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和楼梯的灯是通宵不熄的,到楼下给了门卫老头儿两根烟丫才肯给我们开宿舍大门。刚才聊的太投入也没看窗外,不知何时那辆拉棺材的车已经走了,我问到:“大张哥小张哥,那那个棺材怎么处理啊?你们给它拉哪儿去?”大张哥答到:“烧了,唉,可惜了一把好木头了。”小张哥说:“其实按说应该是埋起来才对,但是现在不是不让土葬了嘛,而且这年头墓地比特么房价还贵,要是每口棺材都买块墓地给它埋了的话,我估计就是金爷也得破产。”小五问到:“所以棺材里真的是尸体?”小张哥说:“不是说了嘛,现在不让土葬,哪儿有什么尸体?骨灰,死者的骨灰,不过稍微加工过,这也是锁魂灵堂的程序中的一项,所以不详细说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去吧,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能过去吗?老二问到:“那张哥,吴天赐那边……”大张哥答到:“我估计吧,他暂时不会来你们学校了,他没多大本事,也就是狗仗人势欺负欺负你们这些孩子,那个日本人吧,最近似乎也对吴天赐不太满意,尤其是在你们学校的灵堂搭了两次都没搭起来,金爷这边有消息说吴天赐之所以选择你们学校,最主要原因是觉得74座鬼楼中你们学校这座是位置最偏僻的,他原本以为这里是最容易成功的一个,所以一开始没少跟他背后的力量打包票,结果没想到反而是搞的最砸的一回。”
老大不屑的说到:“哼,那是丫的倒霉,谁让他碰上我们了,该!”小张哥笑着说:“哈哈,别把自己说的跟扫把星似的,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们:“……”
说着话大小张哥和他俩带来的人都已经回到了他们的车里,车子刚要发动大张哥忽然又探出头来冲我们说:“噢,对了,忘说了,你们学校在年初时已经被吴天赐给买下来了,一个月以前在吴天赐刚要开始害那些女生之前,你们校长就拿着卖学校的钱带着老婆孩子出国了,要是没啥意外的话我看这辈子他是不会回来了。吴天赐肯定不会上心经营你们学校,我估摸着你们这学校撑不了多久了,现在你们先帮衬着金爷折腾吴天赐,等有时间就搬出去住吧,这里本身阴气就重,你们也就仗着一栋楼大部分都是精壮童男才勉强压制住而已,反正学校快黄了,你们还在这浪费时间也没啥意义。”
学校已经被吴天赐买了,这我们并不意外,看之前他对校长的态度我们也能猜出个八九分。民办野鸡大学嘛,转卖一下太容易了,只是没想到校长这么前卫,竟然举家带着钱出国了。老大问到:“丫的跑什么啊?他又不是贪官干嘛还携款外逃?”大张哥说到:“差不多吧?按说你们校长该把吴天赐给的买学校的钱按比例分给当初的几个股东的,但是你们校长舍不得,现在那几个倒霉股东估计不是天天扎小人就是天天画圈圈诅咒你们校长呢。”
小五好奇的问:“大张哥,真的有诅咒这一说吗?”大张哥一愣,继而大笑着说:“哈哈哈哈,傻小子,真可爱,得,我们先撤了,鬼楼的完整名单在老金爷那儿,我可以先给你们说几个……这样吧,市南五月广场附近有个盖了一半就停工的烂尾楼,算算时间,那边的锁魂灵堂应该已经搭好一段时间了,你们有空就开始行动,去找到并且摧毁它,那栋楼你们知道吧?”
我们集体看我们宿舍唯一的本地人国宝,国宝点点头说:“知道啊,那栋烂尾楼在那儿戳了十多年了,真扯,也不拆也不盖也没人管,都特么成那里的一道标志性风景了。”大张哥点点头说:“对,就那儿,让国宝给你们指路吧,具体到时候怎么做,你们自己琢磨着办,已经经历过好几次鬼楼历险了,别让我和金爷失望哟。”
大张哥交代完后关上了车窗户,在我们的注目礼中两辆车越开越远,看着渐渐消失的车尾灯光,我忽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体内抽走了,一阵感伤。老二忽然说:“弟兄们,你们说……你们说这学校能撑到咱们毕业吗?”老大说:“管他呢,真倒闭了还有这一整栋楼的人陪着咱呢。”
小八忽然提议在学校里走走散散步,一会儿再回宿舍。
大家都没反对。
我们走到学校最深处的教学楼下,明黄色的外墙在暗淡的月光下也成了暗色,我们就在楼下仰着头看着这栋自从到这所野鸡大学上学后一共没来过几次的教学楼,老大骂了句脏话后说:“靠,你们说学校当时咋想的,瞅他们给教学楼选的这破色儿,能不黄吗?”我叹了口气说:“是啊,真黄。”
老二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强打精神到:“干嘛呢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大个学校哪儿能说黄就黄?都振作点,明天咱们还有正事呢。”老大说:“对对对,国宝你给大伙说说刚才大张哥说的那个烂尾楼呗,明天咱们就去拆丫的灵堂去。”国宝似乎不大乐意的说:“啊?明天就去啊?”小八说:“咋地?你还准备挑个黄道吉日啊?”国宝说:“不是,那个……明天我想上一天课。”小八说:“上毛线,少来,学校都没有女生了你还去教室干嘛?”国宝说:“不是,是真想上课,毕竟……毕竟上一天少一天了……”
国宝的话带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老大说到:“哎呀国宝,好孩子呀!那,大哥我陪你上课,弟兄们,咱们后天去吧?我看张哥话里话外那意思也不是很着急,咱们晚一天我觉得问题不大。”
连最积极想跟吴天赐作对的老大都开口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约定明天一起上教学楼上次课,算是……算是给自己的大学做个结尾吧。
看了会儿教学楼,大家开始往回走,路过漆黑一片早已人去楼空的女生宿舍楼,不禁又是一阵唏嘘。穿过操场,校长小舅子灯火通明的小卖部还在响着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同时还伴随着小舅子的骂娘声。小五疑惑的说了一句:“不对啊,小舅子不是说校长自己跑了把他姐一个人扔家里了吗?刚才大张哥怎么说校长是两口子都跑了?”老二不屑的说:“小舅子的话你也信那?这货平时那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连放个响屁都特么用假唱。”小五点点头说:“对。”
继续往回走,漆黑的食堂,礼堂,走到男生宿舍楼下时能看到有几个窗口有微弱的灯光透出,还有不停晃动的人影,以及隐约的喝骂声,那是有人在点着蜡烛玩儿扑克牌。他们一定不知道学校快要倒闭了吧?我忽然有些恨大张哥告诉我们学校要倒闭的事,唉,要是像别的同学一样啥也不知道该多好?
我们平时一口一个野鸡大学的叫着,其实这种感情很复杂。我们学校是校长凑钱搞的民办学校,老师有一半是社会闲散人员,另一半是因为专业能力或者人品问题被其他学校刷下来的不合格教师。各个都不是教书育人的料,选择当老师也纯粹是因为实在干不了别的,只能委曲求全的用这个职业给自己混口饭吃。
老师很渣,校长很渣,学校设施啥的更渣。当初那宣传册上的“计划五年内”建成的教学楼连特么个影子都没见到,纯粹诈骗啊。
但是我在学校里认识了我们这帮兄弟,这就值了。
很多时候我们对自己学校的感情都有点像对待这个国家。我们平时经常抱怨自己的国家太糟糕,对外太软弱,对内太扯淡,是啊,这个国家积弱已久,毛病多多。但是骂他只能是我们中国人,骂完了我依旧热爱我的国,我们乐意,你要是一外国人敢用我们平时骂自己国家那些话骂我的国,你试试?站在中国大地上,你敢在哪儿骂,我们就敢直接把你埋在那儿,让你丫的提前回到大地母亲怀抱。
对于学校,也是这样的感情,它很糟糕,但她同时也很美好,因为人一辈子只有一次青春,只有一次大学时的青春。所以,我像爱着年少时的那个自己一样,缅怀着那座野鸡大学。
宁静,荒凉。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大家溜达着准备回宿舍,到宿舍楼下才发现大门竟然又被关了。
老大一边拍门一边喊:“老刘头!出来开门了!”拍了一阵里面传来一阵骂声:“别特么拍了!报丧那?五根烟!”老大叫到:“我靠!平时不都两根吗?”里面喊到:“少来!平时是平时,这特么都几点了?给不给?不给不开门啊!”老大纠结着跟我们说:“老梆子太黑了,要不今晚咱们在外面睡吧?”
老二笑骂着说:“滚蛋吧你,你这抠门劲儿一点不比老刘头差,五根就五根呗,反正从来也不是你出。”老大说:“唉,你们出我也一样心疼啊,不过既然你老二都开口了,那我可报了。”
接着老大冲门喊到:“五根!开门吧!”门应声而开了一条缝,看门的老刘头嬉皮笑脸的探出脑袋同时伸出一只手说:“烟!”老二推开老大,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刚开封不久的烟,刚想抽出五根来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把整包烟都递给老刘头说:“那,爷今天心情好,都给你。”小五也掏出一包烟说:“那,我的也给你。”小八掏出一包绿箭说:“那,我的也给你。”
老刘头傻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两包烟和一包绿箭说:“你们……这是不过了?”老二哈哈一笑说:“不是跟你说了嘛?爷们儿今天开心,别堵着门了,快开吧。”
老刘头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打开了门,我们鱼贯而入直接上楼回宿舍。老刘头哼着小曲关上宿舍楼大门,回自己屋抽烟去了。
以后……大概没机会被他蹭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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