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芳-兵败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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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乱的中国,到了1927年,更是乱上加乱了,乱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四月,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并与汪精卫发生了矛盾:蒋介石在南京大骂汪精卫,汪精卫在汉口大骂蒋介石。“宁汉分裂”,各据一方。汪精卫主持的武汉国民政府竟下令免去了蒋介石的一切职务。蒋介石不甘心,就在南京成立了和武汉对立的国民政府。时隔不久,蒋介石还是宣布下野了。直到这年年底,在日本流浪几个月的蒋介石才又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

    在北京临时执政的段祺瑞,被已经是国民革命军的冯玉祥赶下台了,冯玉祥又不想当总统,别人也没有那么大影响,孙传芳领衔推戴张作霖出来组织“安国军政府”,张作霖就任“安国军政府”大元帅。大总统——执政——大元帅,变幻多端。北方,总还是有了政府。

    安国军执政了,北洋的军队自然统称“安国军”,孙传芳自动取消了“五省联军”(呜乎,组拼只有一年多几天的“五省联军”终于寿终正寝了),军队改为安国军第一方面军,他任了军团长。从此,孙传芳完全变成了奉系军阀的附庸。

    住在蚌埠的孙传芳,动中观静,静中观动,南方、北方形势被他分析对比、对比分析之后,他忽然来了兴致,在自己新的军团长司令部备几个小菜,摆一张牌桌,又点上几盏烟灯,把他的高参杨文恺、新任参谋长孟星奎、秘书长万鸿图和把兄弟卢香亭请过来,先烟后牌,由牌及酒,轻轻松松、热热闹闹聚会起来。

    正当大家欢天喜地猜拳行令饮酒抽烟之际,孙传芳忽然变了脸膛,他严肃地说:“各位,请静一静,现在我宣布一道紧急命令……”

    大伙猛惊:“正开心取乐,又有什么命令好宣布的呢?”于是,收敛笑容,瞪起迷惑的目光,望着他们的军团长。

    “蒋介石下野哩,你们知道吗?”孙传芳大声问。

    蒋介石下野,早已人所共知。大家只相对点头一笑。

    “张雨帅作了安国军政府大元帅哩,你们知道吗?”孙传芳还是大声问。这事也是人所共了,大家仍然点头微笑。

    “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大好形势!”孙传芳停了一下,望望大家,又说:“我决定哩,发动六万大军,进行敌前抢渡长江,收复咱们的失地!”一声令出,人人吃惊,如此重大行动,所有助手竟无一人了知。六万大军出动,跨越天险长江,江南辽阔地域,这一行动该如何安排?人人心中无数,“这不是冒险吗?”退万步说,这也是个轻率的决定。在场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个个敛口默声,垂下头去。

    十一师师长、现任蚌埠戒严司令的马葆珩来到孙传芳面前,吞吞吐吐地问:“馨帅,六万大军怎么过江呀?哪些部队去,谁先谁后?”

    孙传芳好像胸有成竹,计划周到。他说:“你仍留在蚌埠,让第十师郑洁卿(郑俊彦号)由浦口攻下关,占南京;第十三师刘俊卿(刘士林号),第九师李善侯(李宝章号)由大河口攻龙潭,占南京;马玉仁(扬州镇守使)等由扬州攻镇江,主要任务是牵制上海方面敌军……”

    马葆珩听着,眉头锁着,仿佛这个军行计划已妥为磋商过了,只是去执行。既然是作为命令下达了,下级有什么话说呢,马葆珩觉得执行命令就是了。但是,当他听说第九师李宝章部要由大河口攻龙潭而后占南京时,心里一跳:“大河口、龙潭,革命军重兵把守,必有一场恶战,而李宝章是在福建作战时丢了左臂的将领,让其督师,万一失利,不堪设想。”马是李的友好,于是说:“馨帅,善侯身残,主攻龙潭,恐有不利,还是我去渡江,让善侯留驻蚌埠吧。”

    孙传芳沉思一下,说:“好,好!你率第十师攻龙潭吧。”转脸对参谋长孟星奎说,“那就命令李善侯师留驻蚌埠,由他做蚌埠戒严司令。”

    人们对于孙传芳如此轻率随令随改,十分吃惊:“如此作战,怎敢保胜?”但是,谁又敢当面驳他?

    渡江南下,是孙传芳军事生涯中又一大错。这一错,完全由他的沽名钓誉和虚荣所造成:归属张作霖,成为安国军,他邀功心切,想对安国军政府有贡献,得到张作霖欢欣;他向浙江绅士许过愿,要“救他们于水火”,想着不食言,给浙江父老一个交代。然而,他忽略了实力对比的变化,忽略了新兴的中国人民的革命思潮。冒进,只有冒险;冒险,必碰得头破血流。渡江的孙军共分三路:

    第一路,以郑俊彦为总指挥,以郑师为主力,由浦口附近自选有利地点,抢渡长江,进攻下关,占领南京。

    第二路,以刘士林为总指挥,以刘师、马葆珩师、上官云相师、段承泽师、崔锦溎师和陆殿臣师为主力,集中六合、大河口等处,由大河口附近自选有利地点,抢渡长江,占领龙潭车站附近高地,掩护大家渡江,合攻南京。

    第三路,以马玉仁为总指挥,以马师张定奎旅等为主力,由扬州攻镇江,牵制上海敌军。

    总部即移六合,以便指挥。

    部署一毕,各自行动,移动军队,征集船只,调拨辎重,忙得天昏地暗。备战紧要时刻,一个沉甸甸的消息传到蚌埠:大河口江面上,有三艘海军的军舰,动向不明。仗打起来,会不会骚扰?尚不知道。

    这消息对孙传芳震惊很大,他锁起眉,踱着步,半天不知该如何对付。

    混战以来,中国微弱的海军,几乎是被军阀们忘却了;二次直奉大战之后,吴佩孚逃逸带去部分,余下的便游动在东海和长江之上,靠着掌权的军阀维持生活。政权频繁变动,海军也随风转舵,他们虽然打出中立旗号,不参加混战,其实,还是顺着杆儿爬的。有消息说,他们还从蒋介石那里得到过接济呢!孙传芳和他们没有交往,五省联军兴盛时,曹锟、吴佩孚让他代管长江上的海军,他却代而不管。现在,这个阴魂般的队伍,竟在江上游动,是吉是凶?谁也说不定。凭实力,这个海军是不敢跟孙传芳作对的。若是蒋介石出钱收买了他们,那就不好说了。这支海军的头子叫杨树庄,听说是个流氓、鸦片鬼,认钱不认人。孙传芳想:“杨树庄兵陈河口,是不是有意敲诈我?我不理他,他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转念又想:“不行,我必须过长江,我只有小木船。我要给杨树庄送份人情,别叫他给我添麻烦。”

    孙传芳派人携重金到大河口,给海军头子送了人情。杨树庄收到孙传芳的厚赠,捎给孙传芳一个口信:“我在长江,一定坚守中立,既不助安国军,也不助革命军。请馨帅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孙传芳在蚌埠发布了进军令。

    这是八月新秋,大地翠绿,长江还充满着暑气。孙军分三路齐渡长江,长江立即沸沸腾腾!

    进军令发出之后,孙传芳便携总部人员专车去了浦口,他要在那里总指挥——孙传芳就是这样一个指挥官,每战必到前沿,他要亲自看着自己的部队是怎样冲锋取胜的;哪怕是失败,他也要亲临其境。

    从浦口渡江的部队,是郑俊彦的第十师。这是一支颇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在江北征集到一批木船,即分数路投入江中。

    驻南京的国民革命军,是桂系军阀李宗仁的部队。这支部队,一年前才被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七军,李宗仁任军长,他们的任务是沿粤汉铁路北伐。军至武汉,奉调南昌,参加肃清孙传芳联军的任务,算是孙传芳的“老对头”了。不久前,李宗仁才又以革命军江左军总指挥的名义,率七、十五两个军沿长江左岸打到沪、宁地区来的。李宗仁坐在“凌蜀号”炮舰上指挥战斗。当他发现孙军分批乘木船入江时,便命令“开炮射击!”

    “凌蜀号”是一只比较现代化的炮舰,排水量在两千吨左右,吃水浅,航速慢,火炮口径大,它的功能主要在近岸海域或江河湖泊用以攻击岸上目标,还可以支援友军作战。炮舰发出猛烈火炮,杀伤力极大。一时间,江面上炮声连天,火光四射。只见小木船,成排成排翻沉,船上士兵,成群成队落水。渡江船只大多被击沉,少许退回的也伤残满身。

    浦口渡江被阻了,郑俊彦下令进攻暂停。

    孙传芳来到郑俊彦的指挥部,一见如此情况,十分不快。他寒着脸膛说:“怎么回事,为嘛都败下来哩?”

    郑俊彦叹息着,说:“李宗仁炮火太厉害了。”

    “靠上去么!”孙传芳说,“步兵靠到炮舰上,看它炮舰还有嘛威力!”

    “靠不上,”郑俊彦说,“木船爬行,近不了炮舰就击沉了。”

    “没办法哩?”孙传芳说,“仗不打哩?”

    郑俊彦一见总司令发怒了,忙说:“我们想另选突破口,避开李宗仁的炮舰,争取成功。”

    “对,对!不能吊在一棵树上么。”孙传芳说,“还可以夜战。天黑炮不长眼,偷渡过江。”

    就在这时,第二路军刘士林从大河口打来电话,说“段承泽师抢渡已获成功,占领龙潭车站,大军正源源续渡中。”

    孙传芳高兴了。“好呀!第二路军渡江成功哩!”他对郑俊彦说:“洁卿,你抓紧选择渡江新线,务必及时渡过长江去,与龙潭刘部会合,然后攻取南京。”

    交代完了,即率随从转赴六合,指挥渡江。

    从六合至大河口处渡江的孙军,共有四个师。发起渡江战的第一天,情况就十分严峻:渡江工具大多是木船,只有少数小火轮,每船只能载五十人上下,多者不过百人。那一天,正赶上江风大起,船小浪高,孙军又不习于乘船,更不会用船,再加上民船船夫多已逃匿,划船的又多以士兵为主。这样,船小、浪大、人挤,迎面有敌的情况下,许多船因兵士乱动而翻沉,有些被射洞而翻沉。更不幸的是,停泊在这段江心的海军杨树庄的兵舰,因受到革命军的重价收买,一改“坐观”态度,而在江心大动。他们虽然没有向孙军开炮,但却在江中开足马力,不断地由东向西,由西向东往返不停,乱冲乱动。许多木船被撞沉,未被撞着的,也因兵舰激起的大浪而掀翻。孙军在渡江中,未与蒋军接触之前,各部已损失惨重,滚滚江面,到处浮尸漂动,惨不忍睹。活着的战士,士气消沉,实力大减。

    此段地貌情况更糟:长江南岸,离岸里许,便是芦苇荡,芦苇稠密高大,船只无法通过,战士只好涉水攀岸,水深二三尺,泥浆层厚,坑沟纵横,战士多不习水,且人人负重二三十斤,许多战士倒在水中;有幸上岸的,正碰上以逸待劳的蒋军,他们凭借坚固的战壕,发动猛烈射击。彼此优劣悬殊,孙军伤亡十分惨重。但孙军刘、段、崔各师仍能艰苦奋战,终于占领了龙潭车站和附近高地。

    孙传芳来到六合,听了上述回报,沉默半天不语,最后,脱下军帽,朝着长江深深鞠躬!渡江之战仍在进行。

    第二天,天阴了。浓浓的云彩,压得长江两岸昏昏沉沉,长江已变得混浊不见面目了。风更急了,翘起的江浪,拥挤着,撞击着,发出哗哗的咆哮声。

    先头部队已经流江占领龙潭,后续部队本可平安渡过。但是,当后部继续渡江时,海军舰船不仅继续在江心横冲直撞,且开始了炮击,并向龙潭阵地发炮。孙军只好在战斗中抢渡。这样,以将近两百条木船,数千士兵性命的代价,才将部队全部渡过长江去。

    大军过江了,过江之后如何展开战斗?作为这一路军的总指挥刘士林,心里没有底。刘士林是行伍出身,没有经过大战,指挥全盘的能力差,心中谋略不宽。经过两天的抢渡长江战斗,他亲眼看见了本部的惨重损失,三个师官兵伤亡均过半,他的旅长赵国荫被俘,仇子川受伤,其余各师也都伤亡一两千人。如此损失,战事怎么继续?他在龙潭召开了一次战地军事会议,但是,他却对到会人员一筹不展,只说了一句十分丧气的话:“我是没有办法了,下一步,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大军已过江,损失又惨重,总指挥没有主见了,大家十分惊讶。第四师师长上官云相颇有情绪地说:“仗是要继续打下去的,我们不可能再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缩回去。依我之见,现在就全力攻取镇江。有了镇江,向东可进攻上海;果然攻打上海不利,还可从由镇江撤回扬州。取镇江,是一举两得的措施。”

    第十一师师长马葆珩不同意取镇江。他说:“我们应该先取南京,把根基建立起来。当年赶走苏督杨宇霆就是由龙潭一路西进南京的。我对这一条路熟悉,可以打先锋。”

    过江之惨重损失,已使一些人锐气大减,加上战斗激烈,过度疲劳,会场上除了争论之外,还有些人倒头入睡了。鼻鼾声使不同的见解在叹息和沉默中消失了。会议在一半人叹息,一半人酣睡中开到东方发白,尚未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

    就在这时,前方送来十万火急的报告,说:“桂军白崇禧率主力由镇江西下,已分别由东、南两个方向向龙潭包围过来。”于是,这支艰难渡江的孙军,又投入了开战以来第三个激战日。

    战斗打响了,孙军才决定:马葆珩部负责铁路东钱,上官云相部负责龙潭南战线,陆殿臣负责铁路两线,其余各部在龙潭休整,待援各部。

    第三天的战斗尤为激烈,许多旅团长都在前线伤亡了,有的营团半天就换了两三个团长、营长;用木船收容的伤员,在送往江北的途中,又多被杨树庄的炮舰开炮击沉;去前沿的担架,伤员尚未救下,自己也成了伤员。刘士林、段承泽、崔锦溎、陆殿臣、上官云相等头头,看到大势已去,便一个一个都偷偷地爬上早已备好的小船逃跑了。

    马葆珩没有跑,他率领部队又坚持战斗了一天一夜。到第四天的傍晚,马葆珩部也因伤亡过重,无法坚持,而在浮尸累累中寻找一条小船,逃到江北去了……

    长江,终于平静了,然而,那依旧滚动地江面芦苇丛中,却漂浮着无数尸体。他们有的握着枪,有的抓住船板,有的抓住芦苇,有的互相抓着衣物;水面上的浮尸,引来了无数苍鹰、乌鸦,还有岸边的野狗;渐渐地红头苍蝇也猖狂起来,腥臭的气味随着空气扩展开去……战争,悲惨的战争,给长江留下了万世不可洗却的惨事!

    逃回六合的段承泽、上官云相,向孙传芳报告了龙潭惨败情况,说刘士林率先逃跑了,马葆珩火线阵亡,其余人生死未卜。

    早已丧气的孙传芳,顾不得追查战场逃跑将领的责任,只垂着头,对他身边的人说:“赶快让宪兵去各村镇找船,押送船只在长江接迎退下来的部队和伤员。”说完,他便钻进小房子里,去守他的烟灯……

    部队没有了,将领失散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大约是形势变化太快、太突然了,孙传芳一时到全忘了,仿佛只有烟瘾。他拼命地吸,伏在灯上,一锅连一锅地吸,就像几十天不见烟一般。

    烟瘾过得差不多了,头脑似乎清醒了,他才忽然感到形势严峻,他最感痛心的,是他的爱将马葆珩阵亡了。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呀!“马……马……”孙传芳伏在灯下哭了。

    抛下军队,只带几个随从逃跑的马葆珩,在水中艰艰难难地逃了半天,钻进一片芦苇丛中,发现一群士兵正在煮北瓜吃。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又饿又累,马葆珩顾不得身份,凑了上去。

    战士们一看是自己的师长,忙分出一些北瓜给他们。马葆珩又分出部分给他身边的团副刘国桢和卫队长田得胜——现在,他只有这两个贴身人了,患难之中,更见亲密。但是,北瓜分到手中,三人谁也没吃,却面面相观地流下泪来。

    第四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走出芦苇荡,推开漂浮着的尸体,想在江面上找一只小船。刚走到一个小江汊,正碰上一只小木船。但船上已经挤满了人。刘国桢虽用力把马葆珩往上推,终因人太挤推不上,结果,还掉入水中,喝了几口水。他们在河汊爬上岸来,沿着河岸继续前进,却见河汊之外漂尸七八米宽,上下看不到尽处,由于漂浮时间已久,个个泡肿变形,在河水的流动中,尸层一浮一沉,有节奏地向东流去,惨状实不忍睹!

    到了第四天,马葆珩他们终于看见由宪兵押着的小船靠近江边,又见无数游勇奔抢而上,许多小船人满为患,翻入江中。马葆珩不愿与士兵争抢,争抢无济于事,他们只好自己浮在水面,仰身游动,向江北浮去。

    马葆珩游到北岸,已是深夜十时左右,趁着月光,凭着判断,他们朝六合方向走去。上岸了,生死关头已过了,顿时觉得倦、痛、冷、饿一起来了,脚步实在抬不动了,正巧前方有一庙宇,他们艰难地走去。走进庙来,却见有一堆稻草,马葆珩他们扎进草堆,便呼天惊地的睡下去了。

    此时,在这座庙宇后殿里,却藏着准备逃跑的渡江总指挥刘士林——首先逃跑的刘士林,自知失职,损兵数万,不敢去六合见孙传芳,想远走高飞。刘士林早晨起来,正想寻路逃走,忽然发现稻草堆上躺着赤裸裸三个人。凑上去一看,原来是马葆珩。他真想喊醒他们,可是,他却不敢,他怕他见到马葆珩,马不让他再逃。那样,他还得被孙传芳“军法制裁”。于是,他把自己的一匹黑马留下,带着亲信走了。

    第五天早上,马葆珩醒来,见身边有一匹黑马,认识是刘士林的,便去找刘士林。庙里人告诉他:“那个骑黑马的人早逃跑了!”马葆珩骑上那匹黑马,赤身露体地朝六合走去。

    躺在烟榻上的孙传芳,一听说马葆珩回来了,手端着烟枪就跑出来迎接。一见面,他便扔下烟枪,跑过去双手紧紧抱住他,嘴里连连喊:“马……马……马……”马葆珩见孙传芳迎出来,又如此相抱,满心苦楚,一忽儿涌上来,他大声哭着,张开双手,朝孙传芳抱去。“馨帅……馨帅……”

    两人抱着,相拥倒在地上,哭声凄凄,天昏地暗。许久才爬起来,相携来到密室。

    “我正在这里准备为你开追悼会呢,”孙传芳说,“你回来了,这就好哩,这就好哩!”

    “死里逃生,这是托大帅之福呀!”马葆珩揉着泪说,“没想到这一仗,就这么惨?”

    “你赶快去洗洗澡,换换衣服,好好休息几日。”孙传芳说,“要么,你就回天津去休息。”

    “这里,这里呢?”马葆珩说,“这个局面……”

    “咳,再说吧。”

    ——再说什么呢?龙潭渡江,孙传芳共投入六个师,还有一些特种兵共六万余人,阵亡淹死两万余人,缴械被俘两万余人,陆续归队的只有一万余人,这是孙传芳最大的一次惨败。孙军败北,南京却演了一幕滑稽剧。

    一天,革命军宣布将俘虏的孙军全部将领执行枪毙。公告列出的将要被枪毙的将领有总指挥刘士林、师长上官云相、马葆珩、段承泽、崔锦溎、陆殿臣及旅长赵国荫、康世滨等。南京人迷惑了:几天前,龙潭失守,紫金山要塞被攻,孙军郑俊彦部又抢渡浦口,国民政府连物资、档案都用汽车南运了,怎么今天又枪毙那么多北军将领?这些将领多在南京住过,许多人认识他们。大家都出来观看,结果,发现被拉向刑场的,都是蒙着头脸的瘦小身个,而不是他们熟悉的高个儿,大胖子。人们暗自笑了。

    休息几天之后的马葆珩,按照孙传芳的安排,要回天津老家去“养病”了,他向孙传芳告别。“馨帅,我在天津等你,随时听召。你万万保重!”

    孙传芳让军需总监给马葆珩送来五万大洋,对他说:“好好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东山再起,时日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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