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步子不知不觉中已然走远，郑若凝有一线惘然，冬天是什么时候来临的？她竟然半点没发觉。
是这段时间过得太懵懂了吧。
极遥远的天边极为难得的露出一弯新月来，细细的，若是不多瞧上两眼，还不敢确定它真的存在。
N城这样的亚热带城市也终于彻底地冷了下来。
郑若凝出神地看着被路灯光一会儿拉长，一会缩短的影子，她的，和他的。
“刚才我爸和你说了些什么？”郑若凝问道。
沈子臻轻描淡写地道，“让我别欺负你。要不然不会放过我。”
郑若凝咧一咧嘴，无声一笑，“他真有点自不量力了。他是谁啊？他能拿沈子臻怎么样？就算沈子臻吃光我的肉啃完我的骨头，他又能怎么样？”
沈子臻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他目光里有一线哀伤。
“……你真是这么看我的？”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哑，出卖了他内心里的失望与惊恸。
郑若凝柔声道，“不。我只是……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下场。”她静静地抬起头来，与沈子臻坦然相视，“……我明明知道是这样……”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更轻了，“但还是不想就这样与你分开，我总想赌上一把，如果可以多在一起一天，那就多在一起一天好了。”
沈子臻万万没想到，郑若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心潮翻涌，几乎难以自持。
好一会，他才缓缓把她搂到怀里。
越搂越紧，像是恨不得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论如何，再也剥离不开。
“凝儿，你信我。”沈子臻微俯下头，面孔紧贴着郑若凝的，“咱们走着瞧。”
郑若凝顺从地依在他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这些年的从业经验告诉她，很多时候，人真的不能胜天。再挣扎努力，老天也不一定会成全。
他们静静地拥抱了好一会，这才重新走向停车场。
一上车，暖气启动，所有的寒冷都消失了。
郑若凝舒服地叹息一声，睡意排山倒海而来。
“……凝儿，哪个女人说是你妈妈？”车子很快驶离医院，沈子臻问道。
郑若凝闭着眼睛答道，“你一定想不到。”
“余佳慧？”沈子臻问道。
郑若凝顿时睁开了眼睛，惊道，“你怎么知道？”
沈子臻道，“你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好像是老金出事的时候？在医院吧……你跟我说，她怪怪的，一直盯着你看。然后，她找到了咨询室，点名要找你。理由还那么牵强，给你讲故事……”
郑若凝动动身子，换了个姿势，以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现在想起来，她跟我讲的那个故事，应该就是她自己的故事。”她皱起眉头来，“不对啊。故事里的女人被男人抛弃了，然后呢，她也抛下了自己的孩子，如果故事的女主人公是她，那么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就是我……”她蓦地惊慌起来，嘴唇也微微颤抖，“……如果是这样的话，老郑头就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显然沈子臻已经想到这一点，脸色很是平静，“有这个可能。”
郑若凝完全懵了，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沈子臻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郑若凝的手背上，温和地道，“没关系的。”
郑若凝叫了起来，“什么没关系？不是你你倒是说得轻松自在！我不是我爸的女儿！你懂不懂！”眼泪迅速地涌进眼眶里来，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
沈子臻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我懂！”
郑若凝嘶哑着嗓子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我不是爸爸的女儿！我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没有人要的私生子！”
沈子臻脚下重重一踩，车子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凝儿。”沈子臻静静地道，“我也是。”
郑若凝怔怔地看着他。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每天的太阳仍然会照常升起，冬天走了春天会来。”沈子臻趋近来，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冰雪会融化，花会盛开，世界没有丝毫改变。”
郑若凝的泪水沾了他满脸。
“……你真的这么想吗？”良久，郑若凝怔怔地问道。
沈子臻摇了摇头，“其实是从前，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郑若凝突然嫉妒起来，是谁？是谁在她之前就已经安抚了他？
“谁呀？”郑若凝问道。
沈子臻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好了，别哭了。有句老话说得很好，天要下雨，谁也没法子，除了带把雨伞，真的不能怎么样。”
郑若凝心里微微发酸。
他为什么没有回答她？
她陡然想到了他要她寻找的那个女同学，难道是在那么遥远的从前，就有这么一个人赶在她的面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曾经温柔地劝慰过他？
所以，他才会至今念念不忘，想着终有一天，还可以见到她。
“是你要找的那个女同学吗？”郑若凝闷闷地道。
沈子臻怔了好一会，似乎才想起自己有拜托郑若凝这么一个事，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
“你很喜欢她？”郑若凝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
问这个干嘛？显得自己像个妒妇般。
他要喜欢谁，关她什么事！
沈子臻似乎淡淡地，语气却极为坚定，“我喜欢你。”
郑若凝一颗心酸胀得厉害，良久才作得了声，“我很荣幸。”
车子驶进小区，停在了楼前。
郑若凝先下车，急急地说了声，“再见。今天晚上谢谢你。”
她这么忽冷忽热的，他一点也不在意。
“早点睡。”他叮嘱她。
郑若凝快步走进家门，门一关上，整个人靠在门上，细细聆听门外的动静。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
一下一下地，像是踩踏在她的心上。
然后，脚步声停了下来。
显然，他就站在了门外。
郑若凝一颗心砰砰直跳，头昏脑胀地想，他要是敲门，她该怎么办？要不要给他开门？要不要？
门外静静的。
门里也静静的。
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
郑若凝的心思突然飘浮起来，他在想什么？是在害怕再一次遭到她的拒绝吗？他觉得疲倦了吗？
她似乎能看到他倚靠在门边，静静吸支烟的场景。
他是不是也在盼望她会将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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