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我们,母亲自然高兴极了。她一边乐颠颠地帮我一起整理衣物,一边兴奋地告诉我:“你们来得真巧,今晚,村里正好放电影呢,咱一起去看戏!”
“哦?现在还有人放露天电影啊?”在我的记忆中,看戏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幼年,我生活在苏北农村。这里的人们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朴生活。若用现在的城里人眼光看,那样的生活该是多么逍遥自在。
那时候,电视机还未普及,若有一台9英寸或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是很了不起的事。有一年,在西安城里做生意的龚大伯,过年抱回来一台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着实让乡亲们羡慕了大半年。龚大伯人好,总准备一些蚕豆、花生、瓜子、糖块,让左邻右舍来自己家里看电视。因此,一到傍晚,龚大伯家最热闹,小小的院落,坐满了看电视的大人小孩。而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次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这当然没少挨爹娘责骂。
有一天,传来乡里要下乡放电影的好消息。说是为了丰富咱老百姓的精神生活,乡里专门组织了一个放映队,定期下乡放电影。大家纷纷奔走相告,个个都要比过年还兴奋呢。
为了让大家都不错过看电影的好机会,村长往往提前好几天就发通知了。村里高音喇叭一播,各家各户都能听见。接下来的几天里,勤劳的庄稼人更加忙碌了,他们紧锣密鼓地处理好各自的农事家事,专等放电影的那一天到来。而我们小孩子就忙着讨论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小辫,带什么吃的,约几个小伙伴……反反复复在脑海中规划着,简直像参加一个隆重的仪式。
终于盼来了放电影的日子,乡亲们早早地吃好晚饭,梳洗完毕。女人们换上平日里只有走亲戚才穿的好看衣裳,孩子们擦上香喷喷的花露水,连平素不爱讲究的男人们也新洗了头发,傍晚的风里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洗发水味。
大家搬上长条凳或小方凳出发了,几乎都是全家出动。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去看电影的路上已填满欢声笑语,像极了去赶集。这段路离家并不近,可走得最带劲、最愉悦。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每个人的脸上都盛开着灿烂的花。
大幕布拉在村办公室前的大操场上,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电影。放映前,孩子们有的在大屏幕前追逐嬉戏着,有的围在放映员周围好奇地问这问那,有的忍不住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这时候,放映员总是一脸和气,慢悠悠地说:“小鬼头,还不坐下来,要开始放啦!”孩子们就像一群欢快的鸟儿,呼啦全飞回到父母身边,抓一把炒蚕豆或者炒花生开始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看起来。
我第一次看的电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当影片放到最后,随着一声惊天霹雳,梁山伯与祝英台变成两只蝴蝶从坟墓里翩然而出比翼双飞时,我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其实,当时哭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好多大婶小姑。我实在搞不懂电影是真还是假,那时我七岁。
回来的路上,依旧人欢马叫。有兴致高些的男人,干脆唱起久违了的乡间小调。而女人们更多的话题还是在延续着刚才的剧情。星星透过云层好奇地张望着,月亮扯开夜幕的一角静静地倾听着。最后,期待下一场的露天电影来得更早一些,便成了剧情的美好结束语。
回到家,兴奋还未褪尽。我和妹妹一个用床单包了头扮演祝英台,另一个干脆就在被面上翻起了筋斗。一不小心,妹妹滚鞍落马了!惹得爹娘先是一顿呵斥,后来又和颜悦色地哄了回去,一直到我们进入甜甜的梦乡。
那些年,看了好多电影,如《永不消逝的电波》《白求恩》《白毛女》《画皮》(当然不是现在版的《画皮》)等至今仍有印象。
如今,大幕布、大音箱、带齿轮样的放映机……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代替它们的是豪华的家庭影院、高档多功能的电影院以及更为刺激的3D、4D……昔日的放映员也要么已年迈退休,要么早就另谋职业了。但我相信,与愈来愈多的人开始亲近乡村一样,露天电影正在以另一种亲情的姿态栖身现代人的生活里,令走出土地流浪城市的灵魂啊,思慕着一种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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