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不能每天都陪她呀,也得照顾照顾群众情绪呀,谁知他还没开口,王氏就赶紧关上房门,噼里啪啦一顿述说,顿时把他惊呆了。
“你说什么?把如儿许配齐衡?郡主真这么说的?”盛纮呆了半晌,才惊道,“那……你娘家怎么办?你不是要与舅兄做亲的么?只差下定了。”
王氏犹豫了下,但想起嫂子看着如兰那副不满意的神情,梗声道:“这不是还没下定么?就不兴我给闺女寻个更好的姑爷呀。”
“齐衡很好么?”作为男人,盛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府上空绿油油的颜色。
王氏压低声音,热切道:“我仔细盘算了,是门好亲。不论那爵位有没有衡哥儿的份儿,他这个年纪就有了功名,将来自有前途,又有公府靠着,旱涝保收。还有,襄阳侯无嗣,他那爵位是要给有嗣子的,可除了祖产之外,襄阳侯这几十年的产业有多厚呀,都已陆续给了郡主了。哦,还有齐大人,盐政那差事有多肥,老爷比我更清楚吧,他当了多少年都检使,那银子还不堆成山了?将来这些,还不是都是衡哥儿的,那日子能差的了?”
盛纮被王氏满眼逼人的金光给晃傻了,似乎看见无数银子在飞。
此刻,王氏的头脑忽然前所未有的清楚,说得头头是道:“年前齐府出了那么件丢人的事儿,衡哥儿面子上不好过,不好立刻提亲,郡主私下与我说的。”
王氏把声音再压低些,神秘道:“郡主说,皇上的身子……就在这两月了,到时候咱们这种人家都得守一年,过个一两年,谁还记得先帝时的污糟事呀!反正如兰还有一年才及笄,咱们可慢慢瞧着呢。”
盛纮慢慢恢复了精明,细细思索下,道:“这回恩科发榜,圣上迟迟没有殿试,说是等八王爷进京后再行论名,明摆着是把这拨中榜的新秀,留给新皇上用了,没准……衡儿真有些前途,这亲事也未尝不可……可是,舅兄那儿怎么办?”
王氏迟疑道:“皇上若……兄长也是官身,也得守孝,再瞧瞧吧。”
盛纮想了想,点点头。
王氏见丈夫首肯自己的打算,愈发得意,又丢了颗重磅炸弹下去:“昨日吃酒,我还遇上了永昌侯夫人呢。”
盛纮嗯了一声,微打着哈欠靠在床头,散开外衣叫王氏给拾掇,王氏一边收拾衣裳,一边笑嘻嘻道:“梁夫人与我示意,她瞧上咱家明兰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盛纮陡然清醒,一个激灵爬起来,低吼道,“老太太才走开两个月,你就敢打明丫头主意?她不是定了贺家嘛!
“瞧你慌的,难不成我还会坑了明丫头?且听我说。”
王氏用力把丈夫按了下去,脸上笑意满盈,道:“在亲家府上饮满月酒那日,梁夫人一眼就相中了明兰,也不嫌明兰是庶出的,直说这孩子讨人喜欢,品貌双全。永昌侯梁家,那是什么人家,那哥儿虽是老幺,却是嫡子,如今正要补五城兵马司分副指挥使的缺儿,便是补不上,也在禁卫军里有个七品营卫的差事在。怎么样?这门亲事不委屈了明丫头吧,比贺家强多了!”
盛纮很想坚持老太太的决定,可想着梁家的根基和势力,又犹豫了。
王氏瞧着丈夫动摇的脸色,又添上一把柴,道:“你也想想,明丫头生得这样好颜色,配了贺家岂不委屈?若能与梁家做亲,柏哥儿几个将来也有靠呀。”
其实最要紧的是,明兰没有同胞兄弟,除了自己儿子,还能依靠谁。
盛纮被说动了,轻咬着牙,问道:“那后生人品如何?若老太太不愿意,说什么也白搭。”
王氏知道事已成了一半,便放缓了语气,故作委屈道:“瞧老爷说的,跟我要卖女求荣似的。明丫头这些年在我跟前也乖巧孝顺,兄妹友爱,姑嫂和睦,又疼全哥儿,我自是为了她着想的。那后生叫梁晗,人品如何老爷自己去打听吧,免得回头叫人说我的不是。”
说着嘟起嘴,一脸生气的不说话了,盛纮忙好言相劝,软绵绵地说了许多好听话,直说得王氏又见了笑容。
“这样吧。”王氏把自己的盘算全部亮了出来,“老爷且慢慢打听,想好了说辞,待老太太回来好劝。老太太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那梁晗人品过关,想必老太太也不会咬死了贺家。”
盛纮虽心动梁家亲事,但想起要劝服盛老太太,不免觉得头痛,这些年来他几乎事事顺着老太太,再无半点违抗,这会儿又要……他忍不住道:“咱们到京城这么多日子了,就没人瞧上墨兰的?”
要是梁家相中的是墨兰,那岂不是两全其美,他也不用头痛了。
王氏正羞羞答答地解着盛纮的腰带,听到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抑制不住冷哼了几声,语带讥讽:“老爷!说句您不爱听的,墨丫头好的不学,偏和那位一个样儿,你们老爷儿们兴许喜欢那个调调,正头的夫人太太们可最不待见那模样的。”
盛纮这次倒没有反驳,只能叹气。想起林氏那种弱不禁风的身姿,那种楚楚可怜的风情,他自己虽很喜欢,但若要他挑儿媳妇,却也不会选这样的来做持家正室。
王氏斜看着盛纮的侧脸,心里冷笑,再宠爱的妾室,天长日久,也会爱淡情弛,只有名分和子嗣才是牢靠的,时至今日,这道理她才悟过来。
可不知为何,痛快过后,心里却一片寂寞。
第68回新旧交替
千等万等,全国人民翘首企盼的八王爷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几乎十五年没见面的老皇帝和八王爷,一上来就父慈子爱的水乳交融,没有半点隔阂。老子抖着手臂,慰问儿子在蜀边就藩风霜辛苦,儿子热泪盈眶,连声道父亲日理万机积劳成疾才是真的辛苦,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徐娘半老完全没有进入状态的李皇后,真是吉祥的一家三口。
下头一群文武臣工也很配合气氛,各个拿袖子抹眼泪,感动皇家父子情深,难怪我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诸事都宜,原来是榜样功劳!父子相认完毕,老皇帝拉着儿子的手,颤颤巍巍地介绍群臣,来来来,这位是死里逃生的内阁首辅,那位是劳苦功高的文渊阁大学士,那边几个是五大阁僚,后头几位是……人名太多,明兰完全没有记住。
“爹,八王爷长得什么样?”如兰心直口快,其实她问的也是在座女眷想知道的。
盛纮一脸忠君爱国,昂首道:“殿下自然是龙睛凤瞳,文修武德,器宇不凡。”
众女眷深信不疑,长柏则偷瞄了老爹一眼,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其实八王爷长得方头大耳,眼小嘴阔,顶多算端正,据说一代乱世豪杰太祖高皇帝乃一代旷世丑男,其丑陋基因之坚韧,经过几代美女改良至今未见成效,不过话说回来,一国之君就是要这种长相安全的。
老皇帝估计是真撑不住了,于是善解人意的钦天监监正上奏本表示“近日有许多吉日”,老皇帝着即行册立储君大礼,群臣遂上贺表。
早有准备的礼部和太常寺众官员大显身手的时刻到来了,当天清晨,天还没亮,盛家父子就摸着黑出了门,到奉天殿参礼,跪了又跪,站起伏倒足足一整天,最后太子接过宝册,到中宫谢过皇后,再拜谒宗庙,祭告祖宗,才算礼成。饶是如此,盛纮还说是因为年前大乱,老皇帝心力交瘁,册仪已是简化许多了。
京城百姓觉悟很高,知道喜皇家之所喜,当晚就大燃烟花,有财之家索性放焰口,广布施舍穷困百姓,以示普天同庆。小长栋也很高兴,因为册立太子大典,他们学堂放了几天假,放假当日回来时,他偷偷告诉明兰,他听见那些去领米接粥的乞丐们在说“这几个月都两回了,要是天天都册立太子就好了”云云,明兰不禁莞尔。
长栋十一岁了,渐渐抽长了身子,平日里在父兄面前是毕恭毕敬,见了明兰却依旧淘气,明兰便鼓励长栋把先生夸奖的文章拿去给盛纮看,盛纮倒也夸了几次,长栋愈发刻苦勤奋读书,起早摸黑地用功,跟人说话时也目光呆滞。
明兰怕他读傻了,常开解他不要太执念:“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十个读书的,倒有九个半是为了做官。可读书好的就一定能做官好吗?你的功课已然很好,讨个榜上有名总是有的,要紧的是多学些道理世情,将来与恩师同僚相处定能和睦,为官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别把脑袋读酱掉了。”说到底,长栋并不如长柏资质好,他靠的不过是一股子执拗的刻苦。
长栋小小少年的脸上浮起苦笑:“我不过是想叫母亲过得好些罢了。”
明兰看了他会儿,然后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叹气。
册立大典后,老皇帝本想把政事交接给太子,自己好好养病,谁知太子纯孝,一概不理会朝臣求见和各处拜会的琐事,只一心扑在老皇帝身上,白日伺候汤药,每口必先尝,夜里便在老皇帝的寝殿里的卧榻上浅寐,日日不辍,朝朝不歇,不过十天工夫,新上任的太子爷已瘦去了一圈,宽大的袍服晃晃悠悠的。
老皇帝叹息道:“我儿至孝,朕甚感欣慰,汝乃当朝太子,当以国事为重。”
太子垂泪道:“吾众兄弟皆可为太子,然儿父只有一人。”
老皇帝老泪感泣,父子遂抱头痛哭;内外朝臣闻得,皆嗟赞。
五军都督府右大都督薄天胄年事已高,自年前便在家养病。也道,岂不闻子欲养而亲不待,太子果乃贤孝之人,后夤夜奉旨进宫,解兵符与太子。
明兰听着长栋打听来的消息,嘴角微微翘起,好厉害。
过得半个月,一日深夜京城丧钟大作,云板扣响,明兰细细数着,四下。然后外头脚步惊乱纷杂,一忽儿后,丹橘进来禀道:“皇上驾崩了。”
明兰不够觉悟,并不觉得多么悲伤,老皇帝的死便如楼顶上的第二只靴子,大家都咬牙等待着,却一直迟迟不来,反倒心焦,为此还填了许多炮灰。
一切准备早已就绪,新皇次日便登了基,遂大赦天下。
先帝丧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宫中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和六品以上官宦人家一年不得宴饮作乐,一年不得婚嫁,百姓半年停缀,凡诰命等皆随朝按班守制。群臣也没闲着,除了定时去哭灵,还拟定了先皇谥号为“仁”。
随即新皇封典,册封李皇后为圣安皇太后,皇贵妃为圣德皇太后,其余一应后宫嫔妃按品级封赏,同时册封太子妃沈氏为后,母仪天下,然后全国百姓沉浸在一片悲痛中。
其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太仆寺左寺丞见新皇后宫寥落,佳丽无几,便揣摩着圣意,上奏本请新皇广选才淑,充裕后宫,以备皇室子孙延绵。结果被新皇帝一顿痛骂,顺便卸了他的官职,新皇义正词严地宣布:朕已有子,当为先帝守孝三年!
这谕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京中有些权宦家族早等着要把自家闺女送进后宫,如此要等三年,许多千金小姐便要过了花期。不过也有不少放心的,明兰就大大松了口气,三年后她总该嫁了吧。
先帝丧仪足足办了大半个月,总算将棺椁送入陵寝,辞旧迎新也算是告一段落。
如兰火急火燎地脱掉穿了好些日子的素服,赶紧翻出她喜欢的艳色衣裳来打扮;墨兰仍旧做她的“怨歌体”的诗歌,时不时抹两滴眼泪出来,王氏房里的婆子暗中讽刺墨兰这副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她死了男人呢”。
明兰则继续她的绣品创作。
此时的齐国公府也在去孝饰,家仆们安静而利索地拿下白灯笼白绫带等物件,二房屋内却一片狼藉,门外守着平宁郡主得力的管事婆子和丫鬟,只让这对母子说话。
“孽障!你说什么?”平宁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齐衡冷漠而讽刺地轻笑:“我说,这会儿我已入了翰林院,若将来有更好的婚事,母亲是否又要改弦更张,何必这么早定下呢?”
“啪”一声,齐衡的脸斜了开去,白皙秀美的面庞红起几个指印,郡主厉声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放肆!”
齐衡眼睛隐有水光,笑声含悲:“母亲明明知道儿子心意,不过一步之遥,却这般狠心!”
平宁郡主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隐隐作痛,颤颤后退几步,又拼命立住,低声道:“那日做筵,我们三个坐在一块儿,我本想试探着问王夫人,谁知才说了两句,永昌侯夫人便半道插进来说相中了明兰,你叫为娘如何言说!去与人相争么?”
齐衡知道自己母亲生性高傲,若换了往常早服了软,可今日他只一股火气上冲,又冷笑道:“……母亲素来思辨敏捷,那时立刻就想到与永昌侯府也可结个转折亲了吧?况且您的儿媳是嫡出的,又高了人一等!”
郡主被生生噎住,她从未想过素来百依百顺的温柔儿子会这副模样,自从知道这事后,便始终一副冷面孔不搭理自己,郡主透出一口气,艰难道:“我不过与王家姐姐说说,并未订下,你若真不喜欢,便算了,只是……你以后再也别想见到她了。”
这句话让齐衡怔住了,心头起伏如潮,一阵难过,忍不住泪水盈眶。
郡主见儿子这般,不由得也泣泪道:“你莫要怪为娘贪图权势,你自小到大都是众人捧着捂着的,从不曾尝那落魄滋味,可自从‘申辰之乱’后,那些势利的嘴脸你也瞧见了,还有人背地里偷偷笑话咱们……”
齐衡想起年前那光景,脸色苍白,秀致的眉峰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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