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后心里亦有分寸,她既不想靖海王被除,也不想英宏出事,她要将皇帝和靖海王两方全都了牢牢抓在手里,让他们彼此掣肘,彼此牵制,如此,才能任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这个心思,靖海王清楚,英宏也同样明白,靖海王将计就计,英宏亦如此,接下来比的,就只是谁的道行高了。
这三个人里,拳头最硬的到底是掌管天下的这一个,被英宏消弭了兵力还不自知的靖海王,为求自保,狗急跳墙之下,他决定冒险放手一搏,而被朝廷游说过来的那些靖海王手下的人,亦早暗里得到英宏的旨意,若靖海王要发兵,一定要假意顺从,让靖海王还以为自己依旧兵强马壮,实力雄厚得可以跟朝廷抗衡。
唯有如此,他才敢造反,他才肯造反!
他只有造反,英宏才能杀他!
就因为有了底气,英宏才可以不买太后的帐,毫不留情的废黜掉慧妃,让太后难堪,他做这些,不过是要利用太后,让他帮自己引那靖海王早日动手而已。
太后果然沉不住气,命人传信去国舅府,英宏命王文华截住给太后传信的奴才,威吓之下,那奴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为求保命,不敢不遵王文华等人的安排,如此,国舅府,荣寿宫乃至靖海王那边后来传送的信笺,其实已全都出自英宏之手了的。
在英宏的精心策划下,如英宏所愿,靖海王自以为也部署就绪,终于在今天夜里,大肆攻城。
听英宏告诉我,其实靖海王之前就在京城里秘密囤积了将士,打算城外攻城,城内逼宫,是他假借太后的口告诉靖海王,为安大计,以防止英宏发现戒备,让他将城内的人撤出去,那时打英宏一个措手不及。
而靖海王看到这样的信,反而不生疑,因为他是知道太后压根儿就不愿意自己的儿子真的被他拉下皇位的,然而就是如此,他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出自太后。
既然真的出自太后,他自然会凝心细想,太后的话一来也有道理;二来,若他不这样做,只怕太后立时就要翻了脸,那时再和英宏联合起来对付他,他就绝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在没有把握之前,他假意依从太后,将潜藏在京城内的将士撤出去,事实上,他暗里还是留了不少人在京城内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将大批的人撤到城外后,留下的,立刻就被英宏给剿灭了个七七八八,留下来的那些,亦是早被英宏暗中策反回来的人的。
如此,后面的援军不到,身边的将士各有居心,城内的内应又不见动静,在靖海王开始攻城时,他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要败,只是英宏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在这个时候,干脆利索的送了太后一把火。
这把火,为我的私仇,亦为了英宏的江山,若不是她一心想着要钳制英宏,翻云覆雨兴风作浪,焉能有今天的这场大战?
如此,这把火我一定要放!
听着城下的嘶喊渐渐低落,东边已见微白,曦光中,英宏转头向我微微的笑,凝霜,天要亮了呢。”
我看一看皇宫方向的火光,亦只见了烟雾,偶尔有火星一蹿V刹现在,再看看天边的鱼肚白,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含笑向英宏欢喜的点头,是,天要亮了。”
英宏抬手招来身边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到四个城头都去看看,看还有多少负隅顽抗的余孽?”
这几个侍卫中一位有些犹豫,这,皇上,小的们都去了,那皇上的安危?”
英宏摆一摆手,笑道,胜负已定,晾来无事,说着又一指不远的那个侍卫,再说,有他们在呢。”
那侍卫于是拱手道了声“遵旨,回头唤来那两位,命谨慎保护了,几人这才转身而去。
这几个侍卫去后,我和英宏身边就只剩了这两个侍卫,我有些不放心,不由抬头张望观察着四边的情形,又对那两个侍卫认真的看了几眼。
就这么一看,竟真的让我看出不对来。
让我觉得起疑的,是站在英宏不远处的那位黑壮侍卫,此时天色微亮,我分明看见他的目光闪烁跳动,神色动作都异常到了极点。
我心中顿生警觉,正想叫英宏来看时,就见他突然手一扬,一道白光亮白如弧,直向我们跟前扑来,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霎时空白一片,我分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可是身子已经飞扑了过去,眼里,只有那道白色的弧光……
好像有冰凉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胸口,一凉之后瞬间火热一片,那道弧光已变成了红色的什么飞溅出来,我好像叫了一声,又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的,我努力的想看清楚胸前那殷红一片的是什么,可是身子却越来越软,越来越轻,我拼命的要睁大眼睛,可到底,我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就那么,徒劳的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凝妹妹,你瞧这银镯子可好……”
“凝妹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带你去秀明湖上看荷花……”
“凝妹妹……”
“凝儿,你若进了宫,怕是一生也不得相见了罢……”
“我英宏对天发誓,此生不负沈凝霜……!”
“母妃,您不要我了吗?您别掐孩儿的脖子,孩儿喘不过气了,母妃,您松开手,求您松开……”
“睿儿,我尖声的叫了出来,眼内有大片温热的水意漫在脸颊上,可是我睁不开眼,我睁不开眼……
“凝霜,凝霜……,一声一声,温柔中带着急切,紧张中带着小心,原来真的有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叫,是谁,是谁……?
“凝霜,凝霜……”
“主子,主子……”
那个声音还在叫,好像又多了哭声,嘤嘤的不敢大声,却仿佛是针,死命的刺进我的脑子里,我皱着眉头,拼命的想要挣脱这个声音,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
有苦涩的液体灌在我的口中,又顺着嘴边流进脖颈里,湿腻的难受着,我想动一动,可是身体一阵沉沉下坠,虚软到无法动弹,胸口一阵剧痛袭来,我“啊“的嘤咛出声,直觉得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
眼睛依旧睁不开,可是我的声音已经被人听见了,那个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叫得更加的急切,沈凝霜,你给我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言辞急切中,分明带着不容拒绝的威胁,若我不醒,只怕他就要吃了我去般的凶狠。
“是谁,是谁……”
“是我,英宏,我是英宏,沈凝霜,你给我睁开眼睛,你给我醒过来……”
“英宏……,英……宏……,我的意识终于有些清晰起来,宏,宏……”
拼命的努力着,可是眼皮重逾千钧,好容易睁开一条线,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像铺满了弥天大雾,却又有刺目的光线自雾中透出,扎得我的眼睛生疼,让我看不清面前的情景。
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欢喜的叫起来,啊,主子醒了,主子终于醒了……”
一双有力的胳膊按住我的肩膀,语气里亦是惊喜连连,凝霜,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别动,你别动,你要什么,你说,你要什么?”
“我怎么了?”我开口,喉咙里却嘶哑干涩得难受,传出的声音低不可闻。
“凝霜,你受了伤,不过没事儿,张才玉说了,你伤得不深,所以很快就会好起来,所以,你别担心,你过几天就好了的……,英宏的声音絮絮叨叨,全不像他平时了。
“受伤?怎么……会……?”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很快的,又陷进了黑甜梦境里。
意识临去前,我还记得他的话,我受了伤,但是伤得不深,所以我很快就会好起来,很快就会……
不知道又昏沉了多久,再有意识时,周围却是极安静,没有哭声,没有絮叨声,这一次,我很容易就能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蔓延而来的粉红色的芙蓉花,开得热烈缠绵,我盯着这片芙蓉花认了许久,才看清楚原来是我床顶帷幔上苏绣的花纹。
看着帷幔上的芙蓉花,我有些愣,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水。”
只是极轻的一声,轻得连我自己都没有听见,然而屋子里“刷“的就灯火大亮了起来,好像只是一瞬间,我的床前就围满了人,一个胡子拉渣的脸离我最近,凝霜,凝霜你要什么?”
我费力的看着这张脸,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得又费力的重复,水。”
再重复了这一遍后,我直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得了,无法抑制的干渴让我就像是烈日下被暴晒的鱼,烧灼得我嗓子里都直要冒了烟。
那张胡子拉渣的脸听了,急向身后吼,快拿水来,快……,随着他的话,周围一片奔忙声,有人捧着茶碗来到跟前,他双手接过,先在自己唇边试了温度,再用小银匙一口一口喂进我的嘴里,我仿佛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贪恋的吞咽着,不小心一口呛住,顿时猛烈的咳呛,这一咳,胸口霎时像被千万把刀子猛烈的插刺着,疼得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额头上立时全是冷汗。
他吓得白了脸,急放下碗,一双手伸向我,却又不知道朝哪落的样子,终于,他一手扶在我的肩上,一手握着我手,凝霜,凝霜?”
他手心的温度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我慢慢的平息下来,床边的红纱罩灯里,烛火朦胧温馨,让人的心一片宁和……
烛火……,火……,火光……
火光……
我陡的睁大了眼。
我看到了什么,是漫天肆虐的大火,还是城头上一溜如龙的火把,又或者是刀枪起落之间,满天飞溅的鲜血;亦或者是,疾如追风的那一道白光……
思维一定格在那道白光上,我的身子就猛的一颤,看向眼前这个满脸憔悴的脸,我脱口急呼,宏,你没事吧?”
这一声,英宏的眼里刷的落下泪来,热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直落在我的脸上,他哽咽着握着我的手,凝霜,你真傻,你怎么就能拿自己的肉身子,朝叛贼手中的利刃上扑呢,如果你死了,我还能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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