重复。

    这时,已经接近完成,看到猪腿像菠萝一样裂开,形态非常之漂亮。

    拿出来后会发现盘底留着很多猪油,德国人会加一些黍米粉进去做酱汁,我们则可以改变一下,拿去爆干葱,加一汤匙虾酱是秘诀,然后整锅油淋在猪腿上面,大功告成。

    猪皮脆啪啪,里面的肉又软又香。拿到餐桌上,一面看报纸一面吃,再来几杯上等红酒,然后,九点钟准时上班。

    你会发现,今天的工作效率甚高。

    逃之夭夭

    看到楼梯的地毡油腻腻,即刻心中发毛,逃之夭夭。(蔡澜语录)

    当今香港的日本料理开得满街都是,我却极少光顾。

    直接从日本师傅学到的刀章,还可以接受。有些是第三、四代,嘴边无毛的小子,学了一年半载就出来开店,实在非常之恐怖。

    工夫还算其次。入货如何,是大件事。并非每一尾活鱼都能拿来当刺身。日本人吃的鱼生来来去去只有十几种鱼。为什么?是因为经过挑选,一定要深水的鱼才无细菌,浅水的会吃出毛病来。更避忌的,是在鱼排养殖的鱼,绝对不能去碰。

    有些鱼,即使是在深水捕捉,也要经过处理,像鲣鱼,做成刺身时非得用火把鱼块的四周烧一烧不可。这种鱼的肚子一劏开,就看到一粒粒黄豆般大的肿瘤,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就那么吃的话,你的肚中就生同样的东西,问你怕不怕?

    切鱼生的那块砧板更为重要,有些人贪便宜买质量不过关的,以为凡是扁长的都可以劏鱼,殊不知日本寿司店用的都是特别坚硬的砧板,绝少刮出刀痕。试想刀坑中留下的血,不常洗的话会生多少虫来?

    在日本要当学徒,最先那五年连刀碰都不给你碰,只是负责打扫和送外卖的工作。当今速成,也至少得干个三年以上,才教你削削萝卜,切些黄瓜之类的蔬菜。能吃出问题的生鱼,是神圣的货物,非大师傅着手不可。有名的寿司店,不给你打包,因为一打包,你自己什么时候吃店里不知道,有毛病怪他们,声誉一朝尽毁。

    干净是至尊的。到香港日本料理店,第一件事就要看它们的洗手间。不满意的话还是吃吃烧鱼之类的较妥当。

    有些店开在二楼,看到楼梯的地毡油腻腻,即刻心中发毛,逃之夭夭。

    个性肉

    所谓的野味,其实都没有个性,要是那么香的话,人类早就学会养畜,野味也变成家禽,不再珍贵。(蔡澜语录)

    有位读者传来电邮:“同意你的说法,蛇肉吃起来像鸡。你有没有试过吃鳄鱼肉?它也像鸡。”

    我回电邮:“你说的对,鳄鱼肉吃起来的确也像鸡。为什么我们还要伤害那个可怜的家伙呢?”

    第一次接触鳄鱼肉,是爸爸的学生林润镐兄拿来的,妈妈有哮喘,镐兄是一个通天晓,说它可针对此症,从印度尼西亚找到一大块新鲜的鳄鱼尾巴来清炖。

    妈妈喝了汤,那块白雪雪的肉由我们子女四人分享。

    鸡还有点儿鸡味,鳄鱼肉连鳄鱼味也没有。不甘心,第一次去澳大利亚旅行,就在土族餐厅叫了一大块鳄鱼扒,不觉任何古怪,也留不下任何记忆。

    这一类的肉,叫没个性肉。

    邻居红烧猪肉,隔几条街都闻到;家里炆牛腩,也令人垂涎;羊肉那种膻味,吃了上瘾,愈膻愈好吃,都叫有个性肉,都好吃。

    没有个性的肉,吃来干什么?

    在澳大利亚也试过袋鼠和Emu,同样吃不出什么味道来。一碟烧烤,三块肉,插上小旗,教你什么是鳄鱼、什么是袋鼠、什么是Emu。把旗拔掉,满口是肉,但分不开是哪一种。

    所谓的野味,其实都没有个性,要是那么香的话,人类早就学会养畜,野味也变成家禽,不再珍贵。

    鹅和鸭一般人吃不出有什么分别,但不要紧,都有独特的香味。兔肉也有个性,只是不好吃,所以流行不起来,没有人养兔来吃。

    相信

    会吃的人不会胖,我常说。痴肥的食评家,就像纤体公司老板娘是个大胖婆,没人相信你说的话。(蔡澜语录)

    以往为了替《饮食男女》写食评,每周一篇,我在旅行前必须多存几篇才放心。别的稿到了外国,还能凭空想象,餐厅没亲自去过写不出,是最重的精神负担。

    试食,也是一个孤单的旅程。

    有朋友一块儿去当然最好,菜叫得多,批评或赞美,大家讨论,写起来思潮较为舒畅。但有时没那么巧,请不到人。

    独自进食也有好处,一面吃一面思考,仔细品味后观察周围的环境和服务,请店员来聊聊,有更多的资料可供写作。

    叫菜绝对不能手软,凡是餐厅认为自豪的招牌菜都要来一客,吃西餐有时我会连叫三个头盘、两道汤和几种主食,面不改色,价格勿论,吃不完打包好了,杂志社付的稿酬,岂可全部尽收,不付本钱?

    通常试上四五家,才找到一间来写。小店资本没那么雄厚,不可乱骂而影响到他们的生意。吃得不过瘾,闭嘴好了。

    和友人在一起时,最怕撞到店里的老板一屁股坐下,喋喋不休,把整餐饭的气氛都搞砸了。这种情形遇得多,又觉察自己生命没那么多时间应酬,也就不客气地请他老人家移步,不会难为情。

    “给点意见吧!”经理说。

    一出声,又解释这样、那样,心情好的话耐心听着,脾气大时:“你要听我的意见,还是要我听你的辩护?”

    年关已近,又要长期出门,稿件堆积如山,一个中午,可能要去三间菜馆。

    这种情形之下,最重要的是能忍得住,任何佳肴都要浅尝即止,一种菜多吃一两口,都要你老命。会吃的人不会胖,我常说。痴肥的食评家,就像纤体公司老板娘是个大胖婆,没人会相信你说的话。

    前世

    我想,我这么爱吃羊肉,前世一定是新疆人或内蒙古人,错不了。(蔡澜语录)

    到一家新开的羊肉火锅店去试菜,发现羊肉只有一种,虽说是什么内蒙古的羊,有多好是多好,但是冻成冰,削为一卷卷,吃不到羊膻,也吃不到什么其他肉味,颇失望。

    埋单时一个人头要花近两百元,也不便宜,但店不大,又不是财团经营,也就算了,吃完不指名道姓去批评它。

    本来觉得国内的大机构“小肥羊”的价钱愈来愈贵,但是与那间店一比,还是值得的。至少他们的羊肉还有几种可以选择,要那些最好的,还是好吃。

    又,他们的汤底不折中,还是那么辣,至少吃得过瘾,那些新开的羊肉店已经完全迎合了香港人的口味,汤底很淡。

    既然想吃羊肉,就要有羊肉味,你说膻也行,不去碰它是你的损失。我们这些嗜羊者,非得吃出羊味不可,你的膻是我们的香。不然,什么肉都是一样,不如吃大笨象,反正它们肉多。

    最怀念的还是在北京吃到的羊肉,有一家店,玻璃橱窗中挂着新鲜的羊腿,是当天屠宰后由内蒙古空运,师傅用利刀把腿上的肉一片片割下,较用电锯切出来的厚,才有口感,又羊味十足,这才是吃羊嘛。

    冰冻后刨出来羊肉圈,看了最反感。那一大碟肉,涮完剩下一点点,我们已经不够吃,北方汉子怎么吃得饱?

    内脏更是香港的羊肉店缺少的,在北京吃,至少有羊肝、羊腰、羊肚的选择,有时还制成羊丸,煮熟后真够味道,比吃什么羊肉水饺或小笼包好得多。

    决定今后再也不去光顾不正宗的羊肉餐厅了。一过深圳,什么羊肉馆子都有,尤其是到了广州,有家菜馆的烤全羊,真把我引得口水直流。

    我想,我这么爱吃羊肉,前世一定是新疆人或内蒙古人,错不了。

    道德面

    泰国人的道德观念,与我们的有异,男女之间的关系很直率,喜欢就来。在乡下生活时,也许有些父老会加以批评,不敢放肆,来到了香港,孤男寡女,说干就干,我们应该尊重才是。(蔡澜语录)

    九龙城自从机场搬走后,附近的食肆生意一落千丈。当然,好的照样有长龙。以为泰国餐厅已开得太多,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现象,周围的杂货店也跟着一家又一家,什么地道的食材都很齐全。

    走在街上,遇到一位泰国厨师,从前在相熟的铺子中做过,认得我,把我叫去他新任职的餐厅试菜,欣然同往。

    要了一碟捞面,是我最爱吃的。在曼谷街头这种面档最多,但很奇怪,到了香港的泰国菜,很少人肯做。捞面上桌,配料和咸淡都还好,只是用的面条不是泰国来的,以本地的银丝面代之,失去原味。

    其实泰国生面本地亦有售,一团团,很小,包裹在透明塑料袋内,放入冷藏柜中,才不会干掉。

    “没办法,”厨师说,“老板不肯买。”

    “对了,我记得你的炒饭做得不错。”我说。

    那师傅高兴到极点,即刻冲进厨房替我炒出一碟,饭一粒粒被蛋包着,配料丰富,加的虾膏又够,真是一流。

    “味道很好。”我看到老板娘时说。

    “唉,”她感叹一声,“可惜就是电话来个不停,样子可爱,很多女的来找他。”

    “好吃就是,管他那么多!”我回应。

    中国籍的老板娘有点儿不以为然。

    泰国人的道德观念,与我们的有异,男女之间的关系很直率,喜欢就来。在乡下生活时,也许有些父老会加以批评,不敢放肆,来到了香港,孤男寡女,说干就干,我们应该尊重才是。以中国人的水准来看他们,就等于我们心中要吃的不是泰国菜。不吃正宗泰国菜,请他们的师傅来干什么?不如叫本地人学了,烧出一些不三不四的道德面算了。

    美的雪糕

    雪糕车用不锈钢钢皮包着,打开上面的盖,分两格,一格藏着个圆桶,里面装满雪糕,是芋头和香草味道混合的,另一格中放着许多雪条。(蔡澜语录)

    又去了澳门。

    下船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祥记”吃一碟虾子捞面。走出来,看见一架手推的雪糕车,大字写着“澳门土产,美的雪糕”。

    还有这种行业吗?我想。很久没到妈祖庙上香,顺道前往,又在广场中看到另一辆雪糕车,一模一样,也是写着“美的雪糕”几个大字。

    “澳门到底有多少这种车子?”我问推车的小贩。

    “两辆罢了。”他回答,“另一架是我的哥哥卖的。从我父亲那一代做起,他们也是两兄弟,用两辆车做买卖,这些车都是父叔们传下来的。”

    “保留得像新的一样。”我惊讶。

    “是呀,当年的手工好,现在已没人会做了。”

    雪糕车用不锈钢钢皮包着,打开上面的盖,分两格,一格藏着个圆桶,里面装满雪糕,是芋头和香草味道混合的,另一格中放着许多雪条。

    “雪条是别人做的,从批发商买来卖,雪糕在家里自己做,每天两桶,一架车一桶,每天卖清光,每天制造。”

    “雪糕车用货车运来的吗?”我问。

    “不,手推来的。”

    “那不是很辛苦?”

    “我们兄弟都住得很近,在家做好雪糕推来没有问题,但是我们的子女说这种傻事,他们才不干呢。”

    一个内地女游客来买,小贩拿出一个小饼筒,挖出一粒乒乓球那么大的雪糕,填进里面。

    “五块钱。”小贩说。

    “那么贵!”女游客惊叫。

    “去到欧洲,这种手制雪糕,一个最少要卖你二十块呢。”我插嘴。

    小贩听了笑得很开心,我也开心。

    昨夜梦魂中

    为什么记忆中的事,没做梦时那么清清楚楚?昨晚见到故园,花草树木,一棵棵重现在眼前。(蔡澜语录)

    为什么记忆中的事,没做梦时那么清清楚楚?昨晚见到故园,花草树木,一棵棵重现在眼前。

    爸爸跟着邵氏兄弟,由大陆来到南洋,任中文片发行经理和负责宣传。不像其他同事,他身为文人,不屑利用职权赚外快,靠薪水,两袖清风。

    妈妈虽是小学校长,但商业脑筋灵活,投资马来西亚的橡胶园,赚了一笔,我们才能由大世界游乐场后园的公司宿舍搬出去。

    新居用四万块叻币买的,双亲看中了那个大花园和两层楼的旧宅,又因为父亲好友许统道先生住在后巷四条石,购下这座老房子。

    地址是人称六条石的实笼岗路中的一条小道,叫Lowland Road,没有中文名字,父亲叫为罗兰路,门牌四十七号。

    打开铁门,车子驾至门口有一段路,花园种满果树,入口处的那棵红毛丹尤其茂盛,也有芒果。父亲后来研究园艺,接枝种了矮种的番石榴,由泰国移植,果实巨大少核,印象最深。

    屋子的一旁种竹,父亲常以一用旧了的玻璃桌面,压在笋上,看它变种生得又圆又肥。

    园中有个羽毛球场,挂着张残破的网,是我们几个小孩子至爱的运动,要不是从小喜欢看书,长大了成为运动健将也不出奇。

    屋子虽分两层,但下层很矮,父亲说这是犹太人的设计,不知从何考证。阳光直透,下起雨来,就要帮忙奶妈到处闩窗,她算过,计有六十多扇。

    下层当是浮脚楼,摒除瘴气,也只是客厅和饭厅厨房所在。二楼才是我们的卧室,楼梯口摆着一只巨大的纸老虎,是父亲同事,专攻美术设计的友人所赠。他用铁线做一个架,铺了旧报纸,上漆,再画为老虎,像真的一样。家里养了一只松毛犬,冲上去在肚子咬了一口,发现全是纸屑,才作罢。

    厨房很大,母亲和奶妈一直不停地做菜,我要学习,总被赶出来。只见里面有一个石磨,手摇的。把米浸过夜,放入孔中,磨出来的湿米粉就能做皮,包高丽菜、芥兰和春笋做粉粿,下一点点的猪肉碎,蒸熟了,哥哥可以一连吃三十个。

    到了星期天最热闹,统道叔带了一家大小来做客,一清早就把我们四个小孩叫醒,到花园中,在花瓣中采取露水,用一个小碗,双指在花上一弹,露水便落下,嘻嘻哈哈,也不觉辛苦。

    大人来了,在客厅中用榄核烧的炭煮露水,沏上等铁观音,一面清谈诗词歌赋。我们几个小的打完球后玩蛇梯游戏,偶尔也拿出黑唱片,此时我已养成了对外国音乐的爱好,收集不少进行曲,一一播放。

    从进行曲到华尔兹,后者是我最喜爱的了。邻居有一小庙宇,到了一早就要听丽的呼声,而开场的就是《溜冰者的华尔兹》,一听就能道出其名。

    在这里一跳,进入了思春期。父母亲出外旅行时,就大闹天宫,在家开舞会。我的工作一向是做饮料,一种叫Fruit Punch的果实酒。最容易做了,把橙和苹果切成薄片,加一罐杂果罐头,一枝红色的石榴汁糖浆,下大量的水和冰,最后倒一两瓶红酒进去,胡搅一通,即成。

    哥哥妹妹各邀同学来参加,星期六晚,玩个通宵。音乐也由我当DJ,已有三十三转的唱片了,各式快节奏的,桑巴、森巴、恰恰恰,一阵快舞之后转为缓慢的情歌,是拥抱对方的时候了。

    鼓起勇气,请那位印度少女跳舞,那黝黑的皮肤被一套白色的舞衣包围着,手伸到她腰,一掌抱住,从来不知女子的腰可以那么细的。

    想起儿时邂逅的一位流浪艺人的女儿,名叫云霞,在炎热的下午,抱我在她怀中睡觉,当时的音乐,放的是一首叫《当我们年轻的一天》,故特别喜欢此曲。

    醒了,不愿梦断,强迫自己再睡。

    这时已有固定女友,比我大三岁,也长得瘦长高挑,摸一摸她的胸部,平平无奇,为什么我的女友多是不发达的?除了那位叫云霞的山东女孩,丰满又坚挺。

    等待父母亲在睡觉,我就从后花园的一个小门溜出去,晚晚玩到黎明才回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奶妈已把早餐弄好等我去吃。

    已经到了出国的时候了,我在日本,父亲的来信说已把房子卖掉,在加东区购入了一间新的。也没写原因,后来听妈妈说,是后巷三条石有一个公墓,父亲的好友一个个葬在那里,路经时悲从中来,每天上班如此,最后还是决定搬家。

    “我不愿意搬。”在梦中大喊,“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年代!”

    醒来,枕头湿了。

    水果随想

    我对水果的定义,是非甜不可,如果要吃酸的,我宁愿去啃柠檬。(蔡澜语录)

    我对水果的定义,是非甜不可,如果要吃酸的,我宁愿去啃柠檬。

    什么水果一定甜的呢?马上入脑的是水果之王榴莲,它的糖分,应该是果中最高的吧?

    至于果后山竹,就有时酸有时甜了,从外表很难看出,只有种植的人知道哪一棵树长出来甜,水果树中也分“贵族”和“平民”。

    木瓜有甜和不甜的,绝不会酸。橙也是有酸有甜,和苹果一样。最甜的橙,样子奇丑,可以说愈丑的愈甜,墨西哥红橙、泰国的绿橙,都甜。苹果酸起来真是要命,那品种是给人用来做苹果批的,不能生啃。但最甜的苹果也不能采下来就吃,有些要存上几星期至一两个月,待糖分氧化后才美味。日本人干脆把蜜糖注射进苹果,包甜。

    对于这些有酸有甜的水果,你要是问小贩:“甜吗?”

    “甜!”他们肯定回答。

    结果,上当居多,明明知道这是天下最愚蠢的问题之一,但是很奇怪,下次遇到,又再问了。

    最后,大家都去买日本水果,因为质量有信用。在九州岛生产的芒果,一颗要几百块港币,都照掏腰包。其实有多少人吃得出那是日本芒果?台湾也产同样的,还给日本果商拿去鱼目混珠,卖给同胞呢。

    最搞不懂的是日本樱桃,用精美的木盒装着,表面有片玻璃。数它一数,不过是三四十粒,竟然要卖到三万日币,当今兑换率约是八点五,合二千五百五十多块港币。也有笨蛋买了,送我一粒,一口咬下,是酸的。

    同样价钱可以买到十盒澳大利亚塔斯尼米亚产的樱桃,又肥又大,一盒上百颗,甜得要命,但要选黑魔鬼牌子的才好买,其他有的也很酸。

    澳大利亚属于南半球范围,与北半球的四季相反,所以香港人有福了,在没水果的季节里,我们可以在冬天吃到荔枝、龙眼,听说他们正在研究榴莲,好像还没成功。

    当今马来西亚的榴莲树也变种了又变种,一年从头到尾都有得吃,只是不香而已。又据说已经接了枝,榴莲树都长得很矮,再也不会从高处掉下。马来西亚种的树上熟而落地的,与泰国的摘取方式不同。

    澳大利亚也有包甜的水果,那就是广东人叫的番鬼仔荔枝,潮州人称为林檎,英文名字Custardapple,它长得又肥又大,像颗小柚子,最甜不过,也是我最喜欢的水果之一。从前泰国种的比马来西亚的种大,但与澳大利亚的一比,又是大巫见小巫,当今连泰国人也要把澳大利亚种移植过去了,种出更大的了。台湾人把它拿去和菠萝混种,长出更大更绿的,叫为“释迦”。

    南洋有种水果,一味是酸,干脆取个Soursop名字,中国人叫它为红毛榴莲。身长幼刺,绿皮,形状似芒果,长得比芒果大五倍左右,切开肉白,内有黑核。很奇怪地,这种水果后来也长出甜的来。

    像火龙果,越南出产的就皮红得发紫,肉灰白,有细核,但不甜不酸,毫无味道。变种后,全身和皮一样红了起来,带了一点糖分。但是来自哥伦比亚的火龙果,黄皮,肉甜得漏油,也是我喜爱的。做香港人真幸福,还能吃到南美水果呢。

    奇异果的老祖宗来自中国,有点儿难于置信。当今在新西兰开花结果,全国皆种,新西兰人更自豪到称自己为奇异人Kiwis。初尝此果,酸到五官都皱在一起,数十年都不敢去碰,后来变种,长出黄金色皮的,多次被劝,才试了一口,果然甜似蜜。

    欧洲的水果都偏酸,只有梨比较可靠,不会上当。吃自助早餐时,从水果部分的选择,我一定挑西洋梨。西洋梨在东洋发扬光大,日本山形县出的更香更甜,用的是法国种,为了纪念祖先,称之为Lafrance。

    任何水果,一来自日本,就是贵、贵、贵。我反对违反大自然地把西瓜变方、变成人面、变成金字塔形,但在宣传上是得到其功效的。温室种植无可厚非,从前日本的越后是个被风雪冰封的不毛之地,当今有了温室,种出多种甜蜜的水果来,养活了很多人。

    在冬天是没有水果的,日本果农团结起来,在夏天不种草莓,到了天寒才在温室中培养,让大家可以吃到又肥又甜的,这点可以赞许。

    至于粉红又大如孩子脸的富士苹果,市面看到的,也多数是由内地供应。最初样子像,但味不佳,如今已改良得和日本的一样。其他品种的水果,也都在国内大量种植,凡是有钱赚,为何不赚?地多的是。

    苏美璐女儿阿明来港时,我最喜欢买砂糖桔给她吃,这种貌不惊人的小果实,吃起来名副其实,砂糖一般甜。近来在街市走,已经满街是砂糖桔,十块港币四磅,扔下二十大洋,一大包抬回家。一吃,什么叫砂糖?酸死人也。那是大量种植的后果,又不知道他们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农药,搞出个变形怪物来。

    “为什么砂糖桔不甜?”我问小贩。

    她笑着说:“只有广东的四会来的砂糖桔才甜,现在的也不知是不是北方的原野种的,当然不甜啦。”

    “那么哪里可以买到四会的砂糖桔?”

    小贩又笑:“人家内地有钱,自己人都在抢购,什么时候轮到香港人吃?”

    听了沉思甚久,刚才说的香港人真幸福,什么水果都有的吃那句话,要收回来了。

    水

    最难喝,是不难喝又不好喝的蒸馏水。此种水一点杂质也没有,当然连味道也没有了,相当于最纯洁的H2O。虽最干净,但拿来浇花,花也谢,只能解渴,毫无好处。(蔡澜语录)

    生长在南洋,小时喝的是蓄水池水,水龙头一开,一股氯气。喉管又生锈,妈妈唯有缝个布袋,用条绳子绑在喉口处,过滤铁管中的杂物。

    当然不能就那么喝,水要经过沸滚,待凉,倒入玻璃瓶中。日子一久,瓶底积了毛茸茸的褐色沉淀,不知如何形成,有点儿恐怖。

    但如大人所说:“不干不净,喝了没病。”身体自然长出的抗生素,我想就算不沸,习惯了,也不会像父母说的喝了会肚子痛吧?

    长大后出国,在东京的小公寓中,打开水喉就饮,日本人都是那么喝的,说是地下水,非常干净。从南洋来的友人,到我们住的地方做客,周围一看,问道:“咦,你们家里没有雪柜,从哪里来的冰水?”

    地下水即是井水,井水是冰凉的,从前北方人到了夏天,都把西瓜浸在井中。那些水只是冷但属次等。古人说,天下的水,最好的是山泉,河涧次之,井水只能排在第三。

    逐渐地,日本的地下水也被人喝得干枯,如今他们的家庭中,也不常见喝地下水,大家都一瓶瓶买矿泉了。什么时候开始,全世界的人也都喝塑料瓶水?天下的水,都被污染了。

    在香港定居后,用雨水集成的水喉水当然也不能喝,我最常买的是“崂山矿泉水”,有咸的,有淡的,那是当年卖的电视广告语句深入民心。前者贴了蓝色招牌,后者是红色。

    那矿泉水实在好喝,我开始喜欢喝蓝色牌的矿泉水。其实只带一点点的咸味。因为有气,当年我爱喝威士忌,用来勾之,非常美味。而淡的,则是没气的,煲来沏茶。

    一箱箱从裕华百货公司订购,玻璃瓶装,并不大,很快地喝完,那是美好的日子。当今同牌子的,已用塑料瓶,味道大不如前,听说崂山的泉水,也被喝得干枯,不知是不是用自来水当之。

    在西班牙生活了一年,到了餐厅,一坐下,向侍者说:“AQUA。”水的意思。

    “Congas?Singas?”侍者一定问。

    Con是With,Sin是Without;含气或不含气的意思,从喝崂山矿泉水的习惯起,我以后一直是爱喝有气的。

    气矿泉水之中,意大利的Sanpellegrino被全球老饕公认为最好的。法国人一向以国货自傲,但如果你在法国餐厅中,看到桌上摆的是Sanpellegrino而不用国货Perrier,那么这家人的菜一定错不了,因为他们可以放弃民族自尊,选邻国货,证明他们不会拿次等东西给你,可放心食之。

    至于无气的,其他国家也许有更好的,但是法国著名的Evian是可以和人家媲美的。用塑料瓶运到香港的可能差一点儿,如果是玻璃瓶的,绝对错不了,的确好喝。

    “你常说水是清甜的,有可能吗?”小朋友还是不相信。

    这也难怪,他们没喝过。可以做这么一个实验:用水喉水煲滚了,待冷,装入瓶中。三更半夜起身,喝一口,再与Evian矿泉水比较一下,你就喝出水的甜味了。

    除了Evian,无气的,还有日本的“支笏之秘水”。一群喝茶的专家,把市面上的罐装水,和外国所有生产的做一比较,最后还是“支笏之秘水”胜出。

    在北海道的“支笏洞爷国主公园”一角,喷出的地下泉水,是长年来由雪山融化之清水积成,再经过滤才入樽的,含有大量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用此水来沏茶,为茶人之最高境界。

    在东京的超市也难见,去了北海道不妨试试,如果有兴趣入货,工厂名字叫“王子Salmon株式会社”,地址是:北海道苫小牧市有明町2—8—15。电话:8144—75—5231。乡下人,还没有电邮地址。

    “那么天下最难喝的水,是什么水?”小朋友又问。

    最难喝,是不难喝又不好喝的蒸馏水。此种水一点杂质也没有,当然连味道也没有了,相当于最纯洁的H2O。虽最干净,但拿来浇花,花也谢,只能解渴,毫无好处。

    记得小时候还常看见用陶制的巨大滤水器,要喝蒸馏水的话,不如喝这种过滤水,它是用大石、中石、小石、粗沙和细沙一层层来过滤,最后的水,非常清纯。

    但当今屋子小,这种东西占位置,清洗起来又不方便,大家家里改装一个小型的净水机,各大电器铺均有发售。我家有一个,是“钻石牌”的,已经用了八年,内胆可以常换,滤出来的水清新。

    不久以前组团到泰姬陵观光,为了团友的安全,带了多箱矿泉水,抵步后发现印度的民生已有改善,入住的酒店都供应瓶装水,安全饮用。带去的水结果送给了人家,派不上用场。

    虽然各地都有瓶装水出售,但还是喝过滤水好。当今什么能喝的液体都用胶瓶,喝多了总是心里不安,有那么多人患癌症,总有一天会证实,都是这些塑料瓶水害的。

    B级片

    有深度的电影我们也当然欣赏,但偶尔看B级片,紧张刺激,香艳肉感,过瘾之极,有什么不好?(蔡澜语录)

    我们这辈子,都是看好莱坞电影长大的,其中当然包括了B级片。

    这种低成本、粗制滥造的产品,有时是长篇,有时在正片放映前添加,十五到二十分钟,戏完时写明:请看下回分解。

    B级片有很多成功的因素,主要是紧张刺激,随着社会的文明,变成耻笑的对象,观众开始要求有深度的作品,得奖更是每一个年轻导演的美梦,渐渐地,大家都忘记有B级片这一回事。

    直到史匹堡和卢卡斯合作了《夺宝奇兵》系列,把B级片发扬光大,好莱坞的制片家才把它当成神奇妙方,不断地以大成本来制作B级片,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失去了B级片的精神,那就是以最低的成本,拍出最引人入胜的片子。

    在一九九二年,出现了一位佼佼者,他的名字叫罗伯特·罗德里格兹,仅仅用了七千美金,拍了《杀手悲歌》一片,得到好莱坞大院线发行,卖至全世界去。

    这部戏,成为罗德里格兹的里程碑,行内也以“七千美金的电影”来宣扬,成为了B级片的经典。接着,他有了大资本,拍《杀人三部曲》,起用拉丁民族电影最卖钱的大明星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又捧红了女演员萨尔玛·海克。用同一组合,加上强尼·德普、米基·洛克、威廉·达福与伊娃·门德斯等大牌,拍《墨西哥往事》,成为《杀手悲歌》三部曲,赚个满钵。

    和怪才昆汀·塔伦天奴一拍即合,共同制作了好几部电影,塔伦天奴也是一个B级片迷,最受港产动作片影响,还特地买了邵氏出品的商标,在他作品中打出,以表敬意。

    罗德里格兹用塔伦天奴的剧本,拍了吸血鬼片《杀出个黎明》,塔伦天奴还粉墨登场,饰演一歹角。罗德里格兹是个全才,摄影、剪接什么都会,他替塔伦天奴的《杀死比尔2》作曲,收取一元美金。塔伦天奴也为罗德里格兹导演的《罪恶之城》拍一场戏,亦收回一块美金。

    旧时B级片,通常有所谓的双片放映,两人就共同导演了《刑房》,各拍一半。

    恋旧似乎是罗德里格兹的个性,合作过的演员一次又一次重用,其中有一位叫丹尼·特豪,样子奇丑无比,满脸疮孔,蓄八字须。个子高大,其实脚短,和身子比例全不相称。一直在好莱坞片中沉浮,演的都是反派,多次在罗德里格兹作品中出现,最初也只是演坏蛋,后来像《○○七》的钢牙一样,观众对他逐渐熟悉,也喜爱他独特的形象,改为好人,而续下的片中,每个角色都用同一个名字称之为Machete。

    Machete为西班牙语,读成马舍地,是一把大弯刀,当成武器当然致命,但是农民用来斩甘蔗和香蕉,是一种和平的工具。

    在南美洲乡下,几乎人人有一把马舍地,于南洋也广泛被用,叫为巴冷刀。在二○一○年,罗德里格兹又拍了一部B级片,以《Machete》为题,男主角当然是他的表哥丹尼·特豪!

    B级片的特点在于出乎意料,满足观众,从来没有人想到导演会用那么丑的男人当主角,如果他可以,我们为什么不能?

    不但如此,还要赢得美人归,连最漂亮的杰西卡·阿尔芭,最后也要坐在他怀中,一面做爱一面骑着电单车扬长而去。

    最初,观众以为导演在开玩笑,当他拍《刑房》时,收录了不少电影预告,其中有一辑是丹尼·特豪抱着两个裸女,片名为《Machete》。等到片子出现,才知道当真,预告片中的裸女,还换了当今吸毒被判监的坏女孩林塞·罗韩呢。

    有了那么一个把B级片拍为经典的胆识,好莱坞巨星都对导演表示尊敬,也算是鼎鼎大名。一向最难搞的罗伯特·狄尼罗也凑一角来演坏蛋州长,扮相和布殊相同。

    久未演出的电视主角唐·约翰也扮坏警长。最大反派由史蒂文·西格尔担任,这个从来不懂演技,又目中无人的所谓动作英雄,当今已垂垂老矣,戴着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头套,样子极为讨厌,怪不得他一被杀,大快人心。

    片中的另一性感女主角我最喜欢,名叫米雪·罗德里格兹,和导演同姓,但无关。样子不算漂亮,但极有个性,一向演的都是会打的女英雄,也许你会记得她,曾在《阿凡达》中出现,又演过电视剧《迷》。

    在接受一篇访问中,她被问到怕不怕被定型,每次都是强人?

    她笑着回答:“定型又如何?你以为我会蠢到去想得演技奖,扮些什么弱不禁风、但有内心表现的角色?这种剧本难求,有了我当然会考虑,到目前为止,制片家请我的都是要打的。打就打吧,赚了钱,我还能做很多事,文艺片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看的,整天去想得奖,还有意思吗?”

    这些话也代表了看B级片人们的心声,有深度的电影我们也当然欣赏,但偶尔看B级片,紧张刺激,香艳肉感,过瘾之极,有什么不好?

    最错误的决定

    唉,狗尿尚存,想想,已经几年了,还是阴魂不散,很后悔没有听朋友的话,不去吃那顿饭,也恨死那个富商。过几天,要看精神科医生去矣。(蔡澜语录)

    我的听觉迟钝,对精密的音响设备不感兴趣。喜欢听的,也只限于一些古典音乐而已。但上帝很公平,赐我很灵敏的嗅觉,注定了我对美食的爱好。

    吃过什么,我的记忆力特强,会一一作比较,总要找更高层次的食物来品尝。

    几年前,和朋友游南洋,到了一个小岛,当地朋友说有一位富商,做的菜极为出色,想请我们到他家里吃一顿,我问朋友意见。

    他摇摇头,说:“去人家家里做客,东西差了也不好批评,是件无奈的事。”

    我正在犹豫时,友人又劝说,主人家当天已出海钓鱼,非得做出一餐绝无仅有的菜不可。听完说服朋友前往,想不到,这是近年来作的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富商的别墅依山而建,门前摆满豪华汽车,一进入是客厅,卧室设于楼下,而饭厅则在最低一层,要从屋旁一条又深又垂直的楼梯才能爬得下去。

    朋友一看,即刻抱紧石柱,说什么也不肯冒这个险,主人只好带我们经过他的睡房,再一层层走下去。

    一到饭厅,即刻闻到一阵异味,是因为常劏海鲜而造成的腥臭吗?起初不觉太过难闻,后来气味愈来愈重,已有点儿不可容忍的地步。

    主人躲在厨房中大煮特煮,捧出一个古董陶碗,非常巨大,里面鱼虾蟹肉烧的卤福建面,老实说,是挺好吃的,接着又每一个人送上一大碗鱼翅,我虽不吃,但也试一小口汤,觉得味精下得重手,也就停止。

    朋友在一旁看到,也学我不去碰那碗鱼翅,还用餐巾将它盖起来,好让侍者拿走。

    富商儿子和媳妇陪我们吃,向他们搭讪:“你爸爸那么早就出海了吗?”

    “哪里,哪里,他到高尔夫球场去了。”儿子回答。

    “海鲜从何来?”朋友追问。

    “在菜市场买的呀。”

    我们一听,都没话说了。

    主人满头大汗走出来,我劈头就来一句:“怎么会有那么浓的一阵味道?”

    “什么味道?”他一点儿也不察觉。

    “那种怪味,怎会闻不出?”我不放过。

    “哦。”他说,“我们家养的小狗,一直来这里撒尿,没事的,闻闻就习惯了。”

    “习惯了?”我差点儿跳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可真辛苦,我们也不客气地尽早起身告辞,没吃饱,跑到街边去试印度人做的羊肉汤,但怎么又闻到那阵怪味呢?是神经过敏吧。不去理它。

    回到香港,早上散步到九龙城去吃早餐,路经电灯杆,狗常在此小便,那管铁柱,已被腐蚀了,你不可不说狗的尿,可真厉害。

    这种占地盘的本性,动物与生俱来,你撒了一泡,我就要撒另一泡来盖住你。你的臭,我的更臭,喜欢狗的人也许闻不到,但那种错综复杂的气味,文字不能形容,有多强烈要多强烈,撒在那富商饭厅里,不只是冲天那么臭,简直是臭了整个宇宙。

    从此,这阵气味留在我的脑海之中,时不时跑出来偷袭,比寂寞、伤心更猛烈,像是埋藏在心里最黑暗的角落那种罪恶感,怎么逃避也逃避不了。

    出动了古龙水,我喜欢的Paco Rabanne牌子,喷了又喷,别人一定以为我在搞同性恋,怎么一个好好的大男人,搽那么多香水?

    好了,以为没事。又来,这股味道变成一个不会停止的噩梦。咦?车上也有了。

    到北海道旅行,天寒地冻,空气稀薄又清新,在大树林中散步,本来有阵松树的香味,但又看见了一群狗,不断地在树干上撒尿,再仔细看,狗不见了,是我的幻觉。

    日本友人说:“我发明了双氧水,吃过海鲜之后,双手一喷,腥味即除。”

    好呀,即刻向他要了几瓶,说如果有效的话,一定为他做香港的代理,推销到各地去。

    回来,把双氧水乱喷在车上、房间、厕所、客厅,去到哪里喷到哪里,可以安心吧?往沙发一坐,哎吔吔,狗尿味又传来。

    到百货商场,看见有人在卖一块铁,店员说用来洗手,异味全除。一块普通铁罢了,真那么神奇,示范给我看,先摸摸鱼,再用它洗手,果然见效。想到了,是铁质的道理,像我们吃完大闸蟹后用豆苗来洗手也能解除一样。对,对,一定是这样,而且是孖人牌厂出的,不会骗人,即刻大块小块买了一堆回家,左擦右擦。

    但是,唉,狗尿尚存,想想,已经几年了,还是阴魂不散。很后悔没有听朋友的话,不去吃那顿饭,也恨死那个富商。过几天,要看精神科医生去矣。

    如何成为专栏作家(上)

    专栏,是香港独有的文化,也许不是香港始创,但绝对是香港发扬光大。每一家报纸,必有一至三页的专栏,这能决定这家报馆的方向和趣味,虽然有很多人写,但总能集合成代表这张报纸的主张。(蔡澜语录)

    记者来做访问,最多人提出:“你吃过那么多东西,哪一种最好吃?”

    已回答了数百回,对这些问题感觉烦闷,唯有敷衍说:“妈妈做的最好吃。”

    其实,这也是事实呀。

    更讨厌的,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说最好?吃时有什么趣事?”

    味道事,岂为文字可以形容?为什么说最好?当然是比较出来。有什么趣事?哪有那么多趣事?

    我已开始微笑不答了。

    今天,又有一个访问,记者劈头就来一句:“你写了专栏已有三十多年,请你讲讲写专栏的心得好吗?”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很感谢这位记者,回答了她之后,在这个深夜,作一个较为详细的结论。

    专栏,是香港独有的文化,也许不是香港始创,但绝对是香港发扬光大。每一家报纸,必有一至三页的专栏,这能决定这家报馆的方向和趣味,虽然有很多人写,但总能集合成代表这张报纸的主张。

    认识很多报社的老板和老总,他们都是一览新闻标题之后,就即刻看专栏版的,可见多重视专栏。

    专栏版做得最好的报纸,远至六十年代的《新生晚报》,到查先生主掌时期的《明报》和七八十年代的《东方日报》。

    专栏版虽然有专门负责的编辑,但最终还是报馆老板本身,或者交给全权主理的总编辑去决定由谁来写。

    《新生晚报》的专栏,有位明星,叫十三妹,她从六○年开始写,到七○年逝世,整整十年,红得发紫,每个星期收到的读者来信,都是一大扎一大扎的,当年没什么传真或电邮,只有用这个方式,与作者沟通。

    十三妹的特色,在于她对外国文化的了解,那个年代出国的人不多,读者都渴望从她身上得到知识,而且她的文字也相当泼辣,左右派都骂,看得大快人心。

    《明报》和《东方》的全盛时期,亦舒、黄霑、林燕妮、王亭之、陈韵文等等,百花齐放,更是报纸畅销的主要因素之一。

    外国报纸,没有专栏,不靠专栏版吗?

    那也不是,影响力没那么大罢了。他们的专栏一个星期一次,插在消闲中,没有特别的一页,也没那么多人写。成为明星的也有,包可华专栏是代表性的,自从他出现以前或之后,也看不到有哪个人可以代替。

    说回香港,专栏版的形成,被很多所谓严肃文学的作者,批评为因编辑懒惰,把文章分为方块,作者来稿塞了进去就是,故也以豆腐块,或方块文字来讥讽。

    但不可忽视的,是香港的这种风气,影响到全球华文报纸,当今几乎每一家都刊有此版。最初是新马一带,多数报纸把香港报纸的专栏东剪一块,西切一块填满,也不付作者稿费。

    有一回我去追,到了槟城,找到报馆,原来是在一座三层楼的小建筑里面,楼下运输发行,二楼印刷,三楼编辑和排字。因受当地反华的影响,读者又不多,刻苦经营。我看到了心酸,跑上三楼,紧紧握着总编辑的手,道谢一声算数。

    那个年代,到了泰国和越南一游,都遇同样的刻苦经营华文报纸,很多要靠连载小说的专栏,才能维持下去,而被盗窃得最多的,当然是金庸、梁羽生和古龙等人的作品,也多得亦舒的小说不少。

    当今,这些报馆已发展得甚有规模,有些还被大财团收购,当成与内地经商的工具之一,势力相当雄厚,如果不追稿费就不行了。虽然只是微小的数字,至少到当地一游时,可以拿稿费吃几碗云吞面。

    除了东南亚,欧美加拿大的华文报纸,都纷纷推出专栏版。当今懂得什么叫本土化,转载香港的已少,多数是当地作者执笔,发掘了不少有志于文化工作的年轻人,亦是好事。

    说到连载小说,昔日专栏版,是占重要位置,但因香港生活节奏快,看连载小说的耐性已逐渐减少,金庸先生又封笔了,所以也逐渐在专栏版中消失。

    至于台湾,报纸上的专栏版也相当重要,他们有专人负责,都是到外国去读怎么编这一版位的,文章长短,每日排版不同,并非以豆腐块来填满。

    这种灵活性的编排十分可取,也适合于台湾那种生活节奏较慢的社会,读者可以坐下来静静看一长篇大论的文章,但这种方式一搬到香港来就失去意义,而且作者不是天天见报,没有了亲切感。

    香港的豆腐块,像一个大家庭,晚上坐下来吃饭,你一句我一句,众人都有不同意见,有时说的也只是家常,但主要的是一直坐在旁边讲给读者听。有一日不见,就若有所失。

    有一次在某报写专栏,一个新编辑上任,向我说:“不如换个方式来写。”

    我懒洋洋回答:“写了那么久,如果在饭桌上,我已经是父亲一个,你要把你的父亲改掉吗?”

    如何成为专栏作家(下)

    既然要写专栏,记得多看专栏,仔细研究其他作者的可读性因素何在。我开始时,先拜十三妹为师,她是专栏作家的老祖宗。本人未见,读遍她的文字,知道她除了谈论国际关系、文学音乐戏剧之外,也多涉及生活点滴,连看医生,向人借钱,也可以娓娓道来,这才能与读者融合在一起。(蔡澜语录)

    “你写了那么多年专栏,为什么不被淘汰?”记者说。

    这个问题问得也好。

    长远写了下来,不疲倦吗?我也常问自己。我也希望有更多、更年轻的专栏作者出现,把我这个老头赶走。

    “当今的稿费好不好?不写是不是少了收入?”

    香港文坛,专栏作家的收入,到了今天,算好的了。但我们这群所谓的老作者,都已有其他事业,停笔也不愁生计。

    专业写作的当然有,像李碧华,但她也有写小说和剧本的丰收。亦舒的专栏很少,她还要每天坐下来写长篇小说,是少数以笔为生的一位人物。

    我从不以为一代不如一代,相信青出于蓝,新的专栏作者一定会产生,但是要写专栏的话,必要知道什么是专栏的精神开始。

    这种神髓,主要来自耐看。举一个例子,像一幅古代的山水画,很平淡,愈看愈有滋味。岭南派的作画,非常逼真,即刻吸引人家看,但始终不是清茶一盏,倒像浓咖啡和烈酒,喝多了生厌。

    作者要有丰富的人生经验,一样样拿出来,比较容易被接受。有几分小聪明,一鸣惊人,但所认识的事物不多,也不是理想的专栏作者。有次出现了一个,写得十分好看,但金庸先生很了解这个人,说:“看他能写多久?”

    果然,几个月下来,十八般武艺已用光,自动出局。

    作者需要不断地吸收,才能付出。需要不耻下问。旅行、交友、阅读、爱戏剧电影、绘画、音乐等等,是基本的条件。专栏作者和小说家完全是两码子事,后者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编写出动人的故事,但是前者每天赤裸裸地把生活点滴奉献给读者。想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在每天的专栏看得清清楚楚,是假装不出来的。

    为什么好作者难于出现,这和生活范围有关。有些人写来写去,都谈些电视节目,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宅男宅女,不讲连续剧,也只剩下玩电子游戏了。

    有些人以饮食专家现身,一接触某某分子料理,惊为天人,大赞特赞,也即刻露出马脚。

    更糟糕的是写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子女、亲戚,甚至于家中的猫猫狗狗,一点友人的事迹也不提到。这个作者一定很孤独,孤独并非不好,但必须有丰富的幻想力,不然也会遭读者摒弃。

    我们这些写作人,多多少少都有发表欲,既然有了,不必要扮清高,迎合读者,不是大罪。

    “作者可以领导读者。”有人说。

    那是重任,并非被歧视为非纯文学作品的人应该做的事,让那些曲高和寡的大作家去负担好了。专栏,如朋友所说,只有两种,好看的和不好看的,道理非常简单,也很真。

    真,是专栏作者的本钱,一假便被看穿,如果我们把真诚的感情放在文字上,读者也许不喜欢,可是一旦爱上,就是终生的了。

    “如果你籍籍无名,又没有地盘,如何成为一个专栏作家?”这也是很多人的问题。

    我想我会这么做的:首先,我会写好五百字的文章,一共十篇,涉及各种题材,然后寄到香港所有报纸的副刊编辑部去,并注明不计酬劳。

    写得不好,那没话说了;一精彩,编辑求也求不得,哪有拒绝你的道理?很多副刊的预算有限,更欢迎你这种廉价劳工。

    一被采用,持不持久,那就要看你的功力了。投稿时,最忌把稿纸填得满满,一点儿空格也没有,这等于是下围棋,需要呼吸,画画,也得留白呀。一篇专栏,也可以当成一幅漂亮的构图来欣赏,如果你写久了,就能掌握。

    或者,换一方式,十篇全写同一题材。以专家姿态出现,像谈摄影相机、谈计算机、分析市场趋向、全球大势、今后的发展等等,也是一种明显的主题。

    既然要写专栏,记得多看专栏,仔细研究其他作者的可读性因素何在。我开始时,先拜十三妹为师,她是专栏作家的老祖宗。本人未见,读遍她的文字,知道她除了谈论国际关系、文学音乐戏剧之外,也多涉及生活点滴,连看医生,向人借钱,也可以娓娓道来,这才能与读者融合在一起。

    我每次下笔,都想起九龙城“新三阳”的老先生,他每天做完账,必看我的专栏,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当我写外国小说、电影和新科技时,我会考虑到老先生对这些是否有兴趣?

    所以,这些题材我偶尔涉及,还是谈吃喝玩乐为妙,这到底才是生活,像和经常光顾的肉贩交谈,他说:“我昨晚看了你监制的三级片,和老婆不知多快乐!”

    这种快乐,就是好看了。

    从苹果赚回点钱来

    引人入胜,先免费,后收钱,是计算机程序的基本道理。我们都来动脑筋,从苹果赚回点钱来。(蔡澜语录)

    脑筋比不上乔布斯,只是花钱买他的新科技,没有收入,心理不平衡。

    一开始,网站是免费的,随着人气的增长,就卖起广告来,但只限“谷歌”、“Facebook”及“Youtube”等巨子,一般人如你我,靠不着边。

    广告收入虽多,但比不上“应用程序Apps”。九毛九美金,加起来,也是真金白银。苹果发明了这个武器,可以打倒所有的杀手,一方面也赚个满钵。

    好了,我们也去做一个应用程序,多多少少,捞点油水。

    但当今苹果的Apps,已近三十万个,怎么能在其中发围呢?而最基本的,是有了主意,怎么着手?

    听起来很容易,有一个网站可查,叫:http://developer.apple.com,就会教你怎么做。

    但一开始,就要先打三十大板,苹果要求你缴一百块美金的申请费,再给你进入。参加之后,又规则多多,烦不胜烦,等了又等,也不一定批准你。

    不过我做人的原则,是做了,机会五十五十,不做,机会是零。

    交一百块,也许会成功,或者失败,总有个开头,赚不赚钱,要等到你走了这一步再说。

    我也一向说,做多了,就成专家;成为专家,就可赚钱。做程序的痛苦,可在一篇文章谈到:http://mikeash.com,《The iPhone Development Story》,那么烦的一道程序,你一直研究,研究多了,便觉得简易,一般人不愿意做的时候,有你代劳,岂非美事?

    付出劳力,当然要收费,收多少?也是一百美金可也。有志者既然付了一百入场费,也不在乎再花一百,省却申请的工夫。当然,这也不保证能顺利成功的,当成加一倍的入场费好了。

    这便是商机。

    要知道,那三十万项的程序,是英文为主,要脱颖而出,那就得抢先进入中文市场,苹果制品在中文方面的程序刚刚开始,那种潜力是无限的。

    还是举个实例吧,外国有了,日本跟着有。小学馆看准了,把他们出版的《大辞泉》整本输入,里面图文并茂,又有中日、日中、日英等可查,售价十六点九九美金,也卖个满堂红。

    中文辞典,也早有人做,像《金山词霸》等,台湾的《远流字典通》也编得不错,还有文字发音,但没有《大辞泉》那么专业,而他们专注的,是一切有关日本的东西。关于中国的,尚未出现。

    只要做得详细,就有人买,“小学馆”又出了《日本四季的花朵》,有背景音乐,可查春夏秋冬的花,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也是图文皆佳,售六块九毛九。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出一本中国的花卉来卖呢?内地不出,香港出好了。由渔护署来负责编辑,他们的数据和图片最齐全。

    当年,我的父亲带着我去游植物公园,每一棵树他都会叫出名字,我好后悔没向老人家学习。如果手机上有了这本书,那么你也可以向你的子女说明。这是多么高深的一种身教,花个六块九毛九,又算些什么?

    如此类推,可出的还有关于水果、菌类、海鲜、美食、风俗、昆虫等等,数之不尽,但主要的还是要内容丰富,精益求精。

    工具书最好卖了,市面上讲风水、命理和凶吉的中文版众多,但是讲知识和常识的很少。这是常青树书,不跟流行,读者只要有一点儿的求知欲,都会购买。

    中文的出版社,一味想卖流行书,但也得走快人家一步,我的电子书也有一个App,多多少少,也有进账。

    有人下载,就有收入,可以投资在广告上面,广告永远有它的作用,最有效的,还是卖在“谷歌”或“Facebook”,价钱并非太过高昂。

    说工具书太过沉重,Apps总要好玩,才能卖钱,只要大家有点儿怪主意,就可发展成为一个游戏,或一件不花脑筋,轻松和有趣的生财工具。

    既有的例子,是画面上有杯啤酒,一倾倒就能咕咕声把它喝完,又有各种各样的打火机,一触动就能点出模拟的火来。

    一位友人,请了一大批做程序的员工,要在艺术方面发展,但每一个月赔钱,总不是方法。在愁眉苦脸时,我向他说:“不如先请这批人,设计些好玩的,赚了钱,做起来加把劲。”

    “做些什么?举一个例子。”他问。

    曾在销售榜上占首位的,有一个叫“Talking Tom”的,是一只猫,不断打呵欠,你动它一下,即做呕吐状。在它的颈下抓抓毛,就咕咕地发出舒服声音。久不动它,会做一个想听话的手势,你就说几句,它会用卡通声再重复你的话。画面左边有几个标志,一按,它就会拿出个锣来打,再按,飞出一只鸟,它想吃,但鸟逃掉。按蛋糕标志,它会拿出蛋糕抛在你脸上,按猫爪,它走近你,用尖爪在画面上抓出几道痕来。这只顽皮的猫,你可以打它几下,猫就会给你打晕。

    好玩吗?好玩,而且是免费的,你觉得它好玩,它的几个朋友:犀牛、小鸟、小猪更好玩,但每一只,就要九毛九美金了。

    引人入胜,先免费,后收钱,是计算机程序的基本道理。我们都来动脑筋,从苹果赚回点钱来。

    芝士痴士

    每一个痴士都有自己喜欢的牌子,但像喝酒的人,最后还是回到单一纯麦芽威士忌;芝士的话,不是牛奶,而是羊奶。(蔡澜语录)

    对芝士的爱好,始自小时候吃的“卡夫芝士”,那时候还没有一片片的包装,长方形的一大块,要用刀切开。

    好吃吗?也不难吃。至少一点也不臭。淡淡的一阵乳味,细嚼起来更香。妈妈说有营养,早上夹着面包吃,一吃十几年。

    真正的芝士绝对不是那样的,后来到了欧洲才知道。卡夫的功劳,在于把芝士工厂化,下了大量杀菌剂,就算不放进冰箱也不会坏,救活了很多二次战争的美国士兵。

    原来是一个德国籍的加拿大公司创立,后来被买下,最大股东竟然是菲立摩利斯烟草公司,杀人的。

    当今卡夫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食品供货商之一,旗下产品,不出名的不计,有:Oscar Meyer、Maxwell House、Planters、Milka和吉百利巧克力,连澳大利亚人认为不可一日无此君的Vegimite也被他们收纳。我觉得澳大利亚人不善经营,大机构都落到了外国人手里。

    在欧洲旅行,到达意大利,邂逅了Parmigiano Reggiano,一块数十公斤,像个大鼓,用尖锤凿开来,吃一口,觉得和卡夫有天渊之别,好吃过几万倍,即刻上了瘾。

    上好餐厅,大厨把那一大块东西搬出来,已经凹了进去,像一个中国镬,煮好意粉,放入搅拌,芝士黏在粉身,和撒上去的香味完全不同,更是爱得要命。

    原来芝士可以那么香那么浓,听到Piedmont山区的芝士更有味道,也即刻赶去,适逢十月底,那边是白松露菌的季节,配上当地最好的芝士,其他东西都不必拿来下酒,单单这两种已经够了,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在那里发现的,是羊乳芝士,有种叫Robiola DiRoccaufrano的,象牙颜色,软熟得不得了。谁说羊芝士臭了?从这个阶段开始吃,吃出另一个羊芝士的世界来。

    到了法国,Roquefort D’Argental是一个大牌子,没有想象中那么攻鼻,还是小厂的Roquefort Carless味道强烈,一吃难忘。

    在法国的乡下酒店中,晚餐后拿出来的芝士盘,多不胜数,不知从何下手,这时就乖乖地听芝士大师的介绍了,他们的地位,并不亚于酒师,是终生的职业。

    试了几种,还是不留印象,这时他笑嘻嘻:“啊,先生,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拿出来的Livarot,诺曼底产,中国最臭的臭豆腐也不及它吧?还有一种更厉害,臭到要浸在水中的,一拿出来大家都要逃之夭夭。

    英国人做的还是较为温和,名字叫臭的那几样都不够看,只有Stilton蓝芝士记得住,大概也只因为容易买到,各餐厅皆有,我看到了必选它,其他的不必去找了。所谓蓝芝士,是把青霉菌注入,发酵而成,一接触到空气就呈绿绿蓝蓝的颜色,并非变坏。

    到了瑞士,不吃芝士火锅怎行?正宗的,一定要用两种芝士配合,那就是Gruyere和Emmenthaler了,别的不入流,味道虽浓,但并不是太过有个性,可得加入大量的樱桃烈酒Hirsh才行。

    瑞士菜难吃,是闻名的,我唯一能够接受的是他们的Raclette。把芝士煎成饼状,现煎现吃,吃一块煎一块,要吃多少块都行,直到你喊停为止。叫这道菜时千万要吩咐侍者把芝士煎得微焦,不然温温吞吞,不如去吃新疆大饼。芝士一焦了就有如吃培根,其实最佳的,还是把芝士火锅的底刮出来吃,才是美妙。

    偏偏有些友人,对芝士一点儿也没有兴趣,闻之色变。有一本叫《Fork It Over》的书,作者Alan Richman说:“如果你不敢吃一样东西,那么就更得拼命去吃,吃到知道味道,就不会怕了。”

    我一向教友人从吃卡夫芝士着手,在未吞进口之前,我在上面撒了些糖,他们吃着吃着,也就接受起来,进入芝士的宇宙。

    在成为芝士痴士之历程中,我吃过无数的产品,有些独特的甚至要跑到山中去寻。吃过没有牌子的西西里产的,不是芝士,而是芝士之中的那些肥虫,味道不错,但始终扮相和感觉不佳,试了算数。

    每一个痴士都有自己喜欢的牌子,但像喝酒的人,最后还是回到单一纯麦芽威士忌;芝士的话,不是牛奶,而是羊奶。

    如果你问我最喜欢的那一种,倒非是法国和意大利,而是葡萄牙。是一家家庭式的小厂生产,用自家养的一群名种小羊的奶。制作过程中加入紫色的小花,才能凝固。到那家厂参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花,后来发现是蒜头花,制成后形状像个圆形的扁罐头,外面坚固,吃时打开硬皮,香味喷出,用匙羮舀出中间软软液体状芝士来,名副其实的是水乳交融,毕生难忘。

    善心大厨与狗仔粉

    还等什么呢?出门吧!你目前的工作并非没有你不成的,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照顾的人,也不会因为你不在他们身边而马上死去。多看天下,多观察别人是怎么过这一生的。回来后,你会对别人更好,你会对自己更好。(蔡澜语录)

    一直听说爱民邨有一位善心大厨,每天煮大锅粥,免费分赠各位父老,非常感动。

    今早,特地亲自去看看。

    爱民邨在何处?原来每天过海时经过,就在红磡隧道前面。这是一个建筑得较好的早期政府屋群,记得在邵氏公司工作时,有位当化妆师的同事也住在那里。

    约了好友一家前往,他太太从前在爱民邨长大,当今也在附近买了房子,由她带路,我们停好车,决定步行到冬菇亭去。所谓冬菇亭,外地的人也许不熟悉,那是市政局盖的熟食中心,头上有瓦,但四处临风,样子像把大雨伞,亦似冬菇,故名之。

    当今也用塑料布围了起来,可挡风雨。施赠粥水的那家叫“明利”,招牌旁边写着油器粥品,一大早就在那里炸油条。一大锅一大锅的粥,生滚着,菜牌是明火白粥六元,滑牛、状元及第、猪肚等十九元,最贵的是滑鸡粥,二十二块,还有叉烧、牛肉、虾米肠粉,各十二元,便宜得令人发笑。

    一名伙计用大锅炒米粉,另一锅炒面,大力翻兜,这种功夫不是人人可以担任,米粉或面,每包十元。

    问老板在吗?回答说去买菜未返。不见有人等着吃免费餐,时间尚早吧?先坐下来吃点东西,煎炸的我一向没有兴趣,看到餐牌上有南瓜肉丸粥,引起了食欲。粥上桌,尝了一口,味道实在不错,粥底煲得绝不偷工减料,加上南瓜的甜,味精无用。

    又从旁边的点心档要了虾饺烧卖、排骨、鸡扎等等,再来两个大包给友人小儿子陈正朗享受,吃到一半,店主提一大堆菜回来了。

    看样子,五十出头吧?身体健硕,天那么冷,只穿件单衣,前额的头发已有点儿稀疏,笑嘻嘻地前来打招呼,问贵姓,称李松兴是也。

    “还是每天施粥吗?”我问。

    李先生摇头:“不了,体力吃不消。现在已变成一个礼拜一次,到了星期天才做。”

    “还是施粥吗?”

    “今天在菜市场看到些新鲜的菜肉,换换口味,做狗仔粉。”他宣布。

    狗仔粉?外省人听了一定是以为用狗肉做的,其实原意也是施赠,本来叫为“救济粉”,粤语音似,后来名字就变成了狗仔粉。

    菜谱如次:粘米粉加热水,用手心窝搓成粉团,起在竹筲箕面或桌面,搓成两头尖的短条备用。

    另一边厢,做汤,用的是便宜的食材,叫为下栏汤。以大量的鱼骨煮萝卜,虾米少许,猪肉冬菇丝下锅炒香,再下汤去熬。

    花生也炒过压碎,和葱及盐回炒。芹菜冬菜切碎,汤煮浓加入狗仔粉,主要是汤必须浓到能挂在粉上,最后加芹菜,食前另加冬菜。

    我们的李先生做法不同,他先在大锅中下猪腩的肥膏,加热后炸出油来,然后将带肉的猪油渣捞起。

    繁忙之中,李先生指挥他的手下:一群妇女熟客,都是来当义工的,把菜和肉切好。

    菜有当造的荞头和芫荽,另外加老菜脯,潮州人用来做菜脯蛋的那种。

    “要切多细?”一位义工问。

    李先生半开玩笑地呼喝:“做了那么多年家庭主妇,还得问?凭自己的感觉去切不就行吗?”

    邨妇们被李先生命令得有点儿手忙脚乱,他也不理睬,继续做菜。

    把买来的鱼,好几大条,叫为大眼鸡的,不是很贵。劏好了,加水,加盐滚起汤来,又把菜脯、白菜仔、荞头和冬菇等等放进去,滚了又滚。最后,还没有忘记放大片的姜。

    “粉呢?”我问:“为什么不是自己做?”

    “传统的狗仔粉很硬,煮起来花时间,老人家等不及,我到杂货店买了日本乌冬来代替。”

    义工们拆开包装,将乌冬弄散交给李先生,他放了进去,大力翻动,一面做,一面吩咐友人的小儿子正朗:“那边有一堆新买的面巾,你给老人家送去,一人一条。”

    不知不觉中,一群长者已悄然地坐在对面花槽的石头上,很有次序,一点儿也没有争先恐后的现象,正朗可出一份力,乐得很。

    狗仔粉终于大功告成,香气喷来,别小看那一锅,至少可以分四五十碗。

    冬菇亭中有三张空桌,老人家依年龄坐下,大家同住一屋邨,已混熟,知道各人有多少岁。李先生亲自一碗又一碗地捧上。吃的是热的,心头也是热的,这个场面要是拍起纪录片来,一定十分感人。

    李先生可以休息了,他坐下来,没有抽烟,只是擦擦汗,开心地笑。

    大盗

    也许最后的大盗,逃出法网,也因为他是一个从来不碰计算机的顽固老头吧?(蔡澜语录)

    和“梦移动”网站的友人Stephen Fu聊天。

    “你替作家做电子书,有没有得赚?”我问。

    “当然有啦,不然怎么分给你?”他回答。

    “怎么让人家知道我也有电子书卖呢?”

    “登广告呀。”

    “登在哪里?”

    “最多人搜索的网站谷歌Google。”

    “那广告费不是很贵?”

    “愈多人知道,愈有人买呀,还是划算的。”

    “是用什么方法登广告?”

    “谷歌很聪明,不是死板板地在左上角、右上角弄个格子的广告,那不会很有效用。”

    “他们怎么做?”

    “办法很多,都引人去看。”

    “过程是怎么样的?”

    “先打进谷歌,有adwords.google.com这一项,出现表格,要你填写广告数据,成功申请之后,如果有人打上蔡澜这两个字,搜查结果,就会出现我的网站来,要是有人登入去看,我就得给谷歌钱。”

    “给多少?”

    “有人找我才给钱,谷歌有个拍卖部,价钱由他们的广告部定下,有人出更多,他们就给别人。经他们审查后,觉得你给得太低,会告诉你太过孤寒。”

    “这么厉害?”

    “但不管多少,他们都有得赚,而且他们也可以把广告分给其他网站,得益均分,像你的情形,谷歌就会打出一堆和商品相关的,由你选择。我就挑了两家报刊、新马的出版、国内的书铺等。有人找你,我的广告即刻跳出来。”

    “但是一下很多人进去看,你不是要亏本?”

    “可以和谷歌定一个上限,像我要花多少钱,用光了他们就会停止广告的。”

    “还有其他途径吗?”

    “有呀。到面书Facebook去。”

    “做法和谷歌一样?”

    “又不同,他们依照你的数据,找出兴趣和你相同的人,再一个个介绍给他们买你的电子书。”

    “真是无孔不入。”

    “无孔不入形容得十分正确。从你搜索的东西,找的地图,他们掌握你的所有情报,去过什么地方,一一清清楚楚统计,他们知道你的一切,你对他们一点儿也不清楚。”

    “其他人也可以找到我的数据吗?”

    “一般对计算机略有知识的人,都可以进入,比方说通过人造卫星定位,知道了你现在离开你的家很远,就可以到你的家偷东西。”

    “噢!”

    “这还不算,很多人喜欢拍照片,把它上载到面书或微博上,歹徒就可以查到你的位置。还有些爱拍孩子录像,小鬼到处玩跑,你跟着拍,把家里贵重的东西也拍了进去,小偷到时挑选来下手,不必花工夫去找。”

    “有没有办法防止?”

    “其实,你可以把这个叫Geotag的功能关掉,但很少人知道,也觉得麻烦,因为你要进入多层的程序,先看到‘地点’这两个字,接下来按‘不准’,才能停止你所在地的显示。”

    “但是一关掉,就不可以用地图搜索了。”

    “对,如果你想关掉,又一面用的话,有一个叫IcanstalkU.com的网站,他们的软件会帮到你。”

    “太复杂了,别讲下去!”我摇头耍手。

    “还有,别以为自己清高,如果你搜索过什么色情网,也会有记录。”

    “哦,我也看过陈冠希拍的那些。”

    “那些算不了什么,最近警方根据线索,破了一个儿童淫照的机构,在世界各地抓了不少人。”

    “好在我对那方面没有兴趣。”

    “不做黑心事就是。”史蒂芬继续说,“有些人做了,在电邮中透露过给友人听,察觉了,即刻把那封电邮删掉,以为这么一来就没事,其实是永远删不掉,网站会一直把你发过的邮件保留着,要是警方要查,还是会交出来的。”

    “他们的计算机容量有那么大吗?”

    “宇宙那么大吧?”

    “网络协助警方破案,但怎么防止网络自己犯罪?”

    “阻止不了,他们可以把所有的人的数据卖给别的机构,从中取利,八达通就是一个例子,不过经过警告之后,不敢放肆了。”

    “全球最大的谷歌,也应该信得过吧?”

    “谷歌从来没有向你保证,他们是不会把你的数据暴露出来,他们只会说:相信我吧,我们是大公司,但是他们把蛛丝马迹交给了CIA或FBI,恐怖分子绝对不会知道。”

    我笑了出来:“也许最后的大盗,逃出法网,也因为他是一个从来不碰计算机的顽固老头吧?”

    流芳

    人民的苦难,也会过,也会淡忘,但日本人的素质之高,将在人类历史上记载和流传,学他们一句话:努力加油吧!(蔡澜语录)

    一向写很多关于日本见闻的我,在大地震和海啸过后,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在某报纸的专栏也不提及,友人们都问起,在微博上还有网友说是不是我不关心?

    不关心是假的,只是对这场灾难感到悲痛,又做不了任何事,无助与无奈,说不出话来。但也沉不了气,非写一些不可。

    我在日本念书,后来又留下工作,一共住了八年,返港后多次为了合作电影前往。十多年前,我开办了旅行团,去的也大多数日本。有众多的友人、同事、餐厅老板和温泉旅馆的女大将,这些人,无事吗?

    看到了新闻,即刻逐位打电话慰问,多数说只是虚惊一场,但那些东北部的,毫无音讯。

    第一个地方想起仙台,我在那里拍成龙的《霹雳火》,住了好几个月认识的人多,之后又常去泡温泉:岩手、宫城、福岛茨城等县到过好几趟,邻近的新潟、山形及群马近来更是多次前往,对那边的地形非常熟悉。

    记得有一年,还专程去气仙沼,因为有些团友说想去试那边的鱼翅。看电视,房屋一面被洪水冲走,还燃烧起来,像火山喷出的岩浆,着实是人间地狱。

    日前的新闻片中,气仙沼夷为平地,尽是瓦砾、烂车和淤泥。我不喜欢鱼翅,在那里并不认识人,否则一定遭难。

    我们这些住惯日本的,地震似吃蛋糕,对它若无其事。最大的也遇过,一次在九州岛,晚上响声大作,房间不断摇晃,大家都从旅馆跑到旷地去,我还饮酒作乐,大叫听天由命吧。

    后来看到神户的地震才觉得害怕,那不是左右摇的,而是高楼被震得断层,一座七层的大厦,变成了五层,中间的居民,全被压扁。

    即刻死,也算幸福。这回来的,不止是地震和海啸,而是折磨着活人的核爆危险。天天看电视新闻,每日恶化,名副其实地不知道那颗原子弹什么时候爆发。

    恐慌吗?当然恐慌,就算日本人每年做过那么多次的预防练习,家中储满了多少防灾用品,对这场九级地震,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得益的,是国民的镇定,是不得不镇定的镇定,把心中恐惧,完全压了下来。

    第一个传到的新闻画面,是东京的几千人,全部由大厦跑到对面的广场避难,数小时后,安定下来,大家才开始解散,这时,纪录片拍到的,是地下没有留下一点点的垃圾。

    每个角落都有的便利店外,见有长龙排着队等买必需品,没有乱插队,没有恐慌抢购,没有抬高价钱来卖,这家的货品售尽,也不发牢骚,继续到别家去排。

    神户地震时,连锁便利店的Lawson不卖东西了,干脆赠送,变成这机构以后的免费宣传,得益更多。当年,维持秩序的还是什么组什么组的黑社会呢。这次,三大黑帮之一的住吉会,开放拥有的场馆和事务所,供灾民们避难。

    自动贩卖机到处有,都可以不必投入铜板就能取到饮料。这些机器很先进,卖完了会发出讯号直接通知制造商,这时也发挥了作用,通过讯号,就能任拿。

    但余震不断发生,电讯也中断了,电视画面出现商店和餐厅外面挂起牌子来,写着这里有有线电话可借用,也请来到用我们的洗手间。

    后知后觉的政府,这时才宣布所有的大型百货超市向国民免费提供粮食,一切费用由政府支付,已来迟。

    是的,要是第94任首相菅直人一早接受美国的援助,核电厂的爆炸也许可以控制,但在这个时候,国民很少埋怨他,只是摇摇头,轻声说他也做不了什么。

    作最坏的打算,像菅直人说,东日本全部毁灭,我也相信他们恢复得来,参考神户大地震的例子就好,在两三年间,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废墟,只剩下一座倒塌的墙,作为历史见证。

    日本人由二次大战战败后的贫穷,挣扎到经济起飞,成为全球第二富国,但是有了金钱,忘记了辛劳,泡沫发生,年轻人也还是靠父母存下的钱吃饭,并不振作。

    这次的灾难,唤醒了八○后的年轻人,全国一心,一定会再度创出奇迹来。人民的苦难,也会过,也会淡忘,但日本人的素质之高,将在人类历史上记载和流传,学他们一句话:努力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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