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网上很流行上面这句话。如果说夏天是恋爱的季节的话,那秋天大概就是失恋的季节吧,或者,是生育的季节?
我觉得我差不多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而且精神也有些不正常,说话颠三倒四的。这时候有个以前在成都见过面的网上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在贵州和爸爸开煤矿,很赚钱,现在缺一个得力的助手,问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过去帮帮他,钱是小问题。
我答应了,但没有立刻去。我不想立刻投入到一天到晚跟钱打交道的行业里,进入那种行业对于我来说意味着放弃自由放弃写作。虽然我明白自己迟早也会进去的,只要不死,棱角起早要被生活磨平。可是进去之前,四处走一走的自由我想我还是有的。
我去了长沙。那是七月末。整个长沙城像一个大蒸笼,走在街上,坐在房间里,总有一股子热浪包裹着你。连风扇里吹出的也是热风,只有空调下面会好一些。
但我还是在街上走着,虽然感到热,但并不见太阳,热浪不能将皮肤晒脱皮,不能将脸晒成古铜色,却可以让人发晕。有时候在街上走着走着,就会看到有人中暑,晕倒。可我却一直没晕倒。晕过去是什么感觉?我一直没有体会过。有时候,死的都是怕死的人。
离开长沙后,我又去了南宁。去的时候依旧是买的靠窗的硬座,依旧是我一个人,依旧是那个随身携带了六年的草绿色背包,包里还装着楚楚朵朵莫莫的照片,和染染的手机挂件。和染染分开之后我只留了她的手机挂件这一个关于她的东西。她的照片全被我烧掉了,她的模样我看一次心痛一次。
我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娇小瘦弱的少女,她怀里依偎着一只白色的和她的瘦弱形成鲜明对比的大耳朵小狗。那小狗看起来不像是特别名贵的品种,可是它无疑拥有这世上最纯洁的娇宠。人对动物,常常比对人要好得多。
我想起在盱眙的时候,和染染一起逛街,染染被路边的一群小狗吸引,执意要卖下那只白色的小狗,取名卡拉卡其。
把卡拉卡其买回来时它只有猪蹄儿那么大。卖狗的人说如果给小狗打上一针它就永远长不大。可是染染不愿意。我说等它长大了就会变得很丑,现在你可以把它放在口袋里,随便带到哪里,等它长大了你就管不住它了,那时你只好丢掉它。
染染后来把卡拉卡其带到了上海,再后来她说她爸爸不喜欢小狗,再后来,卡拉卡其就变成了流浪狗。也许有一天我会再在街头遇见它,那时候大概已经认不出它。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它了它怎么样。它是又被人逮到了当作商品在卖,还是一身脏污的和另外一条一身脏污的狗在抢一根骨头,一块馒头。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总是会去想那些和我在一起然后又分开的人或者动物或者东西。去想和他们久别重逢的情景。可想归想,却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到南宁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了,到处都是水果,荔枝和芒果便宜得惊人,但依旧没什么人买。我有时候一整天都在公园里躺着,醒了睡,睡了醒,饿了就摘树上的果子吃,像个猴子一样。无聊的时候我就哼那首外国歌,可是我只记得一句,那句是这样的:一个孤独的没有爱的男人,每天醒来就开始心碎。
哼着哼着我也就不心碎了。
那个说自己在贵州开煤矿的朋友,名叫阿文,在得知我到了南宁之后,他说他现在也在广西,离南宁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他说他在的那个地方叫博来。
于是我便去了博来。
下了火车,看到阿文和一个陌生的男青年坐出租车来接我,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来之前,阿文说他已经发了财买了新车。
两年没见,阿文瘦了许多,剪掉了长发,穿上了西装,看上去像个小白领一样精明强干,一点也看不出他昔日颓废的文学青年的样子。
随阿文到他的住处,见到了他的爸爸,还有两个年轻的衣着简朴的女孩子,她们自我介绍时说是某某大学刚毕业的学生。阿文买了很多荔枝给我吃,我沉浸在水果的甜蜜里,内心虽然有一些疑虑和不安,但并没有多问什么。
次日一早,我听到房门外有人悄声说话。等我起床时,阿文的爸爸和那两个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我和阿文还有那个一起去接我的男青年。等那个男青年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对阿文说,不是说只是在这儿办点事儿然后就去贵州么?怎么好像要在此地久居啊。
阿文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阿文神秘莫测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和恐慌。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没经历过传销,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就在来博来的火车上,临座的一个男青年问我去哪里,我说博来。他说你要小心,那里搞传销的很多。我说当地政府不管么?他说当地政府要靠这些外地人搞活地方经济。博来原本只是个贫穷的小县城,近年来为什么会不断的崛起高楼大厦并且升级成了市,靠的就是这些外地人。
吃过早饭,阿文说带我去见一个朋友,我说行。此时此地,无论阿文是不是在搞传销,我都得听他的话。如果不是最好,只当是来游玩,如果是,那么不配合的待遇肯定是打杀。我不怕死,只是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我和阿文还有那个男青年坐出租车到城郊的一个居民小区里,见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她给我讲了一个小时行业里的佼佼者的发财史。说有很多不识字的农民,入了这行后没多久就成了百万富翁。言下之意是,你堂堂一个文学青年,入了这行还不是马上就能成千万富翁。然后又说其实传销是合法的,只是没有公开化,存在暴利的行业一开始都是受到非议的,比如彩票刚在国内兴起的时候也是倍受打击的。她说的时候我一直很配合,该点头时点头,该微笑时微笑。但是我心里却在想,你长这么漂亮,干这行太可惜了。
之后阿文又带我去唱歌,随同的还有两个陌生的姑娘还有那个去接我的男青年。我知道他们是想让我放松放松,不要太紧张。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们绝口不提行业的事情。次日他们又带我去见另外一个人,讲的还是一些发财史,比前一天那个讲的好一些,但是我没有一夜暴富的心理,所以这次洗脑还是不成功。但是我很配合,所以他们以为我已经认同了他们的行业。
夜里睡觉时,我趁房间里只有我和阿文两个人,就对阿文说:我身上没钱,钱都在家里,我想入伙,能不能让我回家取钱?
阿文说你再看看听听吧,不要急。之后的几天,依旧是听那些前辈讲他们的经历。我表现的越来越积极,怎么看都是一副贪财恋富嘴脸。一周后,他们大概觉得我脑袋里的那些旧观念已经被洗的差不多了,就问我能拿出多少钱。我说我现在手上没钱,如果让我回家,应该可以拿到几万块钱。阿文的爸爸说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了拿太多的钱你家人会怀疑的,不如让他们把钱打到你卡上,或者你让你家人带着钱过来,就说你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这个机会具体是什么我们可以替你想。于是他们开始问我家里的事情,并着手为我的骗钱计划制作方案。
方案一,我病了,而且是重病,急需用钱。这个太老套了,直接被我否定了。方案二,我在这里买卖煤炭赚了钱,如果再投入一些钱就可以赚更多的钱。这个也被我否定了,因为我家人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并且我已经这么久没和家人联系了,一联系就要钱,他们肯定会怀疑的。结果想了两天也没想出一个完美的方案。
阿文一开始也是被爸爸骗来的,阿文从小跟着妈妈过,他这个爸爸平时都不和他联系的。他这个爸爸以前是做木材生意的,赚了些钱,然后就被朋友骗进了这个行业,于是他就骗阿文过来帮他。阿文本来是在开咖啡厅,装修后营业不到一个月,效益不好,债主催着要帐,阿文发财心切,就上了父亲的当。现在阿文只有干下去了,不赚到钱不能回头。我是阿文骗来的第一个朋友。阿文现在几乎不和我对视,他总是拿着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我执意回家取钱,阿文的父亲死活不同意。最后他们觉得我脑袋没洗干净,又带我去听那些发财史,并且让这个传销金字塔更高层的人给我讲道理想方法,目的只有一个:钱。
之后我又被带到聚会的场合去,夜里,几十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坐在小板凳上,像小时候上课一样,讲台上坐着两个主持人。他们先是念行业的规矩,然后轮流唱歌或讲述自己关于这个行业的经历。房间里只有几台电风扇,很热很闷,不能开窗户,怕声音传出去影响到当地人。
轮到我唱歌了,我就推辞说自己不会,让阿文代我唱,阿文每次都帮我解围,但是我一点也不感激他。是他把我搞成这样的,我心里很不爽,虽然表面上我没有说什么。
我也不能说什么,说什么也没有用。我想这也算是体验生活吧,以后写到传销了一定可以写得很逼真的。
在博来待了半个月左右,事情出现了转机,有新人被骗来,平时负责看护我的那个男青年被安排到别的地方了,出入只有阿文一个人陪着我。我和阿文聊起了文学,阿文说到现在你心里还想着文学啊,看来这几天那些给你洗脑的人白费口舌了。年轻的时候喜欢文学没错,长大了,该懂事了。我说我到死都会守着文学的。阿文不说话了。
后来,我和阿文出去吃饭,阿文塞给我二百块钱,说,你走吧。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打算干这一行。
我说,我走了,你怎么向你爸爸交差。
阿文说,他最多骂我一顿,还能怎么样,再骗别人进来就是了。
我说,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阿文说,我不能走,我答应了女朋友要风风光光的回去,我要不惜一切手段赚到钱带她去冰岛旅游,你知道么,冰岛这个国家名字听起来也许可怕,其实是个四季如春的美地方。
我没有再说什么,拿了钱就去了火车站。可是我并不知道要去那里。天下虽大,却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最后,我还是去了网吧。
和颜夏分开以后,我就很少去论坛了,我在祈光网注册了个账号,发一些梦呓般的帖子。
祈光网有很多社团,尤其是我去的那段时间,简直是百团大战。有个社团的社长看了我的文字后很喜欢,让我去做编辑。我答应了,虽然没有薪酬,但是和一群有文学梦想的人在一起,心里会变得很纯净。
我用阿文给我的二百块钱在一个地方狭小机子破旧的网吧撑了半个月的时间,用这段时间写了个长篇小说,卖给了一个整天嚷嚷着要出书却总是不下笔写一个字的朋友。然后用卖小说的钱,买了一台新的电脑。换了一个新的城市,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偶尔还是会在网上遇到我喜欢的或喜欢我的姑娘,但每次都只是点到为止,在爱意蔓延到现实生活中之前,我会及时的抽身。遇到不能自已的时候,我就暂时的离开网络,四处走一走。一年的时间,我走遍了江浙两地。一年之后,我认识了阿颍。
阿颍是我所在的那个祈光网社团的专栏作者之一,同时也是颜夏的朋友,在得知我曾和颜夏在一起过之后,她就整天缠着我问东问西。
阿颍说:“你就告诉我嘛,你们当时是怎么谈恋爱的?又是为什么分开的?你们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你还爱不爱她了……”
我说:“我和她都分手快两年了,你现在才知道我和她在一起过,你跟她还真够朋友的。”
阿颍说:“我们只是在网络上交流嘛,要不是从你们俩的博客中发现了蛛丝马迹,我再过二十年也不会知道的。毕竟那么多人追她,她和那么多人在一起过。她从来不跟我讲她的爱情故事的。”
我说:“你等着吧,有生之年,我会写一个长篇小说,详细记载我的爱情史,最大程度的满足你们这些爱八卦的小姑娘。”
阿颍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你是在敷衍我吧?我可不是好糊弄的,赶快从实招来,你和她都干什么了?”
我说:“宁静的小村外有一个笨小孩生活在九零年代。”
阿颍说:“不许用唱歌来转移话题。”
我说:“你不要再八卦了,再八卦我就泡你!让你也成为八卦新闻中的一部分。把你也写到小说里去。”
阿颍说:“你真够坏的,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哼!”
看着阿颍的头像变暗淡以后,我突然有些心痛,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在经历了和颜夏的恋爱以后,我觉得我已经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大流氓了。可是为什么,我突然又心痛了呢?难道爱情也有回光返照?
阿颍下线后,我也关了电脑,离开住所,在燥热的夏日傍晚四处溜达,一对对恩爱的情侣从我身边走过,天气那么热他们还能那么亲密那么纠缠。一个个衣衫单薄的美女从我身边走过,为什么天气越热她们越爱上街溜达呢?故意让我这样的单身青年心猿意马么?
两天后,我上线,遇到阿颍。没等她说话(当然,等了她可能也不会说话。),我就对她说:“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过去,知道了那些千疮百孔的爱情故事,估计以你单纯的少女心理,会觉得我是一个大变态大色狼。”
阿颍没有回复,她可能在跟别人聊天,或者在打游戏,或者在想怎么回答我的话吧。我的话发出去半个小时后,她的头像突然动了起来,她说:“我才不稀罕听你那些八卦故事,你怎么知道我是单纯的少女心理,别看我比你小几岁,要是按心理年龄,我恐怕比你还要大呢?”
我说:“何以见得?”
阿颍说:“你长这么大,谈过那么多次恋爱,受了那么多次伤,还是要和人恋爱,这证明什么?证明你幼稚,不成熟,看不透爱情的本质。爱情就是一种让人受伤的东西。我打小就知道,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恋爱。”
我说:“没有受过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阿颍说:“这是借口,就算没有受过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可是你这样一伤再伤的人生,分明就是变态的。”
我说:“我只是想,一场新的恋爱就像一剂止痛药,可以止住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带来的伤。”
阿颍说:“可这种爱情的伤,总是会复发的,到时候,你新伤口未愈合,旧伤口又复发,你就完蛋了。”
我说:“或许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中,我好想有些依恋这个叫阿颍的小姑娘了,每次坐到电脑前,都希望她在线。每次上网看到她不在线,我心里都会涌出一股子惆怅感,然后脾气也变得有些糟,这时候若有人跟我说话,通常会被我说出的话噎死。
多数时候,一个人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不是因为美貌,更不是因为金钱地位。而是喜欢上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心灵相通的感觉。
我想我对阿颍好像就有这种感觉。但是我一直没有说什么,她也没有说什么。就像她说的那样,爱情是一种伤人的东西。所以能避免还是避免吧,做了恋人之后,就很难再心安理得的做朋友了。就算最终不能避免要做情侣,起码也可以延后,将这种感觉延后。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一双手,操控着地面上行走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我们每一次的挣扎逃避,想要把一场梦做得久一点,都会成为命运之神的笑料。
在和阿颍相识半年后的一天,我正躺在床上看小说,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移动通信发来的新闻,新闻上说某市某地发生了八级地震,我盯着某市某地看了很久,那是阿颍所在的城市。
我打阿颍的电话,果然,打不通,发短信,也不见回复。
我守着电视,一直看新闻,多少座房屋瞬间变成废墟,多少生命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停止,多少被掩埋的生命被救出。死亡是如此的近,如此的强势。
那一个个救出他人生命的官兵、志愿者,都像天使一样。五天后,我也成了天使中的一员,进入了阿颍所在的城市,按着颜夏提供的地址,我找到了阿颍的家。
但眼前已经没有家的样子,房倒屋塌,狼藉一片,救援人员已经把生还者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七天后,部分通讯设施恢复,我的电话响了,阿颍还活着,完好无损的活着。
阿颍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说:“傻丫头,你若离开了,这个世界会从此黯淡,起码我的世界会就此黯淡。”
阿颍说:“你来就是为了救我吗?那现在我没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我说:“你人虽然没事儿,可是这么大的灾难难道没有给你心里留下阴影么?我陪在你身边,多少会有一些帮助吧?”
阿颍说:“坦白说,我其实很想和你在一起,很想和我喜欢的你恋爱一场,可是我就要走了,如果不是地震的缘故,或许我现在已经在收拾行李了。爸妈要送我去美国,一个叫宾夕法尼亚的地方,读一所女子高中。”
我说:“如果我让你为了我留下来呢?”
阿颍说:“很难,不过我可以给你三十天的时间,如果三十天后,我舍不得你的话,也许我会跟你私奔,或者说服父母让我在国内学美术。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留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父母是很顽固的人,而且我也讨厌死国内的高中了。总之,一切就看你的了。”
我说:“你是在向我下战书么?”
阿颍说:“随你怎么理解,不过,无论以后如何,在一起这三十天里,我会好好爱你的。”
和阿颍在一起的第五天是我的生日,我很少过生日,因为通常我生日的时候都是我失恋的时候。这一次,是个例外。
阿颍在星巴克买了一个咖啡杯送给我。
我说:“杯子代表一辈子,你送我杯子,是打算留下了吗?”
阿颍说:“我没有想那么多,我是想,如果我走了,留个杯子,你口渴的时候便会想起我。”
我说:“你若真走了,我是不会想你的。”
阿颍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和阿颍在一起的第十天,阿颍说:“我们私奔一场吧。”
我说:“去哪里?”
阿颍说:“上海。”
我说:“为什么是那里?可不可以是别的地方,我不喜欢那里。”
阿颍说:“那是我的一个梦想,我从来没有独自去过一个遥远的地方,每一次外出都是爸妈带着我,很不自在。”
我说:“我们可以去青岛,或者去拉萨呀?为什么偏偏要去上海?”
阿颍说:“那里过阵子会有一个祈光网社团聚会。我想见见那些网络上的朋友。”
我说:“好吧。”
阿颍把要带的东西一件一件的从家里搬出来交给我,搬完了之后,她给父母留了一封长信,信中大意是愧对父母,但还是要愧对这一次,希望父母不要去找她,如果外面不好玩的话她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到上海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来自五湖四海的祈光网的朋友。其中有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看到我和阿颍在一起后,一脸诧异的问我:“要看过多少次爱凋谢,你才甘心在孤独里冬眠?”
我说:“我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明知道终将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却还是要认认真真的去付出,去等待回报,为之欢喜雀跃,为之黯然神伤。”
朋友说:“答案呢?”
我说:“没有答案,就像人生一样,明知终将一死,可还是会努力活着。”
离开上海后,阿颍又让我陪她去了南京,苏州,杭州,最后在一个叫双喜的小镇租了所房子。我们在一起后的第十七天,阿颍说:“我不想出国了,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虽然我本来就是想用爱将她留住的,可是她真的决定留下了,我惊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幸福最终会属于我吗?
阿颍确实很爱我,可就是不爱洗衣服,不爱收拾房间,不爱做饭。于是就我像个保姆一样,每天照顾着她。我想如果这样可以天长地久的话,也是一种幸福吧。
阿颍之前也写小说,但是一旦决定长久的和我在一起后,她就不写了,她说:“你一个人专业一点敬业一点就足以弥补我的懒惰了。”
我说:“何谓专业,何谓敬业?”
阿颍一本正经的说:“专业就是,每天固定写几千字,每两个月至少完成一部长篇小说。敬业就是,每一部都不能乱写。”
我笑了,说:“我从来不乱写的。”
阿颍急了,说:“你现在就在乱写,你看看你把我写成什么了,我有你写得那么八卦那么懒惰吗?”
我挠挠头说:“这是小说,小说是可以虚构的。”
阿颍说:“虚构,也要让人看着像是真的一样呀,你完全可以把我虚构得美好一点,善良一点,聪明一点,迷人一点嘛。”
几乎每隔几天,我和阿颍都会就小说该如何写才好看的问题,争执不休。我觉得小说应该是个有趣的东西,不能沉重,不能忧伤,更不能无病呻吟有病不呻吟。
阿颍觉得,小说要写得悲惨才好看,要感染肺腑,催人泪下,而且情节要详尽,不能太跳跃,不能光作者写着爽了,不顾读者的感受,否则,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好小说。
于是在我写我的爱情史的时候,阿颍会时不时的打断我,我写了几个开头都被她否定了。她说,即使是悲情小说也不能一上去就生离死别,要先让人乐一乐,要有个铺垫,有个对比,然后才能达到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效果。
于是在我写我的爱情史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在开始的部分,扯了近两万字和爱情没有多大关系的事儿。
进入正题以后,每当我和故事里的姑娘将要快乐的生活的时候,阿颍都会站出来说,不能再乐观了,要悲,要惨,要惨不忍睹。
于是我一段又一段美好的爱情,最后都变成了扭曲不幸甚至是变态的故事,爱情史最后被写成了血泪史。
尤其是在写到我遇到的最后几个姑娘的时候,阿颍说,主人公不能这么走运的,这个姑娘离开了,马上就有另一个姑娘投怀送抱。现实里哪儿有这么美好的事情,这样写太假了,你得些曲折一点,让主人公经历一些倒霉的事儿,这样读者才会喜欢,才会觉得真实。
于是在遇上那个姑娘之前,我又让本来聪敏绝顶的主人公犯了一回傻,愣是被一个笨蛋骗到了传销组织里。愣是在爱情小说里扯了一堆和爱情没关的东西。
终于我写到了我生命里最后一个姑娘了,这次阿颍不再指手画脚了。她说你随便写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于是我把最后一个姑娘写得特别傻。
写完之后,我拿给阿颍看,阿颍说:“这样写不太好。你看,你前面写的都是悲伤的爱情故事,到最后却来个温暖的,这样整个小说的味道就变了,不再是悲剧了,这还怎么催人泪下。”
我说:“那你说怎么办?”
阿颍说:“这样吧,我允许你虚构一回,只要别太夸张,别太扭曲人家姑娘美好的心灵就行。把最后一个爱情故事,也些成悲伤的吧,这样整个小说看起来就和谐了。”
我说:“到底是你在写小说还是我在写小说?处处都是你的看法和观点,要不然,署你的名字算了。”
阿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向你提出我的看法和建议是因为我关心你,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理呢。”
我说:“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阿颍说:“那当然,去把我这周的袜子洗了吧。”
我说:“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洗,衣服裤子我洗也就算了,内衣和袜子你应该自己洗吧?”
阿颍说:“你洗不洗。”
我说:“不洗。”
阿颍说:“不洗拉倒,懒得理你。”
我说:“你真是不可理喻啊。”
阿颍说:“你才不可理喻,你们全家都不可理喻。”
我说:“你说我可以,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阿颍说:“我就连累你的家人了,你能怎么着?”
我说:“你也太欺负人了吧。”
阿颍说:“我就欺负你了,我乐意。”
我没有再说话,阿颍也没有再说话。我们开始冷战。不过没过半天,我们就和好如初了。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阿颍好像故意跟我过不去似的,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我闹别扭。我的脾气被她搞得越来越糟,终于有一次,争吵之后,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服软,安慰她,或者闷坐着,等着她安慰我。而是摔门而去,一夜未归。
等我归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桌上留了一封信。信上说:“亲爱的,你没有过关。我多么希望你能再容忍我一下,多么希望你能任由我欺负而不反抗不抱怨,多么希望你能心甘情愿的为我洗衣做饭,而不是我逼着你去做这个做那个。只要你能为我做够一百天,我就为你做一辈子。原本我只给了你三十天的时间,这三十天也是父母给我的时间,我原以为以你天马行空的性情肯定用不了三十天就受不了我的坏脾气了,没想到你忍过来了。于是我就想,如果你可以再忍七十天,我就跟你一辈子。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说,爱情本来就是一种伤人的东西。你对我说,没有受过这种伤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现在我的人生完整了,你的人生又多了一道伤。对于你我来说,分开是最好的结果,虽然这样的结果让你我都很难过。”
我打阿颍的电话,一直打,一直打,直到她接听,我说:“即使你出国了,我们也没必要分手的,我可以等你的!”
阿颍说:“经过这次私奔,爸妈已经答应我留在国内学美术了。可是我却不想再留下了,我想完成爸爸的愿望,去美国读书。很多年前,在我爸爸还很年轻的时候,他的好朋友请他去美国,完成他们的美国梦。可是那时候爸爸已经认识了妈妈。所以没有去。现在年纪大了,他更不愿意远行了。所以他把梦想全部寄托在了我身上。如果站在我们的角度看,爸爸这样做或许太自我太霸道,可是,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这是不难理解不难接受的。”
我说:“所以呢?”
阿颍说:“所以我决定去美国,就算不为自己,只是为父母完成一个心愿,我也要去。”
我说:“那我呢?”
阿颍说:“我在信上不是已经说了么?你不能容忍我们的坏脾气,我们很难在一起一辈子,与其人到中年时分道扬镳,不然现在就断了。”
我说:“如果我执意等你呢?”
阿颍说:“随你吧。”
我说:“分手就分手,我很快就会把你忘了的。”
阿颍说:“你敢!想忘了我?门儿都没有,不管我到了哪里,不管你以后和谁在一起,都得在心里给我留个位置。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给你写信的,不断的骚扰你,骚扰你,骚扰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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