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猫猫-消失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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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某种命运的迫使。小野和英语老师前来索命,我却又一次的杀死他们。感慨的同时,我仿佛握住了一线生机,热血在体内翻涌,我赫然明白,自己不必被迫逃亡,而是可以拿起武器展开反击。

    我吐出胸口憋闷已久的闷气,握紧斧头往大野和糖糖离开的方向追去。

    因为脚上只穿着袜子,所以跑步的时候像猫似的无声,让我可以清楚收集到附近的动静。我绕着教室大楼的后边小径行走,但走了一阵路还是没听见大野的笑声或糖糖的求救,有可能是我根本找错方向,更可能的是糖糖罹难了。

    我想着最坏的可能,不由得生起胆怯,想要离开这里,一走了之。

    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看向身侧的低矮围墙,跳过去一样可以回到马路,返回人间。我垂下握着斧头的手臂,心情矛盾地走向围墙,考虑了几秒后,我毕竟选择了放弃糖糖。

    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懦弱,可是面对生死关头,我想糖糖会谅解我的决定。这么想着,我双脚往墙上一蹬,跃上围墙边。顺势,我的身子就要往墙外翻去了,可眼下的画面不是柏油马路,居然是无底的深渊!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摇摆身体的重心,把自己甩回学校里面。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四肢传来一阵酸痛,可我不以为意,让我无所适从的是墙外的景象。外面不是人间,而是炼狱,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底下还泛着一层雾气或油光似的七彩烟岚,迷眩着心智。

    学校如同兀自矗立在峭壁上的迷宫,四周没有生路,我根本无法逃出学校,只能继续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为什么会这样?深深的绝望绕上心头,我不禁想着,游戏何时才能结束,是我被抓到,还是我杀死所有鬼的时候,或者……

    我抬头看着虚幻的夜幕,没有云、月、星辰,也许我就像枉死的地缚灵,必须重覆没有结束的游戏,不断地猎杀与被猎杀,二十四小时的重复,等不到隔天的太阳。

    尽管心中满是惆怅,我还是勉强撑起身子,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斧头。现在不是灰心丧气的时候,我至少要尝试破关,完毕这场躲猫猫。

    我一手抓着斧头,一手揉着手臂上的瘀血,脚步略显得蹒跚。这会儿,我不仅是在躲鬼,同时也在暗自盘算着如何杀掉鬼。

    皮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立刻停下脚步去倾听,片刻,我便掌握到方向,在沙堆那里。记得小学的体育课要测量跳远,那时就必须转到沙堆练习,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沙堆,沙子因为下过雨会变得潮湿,有时候还会出现野狗的排泄物,加上位置是在教学大楼的后侧,晒不到阳光的环境总是散发着死亡气息。

    那里的灵异故事很多,版本算一算居然有不同的五个,说不定现在的我,正是第六个版本的主角。

    不过,真正造成同学反感的不是沙堆,而是沙堆旁边的化粪池,虽然不会飘散异味,但是和化粪池靠近,心里就会产生莫名的障碍。小学的记忆一点一滴收拢,耳边皮球的声音也慢慢转为清晰。

    “小皮球,相交游……”

    我听见那首童谣了,却是两个声音在重叠。小野已经死了,剩下大野在唱,而另一个声音是——糖糖。

    我的手心冒出冷汗,揣想着如果糖糖也被控制,我要杀了她吗?她是人,不是鬼怪,我可以克服心里压力去杀鬼,但是无法对着活人下手。情况变得混沌,我难以想象自己会成为刽子手。

    童谣伴随着皮球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敲击我的心脏,把我从犹豫推回务实。我握紧斧头,躲到角落去窥视大野和糖糖。

    虽然视线不良,我还是可以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糖糖和大野玩着丢球,同时唱着童谣。糖糖的肢体显得僵硬,八成是被控制了意识,大野则是蹦蹦跳跳,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我凭估着情势,一次对付两人似乎过于冒险。犹豫片刻之后,我出奇不意地忽然冲出去!举起斧头就往大野身上劈!

    大野却像是早已掌握我的行踪,一边笑着,一边步步退后,他的动作非常从容,可是速度却是超乎想象地轻巧迅速,我连续砍了数次,却连他的衣服都没划破。

    我越来越心急,大野却是越笑越狂放,我追赶着他,每次劈出的动作却更加笨拙,因为体力正在快速地流失。

    正当我专心应付大野之际,糖糖突然扑了过来,她一口咬住我的肩膀,双脚缠上我的腰际,我痛得大叫,下意识用手肘顶撞她的胃部。

    糖糖立刻闷哼一声,从我的身上滑下,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我反射性地举起斧头,往糖糖的背部砍去,几乎是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我惊险地煞住动作,连忙将斧头拉回。

    我吓得满头是汗,差一点就把糖糖杀了。我立即回头看向大野,大野还在沙堆上面不逃也不攻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瞬间,我明白了,这是他的阴谋,他要让糖糖杀了我,或者是逼我动手杀死糖糖。

    3-2

    一个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短时间内我不可能杀死大野,大野的动作太快,我绝对不能分心,可是糖糖若是被控制,那么,我最后一定会死在自己的妇人之仁。唯一可以赢的方法就是——先杀了糖糖,再专心对付大野。

    这是大野的阴谋,我看出了他的用意,即使不愿意让他得逞,但事到如今却只能这么做,否则我和糖糖都必死无疑,唯有破斧沉舟的先牺牲糖糖,至少尚存一线生机。

    “糖糖。”我唤了她一声,希望刚刚的肘击可以撞醒她。同时,我也举起了斧头,如果她还是没清醒的话,只好动手了。我的手臂举起沉重的斧头,等着糖糖的反应来决定她的生死。

    “好痛……云哲,好痛。”糖糖呻吟着,并转头看我,却看见我握着斧头貌似要杀她。

    随即,她一阵哆唆,爬着想要逃走,一边叫着:“云哲,你要干嘛……是我,我是糖糖。”

    她清醒过来了,我立刻松下一口气,再把矛头重新对准大野。大野的表情变得夸张,嘴型越裂越大,嘴角拉开到耳际的位置,露出那张血盆大口。

    糖糖第一次看见大野的真面目,吓得胡言乱语:“会吃人,他会吃人!”

    她更是努力移动了,双腿在地上拖曳出两道颤抖的线条。

    我顾不得糖糖,只能安慰她一声:“别怕。”

    大野的牙齿变得尖锐,每一颗都像是可以扎穿心脏的钉子,他往前跨了一步,我反射性地后退。已经决定好要和大野决一死战,可是心中仍然感到惶恐,我咽着口水,忍不住想要带着糖糖转身再逃。

    不知是不是看出我的胆怯,大野再次发出恼人的笑声,锐利得可以刺穿耳膜。我的耳朵一阵发疼,膝盖也不停地发颤,先前的勇气全在这一刻,被大野的可怕模样消灭殆尽。

    “云哲。”糖糖无助地唤着我,她已经站起来,躲在我的背后。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在这座学校里面,除了我可以保护她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让她依赖。

    糖糖无意之间提供了我勇气,让我的膝盖不再颤抖得利害。我必须振作!

    想到这里,我义无反顾地挥着斧头往前冲去,瞄准了大野的头部,打算一把劈开他的脑袋。

    大野快速闪躲,但从他的反应之中,我可以确定他也怕斧头,即使表现得从容不迫,但他被砍中肯定会受创,否则就不必闪躲了。我的信心渐涨,舞动斧头的动作也变得威力十足。

    斧头的刀锋划开空气,磨擦出咻咻的响声,我迎着这股气势往前猛杀,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执着的念头,我要杀了大野!

    大野被我逼得走投无路,猛然地往前反击,他的钉牙向我咬来,我的脚步忽然踉跄,被他突来的反应吓得连连后退,脚跟绊上凸起的沙堆,整个人往后仰倒。大野抓准机会,张嘴要将我的脸部吞下,我急忙用斧头刺向前方,千钧一发之际,大野叫了一声,从我上方弹开。

    我的鼻尖还留着他齿间的血腥气味,浓郁得化不开,仿佛刚才吞了一口发馊的鸡血,在喉头干竭成浓痰。我咳着,想要把那股不适逼出鼻腔和喉头。

    我重新站起来,与大野再次对峙。大野按着肚子,看他深锁的眉头,可以判断出他受伤的程度不浅,而我的斧头上还挂着一片碎布,是粉红色的制服。

    大野喘着气,站姿变成四肢着地的蓄势待发模样,我惹火了他,他的两颗虎牙闪着杀戮光芒,眼神转为残暴的兽性,鼻孔呼出的气息沉浊浑厚,让我不由得胆寒。

    被猎豹盯住的铃羊,就是我目前的写照。我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吸足一口饱满的空气,大喝一声:“啊!”

    我先声夺人地向他砍去,取得战场上面的主导权。大野忽然跳了起来,跃上两公尺高的半空,双手向我的脖子掐过来,宛如掠食野兔的巨鹰!我来不及转动斧头,只能立刻缩低身子。大野越过我的头顶,扯下我的一束头发,落地在我的背后。

    我飞快转身,顾不得头皮传来的疼痛,不禁庆幸自己的脖子还黏在肩膀上,没有被一并扯断。

    大野虎视眈眈地打量我,他的脚步轻移,想要找出我的空门。我配合着转动身子,不能让他绕到我的身侧或背后,那会使我来不及防守。

    我们两人绕了一个圈,因为视野的转变,一会儿,我看见了战圈外头的糖糖,她就站在大野后方,和我遥遥对望。

    她似乎有了什么主意,不断地对我眨眼比画,可是我无暇分神,所以没办法解读她的肢体语言。一会儿,她发现我看不懂她的意思,连忙往后方跑去,跑向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化粪池。

    糖糖努力扳开化粪池的铁盖,不断指着化粪池下方,一会儿,她又把化粪池盖上,守在旁边。瞬间,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明白了她的用意,也被一股莫名的熟悉撼动。这股感觉已经是第三次产生,我很清楚它代表的意义,那是回忆苏醒的前兆。

    我曾经打开过化粪池,就在小时候……

    我不敢再去想象,生怕回忆会干扰战斗,可是越是压抑,越发强烈的激荡却在心底圈开涟漪。

    大野抓住我发呆的瞬间,又扑了过来!我舞动斧头和他硬拼,大野忽左忽右的闪躲,一次又一次逃过致命追击,我不断地往他逼近,迫使他必须向后退。

    他从攻势转为防守,却是被节节逼退,气氛紧绷得宛如随时会脆碎的玻璃,可能会割伤我,更可能刺穿大野。

    就在瞬间,糖糖忽然拉开化粪池的盖子大喊:“快!”

    她的声音灌入我的耳朵,我身形往前暴冲,破空劈出惊天悍雷的一刀!大野无从闪躲,只得往上一跳,我立刻跟着跃起,用肩膀重重地撞向他的肚子。大野被撞得往后飞仰,身子在空中划出美丽的抛物线,头部撞上化粪池的铁盖后,落进了化粪池里头。

    “噗”的水声吞噬了大野。

    糖糖飞快地掩上铁盖,紧张地跪坐在上头,就怕大野再度爬出来。

    3-3

    杂念从我的脑海抽离,只剩下小时候的回忆跑马灯闪过眼前。我确实开过化粪池,就在我杀了小野之后。大野追着我捶打,他很生气,认为是我杀死了小野。

    我说一切都是意外,小野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跌倒刺伤了喉咙。大野说我是骗子、是杀人魔,他哭得泪流满面,无法听进我的解释。

    大野像是发疯似的,吵着要帮小野报仇。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跑出教室大楼,让复杂的情境再添变数,可能是所谓的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吧……

    那天,大野抓起扫把追打我,他是真的想要杀死我,而不是一时气愤的发泄情绪,如果我不反击,一定会被他打死。

    我一边逃,一边搜寻身边有什么可以作为武器,我没有目的逃到沙堆旁边,大野没有放过我,一路地追击,结果被沙堆绊倒了,扫把不由得脱手掉落。我捡起扫把,想要把他敲昏,我用力地打着大野,大野仍然不断嚷嚷。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扫把无法把人敲昏,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大野安静,没想到扫把居然被我打断了,大野还是没昏倒,却也痛得没办法再乱叫。

    他虚弱地威胁我,说我一定会被警察抓走,我会被枪毙。我被他吓得发慌,脑袋无法思考,我很害怕自己真的遭到枪毙,这一切都是意外,我不甘心这样就被枪毙,所以,我得把大野关起来,不能让他出去外面乱说话。

    我看见了化粪池,然后走过去把化粪池打开:“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关进去。”

    “你是杀人魔!我没有乱说话。”大野依然嘴硬,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至今无法忘记那个眼神,充满仇恨的血丝。

    是大野逼我的,我给过他机会。于是,我把他拖到化粪池旁边,大野似乎看出了我的目的,他反击地咬住我的小腿,几乎要把我的肉给撕下。

    我痛得踹了他一脚,他再也无力反抗。

    大野的身形和我差不多,我花了许多力气才把他拖进化粪池。我只是想吓吓他,没有打算真的杀人。可是,化粪池超乎我想象得深,大野一进去就立刻没顶,他伸着手想爬出来,我却慌了,忘了要拉他一把,待我回神之际,化粪池的黑色污泥只剩下断断续续冒出的气泡。

    我怔在化粪池旁边,忘了多久时间过去,我才意识到自己杀了大野。我颤抖着手,把化粪池的盖子掩上,希望不会有人发现大野的尸体。

    可是,现在逃走的话就是欲盖弥彰,大家都会怀疑是我杀了老师和小野,才会自己一个人逃回家。思考许久过后,我回到学校里面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只是一个在玩躲猫猫的孩子。

    回忆走到这里又断线了,最后一幕是我重新回到学校里,我并没有逃走。既然我没有走,为什么他们会说我不见了?失落的片段藏着什么秘密,我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震撼得不敢面对现实。

    我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糖糖即刻扶住我的手臂,她忧心忡忡地问我:“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把她扶下化粪池,但她似乎不肯下来。

    “我们要找东西压住盖子,不然大野会跑出来。”她说出心中的忧虑。

    “不会,他不会再出来了。”我信心十足地告诉她,但是我不能说出小时候的回忆,无法告诉她这份信心的由来。

    “压住总是比较保险。”她说。

    拗不过她的要求,我只好陪着她去搬一旁的砖头,叠了数十块在铁盖上面,糖糖这才露出笑容。

    她感激地望着我,向我道谢:“谢谢你回来救我。”

    “我们要一起逃出去,所以我会保护你。”我话说完,她的眼底更是闪着崇拜。

    “你受伤了?”她惊呼一声,指着我肩膀上的伤口。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那是她咬的。但是我不怪她,毕竟她当时被大野控制,就像我小时候无意杀人,不应该有罪。

    “我们快点逃吧,去医院看看你的伤势要不要紧。”她对我说。

    我的心情沉下,拉着她走到围墙旁边说:“我们逃不出去,外面不是马路,是无底深渊,我们被困在学校里面了。”

    “什么?”糖糖无法理解我的话意,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我索性把斧头的木柄插在裤带上,双手扶住糖糖的腰际,把她往围墙上托高。

    她的视线越过围墙,表情顿时僵硬。我放下她,拍拍她的肩膀。她抿起嘴唇,欲哭无泪地躲进我的胸前,我一时手足无措,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搂住她,我终究是保持着绅士风度,静静地站在让她缓和情绪。

    半晌,糖糖离开我的胸前,哽咽地对我说:“没关系,我们等到天亮就会没事了。我们先去保健室,我帮你涂优碘消毒。”

    “好。”我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化粪池附近。

    我记得保健室的位置在一楼,所以我们可以不必从正门进入,只要破坏保健室后方的窗户,就可以潜入保健室里涂药。

    一会儿,我们来到保健室后方,我用斧头敲碎玻璃,伸手勾开窗户的扣锁。做着这个动作的同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如果可以从一楼窗户来去的话,当初何必坚持从铁栅栏出入。

    我失笑出声,糖糖很有默契地问我:“发现自己很笨吗?”

    “对。”我说完,推开窗户先行进入保健室,确定里面安全之后才扶着糖糖进来。

    保健室的摆设很简单,大型物品只有病床、药柜和办公室,角落摆着体重计和身高尺。我的疲累在看见病床时更加放大,渴望着能在上面好好睡一觉。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询问糖糖有没有带表,她摇头说没有,我们无从得知时间。

    大概凌晨两点了吧,我如此揣想着。

    3-4

    我们两人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因为阿虎还在学校里面徘徊。我可以应付身型瘦小的大野,但没有把握打赢阿虎。

    我坐在病床上,脱去上衣,赤裸着胸膛和糖糖共处一室,暧昧的氛围却无法发酵,我们被恐怖包围着。

    糖糖摸索着药柜,好一会儿才找到优碘和棉花棒,她把优碘挤上棉花棒,但罐口溢出的却是满满的沙子,嘶嘶地落向她的裤子和地板。我们两人看傻了眼,怎么会是沙子?

    我跳下病床,连忙又去取出一瓶红药水,我把药水往地上倒,流出的依然是沙子。糖糖更加着急,她连续开了三瓶药水,里面全部不是液体,而是恶作剧一般的沙子。

    “不要试了。”我握她的手,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问题。从一开始进入学校,美术教室的摆设完全没变,接着是校舍的建筑也未翻新,到现在的沙子药水……

    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

    “全是假的。”糖糖虚脱地坐到地板上,她哑着声音问我:“太阳会不会出来?还会不会天亮?”

    我没有勇气回答她,不过看她的表情,她肯定知道答案。我套上衣服,把想法告诉她:“这间学校应该是假的,只存在我们的回忆之中,所以我们没办法逃出这里。我们等不到天亮,但游戏一定有个中止的办法,那就是我们被杀掉,或者杀死制造出这个空间的鬼怪。”

    “有可能吗……我们能杀死阿虎吗?”糖糖认为我的说词是无讥之谈,不断地摇头,一会儿又说,“我们试试看,跳出学校外面吧?”

    “你疯了吗,冷静一点。”我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想让她清醒。

    “我不敢、我不敢去杀阿虎,我们会被杀死。”糖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激动地把我的手拨掉,整个人爬着躲进办公桌底下。

    女生都这么麻烦吗?一怒之下,我兴起抛弃她不管的念头。一会儿,我们彼此的心情都平静之后,我才按捺着情绪对她说:“那你别出去,在这里等我。”

    “你要去哪?”糖糖急急忙忙又爬出来,抓住我的手臂不想我离开。

    “乖。我知道你害怕,但是外面是万丈深渊,离开学校是死路一条,我要去杀了阿虎,如果我真的没回来……”我叹了一口气,也不清楚若是我死掉的话,糖糖该怎么办。

    “你可以不要去吗?”糖糖哀求着我。

    “不行。”我狠下心拒绝她,“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你就翻过围墙吧。”

    我握起随身的斧头,离开保健室。我没有回头,若是再和糖糖对视一眼,我恐怕就无法如此坚决。感情会磨损勇气,我摒气打开保健室的门,然后将它反锁。

    一楼的走廊上面没有灯,所以阿虎不在这里。我直接绕上二楼,从这边可以看见隔壁栋的大楼有灯光,阿虎应该就在那里巡逻。

    大致确定他的位置后,我绕着走廊前往隔壁大楼,一边在心里模拟战略,是要从后方伏击阿虎,还是直接正面迎战……

    思考过后,我决定挑安全性较高的伏击,若是暗杀失败,至少可以立刻逃离现场。拟定战略的同时,三楼响起了甩门的噪音,阿虎果然就在楼上。

    我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是由左至右的传开,所以,我要从左侧的楼梯绕到楼上,这样才能从阿虎的身后伏击,幸运的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掉阿虎。

    我立刻蹑手蹑脚地绕到三楼,三楼的走廊亮着昏黄的灯光,有如老旧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日光灯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砸下来。围墙的窗外一片黑漆,让人不禁怀疑玻璃被人蒙上黑布。地板上遗落着阿虎的行进轨迹,零零落落地爬着蛆虫,全是由他身上落下的。

    我缩在楼梯转角探头,阿虎正好从一间教室内走出来,背对着我往旁边的教室走去。我的推断正确,现在的阿虎毫无防备地背对着我,要下手的话正是好时机。

    记得先前逃跑时有看见他的动作笨拙,充其量,不过是个徒有蛮力的怪物,只要别被他抓住,我要杀死他的机会颇大。

    分析过后,我悄悄地溜到他刚走出的教室里,拉近和他的距离。我们两人现在只隔着一道墙,他就在我隔壁的教室内。

    躲好位置之后,我不经意看见蛆虫在我的脚边蠕动,模样煞是恶心,若是平时,我肯定会嫌恶地跳开,但是这会儿,我却是迁怒地揉踩着它们,看着他们无法反抗地变成酱糊,我心中激起难以言喻的快感。

    我倾听着阿虎的脚步声,他走出了隔壁教室,我必须在他进入下一间教室之前动手!

    机不可失,可是恐惧总是在最后一刻才阻挡在前,我抿着干渴的嘴唇,忽然觉得斧头怎么握都不顺手,可是阿虎的脚步已经渐远,我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随着时间的拉长,我的体力只会越加无法负荷,不可以犹豫不决,否则我和糖糖全部性命难保。

    我深吸一口气,伏低了身子进入走廊,决定走一步是一步,先强迫自己进入战圈,自然会有勇气出击。

    阿虎的背部呈现在我眼前,足足有我的两倍巨大,身高也比我多出二十公分左右,体型的差异使我无法一刀砍下他的头颅,面对这样的强敌,我不禁觉得斧头变得沉重。

    赌吧!

    我狠狠地咬牙,猛然地往前奔驰,手臂带着斧头往身后摆动,然后使尽全力猛然劈去!斧头啪滋一声,整个斧面没入了乳油的物质之中,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卡进阿虎的背部。

    阿虎迟钝地伸手摸向背后,然后缓慢地转过身。

    我急忙想抽回斧头再补他一刀,却发现斧头被阿虎的肥油紧紧吸覆,根本拉不出来。眼见阿虎就要转身了,我只好放弃斧头,连忙往后退步。

    阿虎摸到了斧头,但他也拔不出来,因为斧头深深地没入他的体内,只留下一段短柄在外面。

    “云哲。”阿虎喊出了我的名字,他一说话,身后就啪啪啪的落出许多蛆虫,应该是从斧头的伤口中泄出的。

    阿虎也注意到了,他看着两胯间的地面,然后用肥短的手指掐起一撮虫子吃下。但是他的动作越大,虫子就掉得越多。

    我仿佛看见一具用蠕虫填充而成的人皮娃娃,瞬间,我明白了阿虎的真面目,他是靠虫子支撑起来的人皮怪物。

    3-5

    蠕虫落了满地,越是这样,阿虎的动作就更加慌张,他张着嘴巴把虫子塞回体内,可是却无法阻止背后伤口流泄出的速度。他的表情从忧心转为恼怒,赫然地抬头瞪我。

    感受到他的杀气,我急忙转身就跑,阿虎马上追了上来,他如同没有缝好的沙包,虫子不断地在漏馅,随着体型地变小,他不但没有像泄气的皮球,反而变得灵活。

    我们两人的距离从五十公尺剩下二十公尺,转眼时间,他已经可以勾住我的领子!我的心跳渐快,几乎要从胸口弹出,我紧张得无法呼吸,只能一个劲地埋头狂奔。

    一个声响打破僵局,斧头因为阿虎的体型渐小而松动,哐啷掉在地上!阿虎没有停下身子去捡,仍然弃而不舍地紧跟在我身后。我不禁疑虑,现在阿虎的身型已经变小,力量可能同时缩减了,如果我赫然转身挥拳,能不能一击打倒他?

    我毕竟没有作出这样的尝试,我怕拳头挥出之后,会被阿虎的利牙截断手臂。

    我继续地逃跑,另个想法在心中产生,如果阿虎是个人皮娃娃,只要我不气馁地跑下去,他体内的蠕虫终究会泄光,现在比赛的就是彼此的耐力。

    想到自己还有赢得可能,我的体力恢复了些许,很快地把阿虎甩在后面,阿虎忽然停下了步伐,正当我疑惑之际,我看见他的皮肉在移位,前后地转动着,就像枕头套装反了,在重新挪动的模样。

    原本在他背部的那道伤口变成在胸前,他抓起伤口向两边外掀的多余表皮,在胸前打了一个结,虫子便不再往外流泄。

    我的计谋失败了,他不可能变成瘫软的人皮。

    阿虎站在原地,弯腰捧起地上的虫子倒进嘴巴,虫子进入他的体内,把他松垮的脸部重新撑起立体的五官,他嘿嘿的笑了,对我说:“来玩吧,来玩躲猫猫。”

    他一边说,一边往我逼近。

    我傻了眼,现在的阿虎几乎没有弱点,而我手上已经没有武器可以对付他。一会儿,我想起了刚刚落地的斧头,如果我跑到二楼再绕回三楼,经过一个回圈之后……能不能重新捡回斧头?

    主意刚打定,我就慢慢地后退,让自己的慌张表露无遗,这是为了避免阿虎看穿我的打算,我不能让他先一步去捡回斧头。

    阿虎看见我的慌张,他笑得更开心了,拔腿就向我追来!

    我连忙像只惊慌失措的老鼠,跑跳着奔下楼梯,我没有闲暇时间去开启二楼走廊的电灯,只能按照直觉在黑暗之中横冲直撞。没有灯光的走廊把恐惧无限放大,我看不见阿虎的位置,只能依据他的脚步声来推断和他的距离,我们两人时远时近,庆幸的是他总在紧要关头又落后。

    有许多次,我敏感地感受到一阵轻风拂向脖子,就像他的手指在毫厘之差的地方扇过,每一次,我的心脏都像要麻痹似的紧缩,让我产生下一秒就会猝死的错觉。

    跑了良多,我终于来到另一侧的楼梯,我马上跨上阶梯,只要绕回三楼捡回斧头,阿虎就不再构成威胁。

    就在我踩上第七阶之时,脚掌突然被阿虎一把抓住!我吓得一阵乱踢,可是无法摆脱阿虎的钳制。

    死定了!

    刚这么想,袜子便从我的脚上滑落,顺着袜子脱落的方向,阿虎的重心往后倾倒,整个人跌坐到二楼的地面。得救之后,我片刻不敢耽搁,狼狈地爬上三楼。

    阿虎飞快地跟上来,拖着他松驰的人皮,每跑一步都会传来拍打的声音,啪啪啪……

    我不敢回头,而是认真地盯着地面,找寻斧头的位置!一下子,我就看见一把爬满蠕虫的斧头躺在地上,我如同看见救星,心底雀跃不已。顾不得上面的蠕虫,我飞扑拾起斧头,凌空转身划向阿虎的肚皮!

    满爆而出的蠕虫瞬间喷涌到我身上,哗啦的洒了我全身。我顾不得恶心,双脚装了弹簧似的跳起,将斧头横劈向阿虎的脖子,却因为斧面不够锐利,因此没办法砍下阿虎的头颅,阿虎被这股力量击中,应势撞上一旁的教室玻璃,他的头部塞进玻璃里面,卡在破碎的玻璃窗中央。他挣扎着想要拔回自己的头颅,没想到一转动脖子,反而使得皮肤被锋利的玻璃尖刺划开。

    他的喉咙漏出大量的蠕虫,头颅立刻像泄气的皮球变得扁塌。他的双手过了一会儿才垂下,双腿同样失去力气的瘫跪。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死了,为了预防万一,我在他背上补了一刀,让他的体内的虫子全部流出。没有这些虫子的填充,阿虎就像一块没有威胁性的破布。

    我多疑地走上前,拼命地踩着这些虫子,不能想它们重回到阿虎的体内。虫子发出啪滋的声音,那是他们死亡的丧钟响起。

    解决完阿虎之后,我的心里松下一块大石,不仅是因为杀死了阿虎,更多的庆幸是没有记起遗落的回忆。如果我发现小时候的自己也杀死了阿虎,我可能会崩溃,难以接受小时候的自己真的是个杀人魔。

    我拖着无力的身子折返一楼,要去通知糖糖这个好消息。

    来到保健室外头,我轻敲窗户:“糖糖,我是云哲。”

    “云哲,真的是你吗?”糖糖立刻回应,她跑到窗边看我,确定我的身份之后才帮我开门。

    她扶着我的身子,带我进到保健室里头。

    “我杀死阿虎了。”我向她报告这个好消息,然后瘫软地靠着椅背休息。

    糖糖的表情没有预期的开心,她忧心地伸出五根指头数着:“大野、小野、阿虎……但是还有小叮当和谚西。”

    听她说完,我的心情也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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