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贰)(8)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无人回答,过了好一会儿,长柏收敛情绪,静静道:“若圣上早些立储就好了。”

    一切的根源在于储位久空,老皇帝的犹豫使得两王长期对立,两边各自聚集了大批势力,文官互相攻讦,武将自成派系,两边势同水火,到了后来全都骑虎难下,双方已呈不死不休之势,老皇帝同意三王爷过继嗣子的那一刻,便点燃了导火索。

    那时便是四王爷肯罢休,他身边的那些人为了身家前程,也是不肯退了的。

    “好在袁姑爷和梧哥儿都安好,咱们家也算祖宗保佑了!”老太太长叹一口气。

    袁文绍是窦老西的嫡系,一起被软禁,一起被救出,然后一起反攻皇城,功过相抵,大约无事;长梧所在的中威卫一早被矫诏调离京畿,是以他并未卷入混战,还在反攻时立下些不大不小的功劳,估计能升点儿官。

    惨烈厮杀,朝堂激变,多少人头落地,几多家破人亡,众人俱心力疲惫,讲的人累,听的人也累,老太太叫各自都回去歇息。众人鱼贯而走,盛纮先出门,他要回书房写两份折子,长枫长栋跟着后头,接着是女孩们。

    最后轮到长柏要走时,他站起身,迟疑了片刻,忽回过身来,对老太太和身边的王氏道:“还有一事……六王妃和嘉成县主过世了。”

    此时三个兰已走出门外,不过此时夜深人静,她们都听见了这一句,面面相觑之余,全都止住了脚步,轻手轻脚凑到门口听。

    屋内老太太和海氏齐齐一惊,王氏连忙问道:“怎么死的?”

    长柏语气很艰难:“富昌侯勾结四王爷,宫里的小荣妃做了内应,发难前她们宣召了一些王爵之家的女眷进宫为质,兵变后,荣显闯宫,当着众人的面拿走了六王妃和嘉成县主,直到昨日窦指挥使打进来,才于一宫室内发现六王妃母女俩的尸首,是……”

    长柏顿了顿,似乎很难措辞,但想想当时看见尸体的兵丁那么多,事情也保密不了了,便简短道:“是凌辱致死。”

    空气似乎忽然停滞了,瞬间的寒气击中了女孩们的心口,如兰和墨兰吓得脸色惨白,捂住嘴巴不敢相信,明兰看不见屋内情景,想必也是人人惊惶的。

    过了片刻,只听见老太太干涩的声音响起:“莫非……是为了荣家闺女?”

    “是。那荣显口口声声要为他妹子报仇。”长柏声音轻轻的,“原来,早几个月前他们就查出那伙劫持荣姑娘的强人,竟是六王妃的护卫和家丁假扮的,原不过是想坏了荣姑娘的名声,叫她不能在京城立足,谁知中间出了岔子,居然……没想到县主年纪轻轻,竟这般狠毒,而那荣姑娘也是个烈性子的,便……”长柏说得含糊,但听的人都明白了。

    “他们可以向皇上告御状呀!”王氏声音急切。

    “即便告了,又能如何?”长柏冷静道。

    是呀,告了又能如何,难道老皇帝会杀了自己的儿媳或孙女给荣飞燕偿命吗?

    小荣妃又没子嗣,老皇帝还没死,六王家就敢这般嚣张,若老皇帝一崩,荣家眼看着就是砧板上的肉,还不如投靠困境中的四王爷,一举两便,而荣飞燕的死便是仇恨的火种。

    屋内无人说话,明兰一手拉着一个姐姐,轻轻转身走开了,走到半路,墨兰便捂着嘴,轻轻哭起来,到底是一起喝过茶说过话的女孩,几个月前还那样鲜艳明媚的两个青春生命,如今都死于非命,死得这样惨。

    如兰捂着帕子,忍不住轻泣起来:“这事儿,算完了吧?”

    明兰心道:怕是没完,还得一场清算,外加一个新储君。

    第63回 乱后诸家

    早春四月,一冬的积雪早已化去,枝头的花骨朵都冒了脑袋,地上一个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却还幽幽燃着银丝细炭,烘得屋里暖洋洋的,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放了三四个盛汤药的碗盏,一色的浮纹美人绘粉彩石青宫窑瓷,床边放着一把搭着玄色豹纹毛皮的椅袱的太师椅,上头坐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神情温和,颌下蓄短须。

    “……衡儿进去都一天一夜了,也不知他考得如何?”床内传来一个女声。

    齐大人道:“衡儿这回是下了苦功夫的,这几个月他日夜伏案苦读,必能博个功名回来,你也莫要再忧心儿子了,好好调理身子才是要紧的;这一冬你便没断过汤药,因你病着,连年也没好好过。”

    平宁郡主靠在一个金丝攒牡丹厚锦靠枕上,面色泛黄,颧骨峭立,一脸憔悴,全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只病恹恹道:“衡儿是在怨我。”

    “你别多心了,母子俩哪有隔夜仇的。”齐大人劝慰道:“年前那场乱子,各部的死伤着实不少,翰林院和内阁因挨着宫里近,几乎空了大半,圣上这才于今年初加开了恩科,衡儿日夜苦读,想考个功名回来,也是正理。”

    平宁郡主幽幽叹气道:“你莫哄我了,衡儿在京里数一数二的品貌才学,到哪儿都是众人捧着的,如今成了个鳏夫不说,还平白无故被人指指点点地笑话,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

    齐大人不语,心里想着,其实妻子也不算错,她的宝是押对了,不过运气太背。

    平宁郡主红了双目,哽咽道:“荣家姑娘出事时,我已隐隐觉着不对,可那时……已骑虎难下,县主过门后我也不喜,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实非家门之福,可我还是逼着衡儿去亲近她!可……纵然如此,我也没想她会那般惨死!”

    说着,平宁郡主嘤嘤哭了起来,齐大人也无法,只轻轻拍着妻子的手,郡主拿帕子在脸上掩着,低低道:“我这几月,常梦见荣显闯宫那日的情形,那伙乱兵满脸杀气,剑尖还淌着血,宫娥们哭叫着往里头挤,六王妃和县主当着我的面被拖走……”她目光中掩饰不住惊恐之色,惶惑道:“我这才知道,这桩大好亲事后头,竟背着几条人命!”

    她伏到丈夫身边,忍不住泪珠滚滚。

    齐大人与郡主是少年夫妻,虽平日也有口角争执,如今见妻子这般无助也不禁心软了,好声好气地劝道:“六王妃母女胆敢如此妄为,便可想六王爷在藩地的恶行,圣上恼怒,便夺了他的郡王位,只作闲散宗室。若不是瞧着三王妃孤苦无后,连那嗣子也要一并褫了的。小荣妃和淑妃自尽,四王爷赐死后儿女均贬为庶人,唉……十年争斗,一朝皆成空,京里受牵连的王爵世族何其多,幸得圣上英明,对岳父和我府多有抚恤,咱们……也当看开些。”

    “我并非为此伤悲。”平宁郡主轻拭泪珠,摇头道,“我是打宫里长大的,我知道那里面的门道,圣上虽依旧厚待咱们,可他那身子是过一日少一日的了。不论是非如何,咱们总是牵进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后……怕是不复如今圣宠了。”

    说到这个,齐大人也忍不住喟叹:“当真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最后会是八王爷!”

    “真定下他了?”平宁郡主迟疑道,她如今再也不敢笃定了。

    齐大人按着妻子到靠枕上,苦笑道:“圣上已册立了李淑仪为后,德妃为皇贵妃。册封德妃是为了抚恤丧子之痛,可那李淑仪,浣衣局出来的,不过生了一子才得封,圣上从未宠过,直在冷宫边上养老了,圣上如此作为,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况圣上已宣了八王爷进京。”

    平宁郡主久久不语,长叹一声:“圣上从不待见那母子俩,如今却……唉,人如何拗得过老天爷,国赖长君,剩余的皇子都还年幼,也只有他了……我记得八王爷的藩地远在蜀边,他何时能到京?”

    “蜀道艰难,少说还得个把月吧。”齐大人道,然后往妻子边上凑了凑,温和道,“所以你更得好好调养身子,若此次衡儿得中,你还得为他张罗呢。”

    平宁郡主想到儿子的前程,陡然生出力气来,从靠枕上撑起身子,眼神闪了闪,忽又叹道:“衡哥儿也不知随了谁,竟这般死心眼!”

    “儿子又哪儿不如你的意了?”齐大人笑道。

    平宁郡主看着雕绘着百子千孙石榴纹的檀木床顶,泄气道:“年前圣上下旨开了恩科,我想起衡儿素与盛家大公子长柏交好,便叫他多去找人家说说科举文章,谁知衡儿宁可大冷天去翰林院外等着,也不肯上盛府去!”

    “咦?这是为何?”齐大人不解。

    平宁郡主嗔了丈夫一眼:“你且想想县主杖毙的那个丫头,她那双眼睛生得像谁?”

    齐大人想了想,轻轻“啊”了一声,额手道:“我就说县主给衡儿安排的丫头都既笨且俗,衡儿如何瞧上了那个谄媚的,莫非衡儿还念着盛兄的闺女?”

    郡主不可置否地点头,无奈道:“幸亏明兰那孩子极少于人前出来,不然若叫县主瞧见了,怕是要起疑心的……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去扯了扯了丈夫的衣角。

    齐大人正低着头,定定地瞧着地上的紫金铜炉,被扯动衣角才惊醒过来,忙道:“适才我想着,盛兄倒是好福气,卢老尚书平日里瞧着耳聋糊涂,一问三不知。没曾想危急关头却脑子灵光,不但携下属安然无恙度过劫难,且工部各类文书秘图一丝未损,大乱之后,圣上嘉了工部群吏‘临危不乱’四字,老尚书自己入了阁不说,盛兄也升了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

    平宁郡主郁郁道:“不单如此,王家姐姐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家大公子提了典籍,侄子提了把总,女婿续任了副指挥使,喏……那是她前日送来的喜蛋,双份的,上个月她家大闺女生了个胖小子,这个月她儿媳也生了,还是个小子!”语气中掩饰不住酸意。

    大理石镶花梨木的如意纹圆桌上摆放着一盘红艳艳的喜蛋,齐大人望去,心有感触,转头朝妻子道:“下月底是宁远老侯爷的一年忌,你可要去?”

    平宁郡主看着那盆喜蛋,有些眼热,便道:“不去了,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送份祭礼也就是了,说起来廷烨媳妇过身也一年多了。”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不忿道,“可怜我那老叔一生小心,没曾想临了临了,子孙会牵连进乱子里去。廷煜身子又不好,偏摊上这场大乱子,如今全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叫人参上一本,立时便是夺爵抄家。”

    齐大人听着不是滋味,再看那喜蛋,便生出几分别的想头:“……既然衡儿还念着盛兄的闺女,不若你去说说吧,我瞧着也是门好亲事。你觉着如何?”

    平宁郡主哼哼着道:“晚了,人家早有安排了。”

    齐大人惊道:“你已问过了?”齐家和自己儿子就够倒霉的了,若再添上求亲被拒一项,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我怎会那般鲁莽!”平宁郡主知道丈夫意思,忙宽慰道,“王家姐姐是个直性子,三言两语叫我套了出来。她那嫡出闺女,估计要与她娘家侄儿亲上加亲,不过也没定,且瞧着呢;明兰那丫头是老太太早给打算下了的,是白石潭贺家旁支的一个哥儿。”

    齐大人掩饰不住失望,他想起儿子失落沉默的模样,犹豫道:“如此……便剩下一个姑娘了,那个如何?”

    “呸。”郡主斯文地轻啐一口,朝丈夫皱眉道,“衡儿再不济,也不至于将就个庶女!若不是瞧着明兰那丫头是他家老太太跟前养的,性子模样都是一等的,你当我乐意?还不是为着对不住儿子了一回,想遂了他的意。”

    齐大人沉默良久,才道:“这回若有人家,你且多相看相看,也问问衡儿意思吧,总得他乐意才好。”

    郡主瞧丈夫心疼儿子的模样,忍不住道:“听说,盛家还未与贺家过明路呢,且现下盛家春风得意,没准会有变数呢。”

    其实,春风得意的盛家也有坏消息。

    “母亲,您再想想,您年岁也大了,不好总来回跋涉的。”盛纮连官服都还未换去,一下衙便来了寿安堂,下首已然坐着王氏和一干儿女。

    盛老太太固执地摇摇头,手指来回拨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我们妯娌一场,几十年的缘分了,如今她不好了,我如何能撂开不理?”

    盛纮皱起眉头,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泰生:“大伯娘身子到底如何?”

    几年未见,泰生长高了许多,原本矮墩墩的胖男孩,这会儿渐拉出少年的模子来了,他一脸歉意,站起身来,冲着盛纮躬身而鞠,低声道:“舅父见谅,自打出了年,外祖母就瞧着不成了,大夫们都说怕是就这几个月了。消息出去后,三房那家子便一天到晚轮着上门来,一会儿说老太公还留了财物在外祖母处,如今要分银钱,一会儿又说,要替大舅父当家操持,三老太公也年纪大了,动不动就坐在家里不肯走,大家伙儿怕有个好歹,也不敢挪动他。实是没法子了。”

    盛纮听了,长长地叹气,转而朝盛老太太道:“可若老太太身子有个好歹,叫儿子如何过意得去?”

    一旁坐着的长梧满脸愧色,立刻跪到盛纮面前,抬眼诚恳道:“侄儿不孝,祖母有恙,做孙子的却不能服侍身边,却要叫二老太太辛劳。这回子……这回子便由泰生表弟护送老太太过去,待到了后,我娘自会妥帖照料,请叔父放心!”

    王氏满脸不愿,绷着脸嘀咕道:“说得容易。”

    盛纮还待再说,盛老太太放下念珠,轻轻摆了摆手,叹道:“不必说了,我意已决,明日便启程。”顿了一顿,看下首座的盛纮一脸忧心,便放缓口气道,“我知道你们孝顺,可事有轻重缓急,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便走上一趟吧。唉……说起来,这回京城大乱,我们家平平安安不说,你和柏儿梧儿还受了拔擢,这固然是你们平日里小心谨慎,可也亏得神明眷顾,祖宗保佑。如此,我等更得与人为善,多积福德,何况这回是自家人。”

    盛纮与王氏互看一眼,也不好再言语了,又说了会儿子话,长柏便送长梧和泰生出去了,明兰瞧着事已定局,便站起来冲着盛纮打包票,只差没拍胸脯,道:“父亲放心,有我呢,这一路上,女儿会妥善照料祖母的。”

    谁知盛老太太摇头道:“不了,这回你不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