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悦和良久才道，“噢。”
气氛陡然间变得有点奇异的尴尬起来。
郑若凝站起身来，“走吧。回家。”
一直到回到家里，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郑若凝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生硬，可是她心里也憋着点委屈，怎么也拉不下脸来主动跟郑悦和说话。
他是谁啊。他就是一个失去记忆的，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的陌生人，凭什么那么亲热地叫她凝儿？谁许他这么叫了？
郑悦和洗了个澡，屋里热，他打开风扇，郑若凝斜睨着他，气冲冲地道，“浪费电知道吗！”
郑悦和一声不吭地把风扇关掉，抬手便把上衣给脱了。
郑若凝目瞪口呆。
他受伤的那一次，她见过他的身体，说真的，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身体原来也是可以用美这个字来形容的。那些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的美好肉体，远远没有眼前所见的具有冲击力。
郑若凝指着他，尖叫起来，“把衣服穿上！”
郑悦和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取出西瓜，很有耐心地将西瓜破开，皮全削走，瓜囊一点一点地全挖到碗里。
电视里开始在播放一档娱乐节目，郑悦和找出牙签，开始一边吃西瓜一边看电视。
郑若凝被他的漠视激怒了，整个人扑了上去，死命掐住他胳膊，怒道，“你干嘛不理我？”
郑悦和叉起一小块西瓜，送到她嘴边，郑若凝满腔怒火陡然消了一半，想要拒绝，有点舍不得，不拒绝，好像有点糗……
“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叫你凝儿好了。”郑悦和说道。
他脸色极为平静，语气也极为平静。
明明他先妥协了，让步了，可是郑若凝心里却越发不舒服了……莫名其妙的委屈再一次涌上心头来，鼻腔里一阵酸楚。
“小姑姑。我叫你小姑姑。”郑悦和又道。
郑若凝将西瓜一口咬到嘴里，含糊地道，“你以你是杨过呢，还小姑姑……”
郑悦和盯着电视屏幕，似乎漫不经心，“那你到底是想让我叫凝儿呢，还是叫小姑姑？”
郑若凝卡了壳。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叫郑若凝啊，多清爽利落。有毛好纠结的。
郑若凝将整个碗抢到了怀里，塞一块西瓜到嘴里，“……随便你！”
费了一点劲，郑若凝和郑悦和才找到了那家“时光不老”餐厅。
这么矫情的店名，让郑若凝十分嫌弃。
她很快地反省了一下，可能是她身体里缺少几根雅骨，因此对这些诗情又画意的东西天生几分抗拒。
“看来这位许画家数十年如一日的……文艺啊。”郑若凝跟在郑悦和身后上台阶，一边说道。
郑悦和道，“也许他早已看穿世事，只是为了要迎合周围年轻人的口味和需要罢了。说到底，他现在只是一个商人。”
郑若凝却不同意，“他把店开在这种地方，说明就不会纯粹的只是一个商人。骨子里还是个文化人。”她指指陈旧的窗框，“我查过了，这幢旧楼是某文化馆的旧办公楼，文化馆搬走以后，许画家就租下了这里。我猜想，他本人可能住在顶层。二楼是餐厅，三楼呢，从前是文化馆的陈列室，现在也仍然是陈列室。”
郑悦和回过头来，看着她。
“由此可见，许画家的生活……可能并不窘迫。”郑若凝下了结论。
郑悦和推开餐厅门，空调的凉爽扑面而来。
“别急，很快我们就会知道所有的事。”郑悦和道。
正值午后，店里有客人，不多，很静，没有音乐。墙是白的，除了画，没有别的装饰品。收银台旁搁着两个报刊架，摆放着一些时尚杂志和报纸。
郑若凝与郑悦和默默对视一眼，两人心底已经能够确认，这里一定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两人刚坐下，服务生走了过来。
郑若凝点几份小吃，两杯奶茶，装做特别随意地问道，“许先生今天会来吗？”
大约来餐厅的多是冲着许先生这名头，因此这询问完全没有让服务生觉得突兀，他十分礼貌地回答，“许先生在楼上。”
哎，成功的喜悦来得太突然，郑若凝有点难以置信，心头突突直跳。
郑悦和瞥她一眼，说道，“先吃点东西再说。”
郑若凝只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冲到楼上去，一把揪住那位许画家的衣领，声嘶力竭地替曾夫人诘问一句，“你当初为何无故消失？累我半生耿耿于怀？”
“好吃的东西能让人更理智更有力量。”郑悦和又道。
屁。好吃的东西只有一个功能，让人变胖。
但郑若凝不愿意反驳他。
她很利索地吃掉两只凤爪，一只鸭腿，一只卤蛋，半杯奶茶。
然后，给曾夫人发了条短信。
郑悦和问道，“你干嘛？”
郑若凝道，“给曾夫人发信息。”
郑悦和道，“太着急了。万一并不是她要找的人呢？”
郑若凝道，“直觉告诉我，一定是。”
郑悦和看着她，良久，扯张纸巾擦拭嘴唇，再扔掉，站起身来，“走吧，上楼去。”
楼上极为宽敞，看上去像一间画室，墙上，地上，到处堆满了画。有一间似乎是特意隔出来的阳台，种了许多花。
郑若凝只认得三角梅，已经在缓缓凋谢了，零碎的花瓣掉得到处都是。
有年轻的男孩女孩站在画前窃窃私语。
郑若凝上前低声询问，“请问，哪一位是许先生？”
男孩女孩齐齐指一指阳台。
郑若凝拉开了阳台上的玻璃门。
半躺在懒椅上的男人被惊动了，拿开遮在面孔上的书，坐起身来，“……你们是？”
郑若凝十分坦白，“您是许若之先生？”
没料到男人摇了摇头，“不，我不是。”
啊！
郑若凝大失所望，与郑悦和对视一眼。
难道他们的判断错了？
男人微笑起来，“他在那。”他伸手向前一指。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郑若凝这才发觉，花丛中半蹲着一个人。
郑若凝一阵惊喜，大踏步上前，叫一声，“许先生！”
许若之回过头来，眉头微微蹙起。
“您好！您是许若之！”郑若凝喜不自胜，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时间过去经年，但除了眉目间多了几分成熟，五官却是半点没有改变，跟曾夫人提供的照片完全没两样，从前是个英俊的男孩，如今是个英俊的中年男子。
许若之十分疑惑，人从花从中迈步出来，问道，“……找我？”手伸到水龙头下冲洗一下，“两位是？”
没等郑若凝答话，突然间，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急促及刺耳的高跟鞋声响自远而近，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冲了过来。
“……若之！若之！”来人正是曾夫人。
她声音发颤，面孔发白，大概走得急，头发蓬乱。
不等人们反应过来，她已经扑到许若之身上，嘶声叫了起来，“许若之！许若之！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你……你告诉我，当年我们明明约好了……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出现？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你知道我担心你担心得快疯了吗？许若之……你……”到得后来，已然泣不成声。
玻璃门外挤了一群看热闹的男男女女。
曾夫人用力捶打着许若之，“……许若之……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你有什么不能跟我直说！你偷偷地消失了，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许若之背对着郑若凝与郑悦和，郑若凝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她留意到，他身子挺得极直，任由曾夫人又哭又闹，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倒是另一个男人，上前将玻璃门外的看客们撵走，回过头来招呼郑若凝，“……两位，过去喝杯茶？”
他主动伸出手来，“我姓邓，我叫邓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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