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前仆后继挥着武器扑上来的人，那溅在脸上温热的血，他看不出他们和人和仙有什么区别。可是，他杀了他们，甚至不知道理由，只知道，要铲除他们，铲除魔道。
无休止的杀戮，无休止的报复，再是无休止的镇压铲除，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他累了。这一次大战，他如何都不肯参战，不，应该说，以后他都不会再去。
“为什么要杀人呢？或许，他们也有不得已理由。”女子依旧笑着，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男子苦笑：“我相信。”
女子一愣：“你……相信什么？”
男子：“我相信，相信他们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我们从未去探寻过，或许，我们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为何要战，只是一味地，以战止战。”
女子沉默了，男子也沉默了。
许久，男子问：“你呢，有没有试过很多年做同一件事？”
女子点头，轻“嗯”了一声：“有，同样也有数万年了。”
“那你不烦、不累吗？不会厌倦吗？”
不累吗？几万年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期望，无休止的战争，真的不累吗？女子没有正面回复：“累吗？我不知道。可是，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即便不知原因也要杀戮，但我不同，我背负着无数人生的希望，只要想起那无数双渴求的眼睛，和无数人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时，我便无法倒下。我的身后是希望，身前即便是断崖，我也要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即便骨头断了，眼睛瞎了，我也要爬起来，为他们而战斗！”
一路沉默。
“到了。你看，那里就是弱水深处。”
男子手往远方一指，那里的水深蓝深蓝，又雪白雪白，盈盈的像是一层闪烁星光铺在深蓝星空里。那里，天是浩渺星空，水也是浩渺星空，二者相连又相接，美不可言。
水的深处，有一个黑色的小亮点。
女子的眼睛直了，转身就要飞过去，却被男子拉住：“所以说，你是魔界中人？”
女子甩开他，不卑不亢：“我不叫谢桥，我是海鸢，莫天帝君，别来无恙。”
“我猜到了。”男子依旧望着她笑，手轻轻一挥，女子脸上一层薄薄皮肤化成白色碎沙，露出真实面容：“交战如此多年，却从未与你真正会面，今日一见，果然……”
女子躲闪不及，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浩渺弱水。男子伸手拉住她：“小心！这是弱水，任何东西都浮不起来的弱水。”
“我有法力。”
“没用，弱水没有浮力，你身在其中，就像身处一片没有任何力量的空间里，你手脚能动，但是无论你如何动，你都移动不了半分，因为你使出去的力，就像是进了虚无空间，消失无踪。”
女子急了：“那无量石是怎么放进去的？”
男子道：“它是自己进去的，你信吗？”
女子再也不信，飞身就往弱水深处去，直指无量石。可她越往深处，使出去的法力就越发没用，最后就像是被人凭空吸走了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水里沉。忽然一条手臂缠上了腰间，将她拉了上来，放在船的甲板上。
男子责备道：“怎么不听我说完呢。”
女子大怒：“你不是说进不去弱水深处吗？”
男子摇着双桨：“我是说法力在里面没用，没说船进不了。”
“你！”
“回去吧，那里面不是你能进去的。”男子依旧摇着双桨，木浆摇曳起弱水，白银沙似的弱水漾起一圈圈波纹。女子坐在船头，看着男子的背影，许久没动。
千年一下子回过神来，手立刻松开了梳子，可记忆还是源源不断的钻进她的脑海。后来的记忆基本上是碎片，断断续续的，但基本上能把事情连接起来。
“海鸢！不要！”男子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女子不管不顾，用法力捆着莫天，将他拖在弱水里，自己摇着双桨，拼命向无量石而去。随着他们靠近，无量石闪烁的越加厉害了。
“海鸢！别去，有守卫，你打不过的。”男子双手被困，沉在水里，他挣扎着伸出脑袋极力嘶吼。
女子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里只有那颗石头，脑海中闪过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手上摇桨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忽然，天地间一声巨响，风云变色，弱水里升起了一个庞然大物。
记忆有片刻断裂。
黑暗过后，女子浑身是血，右手捂着心口“咕噜咕噜”冒血的窟窿，借着木船的力量跳跃到岸边，仓皇而逃。忽然她又犹豫了。纵身跳到船里，解开腰带往弱水里一甩，将沉到弱水中央的男子拉了上来。
画面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昏迷的男子梦呓般的说：“不要去，不要战争，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记忆再次断裂。
女子在弱水边等着，头发不再似上次那般随意束着，一看就知是精心装扮过。满心欢喜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在等待情郎。
可情郎没有来，来的是埋伏，和寒如霜雪的杀意。激战持续了大半个钟，女子终究不敌将她围成铁桶的天庭大将齐攻。
她一身是血的倒在中间，那个即便昏迷，也要她跟他一起走的男子出现了，他身着鱼白盔甲，手执白玉剑，翩翩走来，却气势凌人。
他在她面前站定，俯身看着她。
她是魔尊海鸢，她身后是无数人的希望，她此生没有一刻示弱过，可这样一个人，今日也泪眼朦胧，像抓最后一根稻草一样问他：“你不是说，让我跟你一起离开的吗？”
他的目光，闪烁了下，下意识的看向了远处站着的勾陈。
一切都已明了。
是她会错了意。
女子笑了，她本就是魔，生来就被天界之人追杀，可怜她竟然还以为，他会爱上她。女子拍掌而起，将无量石生吞了，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逃了出来。可逃出来又如何，她已是将死之人。
她恨！她悔！
她无比的恨着自己，竟然因为一次小小施舍，竟然相信了天界之人，害了自己的性命，毁了所有子民的希望。
最后一段记忆，是女子以自身为引，迸发了无量石的所有力量。
那一日，魔族子民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丽的灿烂烟花。绚烂绝美的烟花过后，是天地间的一阵天摇地动，整个魔界都差点颠倒。
烟花之下，莫天收起了已经有了裂痕的应天珠，脑海里依旧是海鸢死前的那个眼神和那番话。
以及到这里截然而止，千年回过神来，细细拂过桌上每个物件。她想起来了，这里是海鸢与莫天别过后，特意置的梳妆台。
在此之前，她不曾这样注意自己的容貌和妆容。可是谁知，
这竟会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对镜梳妆。
千年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夏汝晴当然不会说，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千年抚上梳妆台后，就一个人沉默，甚至流泪。她带她来这里，完全是莫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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