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智者:诸葛亮-少年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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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皇帝,女人和驴

    东汉帝都洛阳皇城外的西园,那儿不同于皇宫,殿楼成群,巍峨栉比,人来人往,就像流水一般繁忙。西园山水环绕,绿树葱葱之中,几条金黄色的铜龙喷激出水柱,显示出皇家园林的豪华气派。精美的廊庑,蜿蜒曲折。翠幕之下,宫女们红袖绿裙,散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和谐。

    可是从东汉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开始,西园驴声鼎沸,犬叫狺狺。花红柳绿之间,突然奔窜出无数只狗,它们头戴着只有朝中的达官贵人才有资格披带的官帽和绶带,在宽敞的大道上趾高气扬地漫步着,彷佛它们才是整个西园的主人。

    而后就是一大群装扮得光彩夺目的驴,浑身锦罗绸缎。它们高高昂起涂得鲜艳异常的脑袋,鼻孔里哼出傲视一切的轻蔑,此起彼伏地响起了锵锵驴叫声,令人叹为观止。驴车之上,汉灵帝奇服怪饰,打扮得比驴还像驴。他手执缰绳,神气昂扬地鞭打着四头驴,让它们拉着小车在宫中溜达。

    虽然驴的形象很不雅,但是在洛阳城中,驴价不菲,甚至远远超过了千里马。东汉皇帝跟驴的结缘发轫于开国皇帝刘秀,早在他还是青春年少,在长安求学的时候,就跟同窗好友韩子合伙做过生意,买了头驴,然后租赁出去,以此来维持高昂的学费。可以这么说,光武帝的伟大事业,就是从一头驴开始的。

    就连至高无上的光武帝都做过生意,甚至跟驴打交道,于是在光和四年,二十五岁的汉灵帝决心重操老祖宗的旧业,做一个别具一格的皇帝。朝政就拜托给老爹(太监张让)、老妈(太监赵忠),自己就尽情地放纵,享受每一天的骄奢淫逸吧。

    汉灵帝爱钱财不爱江山,除了遛狗和遛驴,汉灵帝还脱下华丽的龙袍,穿上商人的服装,叫宫女们在西园摆设商铺,做起贩卖的生意来。一时搞得皇宫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可是小本生意让汉灵帝很不过瘾,干脆开鸿都门榜卖官爵。只要你有钱,什么官都可以买。

    在暗无天日的封建专制时代,类似汉灵帝这般昏庸荒唐的皇帝并不少见。悠悠数千载,令人啼笑皆非的白痴皇帝比比皆是。晋惠帝司马衷就亲自操起屠刀卖猪肉,史书上留下了两条有关他的非典型性笑料。一条是说这个痴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些饿死的灾民不弄点肉粥充饥?另一个则说他怎么也听不懂那些呱呱叫的青蛙为谁而鸣?结果呢,八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敲响了为晋惠帝而鸣的丧钟。

    明熹宗朱由校更绝,威风凛凛的皇帝不当,非得去做一个木匠,拿起斧头、铁锯、墨斗,天天在紫禁城里头叮叮当当敲个不停。祖师爷鲁班泉下有知,面对这么一个传人,不知道会发出何等的感叹?

    失败的男人背后总会有愚蠢的女人。这一些白痴皇帝不但造成国运不济,而且自身的家庭生活也是一团糟,根本就没有幸福可言。司马衷一天到晚都要面对着悍妇贾南风的颐指气使,而朱由校一整天痴迷于木工活,完全沦为乳母客氏和阉人魏忠贤的玩偶。

    汉灵帝也难逃这一劫数。十三年之前,年仅十二岁的刘宏顺利地登上了帝位,并非因他是先帝汉桓帝的太子,而是完全由一个热衷于政治的女人——窦妙一手所操纵的。

    一部中国古代史完完全全是一部男人专制的历史,一个小脚女人恐怕连自己的立锥之地也是岌岌可危,更遑论能够撑起半边天了。

    在古代,要是女人掌控了政治,那是国家的大忌,乃至于被视为极凶的兆头。这个观点早在三四千年前就镌骨铭心,犹如铁块牢牢固固地被烙焊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周武王攻屠殷商之时,在朝歌的郊外牧野上进行了一次震撼人心的演说,里头有一句发人深思的警语,“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这个警语被后世的历代统治者捧为圭臬。

    在所有男人的眼里,女人唯一的功能就是跟母鸡一样,不断地孵化出下一代。除此之外,所有的事都由男人一手包揽。从渺远的上古腰间扎着树叶围捕野兽,让全族的人充饥,到进入文明时代之后,整天高举着手中的利刃在厮杀之中流血飘杵。政治与战争,只能让女人远远走开。

    但是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心甘情愿远离政治、远离战争。总是有着那么一些体内雄性激素异常发达的女人,她们就像山洞里饥饿不堪的母老虎,瞪圆双眼,只要眼前有猎物经过,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雪藏的利爪,猛扑过去。

    窦妙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禀性残忍,猜忌心极强。这样的女人命中注定就不会风平浪静地过日子的。

    汉桓帝延熹八年(公元165年)窦妙嫁入宫中,为贵人。同年十月,被立为至高无上的皇后。

    虽然贵为皇后,物质上丰盈,精神上却极度空缺。窦皇后感到极大的痛苦,因为她不久就发现,皇帝根本就不喜欢她。一个来自民间低贱的宫女田圣以其妖媚和艳冶,让身处壮年的汉桓帝如痴如醉,完全把窦妙抛到爪哇国之外。

    欲望极其旺盛的窦妙再也无法忍受这一痛彻心扉的耻辱,整天在寂寞的宫中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将情敌田圣碎尸万段。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冬,窦妙冷眼看着汉桓帝将他最宠爱的田圣等人赐封为贵人。窦妙咬牙啮齿,暗自向苍天祈祷,赐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心中的怒火喷薄而出,将眼前的一切不满之事焚为灰烬。

    十二月二十八日,年仅三十五岁的汉桓帝精尽人亡,终于在德阳前殿撒手而去。这个荒淫无度的皇帝虽然临幸过数不清的女人,四处播种,却没有一个生根发芽。在田圣等女人哀嚎声的包围之中,孤零零地离开了这个即将覆灭的繁华世界。

    汉桓帝一死,田圣等人的处境大为不妙,整日里提心调胆,尽管她们没日没夜地跪在汉桓帝的灵柩之前哭得多么凄切,但还是未能阻止高悬在她们头上的利剑落下。现在是窦妙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的时候了,当她步入德阳前殿,田圣等人吓得浑身发抖。

    窦妙却发出一丝冷笑,既然皇帝生前这么喜欢你们,为什么不随着他到另一个世界去继续寻欢作乐?

    随着几声惨叫,田圣等人头颅滚地,鲜血涂满了汉桓帝的灵柩。窦妙郁结心中多年的忿恨也消散了一大半。

    泄了心头大恨之后,窦妙看到汉桓帝缺乏合法的继承人,于是开始把贪婪的目光转向攫取政权上来。她眯起双眼,暗下决心,必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随意操纵的皇室成员来继承大位。

    可是该选谁呢?

    光禄大夫刘倏似乎猜透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的心思,建议把敦厚的刘宏扶上皇位。

    这个刘宏时年十二岁,正是汉桓帝的亲堂侄,说他敦厚那是抬举他了。实际上,刘宏顽劣、愚蠢,跟白痴无异。

    窦妙眼睛猛地张开,本宫正要此人做皇帝。

    于是阴差阳错,一位东汉史上最为糟糕的皇帝——汉灵帝从此粉墨登场,三百七十年的大汉帝国由此也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光。

    汉灵帝自即位以来,形同走尸,一直在荒唐与谬误之中虚度光阴。在位的头半年,窦妙终于如愿以偿,以汉高祖的吕后为榜样,公然“临朝称制”,过足了女人的专政瘾。

    当然窦妙执政之后,也并非毫无建树。首先就起用在第一次党锢之祸中惨遭迫害的名臣陈蕃,跟其父大将军窦武,一位正直的外戚,准备与权倾朝野的太监集团决一死战。

    那些太监虽然失去了男性的标志,但是他们的谋略和勇气却非同寻常。大太监曹节等人趁着窦妙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于永康元年(公元168年)九月初七先发制人,劫持汉灵帝,发动宫廷政变。窦氏一族溃不成军,窦武被杀,窦妙也被软禁在南宫云台,直到四年后病死。

    从此,太监的势力更加炽烈,汉灵帝又在“十常侍”的操纵之下,过着连傀儡也不如的窝囊日子。这位荒谬的皇帝几乎不理朝政,整天泡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不断地发明出骇人听闻的淫技奇巧,诸如让宫女穿上开裆裤、大造裸游馆等等,简直令人发指。

    汉灵帝的皇后何氏也是一个少见的妒妇。何皇后的老爹是南阳城里一个胸口长满浓毛的屠夫,由于出身低贱,这个嫉妒心极强的皇后绝对不允许世界上有一个女人过上幸福的日子。偏偏汉灵帝喜欢上了一个官宦出身的倾城绝色美女——王美人,没几天就让她怀上了龙种。

    何皇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王美人的肚子渐渐变大,何皇后的眼神也日益恶毒。王美人实在受不了一整天的担心受怕,赶紧买来一剂打胎药,奇怪的是服下去之后,不但没有流产,胎儿反而更加安固。王美人愁眉苦脸,我服下去的哪里是打胎药,分明是安胎药啊!

    眼见就要瓜熟蒂落,王美人寝食不安,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是福是祸?更让她害怕的是,晚上睡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身上背着一个红彤彤的太阳,在原野上蹒跚而行。

    孩子啊,你把为娘害苦了!王美人躲在洛阳皇宫幽暗的密室里,整天以泪洗脸,终于在光和四年三月初一,生下来了一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刘协。王美人喝下何皇后送来的毒药之后,无比怜悯地看着襁褓里乱踢、哇哇啼哭的男婴,泪汪汪的双眼中闪着几丝幽幽的快乐。

    善良懦弱的王美人在惨死之前绝对料不到,儿子的命运将比自己凄苦千万倍,并且作为四百年大汉帝国的终结者而遗恨千古。

    刘协出生的年代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期。统治阶层上自皇帝,下到地方官吏,腐败无能。宦官专权,外患不断。在南方,桀骜不逊的交趾人屡屡作乱。在北方,强悍的鲜卑骑兵无情地蹂躏着边疆。瘟疫到处流行,老百姓困苦不堪,各种反对势力暗潮涌动。一个叫张角的宗教领袖正密谋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动,企图将腐朽到底的大汉帝国一举推翻,重新建立一个光明灿烂的太平世界。

    在这么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人们的命运与大汉帝国的命运息息相关。大家都是生活在在恐惧与迷茫之中,度日如年,不知所措。就在刘协出生之后几个月,洛阳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山东琅邪国阳都,在一户姓诸葛的官宦家庭中,一个婴儿哇哇落地。这个婴儿的降临并没有像刘协那样出现异征——一轮红日当空高照,更没有什么火光冲天、长虹贯日,甚至连刮风下雨的气象也没有出现,可以说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了。但是他的未来却像神一般,两千多年来一直被世人所膜拜。他就是大名垂宇宙的诸葛亮。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诸葛亮跟刘协同年生,又同年逝。在以后的半个世纪中,这两个人从未谋过面,但是他们同呼吸、共命运,似乎心有灵犀,为了把劫难之中的大汉帝国拯救出来,上演了三国时期一出出最为悲摧的历史大戏。

    2、悲催的童年时光

    自黄巾大起义之后,华夏大地陷入了空前的浩劫之中。烽火连天,干戈四起,短短的八十年间,人口由六千万锐减到三千五百万。生灵涂炭,异常惨烈,史上少见。在那个只顾着仓皇逃命的时代,饿殍遍野,人们一天到晚就只关心项上的头颅和干瘪的肚子,谁有心思去书写历史?史书记录,如同那个时代的军阀乱战,一片狼藉,杂乱无章。人们只能靠着战祸之中侥幸存留下来的残简烂牍,去追忆依稀可见的历史痕迹。就像战国七雄混战时代,许多历史大事,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在哪一天。

    纵然有大史学家陈寿之才,在追述各次大战之时也只能惜墨如金,含含糊糊地轻描淡写。官渡、赤壁、夷陵之战,百万大军驰骋纵横,惊天动地,演绎了一次又一次气吞山河的惨烈大绞杀,可是谁也不清楚到底都发生在哪一天?就连皇帝的出生日期都无法留下,更何况王侯将相?曹操的生日是哪一天?刘备的生日是哪一天?犹如司马迁笔下田横五百壮士的真实姓名,永远沉淀在历史的最深处,再也无从详考了。

    但是诸葛亮的诞辰日期却有据可查,生于光和四年七月二十三日,即公历181年8月20日。这个日期出自近代江苏常熟藏书家孙雄辑录的一本书《名人生日表》里,再经过旧上海命学三大家之一——袁树珊,利用玄学命相八字原理发明阐微、精心推理,竟然破天荒地算出诸葛亮生于当日巳时(上午十时许)。如此精确的三国名人出生时间实在是匪夷所思,至于准不准,那只有去问问诸葛亮了。

    诸葛亮神话一般的人生,就这样从他诞生的一刻开始了。

    诸葛亮的父亲诸葛珪,本为山东青州泰山郡丞。郡丞,是太守的助手,年薪六百石。诸葛珪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章氏。诸葛亮哇哇落地之时,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八岁的哥哥诸葛瑾、还有两个姐姐。诸葛珪与弟弟诸葛玄哥俩情深,也算上家庭美满幸福了。

    次年,章氏又怀孕了。眼见家中又要增添新的成员,一家人喜气洋洋,日子火红的像秋天的枫叶。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章氏生下第三个儿子——诸葛均后,在诸葛亮三岁时便染上瘟疫,撒手西归。

    一下子从云端掉落到地面上,悲痛、忧愁笼罩在全家人的头顶上。

    嗷嗷待哺的诸葛均,泪流涟涟的诸葛瑾和诸葛亮,让诸葛珪苦恼不已。于是诸葛珪续弦了,后妻也是一个贤惠的女人,让诸葛亮兄弟们的心灵总算得到了些许的安慰。特别是诸葛瑾,视继母如亲娘,母子俩感情颇深。一家人经历过一场磨难之后,彷佛是渐渐复圆的明月,重新散发出皎洁的光亮。全家其乐融融,欢笑声不断。

    日子平静得像一弯缓缓往前流淌的小河,孩提时代的诸葛亮沐浴在幸福的阳光里,扑闪扑闪的双眼惊奇地看着世间的每一项事物。但诸葛亮的欢乐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大汉帝国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这一年二月底,太平道教主张角振臂一呼,数十万头上缠着黄巾的信徒揭竿而起,如同海啸般席卷全国,殃及华北大地。

    张角的这一举动,如同捅破了动物园的囚笼,无数只凶猛的野兽,双眼闪着寒光,张牙舞爪地扑出来。各路豪杰们蜂拥而起,在镇压黄巾大起义的烟幕下,趁火打劫,肆无忌惮地扩充了自己的势力。大汉帝国顿时天崩地裂似的,混乱不堪,那位只顾遛驴、做买卖的汉灵帝已经彻底丧失了对政权的控制。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群雄们,不断地吞噬着庞大帝国身上的每一块肉。

    阉党余孽、骑都尉曹操在战乱之中初露头角,颍川之战中率领一支精锐的骑兵大破黄巾军,斩获数万。有中山靖王正宗血统的刘备此时也在河北涿郡,扔下手中的草鞋,跟着拜把儿兄弟关、张二人扯起大旗,踊跃欲试,准备在这顿无比丰盛的美餐中分得一羹汤。佐军司马孙坚虽然身微却是怀着一颗天地雄心,在他的身上流淌着大统帅兵圣孙武的血液,所以他绝不甘心于只是一个低级的军官,于是跑到淮、泗去,招兵买马,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而此时的诸葛亮才四岁,光着小脚丫在泥地中跟着弟弟诸葛均跑来跑去,除了嬉闹之外,就是张大眼睛,恐惧地看着一队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卒,不断地从身边疾驰而过。诸葛亮就这样在远离风暴中心的琅邪阳都家中,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四年。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黄巾余波渐渐平息,各路诸侯复归原位,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就在这平静的背后,孕育着更多的凶险。

    二月,一颗怪异的彗星划过北极星,一时间引发人们的恐慌。占星家们预测说对皇帝不利,也许是京城将有一场血光之灾。闹得洛阳城内人心惶惶,汉灵帝更是坐立不安,于是把太尉(国防部长)曹嵩罢免了。这个曹嵩正是在镇压黄巾起义时名声鹊起的曹操的生父,有关他的出身不堪回首,据称是一个乞丐的私生子。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大太监曹腾的养子,从此翻身了,太尉的官职是他六个月前耗费一亿钱买来的。

    冀州刺史王芬心怀不轨,准备拉拢曹操,阴谋发动叛乱,以废掉汉灵帝。但是一向愚昧的汉灵帝忽然间精明起来,很快就粉碎了王芬的政变计划。

    同年八月,汉灵帝设立了一支中央军,由西园八校尉统领,为首的是上军校尉太监蹇硕,以确保自身的安危。为了安慰财大气粗的曹家,汉灵帝任命曹操为八校尉之一——典军校尉。

    汉灵帝的这一举措表明,他决心把军权紧紧抓在手中,以对抗何皇后之兄何进和地方不断滋长的各种势力,免得自己从摇摇欲坠的皇帝宝座上跌落下来。

    从人们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年仅八岁的诸葛亮似乎看到世界正慢慢沉沦下去。就在这时,天快要塌了,父亲诸葛珪倒在了泰山郡丞任上。诸葛亮的兄弟姐妹们紧紧拥抱痛哭,为什么老天爷这么残忍,相继夺取了最疼爱他们的亲人?往后的日子将会是何等的黑暗。

    天终究没有塌下来,叔父诸葛玄无比同情小侄儿们的遭遇,义无反顾地挑起了重担,把诸葛兄弟们抚养成人。诸葛兄弟们现在什么都不敢奢望了,只求得填饱肚子,在阳都老家好好地活下去,以苟且此生。但是更残酷的还在后头,诸葛兄弟们发现,连自己在家乡生存下去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大太监曹腾的孙子曹操率领数万人马,杀气腾腾地直奔而来,齐鲁大地陷入一片火海,鸡犬不宁,田园荒废,哀鸿遍野,流民成群结队。

    3、背井离乡

    话还得从诸葛珪去世后第二年说起。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十一日,那个整天忙于遛狗遛驴的汉灵帝在洛阳南宫嘉德殿上双腿一蹬,翻起白眼西去了。汉灵帝一死,留下了一个大难题:谁来继承皇位?

    汉灵帝有两个儿子,一个是何皇后生的刘辩,寄养于道人史之眇家,人们称之为史侯。另一个是刘协,生母王美人被何皇后毒杀之后,董太后可怜刘协幼孤无助,把他收养在自己的宫中,号称董侯。这时候,宫中有两股水火不相容的势力,一股是以何皇后、大将军何进为核心的外戚集团,另一股是以蹇硕、张让等为首的太监集团。何进先下手为强,等不到汉灵帝的尸骨变冷,就把十三岁的刘辩拱上皇位,并对太监集团大开杀戒。蹇硕猝不及防,很快就呜呼丧命,汉灵帝苦心经营的西园军顿时树倒猢狲散,土崩瓦解了。

    张让等十常侍不甘心就这么败阵下来,于是纠集宫中的大大小小太监,对何氏外戚集团展开猛烈的反攻。残酷的火并让双方两败俱伤,一时间洛阳城内血雨腥风,尸堆如山,肉弹溅飞。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洛阳城内的这一切,本来就让地方上那些野心勃勃的军阀们看得心里痒痒的。这时候的情形就好比一场令人窒息的夺宝大战。面对着眼前一堆堆唾手可得的金银财宝,利令智昏,谁都没有办法忍住那种冲动。原西园八校尉的两个同志袁绍和曹操早已按捺不住,各自率领一支队伍,加入了洛阳城的大混战之中。

    眼看外戚集团渐渐招架不住了,何进不惜打破坛坛罐罐,把来自大西北的一匹野狼——凉州大军阀董卓招进洛阳城。董卓望着洛阳城这块大肥肉,贪婪地流着口水。一接到何进的求援信,董卓就毫不犹豫地挪动着硕大的屁股,率领手下如狼似虎的西北兵,一窝蜂似的涌入洛阳城。

    董卓一来,洛阳城完全变了天。废去汉少帝刘辩,杀掉何皇后,把九岁的刘协扶上帝座,他就是东汉末代皇帝——汉献帝。从此独霸京师,嚣张一时,气焰冲天。董卓进京,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大汉帝国更是不堪重负,痛苦地呻吟着。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战火纷飞。无辜的老百姓流离失所,而那些嗜杀成性的军阀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们打着“诛杀董贼”的旗号,肆无忌惮地相互残杀。四百年的刘氏王朝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

    函谷关以东的十三路诸侯结成华丽的讨董同盟,推举豪族袁绍为盟主,浩浩荡荡地向西开往洛阳城。

    刘备以其中山靖王后裔的金字招牌和谦虚仁慈的风格,吸引了一大批矢志不渝的忠义之士,战神关羽、黑旋风张飞、常山赵子龙,以及谋士糜竺、简雍、孙乾等等,此时虽然只是一个高唐的七品芝麻官,但也是热血沸腾,为讨董盟军摇旗呐喊。

    这时候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只要齐心协力,彻底剿灭董卓逆贼指日可待。可惜诸侯们同床异梦,盟军很快就哗哗啦啦散分开来。

    既然合作不成,那就各自为政吧。于是群雄们忙着抢占山头,不断地扩充自己的实力。这当中尤其是一代枭雄曹操发展最为迅猛,短短的两三年时间,东征西讨,收青州兵,几乎把触角伸到了海边。又借口父亲曹嵩被徐州牧陶谦杀害,一路疯狂东进,横扫山东半岛。

    曹操所经之处,充分显示出了人性的残忍,别说什么活人、牲畜,就连原野上的野草、树木,曹操也不放过。曹操的一路凯歌东进,是一路的白骨累累、尸骸遍地,无数的房屋瞬间成为一堆残垣断壁,千里赤地、荒草杂生,处处都是半夜萧索鬼唱歌的无人区。

    诸葛亮的家乡琅琊阳都,本来远离中原的风暴中心,随着曹操的到来,美好的家园一夜之间变成血流漂杵之地,别说找点吃的充饥,就连能不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也成问题了。于是诸葛玄决定带领诸葛亮侄儿们背井离乡,寻找存活之地了。

    要往哪里去?北方是断断不行。南方倒是一片安宁,战火尚未烧到。

    这时候恰逢豫章太守周术病死,荆州牧刘表爱民养士,听说诸葛玄是一个难得的名士,邀请函一封,诸葛玄仁兄,快来豫章(今江西南昌)吧。这里的老百姓需要一位仁慈、有名望的太守。

    于是在汉献帝兴平元年(公元194年),诸葛亮十四岁,跟弟弟诸葛均,还有两个姐姐,随同叔父诸葛玄南下了。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此时年过二十,知书达理,识得大体。家乡虽然残破,但究竟是自己出生、成长之地。年迈的继母虽然不比生母,可是几年的相处早已舔犊情深。再说家族的香火总得有人顾及,于是诸葛瑾不走了,甘愿留下来,誓与家园共存亡。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哥哥和母亲,诸葛亮再回头望了望满目疮痍的故土,烧焦的残垣断壁之间,甚至还可以闻到淡淡的烟味。诸葛亮读过《左传春秋》,但以前只是在文字上感受到战争的恐惧,这几年却是亲身体会到饱受战火洗劫之后的凄惨。心中的忿恨之情油然而生,诸葛亮紧握双拳,怒目圆睁,曹贼!可恶的阉党余孽,此生跟你没完没了!

    4、躬耕于陇亩

    从山东来到南方的豫章之后,诸葛玄的太守位置还没有坐稳,朝廷就来了一道诏书,要他立即滚蛋。另外派遣了大司农(农业部长)朱隽的儿子朱皓来做豫章太守。

    那个时候谁的胳膊粗,谁就是强者。诸葛玄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南下,捞了个太守的位置,现在却要无偿让出,说什么心里也不乐意。既然不乐意,那就打吧。于是诸葛玄带领豫章的老百姓紧闭城门,死活不让朱皓进来。

    朱皓没辙了,只好向扬州刺史刘繇求救。这个刘繇是已故兖州刺史刘岱的弟弟,本来是一个侍御史(副检察长),颇有声望,朝廷让他去做扬州刺史。刘繇一接到诏书,正准备起身去寿春赴任。可是一看,立刻犯愁了。寿春城早已被大军阀袁术霸占了,自己往后要在哪里办公啊?于是刘繇准备把州府迁到长江以南的曲阿(今江苏丹阳)。

    可是刘繇来到了曲阿之后,又碰得头破血流。这里的地头蛇吴景是江东大佬孙策的表叔,一向跟袁术的关系不错,于是吴景怂恿孙策跟刘繇作对。再加上野心家袁术一直想造反做皇帝,干脆自领扬州刺史,与孙策东西夹击,让刘繇无立锥之地。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刘繇跟东渡而来的孙策打了一个窝囊的败仗,几乎无家可归,只得南退到彭泽(今江西彭泽)。这时候东汉末年最著名的人物鉴定家许劭(曾经评价曹操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给他支招,建议刘繇逃亡豫章,投靠荆州刘表。

    刘繇接到朱皓的求援正中其下怀,于是想出了一个歪主意。让部将笮融假惺惺地支援朱皓,然后取而代之。在朱皓与笮融的双重打击之下,诸葛玄溃不成军,不得不抛弃豫章,携带着诸葛亮侄儿们躲到西城去。于是朱皓大摇大摆地进入了豫章城。不过朱皓高兴的太早了,没等屁股坐稳,马上人头吧嗒落地,笮融不费吹灰之力就窃取了豫章城。

    诸葛玄逃到西城后,日子也不好过。第二年正月,刘繇的奸细混入西城,割下诸葛玄的头颅,送给刘繇。

    诸葛玄之死,无疑是诸葛亮一生中最悲惨的事件之一。诸葛亮带着弟弟诸葛均、两个姐姐,就像几片寒冬里飘零的落叶,心惊胆战地流落在危机四伏的他乡异地。

    站在长江边上,眺望着浩淼的江水,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呜呜地悲鸣着。

    天下一片大乱,各路诸侯尔虞我诈,时不时地捉对儿厮杀。年仅十七岁的诸葛亮就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驯鹿,惊慌失措,不知道要往哪儿躲?

    留守琅邪阳都家园的哥哥诸葛瑾和母亲渺无音讯,回到山东老家,早已成为难以企及的奢望。齐鲁大地,先是被阉党余孽曹操糟踏得残破不堪,现在又成了大军阀袁绍的地盘。

    在东边,刘繇的追兵就像一群凶残的鳄鱼,血口大张,沿着长江溯流而上。要回山东,纵然能够逃出刘繇的虎口,还要穿越战火绵绵的淮河地区。那儿一个叫袁术的逆贼,高举叛旗,在寿春悍然称帝,建立起被万人唾骂的伪仲家帝国。夹在袁绍、袁术、曹操之间的是徐州,此时三国第一猛男吕布和自称有汉室纯正血统的皇叔刘备正打得难分难解。

    南方蛮荒之地,人迹罕至。于是诸葛亮决定带着姐弟们北上南阳去。荆州之主——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仁慈爱民,境内宴然。“北地枪王”张绣割据宛城,刚刚击退了曹操的侵犯,与刘表结盟,成了南阳的土皇帝。

    那时候的荆州所辖的地盘非常之大,从河南一直到两广,有南阳郡、南郡、江夏郡、武陵郡、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等七郡。但是刘表的实际上只控制着2.5个郡:南郡、江夏郡,还有半个南阳郡(新野以南)。郡治本来设在南郡的江陵,刘表一瞧,江陵地处偏僻,于是搬到靠近中原的襄阳去了。

    在诸葛亮看来,荆州一带远离战火,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刘繇的追兵再厉害,也断断不敢窜进刘表的统治腹地。

    果然不出所料,北渡淮河,一望无际的平原,丘陵此起彼伏,人们在田野里尽情欢唱,愉快地自由耕作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诸葛亮再也不走了,干脆就在南阳卧龙岗上搭起草棚混日子吧。

    放下手中的笔和书,操起从未拿过的锄头和镰刀,诸葛亮真正领略到了俯首农桑的艰辛。但诸葛亮天生就是一个乐天派的人物,绝不会因为一点点艰辛就垂头丧气,愁眉苦脸。人生的最大快活就是逍遥自在!除了种粮种菜,说不定还包山养猪养鸡、磨面榨油,一切生活都是那么充满了情趣,充满了自由。诸葛亮不由地对着晴朗的老天发出惬意的感叹!

    当然,诸葛亮绝不会甘心做个狭隘的小农生产者。毕竟操起锄头是被生活所逼的,他的老本行还是读书。读什么书呢?诸葛亮什么书都读。兵书、史书、诗书、天文书,甚至巫术之书,奇门遁甲等等,三教九流,无所不读,样样精通。

    书读多了,思想也开阔了。此时的诸葛亮虽然仅仅十七岁,但他的心胸广阔的足以容纳下整个天地。他夜观天象,日察世情,采集天地之精华,汲取人间之荟萃。他坚信自己决不是卧龙岗土块里的一条蚯蚓,而是潜龙在渊,有朝一日,终能飞龙在天,腾云驾雾,翱翔九霄。

    读书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有点傲气。诸葛亮不但才学出众,而且有着山东人高大威猛的体型特征,身长八尺,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一米八以上的典型帅哥。所以诸葛亮有点飘飘然,整日摇头晃脑,哼着最喜欢的曲调《梁父吟》,竟然把自己比拟作春秋战国时代的两位大名臣:辅佐齐桓公称霸的管仲,以及辅佐燕昭王振兴的一代名将乐毅。南阳人对此嗤之以鼻,一个连自己的肚子都无法填饱的流亡者,竟然妄自尊大,跟古代的圣人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不知恬耻。诸葛亮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摇着鹅毛扇子,到处逍遥。

    农桑空闲之余,诸葛亮苦中找乐,除了读书,就是四处访亲寻友,足迹踏遍了南阳与襄阳之间广大地区。东起叶县平山,西至淅川顺阳,南至新野、襄阳,诸葛亮随遇而安,居无定所。他对人生所求甚少,随便插上几根木桩,覆盖些茅草,就可以解决住房问题。只要能够遮雨避日,诸葛亮就感到莫大的满足。于是在顺阳石口峡,在新野野白岗,甚至在襄阳城西二十余里的隆中深山密林中,一座座简陋不堪的茅草小庐拔地而起,成了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

    5、诸葛四友

    但是诸葛亮很快就会沮丧地发现,搭建茅庐并不是自己的专利。在自己来临之前,从全国各地逃亡在此的人就已经纷纷搭起草房子,而且许多逃亡者的才干一点也不亚于自己。而且他们的出身各一,有的甚至系出豪门,令诸葛亮自惭形秽。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诸葛亮大为收敛,立即成了一个谦谦君子,虚怀若谷,虔诚向别人请教。同是天涯沦落人,高山流水遇知音。结果有四个人与诸葛亮一拍即合,于是朝夕相处,惺惺相惜,遂结为金兰之好,史称诸葛四友。

    是哪四友?

    第一个叫崔钧,字州平。此人甚有来历,乃是河北大豪族博陵崔氏的佼佼者。他的老爹崔烈可是大汉帝国威名赫赫的一个大人物,历任地方郡守,朝中九卿。

    汉灵帝为了捞钱,不择手段,打起卖官鬻爵的馊主意。纵然你劳苦功高,可是要想坐上三公九卿之座,对不起,汉灵帝板起脸孔,伸出一双贪婪的大手,先给我输送钱财。

    于是那些整天梦想往上爬的人争先恐后,竞相献出财宝,孝敬汉灵帝,谋求高官厚爵。看着身边的人都趋之若鹜,崔烈也不甘落后,头脑一热,心里一横,决心买一个司徒(财政部长)的大官来过过瘾。因为买官的人实在太多,三公九卿的职位就那么几个,僧多粥少,官爵的价钱水涨船高,每天都在刷新新纪录。崔烈就委托中介人——大太监程璜,秘密与汉灵帝经过了几回艰苦的拉锯战,终于把价钱定在五百万钱。

    到了任命崔烈的那一天,汉灵帝有点后悔了,恨恨地说道,如今司徒这个职位至少也得一千万,我亏大了。

    在旁的大太监程璜随口应了一声,想不到崔烈这样的河北一代名士,也会买官?更想不到崔烈竟然跟婆娘般吝啬,要不是本公公竭力杀价,他哪里来的那么便宜?

    崔烈买官的丑闻遂东窗事发,一下子颜面扫地,被人们引以为耻。崔烈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招来二儿子崔钧问道,老父身居三公,外人是怎么说的?

    崔钧回答,以爹爹的资历,早晚一日都会坐上三公之座。可是如今爹爹做了司徒,世人深感失望。

    崔烈拄着拐杖的右手有点发抖了,悻悻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崔钧直言不讳,世人都嫌弃铜钱实在太臭了!

    崔烈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怒气汹汹地抡起手中拐杖,呼呼地朝着崔钧劈头打去。这时候崔钧担任虎贲中郎将(皇家警卫队队长),浑身上下金盔银甲,闪闪发亮。吓得他屁滚尿流,一溜烟躲开,脑后跟还拖着一条野雉的尾巴,五光十色,光彩夺目,在半空中胡乱地摇晃着。

    气得崔烈破口大骂,不孝的死丘八!老爹在打你,你还敢跑!

    崔钧心神未定,引经据典,气喘吁吁地回敬,就连大孝子、大圣人舜也说过,挨了老子的揍,小打受之,大打逃之!说得崔烈哑口无言。

    两年之后,崔烈又做了太尉(国防部长),可是只做了半年就被曹操的老爹大司农(农业部长)曹嵩所代。这一回三公的价钱早已涨破了天,汉灵帝狠狠地宰了曹嵩一刀,太尉的职位卖了一亿钱,汉灵帝总算赚翻了天。再之后,这位嗜钱如命的皇帝死了。董卓进京,把汉献帝扶上台,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

    这时候,崔钧外任西河太守,不满董卓的暴行,于是献计袁绍,联合各路军阀,起兵反董。董卓一怒之下,把崔烈抓进长安城外郿坞的监狱里去。

    董卓被义子吕布杀死之后,崔烈也从大牢里出来了,并做了城门校尉。可惜好景不长,董卓的死党李傕攻进长安城,负责守城的崔烈也被乱兵所杀。崔钧的哥哥议郎崔均(字元平)也郁郁而终。崔钧再也活不下去,就逃到南阳来,终于跟诸葛亮邂逅了。

    交了这么一个生平坎坷、经历颇丰的年长挚友,诸葛亮受益匪浅,日后回忆起在南阳的那些日子,常常感叹道,当初跟州平老兄交往,这才让我知道了天下兴亡的得失。

    可以说,崔钧是诸葛亮一生中第一个良师益友。

    第二个叫石韬,字广元。第三个叫徐庶,字元直。这两个人都是河南颍川人。这一对老乡应该年龄相仿,都比诸葛亮年长十来岁。石韬有关他的身生平所知甚少,只知道诸葛亮出山以后,各为其主,石韬日后做了魏国的典农校尉。

    徐庶可是身负一桩人命案,不管是仗义为人雪耻,还是替自己报仇,总之徐庶的双手沾满了血腥味,故而流亡到这里以求逃生。但是诸葛亮并没有把徐庶当做一个杀人犯,反而把他看做一个完人,是自己学习的楷模。

    第四个叫做孟建,字公威,河南汝南人。这个孟公威南下荆州之后,有点患得患失,一直有故乡情结,很想北返汝南。诸葛亮规劝他,北方的人才多如牛毛,即使公威老兄回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够鹏程万里。好男儿当四海为家,遨游天下,回去做什么呢?

    诸葛亮与这四友真正是意气相投,只恨相见太晚。至于年龄大小,出身贵贱,学问深浅等等,一切都是浮云,只有感情是真实的。

    这五人每天必定聚会两次,晨起一杯茶,月下一壶酒,谈笑甚欢。有时说到兴奋点,抚掌大笑。甚至放荡不羁地像猿猴一般,肆无忌惮地高声啸叫,无比潇洒地挥霍着美好的时光。

    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蓄着浓密的胡须,衣裳虽然有点破旧,却异常整洁。身处乱世,英雄却无用武之地,于是他们每日借酒消愁,喝得醉醺醺的,在乡村的小道上边走边放肆地引吭高歌,如同疯子一般。

    但是,在诸葛亮及朋友们的每一人心中,都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甚至比天还高。虽然身为低贱,但是他们的理想长出了翅膀,翱翔蓝天,心系天下。

    在一次聚会时,尽情疯狂之后,诸葛亮冷冷地看着石韬、徐庶、孟建,缓缓说道,以你等三人之才,做到州郡太守、刺史,那时绝对没有问题的。

    崔钧只顾喝酒,对他来说,什么太守、刺史,甚至三公九卿,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石韬、徐庶、孟建三人却有点不服气,我们都做了太守、刺史,那孔明老弟自以为能做什么呢?

    诸葛亮却诡异地淡淡一笑,默然不语。在他的心中,九百年前那个老乡——春秋第一相,辅佐齐桓公第一个称霸的管仲,就是他的榜样。

    诸葛亮真的可以成为第二个管仲,辅佐贤主,问鼎中原吗?有谁知道呢?

    6、襄阳教父

    一个叫庞德公的襄阳隐士知道。

    庞德公,应该是名德,字尚长,因年老而见识颇多,故被人们尊称为庞公。荆州牧刘表也是个爱才之人,他闻得庞德公的盛名,多次邀请他赴襄阳高就。只要庞德公肯踏入襄阳城半步,什么官都可以做。但是庞德公把做官看得连粪土也不如,在他看来,做官就是罪恶之源。更何况刘表阴暗懦弱之人,在他手下做官,简直就是柿子配虾子,不会有好结果。

    庞德公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绝刘表,假如周公、管叔、蔡叔都像我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住在破败不堪的茅屋里,整天咀嚼着草根过日子,那么兄弟之间怎么会相残呢?听得刘表口呆目瞪。连大圣人周公都骂了,这样的闲云野鹤还是不招惹为好。

    但在诸葛亮的心目中,这个庞德公不但是自己的师长,还是自己的知己。诸葛亮有多大的能耐,庞德公比自己还清楚。庞德公所敬重的只有三个人,第一个就是诸葛亮,美其名曰“卧龙”;第二个就是自己的侄儿庞统,呼之为“凤雏”;最后一个就是司马徽,号之曰“水镜”。

    这个司马徽是河南颍川人氏,虽满腹经纶,但在乱世之中不愿充当诸侯争霸战争的炮灰,隐于襄阳的山林之中。那时荆州虽是一片乐土,但是司马徽却深知刘表的个性,为人糊涂,常常让好人遭殃。刘表糊涂,我比你更糊涂,如此我就不会死得糊里糊涂。凡是跟政治有关的话题,司马徽一律免谈。

    于是司马徽彻底成了一个大糊涂,不但避谈政治,甚至也不随便说话。无论是对是错,开口闭口就两个字“好好”,故而落个“好好先生”的雅称。

    路上碰到了一个朋友,热乎乎地向司马徽打招呼,老兄最近身体好啊!

    司马徽点点头,好好!那人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又有一人脸上挂着悲伤,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希望获得这位高人的一丝安慰,司马大兄,我的儿子前天死了!

    司马徽把头点得鸡啄米一般,好好!气得那人嘴巴里骂咧咧地走开了。

    司马徽的老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埋怨道,人家是看你道德高尚,所以掏出心事相告。你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

    不料司马徽仍旧是满脸的不在乎,慢条斯理地回答,好好好!你这个老太婆的话说得太好了!气得司马老太太直翻白眼,就要呕血。

    司马徽那是假痴不癫,他的心中就如庞德公赠与的雅号“水镜”一般,像水一样清澈,像镜子一样明亮。庞德公让他的侄儿——“凤雏”庞统去请教司马徽,司马徽一眼就瞧出来了他是个通天彻地的大才,赞誉庞统为“南州冠冕”,也就是说在南方人才济济,如树林一般茂盛,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庞统。

    司马徽更是对诸葛亮大加推崇,据说他就是诸葛亮的老师。司马徽的得意门生除了诸葛亮、庞统之外,还有向朗、刘廙、李仁、尹默等,各个日后都是挑大梁的重量级人物。如此说来,司马徽简直就是三国时代荆襄地区的大教父。

    向朗后来追随刘备入川,官任巴西太守。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盛赞一个叫向宠的官员,“将军向宠,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这个向宠就是向朗的侄儿。只可惜好友马谡兵败街亭,畏罪潜逃,向朗知情不报。诸葛亮一怒之下,不顾老同学的情谊,摘了向朗的官帽。

    刘廙可是曹魏的大牌人物。七岁时在课堂上捣蛋,司马徽正在讲《易经》,又气又急,摸了摸刘廙的头,骂道,小子,小子!“黄中贯里”,难道你不知道吗?意思是骂刘廙不懂事。归附曹操之后,受到重用。曹丕篡位之时,刘廙扬言要以死相抗,可谓是大汉帝国的纯臣。

    尹默博学多才,在诸葛亮北伐之时,担任过军师祭酒(参谋长)。

    当时的南阳,人才荟萃,巨星闪耀,谋士密集。在司马徽的身边周围,竟然齐聚着三国时代最拔尖的三大谋士。除了“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之外,我们不应当忘记了,还有一个日后驰骋中原、主宰天下的“冢虎”司马懿。

    司马懿与司马徽,一个是黄河以北的温县,一个是黄河以南的颍川,隔水相望。两人同饮黄河水,不禁令人浮想联翩,司马懿与司马徽是否亲族?如今更有人振振有辞,说司马徽竭力吹捧“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却对“冢虎”司马懿只字不提,是有政治深意的。意在让世人防范诸葛亮、庞统,转移焦点,为司马懿日后顺利争夺天下做伏笔。说得天花乱坠,简直就是天马行空!

    司马徽虽与司马懿同姓,但是八竿子打不着。硬生生地将两人扯到一块儿来,也未免太天真了,甚至有点二。但是诸葛亮、庞统、司马懿三星齐聚南阳,那却是完全有可能的。

    正史《三国志》记载,司马懿十六七岁时曾经与魏国大臣杨俊相遇过。司马懿十六七岁时值建安初年,那时的南阳太守正是杨俊,诸葛亮也刚刚从豫章来到南阳邓县,躬耕于陇亩。至于诸葛亮与司马懿这两颗最耀眼的星辰轨道是否交集过,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联系到日后这一对冤家对手在祁山杀得天昏地暗,诸葛亮竟然还有心情委托司马懿,代为问候在魏国做官的昔日好友孟建。难免让世人想入非非,诸葛亮与司马懿在年轻之时,曾经有过一段温馨之情。

    历史存在着太多的隐情,犹如一团厚厚的迷雾,尽管历经一千六七百年,仍然无法弥散。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水镜先生”司马徽这么一个教父级的大佬,虽隐身于深山老林之中,埋没了一代英才,却深深地影响了三国时代众多的风云人物。

    7、告别快乐的单身生活

    建安二年(公元197年)之后,原本是一片乐土的南阳地区,渐渐被大枭雄曹操的马蹄踏得七零八落。曹操与张绣的战争如火如荼,狼烟四起,生灵再遭涂炭。司马徽和他的弟子们、诸葛亮和他的朋友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

    司马徽遁入深山,石韬、孟建、刘廙等人往北走,诸葛亮、庞统、尹默等宁可死,也不愿投奔曹操,更不愿效忠于荆州牧刘表,这么一个窝囊货,早晚会成了他人的猎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学起西周的姜子牙,就像抱窝孵化小鸡的老母鸡,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待着。等待着有朝一日,心目中的周文王能够忽然从天而降,把他们挖走,去共创一番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一年、两年,甚至像姜子牙那样等到两鬓苍白,长须飘胸,他们也愿意。

    就像诸葛亮在《凤翔轩》中所写的那样:“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于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于琴书兮,以待天时。”

    等待是最痛苦的。几年之间,诸葛亮也由一个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小伙子,转眼间就成了一个朝气蓬勃、奋发向上、年轻有为的青年俊才。诸葛亮的两个姐姐,早已过了待字闺中的年龄。伊人已作他人妇,诸葛大姐嫁给了荆襄望族子弟蒯祺。蒯祺及其哥哥蒯良、蒯越可是荆州响当当的人物。蒯良、蒯越都是荆州牧刘表帐下的红人,蒯良是主簿(秘书),蒯越是章陵太守。刘表单骑入荆州时,就是在蒯良两兄弟以及襄阳蔡瑁的辅佐下,平定叛乱,才成为荆襄的主宰。诸葛二姐则嫁给庞德公儿子的庞山民。

    两个姐姐相继出嫁了,对诸葛亮来说,无异于甩了两个大包袱。但是诸葛亮很快又背上了一个大包袱,自己也告别了单身,成了襄阳沔南名士黄承彦的乘龙快婿。妻子黄氏(传说名字叫做黄月英,但那仅仅是传说而已)可是百里一见的大丑女,满头棕黄色的头发,肤色黝黑发亮。乍得一瞧,还以为是尼格罗人种。左邻右舍见了无不摇头连连叹息,甚至暗下捂住嘴巴嗤嗤发笑,靓仔诸葛郎配上黄脸婆,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于是一条告诫年轻后生的谚语不胫而走,广为流传,“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诸葛亮却敝帚自珍,如获至宝,敬慕之情,远胜过忽地从天降落一个仙女般的娇娘。在诸葛亮看来,娶老婆就是娶未来。把黄氏带回家,等同于把一个无限美好的未来带进家门。

    诸葛亮目光远大,理想宏伟,管仲与乐毅就是他的楷模与最高理想。尽管满腹经纶,有天地鬼神之才,可是诸葛亮地位卑微,仅仅是荆州的一个外来移民。能不能拿到荆州的绿卡也成问题,更遑论跃升为军事统帅,驰骋天下。幸运的是,在教父司马徽的精心包装、广为宣传之下,诸葛亮名声鹊起。这不,连襄阳沔南名士黄承彦也骑着驴,晃悠悠地走到诸葛亮草庐前,放低身价,主动找上门为自己的闺女求亲。

    这个黄承彦的背景非同一般,他可是荆襄第一豪门蔡讽的女婿。在荆州大地,蔡讽可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不压死人也会吓死人。

    在那个纵横捭阖、谋略至上的年代,婚姻有时候成了合纵连横、笼络人心的最有效工具。东汉第一位在野的三公、曾经是大牛人董卓、孙坚、陶谦的顶头上司——太尉张温是蔡讽的姐夫,荆州牧刘表是蔡讽的二女婿,而在幕后操控着刘表的军师蔡瑁就是蔡讽的儿子。另外,蔡讽的侄儿蔡琰是巴郡太守,蔡瓒是郿相。简单一句话,全荆襄的真正主宰者不是刘表,而是蔡氏。所以在荆州,只要跟蔡氏攀上关系的,哪怕是细微如藕丝一般的关系,也足以让你身价翻倍。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诸葛亮一清二楚。所以黄承彦一提亲,诸葛亮心上便有几分中意了。再说诸葛亮早就闻得那黄承彦的闺女可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才女,除了外表不可人之外,不但饱读诗书,而且心灵手巧,工于发明,尤其精通器械制作,也算得上匹世罕见的奇才。如果在今日,仅仅专利费一项就足以让她成了亿万富婆。若能与这样的奇特女子结为连理,除了视觉上要忍受疲劳之外,简直就是无本万利,占尽人间便宜。所以诸葛亮毫不思索,没等黄承彦把话说完,便扭扭捏捏地轻叫一声,岳父大人!于是诸葛亮就这样顺利地告别了快乐的单身汉生活!

    成家之后就要立业,小两口总不能老是蜗居在草庐里。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四处游荡,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要想有车有房子,你得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去奋斗,才能够活得像爷们。

    这时候诸葛亮收到了哥哥诸葛瑾从东吴来的家书,说诸葛亮等姐弟南下后不久,家园彻底被战火毁坏了,再也活不下去了,于是也带上母亲南下东吴寻找活路了。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来到东吴之后,恰逢江东小霸王孙策被刺客所暗杀,继位的是弟弟孙权。孙权的姐夫弘咨一见如故,向孙权推荐,如今跟一位叫鲁肃的临淮人同在东吴供职。诸葛瑾无比热忱地招手,孔明老弟,快来江东吧!不但能够混口饭吃,而且一家人可以团聚,其乐融融也!

    诸葛亮感慨不已,亲兄弟一别快十年了,如今哥哥事业有成,自己还在人生路上迷茫着。诸葛亮非常想念继母与哥哥,一时冲动,还真想投奔江东。但是他忍住了,去了东吴,岂不成了寄人篱下?况且孙权比自己还小一岁,做自己的小弟还差不多。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知道孙权能有多大的出息?

    诸葛亮听说老丈人的内兄蔡瑁在荆州可是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何不求他在刘表跟前说句话,随便做一个官算了,然后再徐徐图之?于是他去见司马徽。这时候司马徽简直成了一个泥腿子庄稼汉,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埋头苦干。

    司马徽很清楚诸葛亮的意思,他告诉诸葛亮,为什么我整天装疯买傻,被人称作好好先生?刘表儿子刘琮都快要把那个木门踏烂了,为什么我宁愿在这里锄草刨土?就是想好好地活下去,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在刘表的手下。你可是一条卧龙,只要耐心等待,早晚就会有一个英主找上门来,让你畅快淋漓地舞动乾坤,尽显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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