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半生-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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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他一心要学点英语,至少去到美国能顶用些日子,虽说一个点心师不需要见太多人。

    能走到这步不容易对吗?他已经35岁了,笑起来眼角的纹儿就像水里的涟漪,虽然看起来还是一样帅气,但那何尝不是挤起来的岁月。

    这些年,他没空去爱,没有房子,他的努力缓慢卑微,一波三折,只是从没放弃。

    所以,所以齐召南啊齐召南,你不好好听课,你总看她的旗袍干什么?

    他暗地里呵斥自己,呵斥得有点无力。

    井丹老师是个怎样的女人,他说不好,只觉得喜欢看她。她美,却不招摇,不逼人眼,恬恬淡淡的,很舒服。

    她穿旗袍,草绿的底,细白的花,那该是软韧的棉布,伏贴着她温柔的曲线。这样一个很中国的女子,来教英语,不小心他就被那“中国”牵住了,忘了她教的是什么。

    这样被问到的时候就很窘,他一个大个子,站起来只是看着人笑,也不说会,也不说不会。

    这笑太实在,也真的很可爱,井丹也不由得笑了。

    下课的时候她叫住他,他很慌乱,穿过课桌椅子的时候,撞了这个又碰倒那个,乒乒乓乓的,看得她惊奇了。

    “我想问,是不是我的课讲得太快了,你可以提意见的,这是你的权利,你交了学费的。”

    他都没留心听课,哪里知道快慢,想了想冒出一句:“我是个点心师。”

    井丹“哦”了一声,看看等不到他下一句,便说:“这样好吧,每天下课后,直到5点半前,我再给你补一次。”

    她教过许多这样的成人学生,跟她仿佛年纪的,比她年长许多的,在生计中忧烦奔走的,一开始,她并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是他的那些点心,让她感觉不同了。

    第三天下午补课,人散了,教室里只余他们两个。

    齐召南从背囊里拿出一只橘红色的饭盒,打开,里面盛着四个红豆马蹄糕。那糕是半透明的淡青色,红豆的颗粒大而圆,清香淡淡怯怯的,等她的眼色。

    井丹叫了声:“呀,这是你做的吗?”

    齐召南含着笑,半是欣慰半是骄傲地说:“我是个点心师嘛。”

    “我能尝一个吗?”她的样子像个准备淘气的女孩。

    “全是给你的!”他冲口说,又赶紧降低了语气,“不能白让你补课吧。”

    她吃东西的样子,他多喜欢看,一点也不像个矜持的老师,他真感激她的不客气,她一心一意地大嚼着,吃得多么高兴啊。她一气吃了两个马蹄糕,万事足的表情,回眼看看齐召南,这才有点腼腆:“看我狼吞虎咽的,真不体面。”

    “没关系,没关系。”

    “真好吃,真的,吃到好吃的东西,我就得意忘形了。”她笑了一下,把剩下的马蹄糕小心地包起来。

    2

    每天能有这样一个时辰,真是件惬意的事。

    齐召南深深地感到。

    凌晨5点他就醒了,天还黑着,他不困,钻进厨房发面粉,湘莲子去了衣,白嫩嫩的,他把着小磨盘,细细地磨,不嫌烦。

    他要做最好吃的莲蓉包。

    活儿全干完了,时间还老长一段。他大声读了几页英语,又心神不宁地去看那些包子。包子很漂亮,一只只小巧丰腴,稳稳坐在小笼屉里。他放好盖子,没隔一会儿,又来看看。

    日头走得可真是慢,一天里他盼这下午放学的4点半,好像已经盼了一辈子。

    而他仍能沉着地坐在座位上,做面无表情看书状,耳朵听得教室里人走光了,一下子静寂下来,只有井丹在讲台上收拾讲义的声响。

    这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辰。

    外面的声响一浪浪地远了,向晚的阳光柔软而金黄,教室就半浸在这夕阳里,像玻璃瓶里的蜜糖。

    井丹低低放些英文歌,不知唱的是什么,但这些歌声让人舒服。

    他埋着头做作业,似不经意抬头看黑板,看的却是吃点心的井丹。

    她诚心诚意地在享受那些点心,那专注使他不太敢看,然而他偷偷地笑了。

    从没有人以这样的真诚吃他的点心,酒店里的客人,三五成群地坐下,点心几笼几笼地叫。他们的嘴好忙,忙着招架往来,话是主儿,点心是陪,随随便便咬一口,再好的滋味,他们也吃不出。

    他乐意看她吃,心里暖乎乎又喜洋洋得舒坦,说不出的甘愿。

    一次她的水喝完了,他出去为她买。嫌门口士多的矿泉水牌子不好,走了三条街,终于买了瓶优质牌子的水,挥着汗一路跑回来,心里却踏实。尽管她喝的时候并未察觉,然而这样的劳烦,他甘愿。

    那个暴雨天,大水浸街,短信明明通知停了课的,他还是披了件雨衣湿淋淋地赶去学校,站在空荡荡的门厅等了大半个时辰,只是为了一个多余的担心,万一她不知道赶来了,至少还有个人在。檐外的雨珠如线,湿衣裳的雨珠亦如线,这样的狼藉,他甘愿。

    她天天吃着他的点心,他日日看着她的笑靥,事情如此了,这样自然地,他想到了下一步。

    他没敢想那么远,他不过想请她出去吃顿饭,要找一个有烛光的地方,落地大玻璃背后是青青的植物,能听到音乐,而音乐要像微风,可以远,可以近。

    于是这天的补课,他破例没拿出点心。

    井丹有点奇怪,但马上帮他说起话来:“白吃了这么久好点心,早已是过意不去了,虽说你是在酒店顺便捎过来,但总是不大好的。”

    她还不知道,这些点心都是他专门为她做的,是绝版,限量发送。

    他沉吟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经心:“今天没带点心,是想请你出去吃顿饭。”

    常有成人学生发起各式的饭局,井丹并不意外:“吃饭啊,怎么不见班长他们说。”

    “也就是我和你两个人。”他脸红了,就说不出什么场面上的话来。

    “哦。”井丹应着,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可是5点半我没空,我要去幼儿园接女儿,我女儿,四岁的小女孩。”

    3

    他看到了井丹的女儿,隔天她带孩子来上课,小女孩异常乖静,坐在第一排,安分地画画。

    他猜疑是不是她在婉拒,非常委婉地说,不能。

    那就是她错估了他,他从来不是个难缠的人,也不懂死乞白赖,也不懂穷追不舍,只是行到水尽,坐看云起,顺应自然吧。

    然而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她很好,他的确是喜欢,然而终究是来迟了,来迟了也只好认了。

    表面上他还是如常,还是带各式精美的点心来,给她和她的孩子,看着她们开怀地吃,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她们是。有点心酸,但是有什么关系,不妨碍这一刻,他这一刻的快乐。

    他逗女孩玩,笑声朗朗的,亲切如邻家的父兄,井丹几番起疑自己的多心,他哪像有什么非分的想法,想得非分的倒像是她了。

    培训班课程结束在春天,学员们说,不如和井丹老师一起去春游吧,多润的天气,能拧出一把水。

    他们去一个山庄,有山有水的山庄,大家在草地上扎营,有人生火,有人拾柴。齐召南力气大,两手各拎着一个铁桶,去百米外的水龙头处取水。

    井丹和几个女生坐在草地上闲聊,不知是谁说的,明天是4月1日愚人节,女生们刁钻,都嚷着提前过,提前过,今天要好好整个人。

    当时齐召南就站在百米外,他笑呵呵的样子有些憨厚的傻。

    有人说,就他吧,好上钩。

    她们压抑着笑声紧张地商量,一个女生坏坏地对井丹道:“井老师,委屈你合作一下。”井丹笑着摆手,却哪里拦得住她们。

    齐召南接满了两桶水,两只手拎着,胳膊上挣出肌肉的线条,突然他听到从营地传来女生们的尖叫:“蛇!毒蛇!井老师被毒蛇咬了!”

    他的心忽地蹿上喉底,摔了两只桶,拼了命地奔过去。

    女生们眼里,这个男人实在好哄得很,他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像一只疯牛。有人忍不住偷笑,脸上那鬼鬼的眉眼,稍一留心就能让人起疑。

    井丹开始也是笑着的,但她很快觉得不对了,大步跑来的齐召南,一把抱起了她,那突然而来的失重感让她有点眩晕。

    “叫车,送医院!”他边跑边简短地命令。

    井丹在他怀里,他的气息那样贴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脉搏,那样激烈、火烫地跳。他的手紧紧地抱着她,让她以为自己轻如片羽,让她以为永远不会坠落。

    他低下头,深切地看她,却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没事的,医院很近,你得坚持住。”

    她无力地合上眼睛。

    却听到她们爆炸似的大笑,带头几个女生冲出来,边跳边嚷:“Fool!Fool!”

    “井老师装得好像啊!”

    “齐召南,愚人节快乐!”

    井丹匆匆地逃开,不敢回头直面他的难堪。

    直到午后,大家吃饱,各自找乐,她才敢隔着荔枝树的枝叶偷偷望他。

    他背靠着一棵树坐下休息,那是一张已经平静的脸。

    4

    也是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雨不大,但细密连绵,路灯下的街,都亮晶晶的。

    他们租的大巴一路顺便送人,女生们的男友或先生,都表现得很尽职,有开着车等在街边的,有高擎着雨伞跑过来的,那些被等的女生总是不急着走,必要回头一笑,高调地和大家道别,这才肯让车门款款关闭。

    井丹该是累了吧,她有些沉默。

    到了她家的巷口,车开不进去,她礼貌地说停这儿就好了。

    巷口里摇曳着一盏夜灯,雨幕里,那薄薄的光芒,显得巷子分外幽深了。

    她用手袋虚虚地遮了头,脚步细碎地跑了起来,泥地的脏点溅了她的米色长裤。她跑进巷子,融进暗里看不清,好像那巷子吞了她。

    仓皇地没有说再见。

    车开动的时候他还在仰着脖子看,却听到后座的女生压低的话语。

    “她先生也不来接她一下,真是。”

    “你不知道吗?她先生三年前就抓起来了!”

    “啊?”

    “渎职罪吧好像是,还养情人呢听说,出了事倒先把他卖了。”

    “想不到,哪里看得出?”

    他脊背直直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后面的声音却不再说下去了。

    雨继续下,车窗一片湿湿的雾气,他抬起手指,擦出一小块视线,愣愣地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然后就过了半个月。

    按响了门铃,齐召南才觉得自己很冒险。

    他提着点心盒子,盒子里装着六个榴莲牛油酥,这是他的新作,但是这也同样冒险不对吗?榴莲是那样极端的水果,嗜者如生命,不爱吃的百步之外都要窒息。

    然而井丹很快地开了门。

    她在家里很随意,一条开着黄色百合的百幅裙,外面罩件薄线衫。

    她的眼里最先是惊喜,两点很亮的惊喜,但随即很好地把持住,还是如常那样地笑着:“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着你的点心呢。”

    他举举点心盒子,还是有点踌躇:“我不知道你吃不吃榴莲……”

    “当然啦,我最爱吃榴莲!”她高兴地叫起来,抱过点心盒,馋嘴猫似的,急不可待地拆。

    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她吃成那副喜滋滋的样子,就是对他最大的奖赏了。

    屋子里有些音乐,他听不懂的英文歌,那把嗓子却实在让人舒服得很,舒服得像一只暖和的手,轻轻地抚过酸痛的肩背。

    他拿过一只淡茶色格子花纹的靠枕,抵在背后,软软地靠上去。

    井丹还在大快朵颐,有时飘过来一句话。

    他听着,偶尔看她一会儿,偶尔半闭双眼,泡在这温馨的空气里。

    是的,这样的空气里,他多么甘愿,天天都幸福地给她做点心,天天都看她幸福地吃下去。

    5

    他的点心味道越来越好了,她由衷地喜欢。人生诸多烦恼,但是美味的品尝予她单纯的快乐,尽管只是那么一会儿,她享受这实在的快感。

    他靠在沙发上,两只手臂自在地枕着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听歌。

    一间屋子,有女人悠然而又忙碌的步子,还要有一个安然靠在沙发上的男人,那才叫家。

    不知为什么就是他那副无意的神态,竟令她突然有些潸然泪下的感觉,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里,压抑着慢慢地吞下。

    他是个好男人,他有好男人的手,好男人的手,勤劳、灵巧、细致,可以为他的爱人做出千百种好吃的点心,而那手亦可以果决、有力、安全,如那日他奔过来毫不犹豫地把她抱起。

    然而她的生活是个半局……

    她收回视线,用生人的眼光打量自己的屋子,电视柜上挤满了各色的食品袋子、小孩玩具和厚厚的账单,先生和她共享的就是那些负债,金鱼缸却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块卵石,墙上的挂历还停留在三年前的某月,而窗帘,窗帘,那是三年没有洗过的窗帘,鲜杏子的原色早已变成了暗灰。

    她一直无闲、无力亦无心拾掇屋子,拾掇她半局般的生活。

    而他的生活,何尝不是半定的局,走到这步,可以预见下面的路线。重头来,可惜没法年轻十岁。

    所以他什么也不问,他心里当然懂得。

    那么她也就什么都不说,说了又如何呢?

    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他从半梦里醒来,听见她惊叫了一声:“天啊,我全吃光了,忘了给囡囡留!”

    他呵呵地笑出声来:“怕啥,我明天再做来啊。”

    次日他果然又颠颠儿地送来一盒榴莲牛油酥,另外还多做了四个虾仁粉果。

    井丹道:“你点心的花样儿到底有多少啊,每次都不同。”

    齐召南有些得意:“那可数不清。”

    “每次这么费心思,会不会太累?”话出口,她就后悔这里面的体贴。

    他看她一眼,转了视线:“哪里累,只是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次。”

    常常到这里就断了线,下一步很近,又似乎山长水远。

    不能一起走,就总得在某个路口放手。

    然而她分明又舍不得,总想着下次门铃响的时候装作不在家,或者干脆对他说不要来了,可是她做不到。

    他给她这么可口的点心,养刁了嘴,今后那些乏味的,她还咽得下吗?

    如果没尝过甜,苦不过是平常的苦,而一点点短暂的甜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苦的更苦了。

    可她这时甘愿了。

    6

    签证下来了,他一拖再拖。

    美国开餐馆的表妹打了几次电话,又是哄又是骂的,让他赶快过来。

    他想理由都想竭了,给表妹的,给自己的。

    他总说下个星期再说吧,这个星期他想到了几种江南的小点,井丹一定喜欢。

    而下个星期,他又想到家乡的土点,井丹听都没听过的。

    他恨不能在这有数的日子里,倾尽所有的招数,这是他的好日子,甜的寄托,暖的牵挂,让人忘返。

    这天他蒸了一笼香茜百合饺,高高兴兴地来。

    他们说了一会子话,电话响了,井丹接,声音里带着些小心的逢迎。她抱着话筒,转进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好一会儿,她出来,随即展了个笑脸:“我猜不出今天你带来什么?”

    齐召南道:“今天七月七,我们家乡要吃这个。”

    他掀开笼屉,里面有六个包成龙船样的饺子:“香茜百合肉馅儿。”

    “真漂亮。”井丹赞,却没动。

    “关于这饺子,还有说法。”他津津乐道,“人们庆贺牛郎织女相会,借百合祝愿他们永不分开。”

    “哦。”井丹应着,有点分心。

    “现在的女孩刁钻,七夕请小伙子们吃香茜百合饺。”他低了头,手指摆弄着小笼盖子,“吃到硬币的那个,就说明人家,喜欢他。”

    “你签证下来了吗?”井丹突然问。

    齐召南有点愕然,不大流利地应着:“嗯,嗯,快了吧。”

    “你去了美国,吃你的点心就难了。”井丹笑了笑。

    他还是不大明白她的语气。

    “不过我们会去你的美国餐馆吃,再过五年,我先生出来了,我们一家都去。”她极力显得轻松地说。

    他没说话。

    “算快了,已经减了两年的,我答应等他,他在里面表现得还好。”她喃喃自语地。

    他一直看她。

    “过几天我去看他,他一定会说我胖了,我只好说,在世界上最美味的点心面前,哪里还忍得住嘴。”井丹俏皮地笑笑。

    这时他低下头,把笼屉的盖子合上:“这饺子趁热吃好,你等等,我去热热。”

    她坐着没动,听他走进厨房,啪嗒一声,他轻轻叫了一下。

    “怎么了?”她跟进去。

    “不小心,笼屉掉地上了。”他抱歉地收拾着打污的饺子,“都脏了,不能吃了,下次我再做。”

    他把饺子倒进垃圾桶,洗了洗手,忽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就匆匆走了。

    她待他走了好久,才走进厨房,那六个饺子委弃在垃圾桶里,白皮上一点脏,好生无辜的样子。

    她想了想,拈起一只,轻轻掰开,里面赫然是,一枚明晃晃的硬币。

    她放下这只,依次拈起剩下的,依次掰开。是的,每一只饺子的心,都是一枚硬币,锃锃亮的。

    她无力站起,手里握着一把硬币,头抵着墙哭了。

    这硬币不是她的,连这墙都不是。

    刚刚那个电话,是债主告诉她收楼的最后期限。

    7

    最后一次,齐召南带来莲米汤圆。

    红色的保温瓶,非常古老家常那种,看起来让人确信它是暖乎乎的。

    “这次我陪你吃。”他盛了碗给自己。

    两个人坐在玻璃餐桌前,面对面,突然想到,他们还没有一起吃过,一顿真正的饭。

    他总是喜欢看她吃,现在也是,调羹里一丸糯白的汤圆,转了半天,还没吃。

    “又说你陪我吃。”她不忍失笑。

    “呵呵,自己的东西太好吃,有点舍不得吃呗。”他有点骄傲地。

    井丹大叫受不了。

    他这才一口吞下那汤圆,却不知汤圆心儿还是烫的,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鼓着眼睛囫囵咽了。

    笑得井丹直拍桌子。

    屋子里放着让人舒服的歌曲。

    吃着吃着齐召南停下问:“这首歌是谁唱的,也听了这么多遍,就是听不懂。”

    井丹答:“Shania Twain的《You‘ve Got a Way》你应该懂得翻译的。”

    “’你走你的路‘是吗?”他憨憨地脱口而出。

    又逗得井丹大乐。

    吃完了汤圆,井丹去洗保温瓶。

    他找到自己的老位置,拿过靠枕垫在背后,双手枕着头,舒舒服服地靠上去。

    那首歌微风一样,在屋子里回转,时而远,时而近。

    那唱歌的女人,有着这样温暖的声音,让人想安然睡去。

    世界只有这么大就好了,就这几平方米,歌声和点心香气都让人惬意,他在这儿偷懒,她在那儿洗碗。

    以外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是他们的事多好。

    也不管以前,也不管以后,只要眼前、这刻、当下、现在,该多好。

    他闻到细细的茶香,然后听到她的脚步,一盏热茶端到身畔。

    她忙她的,他睡他的,如平常,也许他们真的以为,仍有下次,再下次。

    只是他知道,他的飞机将在20小时后起飞。

    她也清楚,法院的人明天上午将带来封条。

    只是谁都不说,他们彼此不知晓,却分明互相懂得。

    歌声连绵,时间如迂缓的河流,他更深地陷在沙发里,真享福。

    多想真有那个造物主,他的手中拿着一部DV,刚好摄录到他们这段。

    真想求他:恳请您,按一下……

    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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