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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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知道错了。”明兰低声道,这一次,她是真心认错的。

    见明兰明白了老太太一番苦心,房妈妈又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跟明兰讲典范的故事:“那位小姐……这会儿也是老太太了,她家世长相都不拔尖,嫁得也不如你祖父有才,要说也是个贪花的,可她呀,这许多年愣是把男人看得牢牢的,一个庶子都没有!我听说呀,她家老头子如今年纪大了,几个老姨娘早不见了,反倒老夫老妻十分得欢。”

    明兰十分憧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背后议论人的缘故,没过几天,明兰就见到这位受到房妈妈热烈追捧的典范。

    车舆行至京津渡口,便要下车换船继续南下,巧遇了也要一同搭船南渡金陵的贺府众人,贺老太太掀帘子外望时瞧见了盛府车驾的标记,便遣人来认,两下一搭,不用滴血认亲,两位小半辈子没见面的老太太便搂在一起泪眼叙话了。

    只见那贺老太太发色乌黑,身子丰腴,面色红润,脸上纹路纵横,却是笑纹居多,见人便笑呵呵的,性子开朗热忱,她见明兰生得娇美可爱,硬是搂着亲了好几口,随后补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做见面礼,里面塞了一大把金锞子和一对羊脂白玉的平安扣。

    明兰当时就呆了,她以为这位老太太应该是宝玉他妈那副样子才对,没想到却是俨然一个快活乐天的乡村老太,据说她只比盛老太太小两岁,可如今看着却像小了十来岁似的。

    “妈妈你没弄错吧?她瞧着不像呀。”明兰攥着荷包,立刻动摇立场,趁无人时和房妈妈咬耳朵。房妈妈笑容满面,也轻声回道:“若是光装出一副好模样,心里却狠毒卑劣,不但伤了阴节,一辈子还累得慌;好好瞧瞧这位老太太,她才是真本事。快快活活地过日子,从不气到心里去,谁都熬不过她!”

    贺老太太言谈风趣,盛老太太见了她之后便笑声不断,遂决定两家搭一艘船。

    “老姐姐,就等你这句话了!我这次动身得匆忙,没预先订下船只。”贺老太太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幸亏的样子,随即转身吩咐,“快,去把弘少爷叫回来,咱们有船了!去说,还是他祖母有能耐,一下就逮着个有船的老姐姐!”

    屋内众人皆大笑,盛老太太狠狠拍了她两巴掌,笑骂道:“都做祖母的人了,还这般不正经。可别让我小孙女学了你这老货的淘气去!”

    明兰刚吐完最后一顿,渐渐有些精神了,乖乖挨在祖母身边听着,见祖母少有这般高兴,也凑趣道:“祖母出马,通常可以一个顶俩。”

    贺老太太笑得整个人都后倾过去,搂过明兰又亲了两口,对盛老太太嗔道:“你这孩子好,倒像是我亲孙女,反是我那死小子,活脱脱你这副假正经的模样!”

    正说着话,贺家一个仆妇进来,恭敬地禀报道:“七少爷回来了。”贺老太太忙道:“快叫他进来拜见!”只见帘子一掀,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缓步进来,见了人纳头便拜,盛老太太忙叫人扶起他来,待他抬起头来,明兰才看清他的样子。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白净面庞,修眉俊眼,不如齐衡般秀美,却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行止端方稳重,贺家一派富贵气息,他却仅着一身素净的细缎直衣,除了腰间一条如意绦子系的青玉佩,身上竟全无佩饰,双方派过长幼后,便都坐下。

    “这是你盛家妹妹,小明丫。”贺老太太热心介绍,随口用了明兰祖母日常叫法,“这是我孙子弘儿,痴长你三岁。”

    贺弘文见盛老太太身边坐了一个玉娃娃般精致漂亮的小女孩,眉弯眼笑,憨态可掬,却瞧着体气不足,颇为病弱,冲口出:“小明妹妹,这梅子莫要多吃了,极伤脾胃。”

    明兰冷不防被叫到,愣了愣,看了看手上正捧着的一盒梅子,转头看看祖母,再看看那少年,忽闻一股药草清香隐然若现,呆呆道:“这是给你吃的,解乏;呃,既然如此,那你别吃了。”

    第40回 秋风遂人意

    几个月后回京城与盛纮一家团聚时,曾有人问过明兰贺弘文是个怎么样的人?

    明兰思索良久,回答:好人。

    贺家系属名门,贺家曾老太爷创白石潭书院,为天下读书人之先,领袖清流数十年,如今后人虽不及先祖显盛,但也是富贵俱全的,贺老太太嫁的便是贺家旁支,她的第三子早逝,只留下贺弘文一个儿子,很得祖父母眷顾。

    贺弘文自小便研习医术,开船不久便为明兰熬煮了平抚脾胃的药草茶,味道虽苦但效果不错,明兰只喝了一剂便觉得大好,不过她笃信培养自身抵抗力才是王道,便不肯再喝了,又不好意思驳了对方的好意,只偷偷倒掉了事。

    一日,贺弘文来看望明兰,随口问道:“适才送来的草茶可服下了?”

    明兰一脸正色:“刚喝完。”谁知正在此时,小桃拿着杯子从外头进来,嘴里说着“姑娘放心,无人瞧见的……”小桃看见贺弘文,半截话戛然而止。

    明兰顺着贺弘文的目光看去,那白瓷莲花浮纹的碗盏上还留着几抹气味熟悉的青色药汁,贺弘文静静地转回头来看着明兰,明兰强忍心虚,十分镇定道:“小桃,你洗个杯子怎这么久?”小桃呆呆的,只会说:“杯子……很难洗。”

    明兰头皮发干笑几声,闪躲着不敢看贺弘文,道:“呵呵,难洗,难洗。”

    贺弘文恍若无事,微笑道:“船上诸事,是不如陆上方便。”

    明兰:“……”

    一旁陪侍的丹橘脸皮没那么厚,把头扭过去了。

    第二天,贺弘文送来了双份的大碗药草茶,明兰当着贺弘文的面,英勇无比地举起碗盏,咕嘟咕嘟一口喝干草茶,然后把空空的碗底高高亮给贺弘文验货。

    贺弘文微笑颔首,好像班主任嘉奖刚罚抄完的小学生。

    严格说起来,贺弘文是明兰第一个真正接触的外男,他们的祖母久逢知己,躲在船舱里要把几十年的话补足,在一群老妈子小丫鬟的看顾下,明兰和贺弘文着实见了好几面。

    古代少男少女初初会面,话题照例都是这么开始的:“小明妹妹都读过什么书了?”

    明兰听着耳熟,高中课本里《林黛玉进贾府》那一段可是老师要求背过的,便照着贾母的经典标准回答,掩着袖子含蓄道:“不过认得几个字,不做那睁眼瞎罢了。”

    答吧,自觉很有大家淑女风范。

    贺弘文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把眼光往右一转,定定地看向书案上一摞练字用的宣纸,墨迹斑斑,显然字写了不少,明兰尴尬,补充回答:“只刚读了《女则》和《孝经》。”

    贺弘文依旧不说话,再把眼光往左一转,只见书架上横七竖八堆了几本翻旧了的书,封面大开,医卜星相天文地理,都是明兰央求长柏和长栋帮忙弄来的闲书。

    明兰再次被捉包,强自笑了几声:“这是家中兄长叫我带去送给堂兄的。”

    贺弘文很能理解的样子,微笑道:“令兄真是涉猎广博。”

    明兰嘴角抽了抽,干干地赔笑几声——天啊地啊,只看正书的长柏哥哥,只看账册的长松哥哥,还有见字就晕的长梧哥哥,原谅她吧!

    贺弘文最厚道的地方是哪怕当场揭穿了明兰,也能很真诚地装傻点头,对明兰的一切烂借口都表示出十分信服的样子。人家如此上道,明兰也不好再装了,直以诚待人。

    临近金陵,时气渐暖,上回北上去登州时明兰穿越来不久,体虚气短且处于人生的低谷,没有闲情欣赏风景,如今却别有一番心情,只见沿岸景致渐精致柔和,明兰坐在窗沿看沿岸风光和忙碌的漕运船舢货运,贺弘文南北来回已见过许多次了,便笑吟吟地指点解说。

    “大白鸟,大嘴鸟,麻袋船!”明兰呆呆指着说,言辞十分贫乏。

    贺弘文笑着解释:“那是鸬鹚,最擅捕鱼;那是沙鸥,不对,那是粮船……”

    明兰开朗俏皮,贺弘文内敛稳重,两人相处甚欢。

    “家母想我科举出仕,无奈我不甚争气,只喜欢摆弄药草针典。”贺弘文赧颜道。

    “贺家哥哥菲薄自己了。读圣贤书,不过是上为辅佐明君匡扶社稷,下为光宗耀祖泽及子孙,可万流归宗,行医济世一样可以惠及百姓光耀门楣。哥哥祖母的父亲,当年何等医术医德,少年时,亲赴疫区救命济厄,年长时,执掌太医院令,颁布医典令。世人何等景仰!”明兰十分真诚,医生真是一项高尚职业,做好了,还很高收入的。

    贺弘文笑得温柔,静静看着对面的女孩。

    “父亲早逝,母亲病弱,我不能依着母亲的心意读书进学,实是不孝。”贺弘文的忧郁薄纱般笼罩着秋色。

    明兰摊着一双嫩白的小手,上面针孔可见:“我素来不喜欢刺绣,祖母请了好几个师傅教我,到现在我绣出来的蝶儿还是像蝇子,想想也是不孝。”

    贺弘文微笑道:“妹妹年纪还小,慢慢练总会好的,我锦儿表妹最擅刺绣,那也是日日练出来的。”明兰摸着自己的手指,随口问道:“哦?她也住金陵?”

    贺弘文神色黯淡:“不,几年前她父亲因‘小梁山矿案’获罪,全家被流放凉州了。”

    明兰不说话了,几年前小梁山矿井坍塌,死了百余矿工,谁知矿主勾结当地官员,克扣抚恤金,反把那些死了男人的孤儿寡妇锁拿问罪,险些激起了民愤,酿成大乱。

    皇帝气得半死,其实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争储的余波,但也只能处罚些首恶官吏了事,从犯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因此牵连进去的官员并不多,没想到他表妹家就是这少数炮灰之一。

    “嗯,既然是流放,估计罪也不重,重罪的都砍头了。不是有大赦天下嘛,你表妹总能回来的。”明兰只能这样安慰。新皇登基便有大赦,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一般来说流放犯都能赦免,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老皇帝的日子已是数着过的了。

    贺弘文很是感激明兰一番好意,过了半晌,道:“当年姨夫也是有过错的,有过当罚,也不算冤枉,不过若能赦免自是好事。”顿了顿,又道:“我那里有自配的雪蚌膏,给小明妹妹抹手吧,冬日里做针线活手指不灵便,涂了那能活血舒经。”

    少年语意温柔,目光和煦,便如凉意始起的深秋里,最后一抹淡金色的阳光,慢慢地爬上明兰的脸蛋,照得明兰有些脸热。

    又堪堪行了五六天船,终于靠岸停泊,码头上站了不少小厮管事打扮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瞧,一半是盛维来接明兰一行人去宥阳,还有一半却神色哀戚,是来接贺老太太直去金陵娘家看病重的老父。

    贺老太太挽着盛老太太的手说了好一会儿子话才放开,贺弘文对着明兰谆谆叮嘱:“明妹妹要当心身子,长途跋涉兼之车船劳累,最易生病的,回去后先好好歇上几天再去玩耍吧。”

    明兰用力点头。

    盛维和长子长松亲来接船,明兰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堂哥,只见他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嗓音响亮,气概爽阔,和长梧生得很像,他一见到明兰便笑呵呵道:“这便是六堂妹明兰吧,父亲一直在妹子品兰面前念叨你,这几年没少嚷嚷着要见你!”

    “明妹妹没到过宥阳吧,那可是个好地方,咱们盛家的老宅宗祠都在那儿,一个时辰的马车便可到金陵,回头我带着你和品兰出门去逛逛。”

    “金陵达官贵人太多,咱们生意人家不凑这个热闹,还是窝在老家好,地方大风光又好,明妹妹不是喜欢钓鱼吗?回头给你备上渔具,几十里的鱼塘你就是拿鱼竿子戳也能戳中!”

    “秋日的山林最好看,赶在入冬前,妹妹可得去看看那漫山的枫树,与京城的不一样,没那么贵气,倒野得多。”

    那日天晴气暖,秋风送爽,便是坐在轿里也不觉着气闷,盛维和盛老太太说着话,而长松哥哥骑着马在明兰轿外一直说话解闷,明兰有种小朋友去郊游的喜悦。

    盛家虽然姓盛,但其实原本一点也不盛,反而有些剩。直到盛老太公抓住了改朝换代的时机发家致富,巴上了几个大官,走官商勾结路线,盛家才渐渐兴旺,修了祖庙,盖了宗祠,还在老家宥阳建了一座偌大宅邸。

    大凡商贾出身的人都喜欢走文化路线,老太公发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金聘了一位没落书香官宦家的小姐为妻,育有三子。

    老大承袭家业却贪欢好色,迷上了一个歌姬出身的妾室,作出宠妾灭妻的闹剧,听说死时家产几被败尽;老二就是明兰的祖父,风度翩翩倜傥潇洒的探花郎,遇上烈性的侯府千金,夫妻几乎成仇,不到三十岁就死于一场风寒;老三最极品,吃喝嫖赌却一直活到现在。

    明兰深深叹息:引进基因改良失败,全军覆没。

    早有小厮前去老宅报信,待明兰一行人到时,盛宅正门大开,门口站了一排衣衫光鲜的女眷,见盛老太太和明兰下轿,当头一个中年的圆脸妇人走上前来,对着盛老太太纳头便拜,笑道:“婶婶总算来了,我家老太太盼得脖子都长了,这些年没见着婶婶,看婶婶精神爽健,侄媳妇比什么都高兴!”

    正说着,转眼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站在盛老太太身后,便试探着问:“这是我那侄女儿?”盛老太太笑呵呵道:“就是这小猴儿,自小养在我身边,正好和品兰作伴。”

    然后用眼睛看了明兰一眼。

    明兰立刻挪动脚步,老实恭敬站到跟前,乖巧地拜下:“给大伯母请安,大伯母安好。”

    李氏眼睛笑眯成一条线,不住地说:“好好好,好孩子。”又细细地摸了摸明兰的脸,目光中流露出赞色:“这孩子可生得真好,规矩也好,这次可多住些日子,教教你那泼猴般的品兰堂姐,没的她似没笼头的野马。”然后指了指身边一个年轻妇人:“这是你大堂嫂,住这儿要什么,尽管与她说。”

    明兰再次躬身行礼:“大堂嫂好。”

    文氏立刻扶了明兰起来,柔声道:“妹妹别多礼,待见过了老太太,你瞧瞧给你预备的屋子可喜欢?若不喜欢,咱们立刻换,这里便是妹妹自个儿的家,千万莫拘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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