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打着深紫色的花伞在雨中姗姗而行,伞,打得低低的,几乎盖住了她整个脸庞。她浓施脂粉,嘴涂唇膏,长发披肩,身穿桃红色的长袖柔姿衫,使高高隆起的乳峰十分刺目。石磨蓝的牛仔裤下,不是高跟皮鞋,而是一双平底的“柏仙奴”运动鞋。她右手吊着一个鳄鱼皮黑色手袋,踏着淌着水的街道,向“菲利士”珠宝店走去。
这个时髦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化了装的卢静伟。即使珠宝店使用闭路电视来监视,恐怕一下子也不容易识破这“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行动之前,卢刚和卢静伟到了蓝马夜总会,亲手接过胖老板给他的倩文卖身契约和两张飞往瑞士苏黎世的飞机票。整个计划是:打劫定于六时多进行,卢静伟得手后逃出店外,至毕打街街口的拐弯处,将打劫到的蓝宝石扔进胖老板停候的“的士”,然后往西边跑,沿途有林警长掩护策应,将追击者引入歧途。卢刚与倩文用水翼快艇在天星码头附近接应。快艇冒雨穿过维多利亚湾、九龙湾,这时卢静伟可在艇上换装,然后在九龙城码头与倩文一道上岸,再乘“的士”到启德机场,飞机八点正起飞。
这次行动,从计划上看是缜密的,从时间上看是紧凑的。即使警方接到报警消息赶到现场,在查勘线索时,卢静伟和倩文都应该已经在飞往苏黎世的飞机上了。为了拯救未婚妻,卢静伟这位足球中锋、短跑能手,只好铤而走险了。
卢静伟从小街刚想拐进皇后大道,肩膊就被后边伸来的一只手搭住了。卢静伟吃惊地回头一望;那人穿深蓝色西装,白衬衣上系着一条蓝色柔姿领带,外罩一件灰黑色塑料雨衣,一副偌大的茶色眼镜把他的眼睛罩起来。那男子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卢静伟吧?”
这一句话,足令卢静伟大为心悸,他不敢用粗哑的嗓音作答,只是摆手否认。那男子却身子贴近他,问道:“你要去哪里?”卢静伟停住了脚步,狐疑地打量着对方,终于忍不住悄声问:“你是谁?”那男子把茶色眼镜摘了下来,答道:“我是雅梦。”卢静伟仔细端详,不错,从那双独具魅力的眼睛看出,这正是女扮男装的雅梦。他便没好气地问:“你不是到日本去了?”雅梦点了点头:“哈,我又回香港了。我与你叔父无法再相处下去,就寄居在朋友家中,但我一直关注你与倩文的事。”
往事一下涌到了卢静伟眼前。正是她,向自己求爱不成,多次挑拨自己与叔父的关系,私藏毒品令自己尝受牢狱之苦。一股怒火烧上心头,他有点愤懑地说:“我们家里的事,你别插手管了!”“当心,这是圈套!”“圈套?我已经上了你几次圈套了!”卢静伟说完,就要走开,但雅梦拉住了他的衣袖,恳求说:“那儿危险,你不能去!”“你别死皮赖脸缠着我,滚开!”卢静伟用力把雅梦甩了个趔趄,但雅梦又站住了。忽然,她从衣袋里掏出一支小手枪,贴着雨衣,指着卢静伟,厉声喝道:“你不能去,跟我走!”
这时,街上无人。一个是男扮女装,一个是女扮男装,紧张地对峙着。卢静伟从未见过雅梦闪射过如此凶狠的目光,如今,她那黑社会的丑恶面目已暴露无遗。怎样让营救倩文的行动不受到干扰?卢静伟故意顺从地转过身来,趁雅梦稍一松懈,一个马步抢上前去,右手掐住雅梦的手腕,左手夺下了她的小手枪。接着,抡起右掌朝雅梦脸上猛扇过去,雅梦被打得踉跄地转了一圈,摔倒在地上。
卢静伟把小手枪放进自己的裤袋里,回头向嘴角流血的雅梦斥了一句:“要我跟你走?梦想!我心里只有倩文!”说完,向皇后大道走去。
菲利士珠宝店内,装饰得高雅华丽,镀金的长筒灯罩从天花板上撒下乳白色的光,约二十米长的玻璃柜台弯成了一个曲尺形,里面各种金银珠宝俱全。最惹人注目的是柜台正中有个枣红色的丝绒盒子,粉红色暗花锦缎上,就放着那颗光芒熠熠的三星蓝宝石。宝石旁边,有两只乌黑花斑的非洲毒蜘蛛。
这时,店内只有两个店员,一个年轻些的在招呼两对情侣挑选戒指,另一个稍老些的,正疲惫地坐在三星蓝宝石后边的柜台后面。他见卢静伟进来,机械地站起来,堆起笑脸,殷勤地问:“请问小姐,你要买些什么?”卢静伟用手指指蓝宝石旁的那条鸡心项链,那个老店员躬腰从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卢静伟拉开了鳄鱼皮手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支喷毒气手枪,向老店员脸部一扣枪机,一股黄色的烟雾立刻罩住了老店员的头部,只见他干咳了几声就昏倒在地上。这时,卢静伟扬起手枪柄,向玻璃柜台猛砸了下去,“哐啷”一声玻璃碎了,卢静伟立即向那两只毒蜘蛛开了一枪,黄烟还未散尽,他就迅速伸手夺过那颗三星蓝宝石,放到手袋里,转身就冲出店堂,钻进了雨幕中。
从取枪、劫宝至逃出店外,卢静伟前后不过用了十多秒钟。当其他店员醒悟被劫,用脚踩响警铃时,卢静伟已经逃到街上了。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卢静伟拿着手袋,不顾一切地在街上狂奔着。瞬间,他快到街口了,突然从旁边一间杂货店里冲出两个黑人,一高一矮,横在街心正中。卢静伟心里一沉,暗叫:“不好!”
原来,菲利士珠宝店的黑人老板也是个老谋深算的行家,他知道自己在素有万国商埠之称的香港开珠宝行,利润虽大,但风险也大。所以他除了拜熟了这地段内的“地头蛇”外,还在店内安装了闭路电视,在街头、街尾均开设了杂货店。这杂货店其实是暗哨,珠宝店内有闭路电视直通这里,一旦珠宝店出事,除了珠宝店内的卫士追击外,这街头街尾隐伏的打手也会倾巢而出,全力夹击。因此,卢静伟陷进了追捕网中。
卢静伟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今天不是网破就是鱼死!他一个闪身朝高个子的下巴打出一个左勾拳,高个子被这突然一击,打得下巴脱位,嘴巴流血,摔倒在地。那矮个子见状扑了过来,卢静伟又侧身闪过,与他交了几下手后,一个“扫堂腿”把矮个子扫倒。这时,后边人声嘈杂,卢静伟透过雨幕,看到从珠宝店拥出几个持枪的卫士,正朝他追来。他就地一个急跳,跨过倒在地上的矮个子黑人,发疯般的朝前奔跑。
一拐弯过毕打街,就见蓝马夜总会的胖老板坐在一辆银灰色皇冠牌“的士”里,车头侧边的玻璃窗开启着。卢静伟按计划把盛有蓝宝石的手袋掷进“的士”里面,胖老板的脚一踩油门,“的士”就箭一般冲进迷蒙雨幕中,迅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时,卢静伟见骑楼底下站着全副武装的林警长。林警长向他甩了甩头,示意他快逃。卢静伟见打劫的几个步骤都如愿实现了,如今打掩护的又来了,就像吃了定心丸。
雨在倾泻,风在呼啸,卢静伟拼命地跑,林茂警长与珠宝店的卫士在后边穷追不舍。卢静伟不愧是绿茵场上的快马,不一会,就与追击者拉开了距离。转过弯,呵,天星码头在望了!
一艘豪华的水翼快艇正停泊在岸边,艇上遮篷下站着几个人。那穿灰色西装的是叔父,白底花格衬衣的是静业,穿粉红连衣裙的是倩文。倩文也发现了卢静伟,踮起脚尖,向他频频招手。卢静伟好像打了一支强心针,跑得更快了。
卢静伟离海边越来越近了,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突然,他发现水翼快艇悠悠地离开了岸。怎么回事?他边跑边向前伸出双手呼喊:“等等!等等——”
“静伟!静伟——”水翼快艇上,倩文从遮篷下冲到船边,倚着船舷,探着身子,向卢静伟呼唤。
卢静伟站在码头边,盯着渐渐远去的快艇,十分惊诧,而后边的追兵此刻越来越逼近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呀!就在卢静伟绝望之际,一辆乳白色的丰田牌“的士”从那边风驰电掣般驶来,“吱”一声在他面前刹住了。雅梦从车里探出脑袋,向他招手喊道:“静伟,你上当了!快上车,跟我逃出去!”
绝处逢生,卢静伟刚想向“的士”跑去,“砰!”“砰!”两枪,雅梦惨叫了一声,头一歪,倒在车窗外,鲜血,喷红了她垂下的秀发。卢静伟惊恐地朝前一看,只见林警长狞笑地站在那里,锃亮的枪口正冒着缕缕青烟。这时候,后边又传来了叔父的一阵狂笑。这时,卢静伟才突然明白了一切!看着为自己而献身的雅梦,他像一头发怒的困狮,从裤袋里拔出雅梦那支小手枪,一个转身,瞄着渐渐远去的快艇,他枪口的准星刚刚对准叔父狰狞的面庞。
“砰!”“砰!”他后边又响起了林警长的枪声。他觉得一把利锥从后面钻进了他的胸膛,痛得他跳了起来,胸口的鲜血如泉水般喷射了出来,眼前升腾起一片白雾,无数金星在面前飞旋。他尽力一扣扳机,“砰”那子弹只打在波涛上。他已无法支撑失去重心的身躯,摇晃了几下:“倩文——”他来不及把心里的话叫出来,就“扑咚”一声跌落进海里。接着,海面上冒出了血泡,伴随着不断上冒的团团血晕……
快艇上,倩文目睹这惨景,哭叫了一声:“静伟——”就昏厥过去了。卢刚却张开双手,向天狂笑。是的,他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股票、楼产、宝石、少女……他想失去的全失去了:亲兄、亲侄、玩腻了的女人……
快艇,像箭一般射向海湾深处,溶进了白茫茫的雨帘中。风,在怒吼!雨,在狂泻!浪涛,愤怒地拍击着维多利亚海湾,像在向人们讲述着什么……
(何初树)
泾河系艳魂
一个原本和顺的家庭,由于愚昧和罪恶而使之破碎、毁灭,这是最最令人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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