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与终生-我是怪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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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无人可以幸免。

    01

    查查来时,男孩已经被孔雀制服,绑在了树上。

    终生和托尼去房间拿东西,再出来时,每个人手里都多了把长枪,托尼扔一把给孔雀。

    “会用枪吗?”终生走到沈知知面前,从后腰拿出一把中口径的黑色自动枪。

    她看着枪,心突突跳了几下。

    “会。高中时我参加过一个射击俱乐部。”说完,她又补一句,“但我没有对人开过。”

    她语速快,尾音发颤,明显很紧张。

    终生对她温柔一笑,把枪递给她:“今天正好试试。”他语气稀松平常。

    沈知知伸手接过来,这是一把七点六毫米口径的自动枪。

    “走!”查查神色凝重严肃,“我们现在就下山!”

    他们一行人没有异议,跟着查查快步离开。

    沈知知紧紧握着枪,手心很快就出了汗,心跳得很快,她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样的危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昨天连飞机都跳了,还怕什么?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终生低头看她,她咬着唇皱眉,一副和自己生气的模样,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她转头看他,他对她笑了笑。

    她的心情似乎镇定了一点。

    走出庭院,往左,沿着墙往下走,坡道上停着两辆吉普,是查查给他们安排的。

    他们坐前面那辆,查查亲自开,从庭院外到盘山公路是条土路,车一开,后面尘土飞扬。

    终生回头看了眼后面的车,问查查:“那辆车上几个人?”

    “六个。”

    终生点头,查查安排了六个人,那对方的人数一定不会比这个少。这一次和前几次不一样,巴别塔占尽天时地利。

    “知知。”终生看着她,“你今天要超常发挥了,把你学过的本事都拿出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脑子里的弦要时刻绷紧。”

    沈知知握着枪的手又紧了紧。车窗外的光从终生脸上掠过,一明一暗中,染了浓墨重彩一般,他脸上的轮廓越发分明。

    一双眼睛,近乎透明闪亮。

    “好!”她说。

    这原本就是属于她的战争,她不能怯弱。

    孔雀看了她一眼,笑道:“好样儿的,这才是我们队长的女人。”

    托尼也跟着笑了。

    她望着终生,心里生出豪情万千。嗯,不能给他丢脸。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凝望着她,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目光中,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温柔得无可救药。

    “砰”一声响,他松开她,下一秒,立即端起枪,目光锐利冰冷。

    有车从后面追上来,子弹打在后面那辆车上。

    “砰砰砰!”又几声响,紧接着,是“咣”一声大力的撞击,查查将油门踩到底,飞快往下冲。沈知知回头看,后面的车车头一转,横挡在路中间。

    子弹飞过,击碎了车窗玻璃。

    一杆长枪从车内伸出来,“砰砰砰!”一连几发。

    人从车上下来了,双方扭打在一起。后面的人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查查将车飙到极致,沈知知看不见后面了,她收回目光,坐得笔直,紧紧盯着前面。

    下一秒,眼睛瞪大,心脏骤停,在她放大的瞳孔中,一辆车从下面迎面向他们开来,同样的速度,风驰电掣一般。

    查查紧急踩刹车,猛打方向盘向左避去,车轱辘在地上发出极为刺耳的摩擦声,然而,后视镜中,一辆车从后面追上来。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孔雀神色严肃,他果断地命令:“左!方向盘到底,冲下去!”

    左面是悬崖,冲下去就是密林。

    可是别无他法。查查一咬牙,方向盘打到底,冲下悬崖。

    车子腾空飞起,终生一把抱住沈知知,将她按在怀里,她的呼吸几乎停了,一颗心悬在半空。几秒后,“咣”一声响,车狠狠落下,整个车身都在震动,接着,不受控制地朝前滑去。

    孔雀打开车门,第一个跳下车。

    沈知知被终生护着,他身体挡在前面,替她减轻冲击力,落地时,她听见他的闷哼声,连滚了几圈才停下。

    饶是被他护着,她的手肘和膝盖都受了伤,他的情况一定不会比她好,然而,管不了太多了,必须爬起来去战斗。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终生拉着她往前跑,查查在前面,托尼和孔雀断后。

    “砰砰砰!”枪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乱。

    沈知知不敢回头,她跟着终生拼命跑,这些人中,她最弱,跑得越快,越不会拖累他们。

    “主人,四十五度方向。”多克的声音响起。

    终生转身,藏在一棵大树后,沈知知趴在不远处一个土丘后,灌木半人高,正好用来掩护她。查查在终生的斜对面。

    一、二、三,她默数,然后看见终生冲出来,子弹“砰砰砰!”几发飞出去。

    有人应声倒下,有人从密林里冲出来。

    枪声不绝于耳。

    终生有意将人往与沈知知相反的方向引,他身体矫健,子弹从他身后飞过,他往前一扑,闪躲过后,枪口对准后面,接连一番扫射。

    他主攻,查查守。

    “十点钟方向——”多克说,“小心!”

    子弹下一秒飞来,终生一个箭步冲向右手边的大树后,子弹“砰”一声打在树上。

    查查与他在同一个方向,两人飞快往前跑,孔雀和托尼也追了上来,他们再一次朝密林深处跑,身后,追赶声渐近。

    对方赶超上来,从侧面突围,子弹穿过灌木飞过来。

    “火力压制!”终生对孔雀和托尼喊。

    话一落,机关枪开始扫射,子弹“突突”地往外飞,弹壳落地,再次上膛。他们两人分向站立,呈半圈形扫射,烟火缭绕。

    终生在他们的掩护下冲向敌方,不远处,草丛里动了动,一记冷枪放出来。

    下一秒,查查叫:“他们有狙击手,终生,在你六点钟方向。”

    沈知知一颗心陡然被拎到半空中,她本能地从土堆后面站了出来。

    终生的速度极快,他一个弹跳,伸手攀住树枝,双脚向前蹬,猛地向前扑去,子弹“砰”一声从他头顶上方飞过。

    狙击手继续射杀,擒贼先擒王,终生是头儿。

    密林中,他的身影忽隐忽现,快到令人看不清。狙击手追在后面跟着瞄准射击,枪声频频响起。

    “到!”每次枪响前,多克都会出声提醒他,“到!”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转弯、滑坡、闪躲,一气呵成,密林中,灌木、树木都可做掩护,狙击手的枪口,在瞄准那一刻,其实就已失去准头。

    又一声枪响,终生身子向右一闪,伸手扶住一棵树,向下一滑,藏在树后。

    他气息不稳,胸口剧烈起伏着,但一双眼睛仍是十分镇定冷静,神情凛冽。

    三、二、一,脚步声到了跟前,他从树后冲出来,拽住狙击手的胳膊,猛地一拉,另一只手直击腋下肋骨。

    狙击枪应声落下,狙击手身子一转,反手一拳打在他的后心,顺手抽出腰后的自动手枪。终生在他举枪的一瞬,拳头已经飞了出去,狠狠打在他右侧太阳穴上,他踉跄着向后退,终生紧跟着又是一拳,这一拳被挡回去。狙击手身子一闪,随即,回旋逼近终生,手里的刺刀闪过一道寒光,刀刃径直朝终生胸口刺去。

    终生不退反进,在刀尖已经抵上胸膛时,他拽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折,两人紧贴着,狙击手无法挣脱终生,近身肉搏,他渐渐落了下风,手里的刀应声落下。终生伸手接住,他速度极快,狙击手眼底寒光一闪,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失去力气。

    一刀割喉,又快又稳。

    02

    雇佣兵来之前,接到的任务是全部射杀。

    沈知知现在已是费尔曼的弃子,一个无用的人,不必再活着了。

    此时,她暴露了。她右手九点钟方向,灌木丛里发出声音,一道身影闪出来,枪口对准她。

    终生从远处跑来,看见这一幕,心狠狠一跳,他快速射击,子弹“突突”地往外射,虽然距离不在射程内,前面又有灌木做掩护,但仍打乱了对方阵脚,为知知争取到了时间。

    “小心!”他叫。

    子弹已出膛——

    沈知知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先一步反应,迅速闪躲,接着几个空翻,紧贴着一棵大树躲在后面。

    一切都是本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她屏息凝神听着动静,细微的声音响起,从她的右边渐渐靠近。她端起枪,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人近了,她提着一口气从左面冲出去,对方迅速转身举枪,她动作比他更快,子弹已经飞了出去。

    正中眉心,一枪爆头。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仰面倒下。

    沈知知盯着他,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握着枪的手还在发抖。

    终生冲到跟前,见这一幕也愣了愣,但看到她没受伤,他的心就放下了,轻声喊:“知知。”

    她抬头看他,有些茫然。

    “快!跟我走!”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这些人都是国际雇佣兵,参加过多次战争,极有经验,手段非常残酷。”

    不远处,有炮火声响起。

    终生脚下生风,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往前冲。

    对面,孔雀正与人械斗,查查似乎受了伤,右胸一片猩红,终生指了指一旁的灌木,让沈知知趴下去。

    他从侧面突袭过去,枪声响起,有人应声倒下。

    孔雀看他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转变方位,背对背,对方的人藏在灌木丛中,终生对着九点钟方向一片扫射,弹壳“突突”落下。

    人被逼了出来,双方开火。孔雀一个后空翻,子弹落在他脚边,终生已经冲过去,不等对方再次扣动扳机,就一脚将人踹倒。

    身后,子弹飞来,终生大喊:“小心!”

    孔雀身子一侧,子弹擦着胳膊过去,血随即涌出来。

    终生转身就是一枪,人应声倒下。

    “砰砰砰!”左后方一连几发子弹扫来,终生连续几个空翻,随即扣动扳机,对方迅速闪躲,藏在灌木后,彼此沉默对峙。

    终生看一眼孔雀,孔雀心领神会地点头,立即开枪扫射。

    灌木丛中有人跑出来,终生一个箭步冲上去,他一脚踩上树干,整个人几乎腾空而起,一跃攀住树杈,枪口对准,扣动扳机。

    一枪命中后心,他也随之落地。

    托尼在密林中埋雷,他是这方面的高手。他蹲在灌木中,小心翼翼扒开泥土,将雷埋下去,用草和泥土盖住,再拉一根极细的线,贴着地横系在树与树之间。

    他抬眼望向前方,然后站起来,转身往反方向跑。

    沈知知趴在灌木丛中,头上盖着芭蕉叶,就露两眼在外面,手里紧紧握着枪,屏息凝神,耳听四方,风声沙沙,一旁的灌木飕飕响。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一个侧翻,子弹刚好落在她藏身的地方。

    对方受了伤,神情狠戾,紧接着又补上一枪。知知一边翻滚,手里的枪也随之发出子弹,对方侧身闪躲,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枪口再次瞄准、发射。

    虽然没有打中,但她有了主动权。

    趁对方慌忙躲避时,她转身就跑,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子弹再次飞来,她忙躲在一棵树后。

    “咔”一声,是脚踩在树叶上发出的轻微响声,沈知知深吸一口气,扭头冲出去,像头小兽般,积蓄了全身的力量,狠狠一脚踢过去踹在他受伤的位置。

    孔雀和终生跑来时,她正将那人压在身下,一张脸上布满汗水,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如阳光下的寒冰一般,神色凛冽。

    这模样,和终生真像。

    他看着她,心里充满无以言表的骄傲和爱怜,还有心疼。

    刺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寒光一闪,落下了。

    刀径直插入来人的胸口。

    “轰”一声响,炮声震天,不远处,隐约能见到火光。

    托尼听见声音,回头看一眼,得意一笑,接着转身继续跑。

    在炸弹爆炸的后几米外,一个高个子,有着一头浓密卷发的男人站在灌木中,望向密林深处,眼神凶狠,他身边还有两个人。

    终生,神启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启动B计划。”他对身旁的人说。

    查查左胸中了弹,托尼扶着他,他们一行人往前走。

    穿过这片密林,就能看见城里的教堂,尖尖的顶耸入云中,小道尽头是条河,撑船从河中过去,就下山到城中了。

    查查说:“下面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没有办法过去。”

    沈知知的手还在发抖,面对危险时,人的大脑会自动过滤掉一些情绪,一切行为都是求生本能。危险过后,她才感到后怕和紧张。

    终生伸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抚摸,做安抚小孩子的动作。

    孔雀问查查:“那我们现在去哪?”

    “跟我走。”查查说,“我们暂时先去林里。狡兔三窟,这里有的是藏身的地方。”

    孔雀看向终生,终生点点头。

    巴别塔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因为没有明确证据,摩根暂且未得到国际批准对巴别塔启动武力围剿。

    这一次,费尔曼·科林派了国际雇佣兵来,等于将证据送上门。

    不成功,便成仁。

    终生从口袋里拿出芯片递给孔雀:“这是我从他们身上拿下来的,你解码后传给摩根。”

    孔雀笑道:“一大突破,回去喝一杯庆祝。”

    终生淡淡一笑,他藏着心事,神情有些沉重。

    孔雀和托尼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一定是有关巴别塔和沈知知之间的关系。

    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瞒得住的。

    他们走了大概一个钟头,太阳升上来,晒得人发昏,查查的脸色很难看,孔雀胳膊上的伤,血肉模糊,看着有点吓人。

    终于到了查查说的地方,他们从密林中走出来,眼前出现一面湖,湖面宽广,阳光下,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头。

    一艘汽艇从对面开来,在他们面前停下,他们接连上去,等他们都坐稳后,汽艇掉头,在湖上疾驰而去。

    阳光扑面而来,赤金色的光芒闪耀,耀眼至极。风呼啸而过,湖旁的青草被吹倒一片,起伏如波浪。

    眼前一片开阔,压在心头的浊气似乎散去一些,沈知知长长吐出一口气。

    03

    汽艇将他们送到湖对岸。

    开艇的是个看起来和沈知知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他跳下艇去扶查查:“叔,没事吧?”

    查查摇摇头:“没事。”

    年轻男子扶着查查在前,带着他们往里走,不远处,地势开阔,地上建有高矮不一的房子。

    房门前,有小孩儿也有大人,看见他们,神色并不惊讶,招呼完查查后就继续做手头的事了。

    他们跟着年轻男子从几栋房屋间穿过,然后走进最后面的一间房。竹子搭建的房屋,屋内陈设很简单,一张床和桌子,地上随意放着圆坐垫,正中间摆着一个矮木茶几,茶几上烧着水,热气袅袅。

    查查躺在床上,随即有一个年龄较大的老人走进来,手里提着药箱,准备给他取子弹。终生带着他们走出去,在屋外等。

    “终生,你给达琳打个电话吧。”沈知知又想起早上的事,心里非常不安。

    终生看着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告诉她,心情沉重。

    孔雀扭头瞥他一眼,实在不能明白,什么天大的事情,至于让他一向冷静果决的队长如此为难。

    沈知知还在催促他:“终生,给达琳再打一个电话。”

    话一落,他手上的腕表闪了闪光,多克的声音随之响起来:“主人,来自宁江的通信,是那个林达琳小姐姐。”

    终生的心蓦地一沉,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沈知知眼睛亮起来,不等他开口,她就说:“快连上!”

    多克看向终生。终生点点头,不管怎么样,不让她先看看林达琳,她是不会安心的。

    信号灯亮起,他伸手一划,一个方形图框闪现出来,闪烁几下后,虚拟图像加载完成。

    然而,投映出来的却不是林达琳,而是——费尔南·科林。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沈知知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声质问:“达琳呢?你把达琳怎么样了?”

    “沈知知。”他吐字缓慢,然后笑了笑,“终于见面了。”

    终生眼底寒意逼人,他紧紧盯着费尔南,手指在身下缓缓收拢。

    “我问你,你把达琳怎么样了?”沈知知握着拳,愤怒至极,如果面对的不是虚拟人形,她早就一拳打出去了。

    “我没有对她怎么样?”费尔南·科林笑道,“知知,我的目标是你,不是她。”

    终生眉眼一挑,伸手就要挂断通信。

    费尔南·科林看出了他的意图,抢先说:“终生,关于沈知知的身世,你瞒得过今天,也瞒不到明天。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还能独善其身?”

    他脸上挂着讥讽的笑,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在沈知知身上。

    “我的什么身世?”她看了眼脸色难看的终生,又看向不怀好意的费尔南。

    终于,到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了吗?

    “你根本不是……”

    通信切断,费尔南没说完的话消逝在空气中。

    孔雀和托尼同时看向他,终生发现自己第一次心跳得这么厉害,口干舌燥。

    “断了?”沈知知焦急地去拉终生,“怎么断了?连上!终生,快连上!”

    “知知,知知你冷静一点。”他反握住她的手。

    “连上!”她大叫,低下头伸手去抓他手腕上的表,“我让你连上!”

    她心里焦躁不已,像困兽一般,只想冲破牢笼,明知冲下去,可能是悬崖,但死也要死个明白。

    “知知。”他默默吸一口气,缓缓道,“他想要说的,你要问的,我都知道。”

    她愣了愣,然后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对,他知道。

    从前她问过,但他不说,现在,不得不说了吧。

    她心脏频频抽紧,没法形容内心的感受,像是被人追着跑到悬崖边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但你又不得不跳。

    令人恐惧的不是具体的某种危险,而是不可测的未知。

    沈知知逼自己镇定,她是学心理学的,越是到这种时候,她越不能失控。

    “他刚才要说什么?我根本不是什么?”她盯着终生,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钢丝在这一刻绷断,临到头,反而冷静下来。

    “你根本不是顾天明的女儿。”他说,“你与她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

    一阵风拂过,整个林子的树叶都被吹得沙沙响,寂静中,只有风声回荡。

    费尔南·科林看着被切断的通信,屏幕上,只剩白光,他看着那片光笑起来。

    终生——摩根手里的利剑,神启队长,那又怎么样?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把剑,尽管举世无双,但自有人能将他折断。

    人,只要有欲有求,就永不能达到无敌。

    林达琳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她哭过了,眼睛鼻子都红红的,脸有点肿,费尔南·科林转身看见她的那一瞬,心情像有了缝的风箱,原本的得意和快活,似乎在往外漏,没法控制。

    他皱了皱眉,脸色阴沉,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够了吗?”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非常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你喜欢我哪样?”她逼视着他,“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

    两人认识以来,她一直是温柔的小女孩儿情态,她从未大声和他说过话,她在他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和崇拜,她甚至是迷恋他的,他能从她眼里读到那种全心全意的信赖和情感,因为盛着那样的感情,她的眼睛总是格外亮,一闪一闪像小星星。

    现在,星光暗淡,她眼底只剩失望与伤痛。

    按照剧本,此时,他应该继续温情脉脉,说他一开始的确只是想利用她,但现在,他却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她。

    按剧本,他应该向她袒露一点他的伤口和无奈,还有迫不得已,好让她心软、原谅。

    因为,他还要继续利用她。

    但不知为何,像是有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看着她,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人对潜在的危险总是格外敏感,像费尔南·科林这种人,更是如此。他心里莫名的烦躁、恼怒。

    “你活该!”他说,“谁让你自作多情!谁让你送上门来!谁逼你告诉我关于你那个所谓的好姐妹的事!谁让你一厢情愿喜欢我!”

    该死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怎么会这样说?

    林达琳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静静看着他,泪光中,他整个人都是破碎的,就像她的心一样。

    “对,是我活该。”她咬破嘴唇,口腔里一片血腥,疼得发麻,但心里,仍旧像插着一万把刀,痛不欲生。

    她伸出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头深深垂下去,喉咙里发出呜咽声,类似濒临死亡的小兽。

    费尔南·科林看着她,巨大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他感到窒息,像一颗心被谁捏在手里,生平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他想冲过去,把她的头抬起来,再去看一看她的眼睛。

    但他没有,情感与理智在交战,内心矛盾得无以复加,怒气随之涌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在气谁。

    该死!谁都该死!

    他闭上眼,狠狠地对着面前的墙壁砸过去,低声吼叫:“不许哭!”

    林达琳被他吼得一个激灵,愣了愣,缓缓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一双血肉模糊的手。

    他神色狰狞,暴怒至极,一低头,却看见她正皱着眉,紧紧盯着他受伤的手,她目光中,竟又出现他熟悉的感情。

    那一瞬间,他心底的躁怒,竟莫名地受到安抚。

    一切,都在滑向不可见底的深渊。

    故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无人可以幸免,命运是如来佛的五指山,每一个人都是被镇压的齐天大圣。

    04

    尽管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但其余威不减反增。

    孔雀和托尼震惊不已,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沈知知竟是这样的来头。这些年,巴别塔做了很多非法实验,世界和平组织一直在查,但事情牵扯太大,加上没有证据,就一直没有明确行动。

    沈知知的存在对于巴别塔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也是巨大利益,所以这一次费尔曼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

    沈知知像是听了一个无比荒诞的故事,而她竟还是故事的主角。真是黑色幽默,她想笑,却发现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僵硬。

    “终生。”半晌,她才能够开口。

    “嗯,我在。”他握着她的手,满脸的担忧和关切。

    他这一生经历无数次大风雨,总觉得这世上再不会有什么能令他感到不安、慌乱,但他错了。

    原来,总有一个人,哪怕她只是皱一皱眉,对你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在这个人面前,冷静理智全无,只剩一腔热爱。

    “我渴了。”她轻声缓慢地说,“我想喝水。”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都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像是语言自己有意识,不过是借她的嘴说出来。

    终生也愣了愣,但还是起身去为她倒水:“好,你等等。”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她一眼,她仍保持原坐姿不动,他看了眼孔雀,孔雀对他点点头,他才放心去倒水。

    沈知知想起一件发生在她十五岁时的事,那年夏天,班里很多同学打算去M国参观博物馆和一些文化古迹,但妈妈却不让她去,不管她如何软磨硬泡,妈妈就是不松口。

    她太想去了,于是打算自己偷偷去。那天早上,她留了一封简短的信,从妈妈的保险柜里拿了证件和钱。

    在机场候机室里,她又着急又紧张,只能靠不断地喝水来缓解情绪,同学们都不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还以为她是兴奋过度。

    心理学上有种解释,人在精神上受到极大冲击时,大脑神经会自动产生障碍,进行自我保护,或者会想起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来缓冲。

    终生端着水回来,他蹲在她面前,把杯子递给她,知知抬眼看着他,却并没有去接他手里的杯子。

    “终生。”她喊他。

    “嗯。”他望着她。

    “你说我是克隆人?是巴别塔的实验产物?不是我妈妈生的?”她蹙眉,似乎很困惑。

    终生心揪成一团,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人类语言的匮乏却又充满多样性。

    “知知。”他放下杯子,双手握着她的手,“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不是说,二十年前巴别塔做了一个有关克隆人的非法实验,我是被克隆出来的,你还说,我妈妈就是参与实验的科学家,负责照料观察我,但因为对我产生了感情,所以,答应了你爸爸的逃走计划。”她一字一字复述他之前对她说的话。

    终生看着她,心情沉重而哀痛,他有许多话想要安慰她,劝解她,但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

    真相就这寥寥几句话。

    然而,真相背后的感情与信念,却可能就此崩塌粉碎。

    这是他一直想要隐瞒的原因,他想要保护她内心的感情与信念。

    “是不是这样?”她问他,声音很轻,但一双眼睛,却无比坚定地望着他。

    “知知……”

    他刚开口,就被打断,她坚持重复刚才的话。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焦急,只好点头。

    “所以,我是诞生在实验室里的怪物?”她盯着他,目光灼灼。

    这话说得太重,连托尼和孔雀都忍不住皱眉。

    终生的心揪成一团,像被谁狠狠打了一拳,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他疼得几乎窒息。

    “知知。”他伸手去抱她,“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他声音低沉、沙哑,极力压制情绪。

    沈知知一把推开他,她眼底迸发出巨大的恨意,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信你!我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我在宁江就问过你,当时你怎么说的?我不信你!”

    终生蹲在地上没有防备,被她推倒摔在地上。

    托尼不忍,他英勇睿智的队长,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他想过去扶,却被孔雀一脸坚决地按住。

    没有经历过不会懂,不管谎言是善意还是恶意,只要超过了对方能承受的底线,对被欺骗的一方来说,就意味着背叛。

    “你打电话给费尔南·科林,我要和他说。”沈知知盯着终生。

    终生再次蹲在她面前,内心沉重痛苦,像是无数根针扎在胸口,密集而尖锐的疼布满全身所有神经。

    她不信他,她对他失去信任,宁愿去问敌人。

    “知知。”他一开口,竟发现喉咙阵阵发紧,“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是要我保护一生,共度一生的女孩儿,其他的都不重要。”

    此时的沈知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知道真相,她要求证。她不信他说的话,她不信她是无父无母在实验室出生的克隆人。

    她不信!

    眼泪从眼底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落下,终生伸手想要替她擦拭,她再一次推开他。

    “我要和费尔南·科林说话。”她坚持。

    终生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一生,他没有对任何人服过软,枪口抵上他脑袋时也没有,但现在,她的眼睛,足以让他放弃一切原则。

    知知,你让我怎么办?

    爱上一个人之后,浑身上下都是软肋,一身钢筋铁骨到了她面前都化成泥土。

    信号灯亮时,费尔南·科林刚给林达琳打了睡眠针,他不想和她继续对抗、博弈。

    他走过去,站在屏幕前,连接信号,建立通信视频。

    看着画面里的沈知知,她眼睛红红的,神色冷漠而坚定,他挑眉笑了笑。

    真爽!痛苦的人越多,他越感到痛快。

    “证据!”她说。

    “什么证据?”

    “关于我的身世,我要看证据。”越是理智,越是冷静,其实精神越接近崩溃。

    费尔南·科林看着她,缓慢而恶毒地笑了笑:“你确定要看?”

    终生盯着他,目光凛冽而锐利,那一汪蓝,深邃如同大海,仿佛随时会掀起惊涛骇浪。他恨不得现在一枪崩了他,也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答应摩根早早调查巴别塔。

    命运不怀好意地玩弄着所有人。

    沈知知明知是悬崖,也决意跳下去,她不要被挂在半空中晃荡,干脆摔死才好。

    “现在就看。”她说。

    终生没有说话,他知道,她一向是叛逆而有主见的,倔强到底,谁也不服。

    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陪她一路闯过去,荆棘密布也好,刀山火海也罢,他在前面为她开路。

    “好啊。”费尔南·科林答应得很爽快,“如你所愿。”

    他说完,低下头调数据库,输入密码和指纹。然后,退让到一旁。

    画面闪了几下,很快,出现一个实验室,里面穿梭着穿白大褂的科学家,沈知知在这些人里看见年轻时的顾天明。

    她神色冷淡,长发扎成马尾,摆弄器皿时神态非常专注,画面十分清晰,特写时,甚至能看清她的睫毛。镜头一转,她打开房间最里面的一扇门,进入另一间房,房间里,放着一排婴儿床,顾天明走到第三张床前,俯下身去看婴儿,神情立即变得温柔起来。

    婴儿床上挂着名牌——A3。

    画面再次抖动,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很快,变成另外一个场景,沈知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画面,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狠狠打了个激灵,脑海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这一刻彻底绷断。

    她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要倒下。

    终生立即伸手扶住,她靠在他臂弯中,目光呆滞,泪水从眼角滚滚落下。

    费尔南·科林重新出现在画面里,他看着终生,笑容十分优雅:“命运真有趣是不是?”

    “是!”终生与他对望,目光如寒冰,“但更有趣的是亲手送你们去末日审判。”

    费尔南·科林的笑僵在嘴边,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与凛冽。

    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05

    沈知知陷入梦魇,意识处在清醒和模糊之间,她感觉到终生在她床前,感觉到他在看她,但她无法醒来。

    脑海里全是破碎凌乱的画面,好多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她们梳着同样的发型,她们有着一样毫无生气的眼睛,她们穿透时空与她对望,她看着她们,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像时空错乱,像是在这个时空之外,还有无数个平行时空,她们,是平行时空中的她。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她们又是谁?

    她挥舞着双手,拼命向前跑,身后,她们都在追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追她,一个个眼神都十分凶狠,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与奔跑的脚步声混在一起。

    她满脸都是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痛苦而挣扎的表情令他心如刀割,人生中从没有过比现在还无能为力的时刻。

    他爱她,但他无法为她承担她的痛苦。

    “知知。”终生伸手抓住她在半空中挥舞的手,“知知,醒一醒。”

    她感觉像是有什么力量突然拽了她一把,把她拉回正常的世界,她瞬间醒来。

    “知知。”他伸手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俯下身吻她的脸,“做噩梦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房间里很暗,天黑了,月光从木格子窗照进来,如水般的温柔,她缓缓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遥远的月。

    她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不想说话,巨大的痛苦将她整个人淹没,她觉得自己变得很轻,又仿佛很重。

    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滑落到脖子和枕头上,但她不想伸手去擦,她感到疲惫,特别特别疲惫。

    一开始,他们和她说,你不是你爸爸生的。她好不容易让自己接受之后,他们又说,你也不是你妈妈生的。

    那她是谁生的?

    不知道,没有人生她,她是被复制出来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到底是谁呢?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但她又和好多人一模一样,她是怪物吗?

    沈知知头好痛,像是谁在用锤子砸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好痛!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太痛了!

    “知知!”终生伸手制止她,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给她按摩太阳穴,她任由他抱着,不动也不挣扎。

    这样毫无生机的她,实在让人心惊。

    “知知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可是,我又觉得这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顾天明是个好母亲,你是被疼爱的女儿,是我心爱的女孩儿,这就够了。你健康、快乐、幸福,这才是重要的。”他喉咙灼热,阵阵发紧,他在她耳边说,“知知,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对不对?”

    不对。不是这样的。

    顾天明不是她的母亲,她也不是她的女儿,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假象里。

    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但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

    她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她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终生抱着她的腰,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但她的眼睛并不看他,她的视线越过他,不知看向了哪里。

    她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冷漠。

    从前,总是生机勃勃的脸,此时,失去所有神采。

    “知知,你看着我。”他贴着她的额头,“知知,你看看我好不好?”

    千军万马的突袭也不比她此刻的样子更让他不安。

    现在想想费尔南·科林那句话似乎也没错——命运真有趣是不是?

    他与父亲诀别前,他对他说,永远不要回头。可是,他父亲一定没想到,他会遇见他当年在实验室亲手造就的女孩儿,并爱上她。

    他一生都在对抗命运,到头来,却与命运不期而遇。

    “知知,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宁江,在你还只是一个小婴儿时我就认识你了。”他躺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那天晚上六点钟,我从图书馆回家,从楼下往上看,我发现我家窗户里亮着灯,我当时特别开心,我想,今晚终于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吃晚饭了。我迫不及待地跑上楼。房门是虚掩的,我一推就开了,我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换鞋进屋。没有人回应我,我以为妈妈在做饭,于是进厨房找她,厨房里连灯都没开,她不在。我又跑进卧室,我喊了声妈妈,依然没有人回应。但你知道的,有妈妈在的地方,气息不一样,你说不出哪不一样,那是直觉。”

    这段往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伤口好不容易结疤,他不想揭开它,不想回头去望那一切的细枝末节。

    但总有一个人,她能轻而易举粉碎你所有原则,你不惜一切,只想让她笑一笑。

    他一直都知道,爱是件蠢事,无可救药的蠢,违反所有的理智与逻辑。

    沈知知虽然一直没开口,但她的注意力被他转移、吸引,他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克制,但她能听出他平静之下的暗涌,他说话语气微妙的变化。

    后来呢?

    后来怎么样了?

    “我拧开卧室的灯,果然看见我妈妈睡在床上,她穿了一件我很喜欢的睡衣,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亲子睡衣,上面印着卡通图案的那种。我扑到她床前喊,妈妈,起床吃饭啦。她不理我,一动不动,我以为她在和我玩游戏,于是爬上床挠她痒痒,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她身体很冷很冷。我心里非常害怕,我用力摇她,最后,我小心翼翼把手放在她鼻子下面。”

    听到这儿,她的心一阵刺疼,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他半靠在床上,床头正对着窗外,一轮明月照进来,柔和的光洒满他整张脸,他蓝色的眼睛里像盛着水,亮晶晶的,仿佛随时会溢出来。

    “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得特别厉害,人也很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爸爸。可实验室大楼除了科学家任何人都进不去,我站在楼外,一遍遍打他的电话,但没人接。”他低下头看她,“我妈妈死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他正在实验室研究关于克隆的实验。”

    她眨了眨眼,随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覆盖住漆黑的眼睛。

    “我妈妈的死,让我爸下定决心送我离开巴别塔。七岁那年,我终于离开巴别塔。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改变了我以后的人生轨迹。”他说,“所以,在多克之后,我创造了Seven。”

    他从不提过往,但并不表示他会忘记。

    有些痛是会跟着人一辈子的,你要学会与之共处。

    “知知,人生就是这样,猝不及防,伤痕累累。”他侧过身,伸手握住她放在身侧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但我想告诉你,不管在最亮还是最暗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你永远不是一个人,你受伤了,我会一心一意在你旁边守护你的伤口,等你痊愈。”

    因此,他不惜揭开伤疤给她看,他想要用自己的伤口安慰她。

    她不是不动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多了层膜,这层膜,把一切都隔绝在外,谁都没法进来。

    他要说的,他想要表达的,她也明白,但这并没有真正安慰到她,她现在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角,她脑海里全是那几张一模一样的脸。

    太荒诞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沈知知,她不姓沈,她不叫知知,她只是代号——A3。

    她是她们中的一员,但她们是谁呢?

    “知知,我知道顾天明对你而言是信念,是爱。你觉得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所以她爱你,你爱她,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不知疲倦地说,“但知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她女儿啊,可她爱你,她为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逃出巴别塔。她怕自己以后没法一直保护你,从你们到宁江开始,她就在做准备。可以说,她这一生都用来爱你了。这种爱,是可以轻易粉碎的吗?”

    她的心狠狠一抽,脑海里,浮现出顾天明的脸。

    她想起她在实验室时的样子,消瘦却专注,自信而淡漠,当年,她是一名科学家,可后来,她成了宁江卖海鲜的主妇。

    她想起她日夜操劳的身影,想起她为年幼的自己扎头发时的样子,想起自己生病时,她寸步不离守着自己时的样子。

    可以说,她这一生都用来爱你了。

    沈知知感到心中悲痛得无以复加,她咬着唇哭起来,头很痛,像戴了紧箍咒,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能哭出来就好,终生压抑住心里的叹息,紧紧抱住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

    她在他面前很少大哭,偶尔哭也只是红着眼睛流泪,一脸倔强不服输的样子,原来她真正哭起来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浑身都绷着一股劲,哭得喘不过气,不断抽噎,眼泪糊了一脸,眼睛里像藏了一片海,怎么也哭不尽。

    她哭得他心都揪起来了。刀子插在心里,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爱人的眼泪啊,就像最锋利的匕首。

    他轻声叹息,转过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像安慰幼儿。

    她的心像被置于火焰与海水中,沉沦着,痛苦着,完全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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