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杰、王卿军、郝洪岩

    今年（1999年）4月20日，是伟大的渡江战役五十周年纪念日。在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天险的行动中，是哪一条船最先抵达长江南岸而成为“渡江第一船”的？是哪位军长率先登上南岸向党中央、毛主席报捷的？为什么真正的“渡江第一船”没有受到任何奖励？

    “毛主席今晚不睡觉，专门等着渡江胜利的消息”

    经过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人民解放军在消灭国民党军主力之后，百万大军逼近长江。此时，蒋介石一面玩弄和谈阴谋，一面加强长江防线，企图争得喘息时间，重整军备，划江而治，或卷土重来。人民解放军根据毛泽东主席和中共中央军委的统一部署，在谈判的同时，积极准备渡江作战。战役部署是：以第二野战军第8、第10兵团组成东突击集团，在江苏省江都县三江营至如皋县张黄港段渡江；以第三野战军第7、第9兵团组成中突击集团，在安徽省裕溪口至枞阳镇（不含）段渡江；以第二野战军第3、第4、第5兵团组成西突击集团，在枞阳镇至望江段渡江。邓小平、陈毅坐镇总前委，掌握全局。至1949年4月20日，南京政府仍然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中央军委和渡江战役总前委决定，以第三野战军第7、第9兵团的7个军组成的中集团，首于当晚发起渡江战役。

    第27军作为第9兵团主力，奉命担负第一梯队突破敌江防任务。该军所属的、曾在济南战役中率先突破内城而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荣誉称号的第235团，就当仁不让地成为“第一梯队里的‘第一梯队’”了。而该团的第1营和第3营又受命为本团的第一梯队。曾多次荣立战功获得多个荣誉称号的1营3连和3营7连（红军连），原本就是团里的尖子连、铁拳头，因而，在这次重大行动中也就受到全团的格外瞩目。

    “准备渡江”的命令下达后，整个前线紧张而有序地展开。

    在渡江部队即将登船之际，又传来了最最激动人心的消息：“毛主席今晚不睡觉，专门等着渡江胜利的喜讯！”第235团政委邵英，立即通过电话把这一消息传达到营连，各营连又迅速把这一消息传达到每一战斗小组。刹那间，群情沸腾了！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一步跨过长江去，率先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报捷！

    通信员误传命令，萧师长将错就“错”

    几乎与此同时，第235团团长王景昆下令部队“上船”。各战斗班组依令开始有条不紊地登船，约半个小时左右登船完毕。

    按照总前委的作战命令，渡江战役的发起时间（也就是开船时间）为当晚20时30分整。

    当时针指向20时15分时，为作好随时起渡的准备，第235团王团长再次下令：“整理好船只，听令开船！”意为让各部再检查一下人员登船情况，作好准备，以便一声令下，能够立即行动。

    3连连长王凤奎接令后，即令通信员将团长的命令传达各排。不知是通信员太激动的原因，还是太紧张的缘故，竟将命令误传为：“将船只整理好，开船！”2排排长林显信闻命后给全排下达命令更为简洁：“开船！”话音未落，只见全排三个班三只船一齐起动，5班的战士们手脚更为利落，他们的船起动得最快。

    2排的船一起动，全连、全营的船也都跟着动了起来。虽然还没有接到“开船”的命令，紧挨着1营的3营哪甘落后，船只也纷纷开动起来。起初，团领导试图把大家叫回来，可是，各船的官兵早就憋足了劲儿，只要船一动，就如离弦之箭，哪能叫得回来？王团长见此，只好拿起电话立即向师里报告。

    师长萧镜海（现名刘静海）接到报告后，以其敏捷的思维和超强的应变能力，迅速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和决定：第235团第一梯队提前开船，已是既成事实。此刻，如不下令全师开船，对全局取胜极为不利。因此，必须将错就“错”全师立即渡江。于是，萧师长一面下令部队立即渡江，一面向上级报告。至此，伟大的渡江战役，就这样戏剧性地开始了。

    1997年8月，笔者再次有幸拜见了当时任第235团团长、后任上海警备区司令员的王景昆老首长，当他谈到有关渡江战役的情况时，仍对萧师长当年将错就“错”的果敢决定念念不忘：“不论是从当时的情况看，还是从今天的认识上讲，萧师长当时的决定是很正确的，完全正确的……”

    五班率先登上南岸，“饭做熟了”

    随着萧师长“全师立即渡江”的一声令下，后起渡的船只也不甘落后，“乘员”们划起船奋起直追。

    南岸的敌军，在两个月前我军刚到江北时，警惕性还比较高，随时观望江面，还不时打打冷枪冷炮。但时间一长，看着我军又没有什么动静，加之士气本来就低落，因而也就日益懈怠起来，以至于对今晚江面上我军这么大的行动竟毫无察觉。

    3连2排5班那条船，在班长刘德翠的率领下，一马当先，直到距南岸还有100多米时，才被守敌发现，一时枪炮大作。我北岸炮群闻声而动，迅速向南岸之敌实施炮击。

    正在此时，5班掌舵的船老大中弹负伤，船头一偏，顺流而下，刘德翠班长立即抓住船舵，摆正船头，全班战士更加奋力地划桨。转眼之间，船靠上了南岸，地点是安徽省繁昌县夏家湖（今夏湖）偏西，时间是21时整。

    长江南岸是两三米高的土崖。刘班长马上指挥全班下船、架梯、登岸。这整套的动作早已练得很熟，相互配合也非常默契。战士姜保崔第一个下船，把梯子往崖岸上一搁竖了起来。班长刘德翠第一个登上梯子，噌噌几下就上了崖顶，可是由于他用力过猛，梯顶钩子滑脱，加之下面泥沙太松，梯子很快就陷进泥中一大截子，第二名战士上不去了。这时，岸上的敌人疯狂地进行扫射、投弹，全班处境异常危险。在此紧急关头，李世松上前弯腰抓住梯子下部用力向上一提，把梯子扛在肩上喊道：“快！上！”就这样，全班迅速登上江岸，并迅即展开火力压制近岸敌火。李世松上岸后，刚好遇到一股从右侧包抄过来、企图袭击班长后路的敌人，他立即端枪猛扫，将敌击溃，而后与全班汇合。刘班长立即分配任务，命令李世松率一个组就势向敌侧后猛插，他自己率一个组从正面攻击敌人江岸阵地。李世松小组很快歼灭了敌侧后一股据房顽抗之敌，并缴获两门大炮。正面刘班长组也迅速攻占了敌人岸边地堡。至此，全班顺利地突破了敌前沿，并巩固了第一个滩头阵地。5班随即按事先约定的信号，打出了三颗亮闪闪的红色信号弹。顿时，信号弹宛如三条火龙冲天而起，直奔苍穹。她庄严地宣告，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已胜利突破被蒋介石奉为“固若金汤”的长江天险。

    235团团长王景昆和参谋长单文忠乘坐的指挥船紧随1、3两个营之后，正在向南岸急驶。突然，见前面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这是既定的登岸成功的信号，根据位置判断，这是1营方向，1营登岸成功了！指挥船上一片欢腾，单参谋长马上用报话机向师里报告“饭做熟了，饭做熟了”这是早已约定的联络密语，意思是：“登岸成功”。王团长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时间是21时15分。不一会儿，3营方面也升起了登岸成功的信号。王团长立即命令团二梯队加速前进，迅速登岸加入战斗，巩固和扩大突破口，为后续部队开辟道路。

    至21日天亮前，第27军大部和军指挥所均已胜利渡过长江，军长聂凤智成为人民解放军第一个过江的军长。他一上岸就立即口述电报：“我们已胜利踏上江南的土地”，向党中央毛主席报捷。这份电报是聂军长军事生涯中拍发的最简洁、最富有诗意的一份。

    “第一船”何以无人提及

    渡江战役以我军的伟大胜利和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彻底瓦解而告结束。按照惯例，一仗之后，只要时间允许，必定是要进行战斗总结、战评等项工作的。但是，3连5班将士们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率先登岸，成为百万雄师渡江作战中的“第一船”，以事实而论应立首功；忧的是包括他们班在内的3连，因误传命令而提前15分钟开了船，以战场纪律而论当受惩罚。

    1949年7月，上级颁发了嘉奖令。在嘉奖令中，有的被授予了“渡江英雄班”或“渡江尖刀班”称号；有的被授予了“渡江英雄连”或“渡江模范连”称号；有的立功受奖。而5班除李世松个人获“渡江英雄”称号外，5班及其所在3连未获得任何奖励。然而，奇怪的是5班及3连自始至终也未受到任何纪律处分。

    显然，军首长并未忘记战前由他们发布的，最具号召力最深入人心的争当“渡江第一船”的号令，只不过向来对部属和下级要求极其严格的第27军党委、首长，对违犯纪律提前开船而成为第一船的3连5班来了个将功补过。而且是只做不说、不解释、不发文电。

    但是，聂凤智军长手下的将士们，并不甘心英勇善战的第27军没有“第一船”，于是，他们在一次会议上变换了一个话题问聂军长：“军长，依您个人之见，是谁最先过的江呀？”然而，聂军长回答的却是：“我说是毛泽东思想最先过的江，人民解放军最先过的江！”

    虽然军长的回答不能令他们满意，但是，熟知自己军长脾气秉性的部下们，自然也能揣摸到军长内心深处的想法：虽然是自己的部队第一个过的江，但这个第一不硬气，不理直气壮。因为，你这个第一，是违犯纪律前提下的“第一”，绝对不能与第27军历史上那些响当当、硬梆梆的“第一”相提并论。从此，这个事实上的“渡江第一船”就成为鲜为人知的无名英雄。

    由于上述原因，加之当时兵团以上机关也没有对“渡江第一船”正式命名，以至于许多人在此后有关渡江战役英雄人物事迹的宣传报道和回忆文章中，误把特定条件下或局部范围内（各个军、师、团评选的）的“第一船”，当作渡江“第一船”来引用，造成了多个“渡江第一船”的出现。为此，笔者和史学界同仁以及相关老首长、亲历者，经多年考证，终于澄清了历史事实：真正的“渡江第一船”，应为第27军79师235团3连5班乘坐的那艘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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