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相逢在海上-6509°S,149.4260°W,塔希提波利尼西亚图拜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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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斐酒吧杀人案是临江春节后开庭的第一个大案,自然关注度空前。

    一审结束,周漾刚走出法院大门就被等候多时的长枪短炮围攻了。记者们扯下斯文面具蜂拥而上,活像超市大减价时候为了一袋打折面包大打出手的老阿姨。

    他们个个有自己的线人,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判决结果,在从得知判决结果到周漾出现的这不到十分钟时间里,已经熟练地拟好问题。

    “请问你是否觉得法庭量刑过重?”

    “听说法院量刑有把当事人的认罪态度纳入考虑,您是否认为这个过重的量刑是由无罪辩护推波助澜所造成的?”

    “你们会再上诉吗?”

    周漾不堪其扰,他紧闭嘴巴保持缄默,皱着的眉头间尽是对这些记者的嫌恶,在这种混乱局面下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说什么都会被曲解。小黄鹂挡在他身前,一边喊着“麻烦让一下”一边费力地拨开挡路的人群。

    不知发生了什么,围着周漾的记者轰然散去,周漾回头一看,是李斐的母亲出来了。当事人的母亲自然比辩护律师更有吸引力。记者逐利而去,周漾松了一口气,从早晨起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全身顿时涌上一股疲累。

    他吩咐小黄鹂:“你回律所吧,开我的车,帮我向陈老大请个假。”

    小黄鹂接过钥匙,担忧地看着他:“周律师,你没事吧?”

    周漾勉强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咱们还有上诉机会。”

    小黄鹂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周漾松松筋骨,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肩上,朝临江港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望海潮”开门了没有,他突然很想吃一碗老张做的黄鱼面。

    想着心事沿着绿化慢慢带走,一辆红色的跑车突然停在他旁边,车窗摇下,任佳期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嗨,周大状,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周漾蹙眉,口气尽量保持礼貌:“任小姐,关于案件我无可奉告。”

    任佳期嫣然一笑,娇嗔道:“你这个人真讨厌,我找你难道就一定要是为了案子?在你这儿我就记者一个身份?就不能是个普通人?今天我休假。”

    自从年会那天晚上之后,任佳期对周漾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从过去的无时无刻不带着挑衅试探嘲弄,变成了现在这副亲昵娇嗔口吻,周漾不是傻瓜,也不是情窦未开的懵懂少年,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原因无非两点,一,这位任记者想要换个套路从自己这里套消息;二,这位任小姐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对自己有了点暧昧意思。

    然而无论出于哪个原因,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再次拒绝:“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

    任佳期耸耸肩,缩回了脑袋。

    然而她并未放弃,她慢悠悠地开着车,始终保持着与周漾同步的前进速度,锲而不舍地问他一些和李斐案无关的话题,譬如上次在他家见到的那头小猪,譬如最近新上映的电影,周漾出于礼貌,只不咸不淡地嗯两声作为答复……突然间,周漾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招呼都没打一个,拔腿狂奔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一个转弯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望着他的背影,任佳期恼怒地捶了一拳方向盘。

    她在方向盘上趴下来,不管后面鸣笛声震天,直到有人敲她的车窗,她抬起头来转过脸,摇下车窗刚准备和人大吵一架,看到那张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脸,却惊讶了:“是你?”

    那人顺势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位上,口吻里带着调笑:“刚刚我在法院门口那群记者里可没见到你,怎么,任大记者转性了?如果我没看错,刚才你一路开车跟着的,是我们周大律师吧,怎么,和周大律师作对了这么久,终于发现他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春心萌动了吗?”

    任佳期咬咬嘴唇:“关你什么事?”

    那人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开车吧大小姐,否则后面的司机要冲上来打我们了。”

    任佳期不忿地伸头往后面瞪一眼,发动了车子。

    伴随着引擎声,一句轻飘飘的却富于挑逗性的话飘进她的耳朵里:“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这样巴巴倒贴,周漾却不屑一顾,你真甘心?”

    周漾跟着那个身影追出去三条街,最终却还是在一条小巷子里把人给追丢了。

    他追的,当然是余汐。

    他看见她了,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他确定是她。她八成是知道今天开庭,特意来偷窥我的,周漾自作多情地想。

    但她太机警了,他一拔腿她就发现了,她那双擅长游泳和跳舞的长腿也不是盖的,七拐八拐地就甩掉了他,他活像沿着溪涧追逐游鱼踪迹的傻渔夫,没有网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他站在小巷子里环顾四周,地上污水纵横,这是个酒吧后巷,有一扇通往酒吧的小门,余汐八成是穿过这个小门逃走的,穿过去就是繁华的十里江滩,每天人流如织,余汐跑到那里,真正是一片浮萍归大海。周漾懊恼地一脚踹上垃圾桶,没装满的塑料垃圾桶晃荡了两下倒在地上,垃圾哗啦涌出,易拉罐、果皮淌了一地,周漾吓了一跳,心虚地想要开溜,腿还没抬起来,却被从后门窜出来的人拽住了手臂。

    是酒吧的清洁阿姨,阿姨尖着高亢嗓门吐出一串临江方言:“你这个年轻人,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干好事情,我辛辛苦苦搞好的卫生你来搞破坏,踢了一地的垃圾就想跑,年轻人良心坏掉了噢,你要是不收拾好我就找大家来评评理……”

    周漾被她吵的脑仁儿疼,忙举手投降:“对不起,我来收拾。”

    阿姨靠墙倚住,誓要监工到底。周漾无奈地挽起西装和衬衫袖子,乖乖蹲在地上,忍着恶臭,一手捏住鼻子,一手用纸巾做工具捡起地上的垃圾放回桶里。

    他不知道,余汐就躲在门后看着他,看着他露出半截手臂,宽大的表带笼着他腕骨分明的手腕,他那双平时用来翻书、烹调和做精细木工活的手,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现在却要和这些半发酵的垃圾打交道,难怪他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有阿姨监工他不敢摸鱼,时而还要分出眼神偷觑两眼倚墙抱臂虎视眈眈的阿姨,眼神里又是无奈又是嫌弃。

    余汐伸手捂住嘴巴,蹲在地上哧哧笑出声。

    周漾收拾了半个小时才终于让那位威慑力爆棚的清洁阿姨满意,一身馊味地狼狈离去。余汐看看手表,叫一声糟糕,今天海洋馆节后开馆,她下午要上班,快迟到了!

    夺命狂奔似地冲到白鲸馆,杨熙早已经在那里,他的身边站着副馆长,见到余汐来,经理紧绷着脸训斥:“说了今天是试直播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竟然迟到?”

    余汐连连道歉,节前馆里就计划做白鲸直播,筹备了几个月,终于在今天开始试直播,作为白鲸驯养员,余汐也是直播的内容之一,迟到确实不该。

    副馆长的晚娘脸孔终于松弛下来,踱着步子走远了。余汐长舒一口气,杨熙靠过来,小声问:“你怎么迟到了?”

    余汐脸一垮,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今天周漾做代理律师的李斐案开庭。今天早晨睁开眼睛醒过来,鬼使神差的,她突然很想见他一面。

    自从上次在“枫林晚”看到他和任佳期在一起,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她拒绝了他,却又遏制不住地想起他。这种情绪纠缠了她整个春节——孤身一人忍受青年旅馆老板娘晚娘脸的春节,现实越糟糕她越想起他,忍不住把这个糟糕的春节与和他共度的那个元旦做对比,破皮露馅儿的饺子和香浓醇厚的酥皮汤,褪色染污的墙纸和干净湛蓝的墙壁,单薄开裂的劣质木地板和温暖厚重的松木地板……以及,冷眉冷眼的老板娘和笑容温暖的他。

    除夕夜,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她,老板娘为讨好彩头送来的饺子已经在碗里黏成一团变的污黄,她额头抵在玻璃窗上看远处江滩的灯光烟花,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而她原本可以什么都拥有。

    她哈一口气,热气扒上玻璃窗,迅速凝结成一片雾白,余汐伸出手来在玻璃上勾出一张头发卷卷笑微微的脸,她歪头端详了很久,对着那笑脸笑了一笑,赶在它融化之前再哈一口气,将这张笑脸隐没在另一层白雾之后。

    在“南十字星”号沉没后,还有人爱过我,这就已经足够了。她对自己说。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今天在躲避周漾追逐的时候,她的脚步是那样轻快,像是卸下了佩戴十年的镣铐,心里鼓动着风帆,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艘船,顺着风向,迎着阳光,劈海破浪,阳光潋滟地照在海面上。

    周漾还没有遗忘她。

    一整个下午,余汐都沉浸在这种喜悦又克制不住对自己嫌恶的情绪里,直到下班时,杨熙和她搭话:“白鲸直播的流量似乎不错。”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然而杨熙看着她却欲言又止的,余汐蓦地想起他上次这样还是对自己说周漾的坏话,她忍不住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吗?”

    杨熙一咬牙:“我看弹幕里有人刷,觉得男女驯养员还挺般配的。我是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余汐惊讶,半天,她慌乱地摆摆手:“您可别开玩笑,我一直拿您当前辈大哥看。”

    她这摆明是拒绝了,连“您”都出来了,杨熙有些沮丧:“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那天夜宿活动我看到你和……”

    余汐干脆利落地截断他的话:“对不起,个人感情无可奉告。我要走了,明天见。”

    她才不想听他再跟自己复述一遍周漾的“罪状”!

    然而没有想到,回到青年旅社仍然免不了听到关于周漾和李斐案的指指点点。

    为省钱,余汐住的是四人间,四人间满员,除了她还有三个女孩子:彭佳、章雯雯、李颂儿。彭佳和章雯雯是同乡,彭佳的公司几个月前倒闭,她原本计划回老家,但是公司拖欠工资和补偿,所以为维权暂时羁留临江,而章雯雯则是来临江找工作的,原打算投奔同乡彭佳家借住,然而彭佳失业后就搬到了青年旅社,举目无亲的章雯雯也只好跟着她来了旅社。

    李颂儿和这两位有所不同,她住青旅,是为了考试。

    李颂儿是法学生,她的本科学校是一所北方二本院校,据她自己所说,她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就为自己勾画好了未来——读临江政法的研究生,入陈宁远门下,将来成为中国声名最盛价码最高的女律师。

    梦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李颂儿空有大志才学却稀疏,前两年考研她都失败了,且不是在面试时被淘汰——她连梦想导师陈宁远的面都没见过。

    但这并不妨碍她向同宿的这三个“法盲”摆出中国第一女律师的谱子,虽然也并没有人吃她这套——最开始,刚从乡下到临江的章雯雯还傻乎乎地听李颂儿指点江山,后来想必是被有多年工作经验的人精彭佳敲打过了,李颂儿再舌尖上跑马时,她也不再捧哏搭理。

    三个人里彭佳最看李颂儿不惯,有一次,李颂儿和章雯雯都不在,只剩彭佳和余汐在屋里,彭佳突然对余汐说:“你知道李颂儿像谁吗?像酒桌上半醉的中年男人,雄才大略超过秦皇汉武,也就比坐在主位的县委书记低那么一丁点了。”

    饶是余汐不愿参与他们的明争暗斗,还是被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

    李斐案轰动全城,晚上四个女孩子都在时,电视里正好在放关于李斐案的新闻,法律万事通李颂儿大律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开始嗑着瓜子指指点点。

    “这个周律师,本事一般般嘛,什么鹏程双壁,我还以为陈宁远带学生有多千挑万选,现在看来,也有走眼的时候。”

    彭佳的声音冷飕飕地响起:“是啊,陈宁远千挑万选出的人也才这个资质,难以想象陈宁远都看不上的人天资得差到什么地步。”

    余汐真感激彭佳。

    被彭佳怼了这么一道,李颂儿讪讪的,却仍旧在强嘴顽抗:“就事论事而已。我看这个案子完全可以轻判的,闹成这样就是律师能力不济,我要是当事人家属,绝对不放过这个律师。”

    余汐跳下床,快步走到门口,熄灭了灯。

    然而李颂儿虽然刻薄又造作,却真的没有猜错一件事情。

    李文兰是在一审结束后第三天找上的律所。

    她来的时候,周漾正在办公室里研究上诉的相关资料,小黄鹂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老大,别看了,快从后门走!”

    周漾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小黄鹂不由分说,拉起他来就往后门跑,一边跑一边跟他解释:“李斐妈妈打上门来了,还带了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陈老大在应付他们,给我使眼色让我告诉你先避避风头。”

    鹏程的后门直通安全通道,一般不使用,甚至连有的新晋实习生都不知道这道门的存在,然而小黄鹂刚一拉开门,瞬间就被闪光灯闪瞎了眼睛。

    早已经有一群记者拦在后门,话筒直戳到周漾脸上来:“李斐的妈妈李文兰女士说李斐被重判都是因为您的辩护策略失误,您对这个说法有什么回应?”

    “我们采访了相关法律界人士,有律师认为这个案子如果不是坚持无罪辩护,一审的量刑会比现在轻,您怎么看这种说法?”

    “为什么要选择做无罪辩护?”

    周漾不胜其扰,记者们却咬定青山不放松,团结一致地堵住他的去路,就在双方僵持的过程中,后门哐啷一声被推开,披头散发的李文兰出现在大家面前,她一见到周漾就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朝他扑过来:“你还我儿子!”

    小黄鹂架起双手护住脸挡在周漾前面:“李太太,有话好好说……”

    记者们自然不肯放过这戏剧性的一幕,快门声此起彼伏,好似奥斯卡颁奖礼红毯现场。

    周漾攥着小黄鹂的手腕把她拖到自己身后,情绪激动的李文兰立刻上前一步,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周漾脸上。

    连记者们也被这个耳光惊住了,一时间谁都忘了按快门。

    周漾白而薄的脸上很快浮起红肿的五指印,他平静地看着李文兰,李文兰气急之下出手,完全没料到他会硬生生挨这一巴掌,也惊呆了。

    半晌,周漾开口:“李太太,如果这一耳光让您稍微气消冷静了一些,请跟我进去,我们来谈谈李斐的案子,该我负责的,我绝不会逃避。”

    陈宁远和律所其他两位老大早已等候在周漾的办公室里,三位老大都神情严肃,鹏程创立二十年,这还是头一遭被人上门砸场子,还有记者围观拍照!

    可以想见,明天各大报纸和网站会有什么样的新闻头条!

    李文兰这件事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挽回舆论影响,哪怕动用鹏程所有资源也在所不惜。

    面对鹏程这个架势,李文兰却还是一副刚硬面孔:“我要换律师。”

    三位老大面面相觑,陈宁远开口:“李女士,周律师在临江律政届并非无名小辈,有过很多成功的案例。一审判决不尽如人意是常有的事情……”

    李文兰却不肯稍作让步。在代理李斐案的过程中,周漾对这位李女士的性格已经摸的门儿清,她是单亲母亲,青年丧夫,一个人把李斐拉扯大。她是本职是教师,做了三十年的班主任和十几年的年级主任,性格一丝不苟说一不二,严肃刻板。因为她的性格问题,李斐总是自觉缺乏母爱,和母亲关系疏离。他向周漾诉说自己的苦闷,说事情发生后第一次在警局见到母亲,母亲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埋怨他,说如果他早听自己的话,不要和那个大自己三岁的女人厮混,也不会落到蹲监狱的下场。

    李文兰这个人刚愎自用,年轻守寡独自抚养儿子的经历和数十年的执教生涯让她不得不已刚硬性格示人,久而久之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周漾理解她,也更清楚地知道,说服她有多困难。

    他向陈老大使个眼色,陈老大会意,和他前后走出办公室。

    他向陈老大表达自己的意思:“不如答应她,在鹏程为她另选一位律师。她现在情绪激动,咬定是我能力问题,说服她接受我难度很大。万一她认为鹏程推卸责任袒护我,把对我的不信任扩大到整个鹏程,转头去别的律所寻求帮助,那对鹏程才真正是致命打击。”

    陈老大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他截断:“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但一审未能说服法官,确实我也该为此负责,如果我的准备再充分些,言辞再谨慎些,或许结果会比现在好很多。我不能让鹏程为我的失误买单。何况现在案子闹到这种地步,假如别的事务所接手,我怕他们会对无罪辩护避之不及。”

    陈宁远凝视着他:“你到现在还坚持应当无罪辩护?”

    周漾点点头:“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李斐在这件案子中并没有任何过错。身为律师,职责就是捍卫当事人的正当利益,如果没能成功,那是我能力有限愧对当事人。但是律师能力欠缺和法条不完善,都不应当是公民利益受损的正当理由。”

    陈宁远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像大学时候一样,富于理想。”

    周漾笑笑,他知道陈宁远这是委婉的说法,他其实想说自己太过理想主义。但是每一个已经成真的现在,在多年前都是前人的理想主义,不是吗?

    他们回到办公室,在其他两位老大的安抚下,李文兰已经平静下来,又恢复了那副年级主任的严肃面孔,陈老大在她对面坐下:“如果您坚持要换律师,鹏程有很多优秀的律师……”

    “叶澜。”

    没等他说完,李文兰就开口道:“我要叶澜律师。”

    三位老大面面相觑,半天,陈老大点点头:“好的,叶律师现在不在,等他回来我们会让他跟您接洽。”

    大佛终于被送走,李文兰走后没两分钟,叶澜接替周漾成为李斐案辩护律师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鹏程。

    小黄鹂去茶水间泡咖啡,恰巧陈雅美也在,她和其他几个助理律师坐在吧台喝下午茶,见小黄鹂来故意提高了调门:“不是我马后炮,这个案子,说实在的,连咱们这种实习律师都看得出,做有罪辩护才是保本的生意。有的人非要往无罪辩护的方向搞,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能力过于自信呢,还是有什么沽名钓誉的念头……”

    小黄鹂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把咖啡杯往周漾桌子上放的时候不免带了气,咖啡溅出,烫了周漾一手。

    小黄鹂气呼呼地拿纸巾给周漾擦手:“老大,你怎么能答应陈老大换律师呢?中途被换,传出去多难听啊。”

    周漾把咖啡色的纸巾团一团扔进垃圾桶:“要不然怎么办?拖鹏程一起下水?名声嘛,能毁就能攒,打几个漂亮的案子立刻就翻身。诋毁从来杀不死人。”

    小黄鹂还是很生气:“你是没见到陈雅美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气死我了,谁接手不好,偏偏是叶澜……”

    她眼珠子咕噜一转:“老大,我觉得不对劲。李文兰一个退休老师,迁怒你我能理解,但是她怎么想到的跑去找记者?还直接指定叶澜接手案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八成是叶澜妒忌你,所以去找李文兰说了你的坏话!”

    周漾把一沓资料塞进她怀里:“妒忌我什么?妒忌我一审满盘皆输啊?小小年纪不要满脑袋阴谋论,去,把这些资料整理下,等叶律师回来,送到他那儿去。”

    小黄鹂一跺脚,气呼呼地抱着资料离开。

    如陈老大所料,第二天临江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李文兰大闹鹏程。网络上也出现了不少煞有介事分析李斐案的帖子,不少帖子将矛头直指“律师周某”,指出他坚持无罪辩护是导致李斐一审被重判的原因,认为他之所以选择无罪辩护,无非是为沽名钓誉,打赢一个万众瞩目的无罪辩护案,可比有罪辩护风头大多了。

    新闻出街可得意坏了李颂儿,趁彭佳不在,她又开始大发议论:“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我就说当事人家属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律师的,闹上门去了吧,踢馆去了吧。”

    没有人应声,李颂儿主动把听众们的心态理解成了自惭,越发的得意:“我看网上说的没错,这个周律师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没想到能力不济,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陈宁远心里什么滋味,啧,千挑万选出的得意门生,鹏程双壁……”

    余汐把被子一掀坐起身来:“我不明白你提起陈宁远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一副秦香莲口吻?仿佛陈宁远渣了你似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两次都是败在笔试上,连陈宁远的面都没见到吧?”

    李颂儿的脸涨的通红:“我见没见过陈宁远关你什么事?你这个连大学都没进过的文盲……”

    余汐冷笑:“我是没进过大学,但我也没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某些人还是赶紧努力考进临江政法,否则我怕明年考研成绩出来,临江政法就要在某些人的嘴里沦落成三流野鸡学校了。”

    没想到一向存在感微弱的余汐竟然突然和自己针锋相对,李颂儿气的发抖,满脑子搜刮着恶毒的词汇想要反击回去,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彭佳就回来了。

    估算了一下余汐+彭佳的战斗力,李颂儿只好闭上了嘴。

    余汐蒙着被子在黑暗里思潮起伏,她已经做好了和李颂儿打一架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怂,只是个嘴炮。

    今天的报道她在地铁报上也看到了,她生气地把报纸撕的粉碎,下午杨熙又借机想跟她说周漾的坏话,被她一句“工作时间只说工作事”挡了回去,一整个下午她都气炸炸的,在脑海里酝酿着如果下班后杨熙再来找她诋毁周漾的话她要如何反击。

    很早她就听杨熙说过周漾的坏话了,但她从来不信,在她住到他家前她就不信。他怎么可能是个坏人?一个坏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伸出援手?她记得甲板上他怀抱里的温度和他身上好闻的阳光香气,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好。

    所有说他坏的人,不是王八蛋,就是糊涂蛋!她恶狠狠地想。

    余汐没有想到,会在青年旅社见到李慕白。

    这一天她感冒,请假没有去海洋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打发时间,突然听到楼梯传来熟悉的怪腔怪调的外国人中国腔,还没来得及躲藏,门就被老板娘推开了,她和李慕白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老板娘见风使舵,看他们两个认识,忙装出客气模样连连道歉,边说不知道余汐在,边走出去带上了门。

    李慕白是来考察店面的,酒吧在的那条街要拆迁,他看中了青年旅社旁边的一家出租店面,又想着那店面太小,所以来找旅社商量,可不可以把旅社转让给他。

    旅社这两年也算得上是惨淡经营了,老板娘早有金盆洗手的想法,见肥羊撞上来,还是头外国羊,当然喜不自胜,怕人跑了似的拉着人参观旅社,没想到正好余汐就住在这儿,今天还没去上班。

    李慕白打量着这间房,嘴里啧啧作声。余汐有点窘迫,这地方确实有些凄惨,二三十年的老建筑,洋灰地板木架子床,墙皮剥落也不翻修,只糊墙纸遮掩,一层旧了再糊一层,满屋子都是个糊弄。

    李慕白脸一转向余汐就开始演戏,握着余汐的手简直泫然欲泣:“可怜的汐汐,你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哟……”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演够了,他终于收起戏精本色:“你怎么住在这么个地方?这么多年连点钱都没攒下吗?”

    这个地方按床位收费,一天40,一个月不到1500,在这个临江租房价格普遍升上3000的年头,说得上是实惠中的实惠了,但条件也是真差,公共卫生间,公共浴室,热水只在晚上六到十点供应……但凡有钱谁会住这儿?但余汐不想和人探讨自己的经济问题,只含含混混地回答:“过渡一下。”

    她转移话题:“周律师怎么样了?”

    提到周漾,李慕白楞了一愣,旋即他的脸色一变,又开始演戏,唬的余汐往后一挪。

    李慕白捂着脸嚎啕大哭,声泪俱下:“可怜的漾漾哟,我可怜的漾漾……”

    余汐嫌弃地看着他,掏两张纸巾塞在他手里,他响亮地擤一把鼻涕:“漾漾要死了。”

    尽管知道他是戏精本精,但余汐仍然悬起了心:“周律师怎么了?”

    李慕白一边掏纸巾擦眼泪一边告诉她周漾的情况:“真的,你别以为我在瞎说。漾漾可惨可惨了,那个泼妇打上门去打伤了漾漾,漾漾在家养伤呢,何况漾漾之前生病就没好利索……”

    可不是,他年前生了一场病,病的说胡话,还是她照顾的他。

    李慕白继续絮絮叨叨:“漾漾生病,你是要负责任的,要不是为了你,漾漾也不用躲出去,在外面冻成那个样子……”

    什么?余汐疑惑地问:“躲我?”

    李慕白见说漏嘴,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啊,为躲你啊。你以为那天我真的要出差才把浩克送到漾漾家?才不是呢,是漾漾给我打的电话,他说他把你捡回了家,你无家可归又不愿麻烦别人,肯定会提出来走。可是你刚被房东赶走,哪有地方去呀?为了让你安心留在他家,漾漾串通我演戏给你看。我和他都要出差,拜托你照顾浩克,这样你总不会拒绝,总能心安理得住在漾漾家了吧?实际上我和他都没走,我们都在临江。漾漾那些天一直住在丽铂,就是那时候染上的风寒……”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酸涩和甜蜜同时涌进余汐的胸腔,发酵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托着她整个轻飘飘地向上飞去,像踩在云端,不切实际,让她头脑晕眩。

    她想见他,迫切地,想要见他。

    春节过去,“枫林晚”卸下了节日的点缀,回归到平常的样子。余汐站在74号楼楼下,仰头望着周漾家的阳台,那扇窗帘后就是周漾的卧室,现在他应该在卧室里吧,他病了,或许在睡觉,她记得他睡着时的模样,蹙着眉头,英俊又可怜。

    她走上楼,用钥匙打开门(钥匙是李慕白给她的),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一楼没有人,周漾果然在二楼。

    余汐关上门,二楼楼梯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清亮声音:“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周漾扶着栏杆停在楼梯半中央,惊讶地看着余汐:“你怎么来了?”

    他穿着睡衣,头发炸成洋娃娃,像是刚睡醒,眼神惺忪双眼皮深重,活像《银魂》里晨起缺糖的银桑。

    余汐支支吾吾地说:“李慕白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周漾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他没有走下来,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余汐,一张脸绷的紧紧的:“来搭理我这个沽名钓誉的无良律师干什么,不怕损害你的名誉?你们海洋馆的男同事可是警告我不要去骚扰你,说你已经答应和他交往了……”

    余汐吃了一惊,忙辩白:“我没有这样想过……你别听杨熙胡说八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周漾扑哧笑出声来,余汐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她又羞又恼,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就要夺路而逃,周漾忙追下来,脚下踩空,啊哟一声从楼梯上栽下来,摔倒在地上。

    余汐吓得魂飞魄散,飞奔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周漾反手搂住她,两只手臂紧紧把她勒在怀里,撒娇地说:“人家摔倒了,要鱼鱼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肯起来。”

    余汐恶寒,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你不要学李慕白那个死戏精!”

    周漾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语气温柔:“不要动,乖乖的,抱一会儿。”

    余汐不知他伤势,只得乖乖不动,任她抱着。

    听到楼下的声音,史塔克从楼上跑下来,它认出了余汐,撒着欢儿跑过来,用长嘴拱着余汐撒娇地哼哼唧唧,余汐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摸摸它的背脊安抚着它。

    门突然被推开,小黄鹂的声音炸响:“老大,楼下药房没有你常吃的那种药了,我跑了好几条街才买到……”

    骤然收声,小黄鹂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一猪的温馨场面,半天,在周漾的怒视下,她把药放在玄关,举着双手默默地退出去,带上了门。

    周漾到底还是崴到了脚,脚踝肿起老高。余汐冻冰袋为他冷敷,又看见他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忍不住把手覆上去:“疼吗?”

    周漾轻描淡写:“都好几天了,还疼的话,那位李太太岂不是大力女金刚。”

    他安慰余汐:“真的没事,我从小就这样,伤特别唬人,我爸妈都不敢轻易教训我……”

    他突然停下了话头,转而问余汐:“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哪里?不许骗我,我能从李慕白那里问出来。”

    原本还打算胡诌的余汐只得说老实话:“住在旅馆。”

    看周漾脸色沉下来,她赶忙补充:“不过房子也找的差不多了。”

    这句话就纯粹瞎编了,她最近急需用钱,恨不得一分钱掰两半花,才不会跑去花几千块租个房,青年旅社挺好的,她安慰自己,除了糟糕的环境、狭小的公共空间,勾心斗角的室友……呃,好像也没剩下什么,反正,还是挺好的!

    像是为了惩罚她说谎,说完这句话她就打了个喷嚏。

    周漾关切地看着她:“你感冒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打了个喷嚏。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同时扑哧笑出声来。

    把周漾哄的吃了药开始犯困,余汐终于脱身。

    她刚走出枫林晚的大门,就被人喊住了。

    小黄鹂从咖啡馆跑出来:“嗨,还记得我吗,我是周律师的助理律师,我叫李荔荔,你叫我小黄鹂就好了。天儿挺冷的,请你喝杯咖啡?”

    她拉着余汐走进咖啡馆:“一杯卡布奇诺一客松饼,余小姐,你要喝什么?”

    余汐在枫林晚住过一个月,和老板也算认识,老板跟她打个招呼:“余小姐,好久不见啊,还是蓝山?”

    两个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小黄鹂大眼睛轱辘转地盯着余汐看:“余小姐,你们这算破镜重圆了吗?”

    余汐啼笑皆非:“不是,我们……”

    小黄鹂激动地按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说:“难道你也信报纸和网上那些胡说八道?我跟你讲,全都是骗人的,肯定是叶澜那个王八蛋搞的鬼……”

    余汐好奇:“叶澜是谁?”

    小黄鹂满脸嫌恶:“是鹏程的另一个律师,和周律师是同门,也是陈老大的学生。这个人一向讨厌我们周律师,恨不得把周律师从鹏程赶出去,做出这些下作手段落井下石,一点都不奇怪。”

    她看向余汐:“但是我们周律师真的是个大好人,拿我来说吧。我也是临江政法的学生,周律师是我的直系学长,我大三那年家里出事,差点辍学,是周律师借我钱读完的大学。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她观察着余汐的脸色,趁热打铁喋喋不休:“周律师可喜欢你了,那天你给周律师打电话,第一个接的人就是我,那一整天周律师脸上都带着笑,你不知道,我们周律师工作的时候都可严肃了,我跟他认识那么久,当了他一年的助理,从来没见他这样……”

    余汐听的出了神。

    像是一块块拼图,她从其他人的手里接过,拼凑出周漾的模样,她想象在丽铂客房里通过电话教自己做猫饭的他,因为她一个电话而微微笑一整天的他……她想起抱着吉他目光清澄的他,抱着史塔克小心翼翼满眼不敢置信的他……

    周漾是在第二个星期造访青年旅社的。

    尽管余汐没有告诉他旅社的名字和地址,但他还是从李慕白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余汐下班回家,刚走到巷子里,就看见了坐在门口的周漾。

    老板娘在择菜,周漾坐在红色塑料凳上和老板娘说话。塑料凳矮矮,他一双长腿简直无处安放,坐姿简直有些委委屈屈。不知道他在和老板娘说些什么,逗的老板娘前仰后合。

    像他这样的年轻男人,英俊多金,文质彬彬,又是靠嘴巴混饭吃,舌尖上生花儿,要讨好这种相当于他父母年纪的中年妇女简直不要太容易,余汐磨磨蹭蹭地走近一听,果然,这两位都直接称呼对方“王阿姨”“小周”了。

    因为这讨人喜欢的“小周”,老板娘对余汐的态度都亲昵了许多:“小余回来了呀,上了一天班累坏了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做饭去了。”

    余汐低头看周漾,周漾正仰脸看着她:“你下班怎么那么晚,我都等了两个小时了。”

    他伸出一只手递给余汐:“拉我一把,坐太久,腿麻了。”

    余汐咬着嘴唇不肯搭理他。

    周漾撒娇:“我脚踝可还没全好呢。”

    余汐只得伸手把她拉起来。

    他一瘸一拐地跟在余汐身后上了楼,余汐停住脚步:“我那是女生宿舍,不能随便招待异性。”

    周漾一脸坦荡:“没关系啊,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和你的室友们打好关系了,他们说,欢迎我去做客。”

    余汐气结。

    已经走到门口,周漾屈起指关节敲三下门,笑容明媚:“我可以进去吗?”

    宿舍里只有彭佳和章雯雯,他们显然已经被周漾收买,两个人穿的整整齐齐坐在各自的桌子前:“欢迎欢迎。”

    周漾跟着余汐走进来,坐在她的床上,这四人间的女生宿舍是上下床,上下铺之间距离太小,他只好弯腰坐着。

    彭佳口气嗔怪:“余汐你真是的,有这么个老公还住在这儿装贫民。”

    她甜腻腻的嗓子让余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帅哥的力量真伟大,让这男人婆都变成了淑女。

    章雯雯帮腔:“是呀是呀,两个人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解决,非要离家出走。”

    余汐目瞪口呆,半天,她气呼呼地拽着周漾走出旅社:“你到底跟他们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呀。”

    周漾双手插在裤兜里,笑吟吟地低头看着她,这老旧街道满是灯箱招牌和花里胡哨的彩灯,白天下过雨,一地亮堂堂的水光,像镜子映出满地霓虹灯光,灯光照进他的眼睛里,望着她的他有一双流光溢彩波光潋滟的眼睛。

    他说:“没什么,我就跟他们讲,你是我老婆,因为吵架,抛夫弃子离家出走。我含辛茹苦地边带孩子边找你,找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找到这里……”

    余汐气急败坏:“你放……你胡说八道!哪来的孩子?”

    周漾假装惊讶:“史塔克啊。”

    余汐脸红了一层,呸他:“你才是猪爸爸!”

    周漾笑嘻嘻的:“是啊是啊,我是猪爸爸,你是猪妈妈。”

    那天之后,周漾开始频繁到青年旅社来报道。

    余汐问他:“你很闲?你不是大律师吗?”

    他口气哀怨地卖惨:“你也知道啦,我的案子被人抢走了,目前名声那么坏又没有人肯找我,所以我现在很闲,闲的不得了不得了。”

    他每天准点报道,下午五点起就蹲守在旅社门口。他嘴甜又大方,说两句恭维话,买一些下午茶就把老板娘和她的室友们哄的心花怒放。余汐知道他的目的是让自己跟他回家,但她坚持佯装无知,她是他什么人哪,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住在他家?

    有一天,余汐回到旅社,竟然看见周漾牵着史塔克坐在门口。

    见到她回来,他挑眉:“我把儿子给你带来了。”

    从那之后,他天天带史塔克来蹲守,有时还带上浩克,一人一猪一猫目光殷殷地看着她,搞的余汐压力好大。

    老板娘都来劝她:“有话好好说嘛,离家出走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周漾装出一副弃夫的可怜样在一旁应和,余汐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两口。

    最终,余汐还是跟着周漾回了家,虽然她是被迫的。

    起因是李颂儿。

    李颂儿半个月前因故回了家,是以一直不知道周漾的存在,她回来后,发现不仅彭佳章雯雯和余汐的关系更加亲密了,连老板娘对周漾的态度都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气的阴阳怪气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她突然发难,说自己放在抽屉里的一枚戒指不见了。

    “肯定是有人拿走了。”她一双眼睛扫描仪似的扫过每一个室友,“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放在这个抽屉里。”

    没有人吭声,谁都不想应付她突如其来的发疯。

    她却不肯罢休,在房间里翻来找去,弄的一团乱,彭佳终于忍不住,把书往床上重重一扣:“吵死了。”

    见有人搭理,李颂儿越发起兴,她僵着脖子和彭佳叫板:“想不吵,好啊,反正戒指是在这个房间里丢的,戒指是死的,总不会自己长腿跑。你们三个人里肯定有一个人拿了戒指,要想洗脱嫌疑,那就搜行李搜身啊。”

    彭佳被她一顶撞,火气也冒上来:“搜就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搜不出来,你把东西一件件给我整理好放回去。”

    她蹬蹬跑到自己的衣柜前打开锁头拉开柜门,把一个巨大的牛津布行李袋拎出来,拉开拉链哗啦啦倒出里面的东西:“搜吧!”

    李颂儿果真走过去,一件一件认真地翻检,连衣服口袋都仔仔细细捏了个遍。

    结果当然是没有,她蹲在地上转头看向章雯雯,章雯雯怯怯地看一眼彭佳,彭佳冷笑:“怕什么,给她搜,反正最后要她收拾的,送上门来的家政阿姨,不要白不要。”

    章雯雯依言亮出行李,李颂儿马马虎虎检查一遍,仍旧是无果。

    只剩下了余汐。

    李颂儿开口:“他们两个都表过态了,该你了吧。”

    余汐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紧闭着嘴巴。

    李颂儿冷言冷语:“清者自清,你如果没有偷,大可以打开行李大大方方地让我搜。”

    余汐还是不说话,这下连彭佳都有点动摇,她底气不足地劝余汐:“你就让她一眼死了这条心,要不然乌鸦似的聒噪一晚上,谁也不得清净。”

    余汐打定主意不开口,李颂儿往床上重重一坐,阴阳怪气地说:“这屋子住不了人啦,出了贼啦……”

    门突然被推开,周漾倚在门上郎朗问:“怎么回事,出什么贼了?”

    余汐惶惶地看一眼周漾,见周漾出现,彭佳像是见到救星般迎上去:“周先生你来的正好,是这样的,李颂儿丢了戒指,怀疑是我们有人偷了,要求搜行李,我和雯雯都给她搜了,偏就余汐死心眼……”

    周漾挑眉:“哦?戒指?什么戒指?”

    李颂儿没见过周漾,她皱着眉头:“你谁啊?”

    彭佳刚想说话,周漾冲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掺和:“我是王阿姨的远房亲戚,这里的纠纷你们可以跟我说。”

    听他说是王阿姨是亲戚,李颂儿以为来了帮手,神气活现起来:“那枚戒指贵的很,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卡地亚DIAMANTS LéGERS玫瑰金钻戒。”

    周漾噗嗤一笑:“女孩子的玩意儿我不是很懂,这么说吧,你丢的那枚,比起我手里这枚来如何?”

    他手伸进西装口袋,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灰色盒子,盒子上写着“BVLGARI”。他走到李颂儿面前,打开盒子,见到盒子里的东西,李颂儿顿时睁大了眼睛。

    是一枚玫瑰金的戒指,蛇形指环上镶嵌着木片和数十颗大大小小的钻石,钻石光辉闪瞎狗眼,哪怕她不懂珠宝,只看这些钻石也知道必定价格不菲,更何况贪慕虚荣的她一大爱好就是研究华服珠宝,这枚戒指她认得,宝格丽Serpenti,比她一口咬定被余汐偷的那枚贵了十倍有余。

    这男人到底是谁?王阿姨哪里来这么个亲戚,又高又帅又有钱,堪称极品。

    她抬起头来打量着周漾,眼神都变了。

    周漾嘴角含笑地问:“怎么样,李小姐看完了没有,能否告诉我,这枚戒指价值几何,比起你被这位余小姐偷的戒指来怎么样?”

    李颂儿扯动五官,挤出一个甜腻腻的假笑:“那怎么能比,您这枚戒指够买我十个。”

    周漾微笑,笑容该死地迷人,他把戒指送到李颂儿眼睛底下:“如果让你选,你选哪一枚?”

    李颂儿倒也耿直:“还用问,当然是宝格丽!”

    周漾啪地扣上盒子走到余汐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那就对了。既然你也这么想,凭什么认为我的未婚妻会在自己有一枚宝格丽Serpenti的情况下,会去偷一枚价值仅有宝格丽十分之一不到的卡地亚DIAMANTS LéGERS呢?”

    李颂儿瞠目结舌,她瞪大眼睛看着周漾和余汐:“你,你们……”

    彭佳和章雯雯也愣住了,半天,彭佳反应过来,她一拍巴掌走到周漾和余汐旁边:“周律师可真浪漫!我能瞧瞧你的钻戒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近距离看过那么贵的钻戒呢。”

    她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拈出那枚钻戒,对着日光灯转来转去,嘴里啧啧做声:“真好看啊,雯雯你看这钻石,多漂亮!还有那么多颗!也不知道某人丢了的那枚上有几颗……”

    李颂儿面皮上挂不住,转身要走,周漾提高了声音:“李小姐如果仍然怀疑我未婚妻偷了你的戒指,可以去报警,相信警察会给你一个公道,也会还我未婚妻一个清白。”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明白,什么卡地亚戒指,或者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就是被李颂儿自己藏了起来,她不过想要借机跟室友们闹一场。

    彭佳落井下石,提高声音:“哎,别走啊大律师,说好的找不到贼赃就帮我们收拾好行李呢?”

    像是“大律师”三个字给了李颂儿什么触动,一只脚踏出房门的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眯着眼仔细看着周漾,半天,她冷笑一声:“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前段时间刚刚因为能力不行被当事人堵到办公室的周漾周大律师。难怪之前我说起你的时候余汐维护的紧,原来你是她奸夫。”

    余汐上前一步:“你闭嘴!”

    周漾把她拉回来护在怀里,李颂儿见自己说中,越发得意:“我还以为余汐榜上什么高富帅,原来不过是个无能讼棍。宝格丽又怎么样,昧着良心赚的钱。我的卡地亚虽然便宜,但都是自己清清白白赚钱买的……”

    周漾闲闲开口:“如果我没记错,李小姐刚才还说戒指是男朋友送的。”

    谎言被戳破,李颂儿脸一红,恨恨地踢一脚房门,风也似的跑了。

    彭佳和章雯雯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漾:“周先生,你真是那个律师啊?”

    周漾点点头,余汐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急急解释:“你们别误会,他不是新闻了说的那样……”

    彭佳头摇的拨浪鼓似:“哪儿能啊,我们又不是傻瓜,媒体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这年头媒体说的话有哪句可信的!我们和周律师也算认识半个月了,他是什么人我们有眼睛自己会看。”

    周漾笑一笑:“这些天多谢你们对余汐的照顾,我和余汐有空会再来看你们的。”

    余汐诧异地转头看周漾,她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周漾摊手:“都和室友闹成这个样子了,你不回家还打算继续被人污蔑是小偷吗?”

    彭佳和章雯雯帮腔:“是啊是啊,李颂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捏造个戒指明天编出个项链,你受的住我们也经不起折腾啊,还是快点和周律师回家吧。”

    得嘞,所有人都站在周漾一边赶她回“家”,余汐无奈,彭佳和章雯雯已经热心地帮她收拾起了行李来。

    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只有一个行李箱,拉着行李箱去前台跟老板娘结账告别,老板娘一边算账一边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训他们:“小夫妻嘛,难免吵吵闹闹,记住,有话就摊开了说,千万别再离家出走啦。”

    结完账,周漾拉起行李箱:“走吧,回家。”

    旅馆门口昏黄的路灯下,这男人有灿灿如星辰的眼睛,余汐的心不争气地狠狠一跳。

    他们踏着月光回家,深夜长街寂静,只听见行李箱轮子的轱辘轱辘声。

    余汐突然想起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她问周漾:“你怎么想到这个时间来?”

    都已经深夜十一点了呀。

    他笑声轻轻:“没什么,坐在家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被你需要的感觉,就来了。”

    走了一会儿,余汐又问:“你怎么还随身带着戒指啊,来的路上买的?不会又是第六感告诉你我需要一枚戒指吧。”

    周漾没有回答,他笑一笑,反问余汐:“你为什么不肯让李颂儿检查你的行李?”

    余汐低低声:“里面有一些我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我和爸爸的合影,我怕李颂儿会认出我爸爸……知道我是谁。”

    周漾无限怜惜地看着他在春夜寒风中瑟缩的小姑娘,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长叹一口气,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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