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多多是他的小名,据说孙家孩子多而得名。
什么话都不禁说,一说往往就应了,孙多多名副其实地多事。
我和他是发小,一直喊他孙多多,他特别不乐意,他说他叫孙胜利。
小学课间操,最烦林校长的冗长训话。林校长有一天训的是孙多多:孙胜利啊孙胜利,你年年留级,倒是一打架就胜利。原来孙多多和同学打架,拉扯中一拳击中了前来阻止的林校长,林校长的大鼻子肿了,从此同学们私下都喊林校长为林大鼻子。走过没心没肺的年龄还能记住老师,不感谢绰号感谢谁。
自那以后,我开始喊他孙胜利,不知道为什么就改了口。
孙胜利上学留了多少级不清楚,他大我好几岁,我们却做了同桌。
孙爸爸是部队大院的军医,周末早晨例行到各位首长家巡诊,假期里会看到孙胜利跟在孙爸爸的身后,孙爸爸进首长家问诊,孙胜利就在门口路边等着。即便来到我们家,妈妈一再招呼他进门,他看着孙爸爸的笑脸还是没进来。放学一路回家,我让他来我家一起做作业,他说他要回家问问孙爸爸。长大了才意识到,部队大院的上下级关系潜移默化微妙到了小一辈儿。
离开长辈的视线,孙胜利很哥们儿。
看露天电影,大操场上半半拉拉的砖头块子就是孙胜利帮我占的位子。大海潮汐赶海,我那装满海贝的小水桶,总是拎在孙胜利的手上。暑假夏令营打靶投弹,有时还会短途拉练,行军累了,孙胜利会帮我背背包。
我们俨然成了哥们儿,“哥们儿”似乎是一种很中性的友谊,渐渐习惯了哥们儿的照顾、习惯了在哥们儿面前毫无顾忌地笑,而习惯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习惯。
高中毕业,我上了大学,孙胜利当了兵,当的是汽车兵。偶尔放假回家碰到他,远远一股子汽油味直冲鼻子,微微皱皱眉头,都会被他觉察,尔后不痛不痒撂句话:呦,嫌哥们儿有味了。
大三那年,孙胜利带战友欧阳来见我,欧阳是他的连长。
欧阳回了连队,孙胜利还在念叨欧阳有多优秀,家世好人品好,最后居然还对我说:哥们儿,见了帅哥,不要咧着大嘴笑,女人要矜持。
他还知道我是女人呀,我以为他一直当我是哥们儿。
于是我对他妩媚一笑,我笑他也笑,他说:这笑,哥们儿还真不习惯。
不该习惯的习惯了,该习惯的反倒不习惯了。瞧他一副怪怪的模样,我讪讪收起了笑容。
欧阳确实很优秀,他和孙胜利完全是对立的两种人。有时候面对他们两个人,我会觉得自己性格的一半一半,一半像欧阳,一半像孙胜利。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仨才成了铁哥们儿。
门当户对遇到两情相悦,一段姻缘就这么简单。
我和欧阳的婚礼上,孙胜利自居媒人一再豪饮,而后揽着我俩的肩膀,说:你俩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一定要幸福。眼角的余光瞟向他,他喝多了。
孙胜利的吉言印证着我和欧阳的幸福,而他却一直是我们的牵挂。孙胜利当兵提干未成,退伍后进了汽修厂,谁知没几年厂子又倒闭了。有一天他闪婚了,一究其因,他自嘲大龄青年不堪相亲苦,相亲相到吐,闪了算了。谁知两月后又闪离了,说什么相对无言,又一个闪了算了。这些年这么多事,他不叫多多,谁敢叫。
最后他还是拾起了老本行,开了一家汽配店,能干又肯吃苦,渐渐小有规模,而后财大气粗,还有了一见钟情的女朋友。每每哥们儿聚会都是他张罗,如若不去,他还絮叨:怎么还嫌哥们儿的汽油味啊。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呢。
因为工作调动,欧阳去了千里之外的边防,不久后,我也准备随迁。
送行的孙胜利有点落寞:这回跑远了。
远了终究是远了,交通再便捷也少见了,通信再方便也少话了,只是彼此的近况略知罢了。
日子不禁过,过着过着,人就见老了。人老念旧,不定哪一天哪一会儿,故人心上过。
(原载《大观》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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