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陆)(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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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个明白吧!”明兰一拍双掌,撑着桌面立起来,“京城大乱,会来侯府捣乱的无非两种人,不是为财的,就是别有用心之辈。我特意叫人将嘉禧居主屋点得灯火通明,为的就是好引贪财的蟊贼过去,哼,满府还有比我的住处更财帛丰厚的地儿吗?蟊贼抢完我屋子后,怕是连走都走不动了!”

    邵氏张大了嘴巴,结巴道:“我……我就说,怎么你的院子亮堂成那样!”

    “若是冲人来的……哼,侯爷两兄弟不睦,闹过何止一回,半个京城都知道!无论宫里来捉拿的,还是咱们那好继婆母,都只会冲我们母子,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好吧,若非要进去……你那院子可是挨着湖建的!四面里倒有两面半是临水的,难不成贼人还能随身带筏子来夜袭?!统共只一处出口,易守难攻,我布置了多少护卫呀,屠老大早说了,除非冲进三倍数的贼人,否则绝对进不去!”

    明兰双掌撑在桌上,气势逼人,吓得邵氏几欲钻桌下了。

    “老实跟你说,我心中最防备的,其实就是太夫人那头!反贼那头又不是她开的,能来捣乱的人数也有限,我怕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府里使唤着多少先前的老人呀,人心叵测,府里乱作一团时,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的,一根簪子一包药,一块石头一根刺,团哥儿才多大,能防得住吗!可事发之前,这种诛心的话我能说吗!”

    邵氏欲哭无泪,几乎要给明兰下跪了,她瘫软在椅子上,哀求道:“弟妹,是我猪油蒙了心,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若……若真……我给团哥儿赔命吧……”

    “我不会叫大嫂子赔命的。”明兰冷冷道,“我素来喜欢娴姐儿,便是侯爷不喜,我也有心给她将来谋个好前程。可团哥儿若真叫你害死了,你觉着我会怎么想?”

    邵氏猛一个激灵,双手乱摆:“不,不……这不干娴姐儿的事……”她忽然万分感激蓉姐儿,若不是她拼死救弟,便是她们母女活了下来,怕以后日子也难过了。

    “好险呀,只差那么半步……”明兰目中流露深切的后怕,“若非蓉丫头刚烈果敢,团哥儿已送了一条小命了。此刻什么情形,真是不堪设想。”

    邵氏不敢往下想,不说明兰,便是顾廷烨的怒火就能将她们母女活烤成灰烬还有余了——她越想越怕,一时间手心背心都是冷汗。

    明兰冷冷盯了她良久,方才道:“我今日这么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娴姐儿。”

    邵氏木头人般抬起头,不明其意。

    “你偷去蔻香苑躲藏时,只想带娴姐儿一个吧?”明兰叹道,“娴姐儿是好孩子,那当口居然还记着蓉丫头,将她一并叫了去。”

    邵氏顿时泪盈出眶,仰头哭道:“我的好闺女!娘险些害了你,你却救了娘呀!”

    娴姐儿叫了蓉丫头,蓉丫头救了团哥儿,间接又救了自己和母亲的处境——冥冥天意,果真是善有善报!她心中忽升起万分虔诚,对天道神明,对因果循环。

    明兰推开门,临跨出去前,严肃道:“大嫂子放心,只要嫂嫂今后不再犯糊涂,我会把两个姑娘全当亲生闺女看待。”顿了顿,“我说话算话。”

    说完这话,她再不回头,扶着守在门外的夏竹,径直离去。

    当晚,用过饭后,绿枝来报邛妈妈递过来的消息——邵氏已将前因后果与娴姐儿说了,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邵氏虽自责不已,却也放了心。

    次日一早,娴姐儿顶着红肿的眼睛来给明兰请安,不安地扭手挪脚。明兰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叫她去跟蓉姐儿和团哥儿玩了。

    不过对着邵氏,明兰可没这么好脾气了。虽依旧礼数不缺,但神色肃穆冷淡,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把邵氏吓得唯诺服帖。

    明兰曾想过,倘若之前邵氏就畏惧自己如同畏惧太夫人,哪怕任姨娘再起劲撺掇,大约邵氏也不敢冲去团哥儿的藏身之处的吧——秋娘就是极好的例子。

    小人畏威不畏德,春风化雨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的。

    对这无奈的现实,明兰唏嘘不已。

    第219回 终结章·中

    吃过午饭,明兰坐着软轿将侯府四处巡了一遍。

    春季原是万物繁茂之时,庭院中本绚烂如锦缎般的花丛一夜寥落,多在黑夜中被夺命乱奔的脚步践踏成泥。光洁铺就的青石板虽已拿水冲洗多遍,却有几处依旧隐见暗红沉疴。蔻香苑尤甚,屋里屋外都死过人,几个胆小的丫鬟哭着不敢进去,明兰也不好强逼,筹算着给蓉姐儿挪地方另住,原处地段本就有些偏,索性翻了另作他用。

    最惨烈的还在另处。

    近半尺厚的朱漆大门缓缓摇开,带着瘆人的金铁咯吱声。顺着向外延伸的青石台阶缓缓看下去,门外满地尽是斑驳血迹,粘着人皮毛发的滚油已冷却凝结成焦黑块状,纵是死尸和残肢已拾掇干净,仍旧是浓紫腥臭得骇人。

    地上丢着数根杯口粗的树干,也不知是贼人从哪家砍来的。门面上的黄铜大钉居然被撞落一大半,横七竖八散落得到处都是,门房的刘管事在旁喃喃着“亏得当年没镀金,拾齐后熔了还能用”云云。

    明兰想笑,但笑不出来。

    回到嘉禧居,她闷闷地挨着炕褥,望着逐渐微黄泛金的天际出神。

    晚饭前,屠老大从外头回来,隔着帘子在廊下就给明兰跪下了。他脸色极难看,活像刚被戴了绿帽子,憋得慌却又说不出:“……那韩三果然不干净!俺管束不严,请夫人责罚。”

    他领着几个护卫去韩家一顿翻找,赫然寻出两张新过户的地契和黄金一百两——气得屠虎直想一股脑将人砍成肉酱。

    明兰微惊:“虎爷动手了?”韩三虽是投身来的,其家眷却都属良籍。

    “这倒不曾!”屠老大懊恼道,“只把人先看了起来,这当口不宜发落,回头再算账。”

    明兰疲惫地点点头:“这就好。该打该杀,等侯爷回来再拿主意。”

    像她这样崇尚和平懒散生活方式的人,却要被迫不断处理这类事,真是厌倦极了。她又安抚了屠老大几句,反正这位卧底明显没成功,也不必过分懊恼,以后防微杜渐就是了。

    到了第三日,戒严虽还未解,但气氛明显松动,好些心急难耐的人家已偷偷遣小厮互通消息了。最先来信的是英国公府,再次询问一切是否平安,还道明兰若缺人手东西,无论是侍卫大夫还是伤药汤剂,尽管去要——张夫人还笑言,前夜英国公府白戒备了一夜,早先预备的物事一点儿没用着。

    明兰心中感动,难怪这几十年来,张夫人在京城贵眷圈始终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观其行事,确有气魄。没过多久,这位有气魄人物的闺女也来了信。短短一封便笺却是笔迹暴躁,怒气连连。

    前日夜里国舅府也不太平,却实实在在是单纯的劫财——“愚姐徒耗光阴近廿载,自负张门虚名,薄有积威,应无有敢捋虎须之辈,实未料到竟有前夜之劫!”

    张氏真是长见识了,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蟊贼胆肥到敢欺上她的门来!她郁闷了半天才想到,这家原来姓沈,不姓张。话说,哪怕她老子现下兵败的名头满天飞,英国公府方圆三里之内,依旧没有敢开业的扒手。

    信中道,没有内鬼招不来外贼,究其根底,却是邹家在外头招摇露财惹来的麻烦。

    “邹家在外头做了什么?”明兰问道。

    来报信的小厮说话时也是一脸晦气:“邹家那群黑心肝的,说国舅爷在外头重伤,若有个好歹,世子转眼就要袭位了,娘舅大石头,到时候,还不得事事请教着!夫死从子,看姓张的还挺得起来?唉,审问出来后,我们夫人也是气得不行……”

    酒肆胡言,却叫有心的地痞匪类留了心,着意灌酒结交一番后,套出了沈家内宅的虚实,当下,便趁京城变乱,黑夜中打着邹家的名号骗开沈府后门,摸进去后一番砍杀抢掠。

    亏得张氏早有戒备,闻讯后忙领着护卫们赶去杀贼,寻常蟊贼如何敌得过英国公府练出来的勇丁,未待几时,已是杀的杀,擒的擒。

    张氏积了一肚的窝囊气——那些准备原是为了更严肃更大型的政治迫害的好不好!

    当下,她便以贴身软弓亲自射伤数名贼人,其中两个勇悍的贼人被擒后见一屋子妇孺,犹自狂妄,满嘴污言秽语地吓唬。张氏怒极,二话不说,“唰唰”数剑削下那两贼的耳朵,甩在地上喂了黑獒——当时满场肃穆,沈府众人均不敢出声。

    那小厮说得一脸自豪,明兰心中直叫乖乖。

    至此后,沈府上下见了张氏都绕着走。张氏其后数十年的日子也过得极有派头,妾侍不敢顶嘴,继子女不敢啰唆,若说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这里且按下不提。

    除此外,段家,钟家,以及耿家的女眷尚未从宫中回家,个中情由仍不得而知。去薄家和伏家的小厮终于有了回信,都是在途中遭袭,困于民户,直至戒严松动才赶忙回来报,均道这两家一概无恙——尤其是薄家,一家女眷早早随着薄老夫人去了乡下。

    盛府来信最厚,长枫执笔,洋洋洒洒十几页。明兰耐着性子读完,忍不住叹道“三哥威武”。其实经过很简单,那日盛老爹照常上下班,吃了一碗饭、半只烧鸡后开始检查长枫的功课,刚训道“这回秋闱若还不中就要……”,狠话还没放出,外头开始大乱。

    京城戒严,盛老爹不得已待业两日,至今无法复工——文官的情形大多如此。只能说,相比上回逆王作乱,这次的重灾区转移了。

    简单一封家书,大事没有,小事基本也没有,却是通篇辞藻华丽,押韵讲究,光是感叹时局不稳就一气用了三个典故,连厨上大娘不能上街采买新鲜菜果,都要吟一句“凌霄生乱灶君叹”的自编打油诗。

    团哥儿原本眼睛睁得滚圆乌溜,怎么哄也不肯睡觉,结果明兰将信念给儿子听,方读了一页半,小胖子就耷拉下脑袋,昏昏欲睡。

    “得了,不指望你读书了,以后还是跟着你老子练胸口碎大石吧。”明兰很认命地摸摸儿子胖乎乎的小胳膊腿,小肚皮一起一伏,已然睡着了。

    郑家的消息姗姗来迟,直至掌灯时分方才得信——却是比国舅府遭贼的消息更糟糕。

    那小厮哽咽道:“我家老太爷前日去了,今儿上午,老夫人也……也没了。”

    三日内,接连二老都病故了?!

    明兰惊得非同小可:“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有心想问个究竟,可郑大夫人治家严厉,那小厮只是摇头,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这些年来,老太爷和老夫人始终没断了病……大夫人叫小的传话,说眼下她和二夫人都腾不开手,待得了空,再与顾侯夫人细细分说。”

    明兰见那小厮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依旧措辞得当,规矩半点不乱,心下佩服郑大夫人的本事。叫绿枝抓了把铜钱赏他后,送了出去。

    崔妈妈目送人影消失在门口,才道:“夫人,这事儿不对呀,前几日咱们送酿了一冬的果子酒去郑家,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不还好好的吗。老话说,细细扁担弯弯挑,这,这……”连续“这”了几遍,也说不出下文来。

    明兰明白她的意思,越是多年缠绵病榻的老人家,越是少有即刻亡故,从病危到断气,多要拖上三两日。两老前几日还没什么事,就此猝然过世,实在奇怪。

    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兰只恨自己想象力贫瘠,抱着枕头困惑了一夜。结果次日一早,就有人上门给她解感来了。

    刘夫人穿着件半旧的赭石色暗金丝盘纹妆花褙子,头上勒了条一指宽的暗红色细绒抹额,正中镶有一颗大珠。她脸上抹着粉,鬓边插着小红花,活像翻身致富版的刘姥姥。

    彼时明兰正在用早饭,顺嘴就招呼了一句,谁知刘夫人张口就说好,执起筷子就吃。

    她似是心绪甚喜,一边吃还一边夸:“妹子家里吃的就是考究,啧啧,这糯米羹熬得香哟……里头都搁了些啥呀,哎哟喂,妹子生得俊,家里这油果子炸得也俊……”

    明兰对这个比喻感到绝望,扯动嘴角干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先前传下来的食谱。”钟鸣鼎食之家,连厨娘的手艺都是代代相传的,哪家没有几道压门面的独门菜,“姐姐若喜欢,赶明儿我使人抄几份送去。”

    “别介别介。”刘夫人连忙摆手,咧嘴笑道,“说实在的,家里老小都不习惯京城的吃食,年前特地从蜀中请了个厨子过来。我就那么一说,妹子别往心里去……打小,老人就说,去人家家里,一定要多夸夸……”又自说自话地絮叨了半天。

    明兰张了张嘴,又闭上。

    刘夫人也非一味唠叨,吃完饭,抹嘴净手,不待明兰发问,她已十分自觉地说起来意:“昨儿半夜他爹回来,哎哟喂,身上都是血……哎哟,这个不说了,怕吓着妹子……他爹吩咐了我好些话。叫我今儿来说个明白,好叫妹子宽心,别愁坏了身子……嗯,这个……从哪儿说起呢?我说妹子,你最想先问啥呀。”

    当然是顾廷炜死了没、侯府安全了没、太夫人那老妖婆完蛋了没啊——可惜不行!这是古代,她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明兰活活把话憋死在嗓子眼里,干笑几声,道:“自然是皇上皇后现下安好否?我们做臣子的,最惦记的就是这个了。”

    刘夫人仿佛十分感动:“妹子果然忠君爱国。”

    感动完,为表示自己的觉悟也不差,她开始给皇帝唱赞歌。

    “那群跳梁小丑,平日鬼祟行事,暗中勾连,还当自己多高明呢,殊不知咱们皇上乃旷古……那个……不多见的明君,天上星宿下凡,对这些早就瞧得明明的。不过看在先帝的分上,想给圣德太后和睿王母子留些情面,谁知……”

    明兰忍着被酸倒的牙,插嘴道:“当真与圣德太后和睿王有关?”

    “可不是?妹子以为,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假传圣旨骗大臣家眷进宫。”刘夫人抹抹干燥的眼眶,好像乡下哭丧队的主唱,“哎哟喂,我们皇上呀,那是多厚道的天子,那圣德太后,一不是皇上亲妈,二没有晋位过皇后,为着先帝爷的一句话,我们皇上是晨昏定省,千依百顺,二十四孝,体贴入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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