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贰)(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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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声,一把戒尺被摔在地上,明兰跪在老太太面前,收回被打得红肿一片的左手,强忍着疼痛,低头不语。

    “你竟敢如此大胆!我不忍罚你不成!”老太太倚在罗汉床上,气得不住喘气。

    “孙女不敢。”明兰低声道。

    “你你……”老太太指着明兰说不出话来,喝道,“你就这般怕嫁不出去了?还要上赶着去和人争!你是什么身份?曹家是什么身份?什么曹锦绣,给你提鞋都不配!”

    明兰静了一会儿,道:“曹姑娘的确是个可怜人。”

    “你倒好心?”老太太冷笑。

    “不,孙女是个自私之人。”明兰抬头朗声答道,“曹姑娘再可怜,也不能叫孙女让步!她想进门,做梦!”

    老太太这才气平了些,慢慢匀了呼吸,道:“你怎这般死心眼!没有他贺屠户,咱们便要吃带毛猪不成?老婆子我还没死呢!闭眼前,定要给你寻个妥帖的好婆家!”

    明兰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慢慢抚上老太太的膝盖,道:“祖母,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夫婿?哪有真正妥帖的婆家?”

    盛老太太心头大震,却倔强地瞪了明兰一眼:“你就瞧着贺弘文这般好?”

    “不,他并不是最好的。”明兰异常冷静,眼睛直直地看着老太太,“这些年来,祖母为孙女的婚事寻了多少人家,可最终您还是属意贺家,这是为何?因为,您也知道弘文哥哥着实是个品行端方的君子,自立自强、温厚可靠,他自小便发愿不想纳妾。您选来选去,还是觉着弘文哥哥最好,不是吗?”

    盛老太太一阵语塞,忿忿地转过头去。

    明兰轻轻抚上老太太的膝盖,语声哽咽:“那年我搬去暮苍斋,祖母您说,没有人能为孙女遮挡一辈子风雨的,孙女记下了。……如今,外头的风雨打进屋子来了,祖母怕孙女受委屈,又想替孙女关上门窗遮住风雨。可是,这不成呀。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退让!”

    明兰的语气忽然激烈起来,声音像是在敲击铁锤般的坚决:“人活一辈子,路上总有许多不平坎坷,总不能一瞧见坑洼就绕开了!我要跨跨看,拿泥沙填上,搬石头铺平,兴许走过去便是一条通途!怎能一遇到不如意,就否决了好容易相来的人家!”

    盛老太太心头震动得异常厉害,老眼湿润迷蒙起来,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不知何时竟然这般勇敢果决,她自己缺的就是这么一份坚韧,当初太容易放弃了,这番话说下来,老太太也犹豫了:“你觉着……能行?”

    明兰摇摇头,眼神一片清明:“难说。兴许弘文哥哥能不负老太太所愿,但是,也许弘文哥哥心里恋着曹姑娘也不一定,若是如此,我便认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女尽过力了,剩下的,瞧老天爷吧。”

    老太太颓然倒在罗汉床上,久久无语。

    明兰看祖母一脸颓败,心有不忍,撑着床沿慢慢爬起来,双膝刺疼得火烧火燎,疼得几乎岔气了,她强忍着疼痛,坐到祖母身边,微笑着劝道:

    “祖母,其实事情没那么糟。弘文哥哥不必说了,贺伯母其实也是好人,就是耳根子软些。若是嫁给旁人,孙女将来不定要和多少牛鬼蛇神斗呢!若是嫁弘文哥哥,不过一曹家,他们无权无势,无钱无人。他们若老实的,给一笔银钱打发回老家,叫曹家子弟耕读便是;若不肯罢休,老粘着贺家想打秋风的,孙女也不是没办法。我有慈心眷顾的祖母,有仕途顺遂的父兄,还有嫁进高门的姐姐们,有什么好怕的!贺伯母病弱,不能理事,有贺老夫人在,我嫁进门去便能掌家;耳根子软也不是坏事,到时候,我把贺府上下收拾停当了,不叫曹家人随意进来;再叫服侍伯母的丫鬟婆子日夜劝说,天长日久,积毁销骨,我不信贺伯母这么死心眼!……这点子事也怕,就不要做人了!祖母当信,孙女还是有这点本事的。”

    劝说了好一阵,老太太的面色才渐渐缓过来,看着神色坚毅的明兰,不胜嗟叹,揉着她的脑袋,叹息道:“一直当你是个娃娃,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的。接下来呢,只巴巴等着?”

    明兰轻轻叹了口气,唇瓣一片无奈:“今日孙女说了大大的狠话!若贺家有意,几日之内便会有消息的,咱们便等上……十日吧,十日之后若没有讯息,祖母便替明兰另寻人家吧,这世上的确不止他一家有儿郎的。”

    第87回 捉奸

    暮苍斋,西厢梢间。

    明兰恹恹地躺在床头,丹橘小心翼翼地给她的手掌涂上一层淡香的膏子,嘴里柔声数落着:“……姑娘,怨不得老太太上火,今日你这遭事着实是不当的,老太太素日把姑娘当心肝肉般,何曾让姑娘蹭掉过一点儿皮,如今姑娘偏……”

    丹橘轻叹了一口气,“何必呢?姑娘且慢慢等着就是了,贺家总有个交代的。”

    明兰这一日劳心劳力,正精疲力竭,懒懒地躺着不想动弹,闻言轻轻嗤笑一声:“等?怎么等?等到何时?等到我再长几岁,等我没得挑了,等到贺家来提亲了,老太太去问‘你那表姑娘进不进门’?或是等我进门了,曹家再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逼着我纳曹姑娘进门?”明兰嘴角略带讽刺,“再说了,依着老太太的性子,等不了几天,就要给我另寻别的人家了。”

    她轻轻叹息,低若无语,“正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我才这样发作了的。”

    丹橘神色黯淡,轻轻放下白瓷青鱼尾纹的药瓶子,拿过已裁成细段的纱布慢慢地给明兰的手掌缠上,然后帘子轻响,小桃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头有几件碗盏,她把东西端到床头,笑盈盈道:“我瞧着姑娘晚饭没动几筷子,就求厨房里的连大娘给下了碗三鲜猫耳朵汤,现擀的面片,可劲道了,姑娘趁热赶紧吃吧!”

    黑漆木的托盘上摆了一个釉彩青花绿竹盅子,旁边并一副同色的碗勺,碗里头是翠绿的青豆,鲜嫩嫩的笋丁,切薄的鸡肉片,还有掐得小小的猫耳朵面片,高汤香四溢,明兰倒也动了些食性,伸手去接勺子,小桃笑嘻嘻地端着托盘让明兰舀着吃。

    “嗯!”明兰尝了一口,就觉得咸鲜可口,叫人食指大动,抬头对小桃道,“连大娘做的面点果然好吃,回头你抓二三十个钱去谢她。”

    小桃用力点头,咧嘴笑道:“每回姑娘另外叫吃的,都会给赏钱,怪道今日我一去,连大娘就兴冲冲地捅开炉子呢。”

    丹橘正一肚子担忧,见小桃全然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这没心没肺的小蹄子!今日若不是姑娘拦着,我定把你告给了房妈妈,叫你也吃一顿板子!什么轻的重的也敢一股脑儿说给姑娘听!”话说得虽狠,手上却不停,找了条帕子围在明兰脖子上。

    小桃吐了吐舌头:“吃饭皇帝大!”然后转头对着明兰,大大的眼睛兴奋地扑闪了几下,轻声道,“姑娘,我去瞧过了,燕草和绿枝她们都睡了,老黄头和门房那里房妈妈会弄好的,今日大奶奶和五姑娘也没来寻过姑娘,咱们出府的事儿不会有人知晓的。”

    明兰点点头,咽下一口鲜浓的面汤,丹橘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待到明兰堪堪吃了个半饱,小桃端着托盘出去了,丹橘一面往铜盆里投湿帕子,一面迟疑道:“姑娘,那贺家便是如今答应了,回头反悔了怎办?”明兰淡淡道:“自是有法子的。”

    这一日累了,丹橘服侍明兰梳洗后,便放了垂帐,往一盏鎏金铜熏炉里点了驱蚊虫的熏香锭子,熄了灯火后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明兰挽着松松的头发扑在枕头里,偏偏越累越睡不着,越烦恼,精神越亢奋。

    明兰不怕面对喷火恶龙,全力一搏,输了也无憾,可老天爷这次给她安了个小白花对手,如果是像林姨娘那样的伪白花真食人草还好,明兰可以打点起全部精力来对决,用什么手段都不会有心理负担,可这回遇上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花。

    卑微,憔悴,家世破落,她望向贺弘文时的目光,充满了绝望的欣喜,好像地府里的鬼魂仰望人间,林姨娘勾上盛老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为了什么,可曹锦绣却不一样,她对贺弘文是真心的。说实话,明兰不是没有恻隐过,可是为了自己,她没工夫可怜别人。

    世界上最纠结之事,莫过于此。

    明兰仰卧在床上,抱着被子轻轻叹气:她果然是个有良知的人呐。

    还有贺弘文,明兰的心情也很复杂,那曹锦绣从容貌,才学,到家世涵养,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比不上自己,如果这样贺弘文还是选了曹锦绣,明兰也许会很郁闷,但却会很敬佩他——不论古代还是现代,没几个男子能为了情感和怜悯而放弃现实的利益。

    明兰心乱如麻,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贴烙饼,这么翻腾了一个多时辰,睡得头也痛了,便爬起来在屋里走了几步,又觉得心情烦闷,索性穿好衣裳走出去,穿过屏风隔架,见丹橘沉沉地睡在外间的填漆床上,睡着了还深深皱着眉头,一脸疲倦。

    明兰放轻手脚,尽量慢慢移动脚步,好在现下夜间渐寒凉了,两边抱厦都关着门窗,小丫鬟们都睡得沉,明兰才得以溜出院子。

    夏末的夜空,静谧异常,映照着园里一片黯淡,一弯惨白的月牙若隐若现,如同尖尖翘起的兰花指,晶莹剔透中带着一抹欲语还休的暧昧。明兰顺着小径慢慢走着,园中草木幽静,枝头上的桂花和池塘里的荷花争相吐着幽幽的清香,清冷香馥。

    明兰心情舒畅了许多,要说这胎投得还不错,盛老太公投资房产的眼光极好,在京城这地面上能有这么一座小小的园子,真是不容易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明兰一肚皮的闷气都走消了,夜晚地气潮湿,明兰觉得寒意上身,瞧见不远处的山石边上有一簇茂盛娇美的玉簪花,明兰心头一喜,如今玉簪花眼看着渐落季了,便想摘上几朵就回去睡觉了。谁知刚走近几步,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明兰见疑,撩起衣裙轻悄悄地挪过去,挨着那一簇玉簪花低低蹲下,凑着往里瞧,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山石下依偎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亲热地低声说话!

    明兰当即顿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额滴神呀,这是什么黄道吉日,一天之内捉到两次奸!

    苍天在上,明兰可以举三根手指对伟大的土星发誓,她绝对支持自由真诚的恋爱,虽然幽会不可取,但司棋精神可嘉。这年头,不惦记着往老爷少爷床上爬的女孩总是可敬的,回头让大嫂子放一批年纪到了的女孩出去,再把门禁看严些就是了。

    于是在楞了一会后,明兰决心撤退,谁晓得,就在这个时候,山石那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女音:“……靖哥哥……我,我……”

    语音娇柔婉转,情意绵绵,听在明兰耳朵里,不啻是晴天霹雳!

    如兰居然当了蓉妹妹!

    这么一吃惊,明兰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顿时弄出了些声响。山石那边随即传出惊呼声,那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一个人匆匆离去,另一个朝这边走来。

    一阵拨拉草木,如兰一脚跨过树丛,从玉簪花堆里看见了满脸尴尬的明兰,她的裙子被枝叶勾住了,如兰顿时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兰啼笑皆非,你五小姐才是被捉奸的那个好不好!这句台词应该是她的!

    “我我,我……晚上吃撑了,走两步消消食。”明兰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她有什么好心虚的,随即抬高音调,眼睛盯着如兰道:“五姐姐又在这儿做什么?”

    如兰凶巴巴的脸上居然也飞起两片红云:“关你什么事!”

    “哦,原来如此,那妹妹继续去走走。”明兰作势要过去,却被如兰一把捉住,比武力明兰从来不是她的对手,当场被拖着往后走去。

    “这么晚了小心着凉,咱们赶紧回去吧!”如兰宛如拖死狗一样,生生把明兰拖走了。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你先放手呀!”明兰手臂被掐得生疼,咝咝地抽冷气,但她到底不想声张,只好就范。

    明兰想去寿安堂汇报突发情况,如兰却硬要捉明兰去陶然馆,狭路相逢勇者胜,比较彪悍的如兰获得最终决议权。

    到了陶然馆,其余丫鬟也都睡了,只有小喜鹊一个在屋里,守着一盏幽幽的灯苦苦等着,她一见如兰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谁知后头还跟了个明兰,这一下她脸色苍白,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明兰心有不忍,这种事闹出来,如兰或许没事,小喜鹊却不死也要脱层皮,便安慰道:“别怕,别怕,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句话一说,小喜鹊真的哭出来了,如兰正烦着呢,不耐烦地喝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轮不着你!”三言两语把小喜鹊打发下去了后,捉着明兰直直地往里屋去了。

    如兰进了屋后,把明兰按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色威严,气势汹汹,但略微闪烁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心情,想了半天,只低吼道:“你,不许说出去!”

    明兰十分好笑:“妹妹什么也没瞧见呀。”

    如兰脸上涌起一片暗红,吞了吞口水,狠狠瞪着明兰,明兰也微笑着看回去,两姐妹斗眼鸡一般僵持了半天,如兰才悻悻道:“反正你说了我也不认,没这回事!”

    这就耍起无赖来了?明兰十分意外,好笑道:“是没什么事呀,太太本就有这个意思,姐姐何必如此,真要传了出去,岂不好事变坏事?”

    自从墨兰出了那件事后,海氏愈发严谨门房,能在夜晚进入盛府,绝对不是外人,明兰略略一思索立刻就想到了,海氏防线唯一的疏漏就是后园外边的那一排学馆,巧了,现下正住着一群青年才俊不是?

    秋闱分三日考,不像春闱要被关到考完为止,秋闱每考完一天,是可以回去的。

    明兰故意拿目光调弄如兰,只把她看得脸蛋发烧,明兰才笑道:“无论是学馆里哪一个,都是家世上乘的官宦子弟,待考取了功名去向太太提亲就是了。”

    明兰拼命回忆那五个学子里头,哪一个名字能和“靖哥哥”对上的,想了半天,明兰懊恼地怨怪自己是猪脑子,完全不记得了。

    谁知如兰听了这句话,嫣红的小脸苍白起来,低声道:“不,不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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